第8节 第六天魔王

织田信长狂怒了。

从来没有!没有任何人胆敢如此和他作对!一而再、再而三地挫败了自己天下布武的宏伟计划不说,现在公然趁大军远征的时机,先取四国再占大阪,兵锋直入近畿,让五十万大军白白劳师千里却被困在海边进退两难!更可恨的是,正亲町那个老家伙竟然把明国人迎进了京都,等于向全天下宣告了与自己的决裂!德川家康!那头狡猾而又无耻的白眼狼!明国人刚一进入京都,他便急不可耐地率领东国三十余藩诸侯投靠了过去。那明国女提督倒也豪爽,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把织田一系在东海的几百万石领地放手交与他们去瓜分。他们倒也胆敢!看着吧!他怒啸一声,挥拳重重地砸在了漆案上。等我织田信长回来的时候,看看你们该如何面对第六天魔王来自地狱的永恒怒火吧!

姬路,京都西大门。

李华梅的承诺终于还是兑现了,四个朝鲜旅、两卫国防军和一师近卫军,六万六千以上的兵力聚集到了尹成浩的手上,外加超过十万倭奴以资苦力,令他在前线指挥部前的山脊上散步时腰杆笔挺显得分外自得。

当然,如此庞大的军队并不是要他屯守在这里为天皇看家护院或是出来野营踏青的,据投诚的日本大名们提供的情报,织田信长已经率领四十万军队气势汹汹地杀奔而来。这姬路城堡是五年前羽柴秀吉亲自督造的关西要塞,扼守神户以西,是西国诸侯进京的必经之路。城中有以城门楼相互连接的大小三座白漆绘金的天守阁,再辅以数道郭墙和护城壕,说是关西第一城堡也不为过。

然而,尹成浩并没有把这座金城汤池选作自己的指挥部。被倭人敬畏地称为“岛原鬼神”的自己不需要这种安全;藏身于避难所中来指挥部队也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一昧防守并不是最佳的战略,若是被围困孤城粮草断绝,士气低落的守军便只有死路一条。想要以少胜多,唯一的可能就是进攻。

进攻!

“我交给你这个任务,并不是给你个机会痛痛快快地杀人盈野,知道吗?”临行前李华梅交待的话又开始在他耳边回响,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种无形的威势震得耳中嗡嗡作响。

“织田信长穷兵黩武想要和我军决战,多年的战乱以及他的孤注一掷使倭国人口大为减少,很多地区的青壮年人口甚至已经接近维持正常生产的警戒线,真是令人苦恼啊。”李华梅秀眉轻轻一皱,又马上舒展开来,继续道:“农田征收的年贡,金银矿山的开采,再加上往朝鲜贩运奴隶——哪一样不需要充足的人口和劳动力?单单是为了这一点,就不允许你再大开杀戒了!至于如何把敌我伤亡都减到最小,相信这难不倒久经行伍的尹特使吧。”

“是,属下明白。”高大魁梧的尹成浩在娇小的提督面前低垂着头,额角沁出几滴汗珠。

3月5日,上午辰时。

远处的地平线上浮现出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黑线,在初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六支日军的万人大队排成一条长逾十里的宽广阵线,缓慢而固执地向姬路防线压了过来。被黑色盔甲包裹起来的大军如同溃出堤坝的洪水般漫过大地,刹那间使得天地也为之变色。

在山脊下一处绝壁的阴影中,竹本四郎阴郁地看着蚂蚁行军般涌过山谷隘口的士兵,不由隐隐叹了口气。对直逼九州的数十万大军视而不见,却闪电般假道四国突袭京都,不但避开了一鼓作气的锋芒,更给予了离乡远征的日本士兵们士气上沉重的一击。从明军开进京都的消息传到军中起,就不断有士兵开小差;等到得知东国三十余藩也反戈相向时,四十万大军的士气就无可挽回地一落千丈冻结成冰。每一个傍晚、深夜、黎明甚至白昼,来自关东的士兵都在几十几百地逃亡,以致漫长的回程尚未过去一半,部队的非战斗减员已经达到了两成以上。这种不正常的情况最终惊动了织田信长,他亲自率领一支百人亲卫队日夜搜捕逃亡士兵,最后足足抓回了三千多人,当着全军面前用最残酷的手法处以极刑。如此雷霆手段下来才稍稍稳住了军心,然而被震慑住的东国士兵们却也进一步丧失了斗志,如泥人瓦狗浑浑噩噩地得过且过,行军速度大为减慢不说,数十万人的庞大队伍竟看不到一点生气。

对手到底技高一筹啊。竹本四郎沮丧地摇了摇头,或许是自己表现得太不尽如人意了?这围魏救赵本来就是中华兵法的著名战例之一,自己单单考虑到了日本狭长的地形,却忽略了中国人压倒性的海军优势在战争中的巨大作用,终于后方失火犯上了兵家大忌。

那么,现在如何该用三十万士气低落训练不足再加上长途行军疲惫劳顿的民兵击败六万好整以暇的精锐中国部队呢?望着远方的明军阵地,竹本四郎又陷入了沉思。

军号声响,朝鲜兵团的士兵们迅速整队出营,在堑壕和拒马后排阵迎敌。按照尹成浩的部署,整个姬路防线的兵力按三列阵分布:两个朝鲜旅作为前锋驻扎在城西二十里的山隘道口,彼此间相距九百步;另两个朝鲜旅彼此相距三千步里,位置距前锋二千步;其余两万六千中**队押后构成了主帅本军兼预备队,位置距前锋三千六百步,也就是十二里,相当于步车混编部队一个时辰的行军距离。

数百步外,日本大军兵锋已近,这打头阵的数万人显然都是用来作炮灰的足轻部队,仅仅装备了最廉价的护甲和长矛,平时也根本没有经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排成密集的方阵一面呐喊着为自己打气冲上前来。明军阵地前顿时挤满了一大片涌动的黑色,两军士兵奋勇格杀厮杀,殷红的鲜血浸透了大地。足轻部队抵挡不住中国的精锐劲旅,在丢下了数千具尸体后很快开始溃散撤退。

然而竹本四郎却对此战果非常满意,“看起来明人布下的是大鱼鳞阵,利用宽大纵深逐层次第设防,想要以空间换时间,逐步消耗我方的士气和战斗力。”

“鱼鳞阵?哼,我方的兵力是敌人的五倍,他们再怎么加大纵深也是毫无意义的!”织田信长大声道:“马上给我传令,前军十五万足轻以鹤翼之备攻敌!将他们这第一道防线包围起来,三面夹攻一举歼灭!”

竹本四郎摆摆手止住了传令兵,他皱着眉头继续远眺着明人的防线,不时低头审视手里的地图。半晌,他又转过头来,“织田殿,依臣下看来此举不妥。”

“怎么?”

“鹤翼阵以精兵集于两翼展开机动延伸左右包抄,其要点一贵于两翼之速、二贵于本军之固,最忌为敌人中央突破;而鱼鳞阵虽兵形雄厚专擅中央突破,弱点却在于两翼和后方的空虚。这两种阵型互为克制,一旦在战场上相遇最为凶险。明人兵力虽少却胜在精锐,要是接战之后我军不能在两翼位置迅速突破,则势必被他们冲击本军。”

织田信长来回踱步沉思了片刻,猛地一拍手道:“不错,却是如此!那么军师不妨把你的计策说来听听?”

竹本四郎嘴角浮现起一丝阴笑,“明军现在最大的弱点就是兵力不足,他们这个大鱼鳞阵表面上威势如山实则外强中干,违背了鱼鳞阵密集浑厚的要旨。既然他们自己暴露出了这么个弱点,我军怎能不礼尚往来?依在下看不如以十万足轻为正,布鹤翼之备迎战明军;另以十万精兵为奇,以锋矢之备插入他们左右两翼之间的空隙,将其分割包围逐个击破!”

织田信长点点头,“好吧,穿插的部队就由我来亲自率领,至于这场仗就全权交给你了。”

“在下谨遵大将军令!”竹本四郎恭顺地回答,没有人注意到,他阴霾的眼中刹那间猛地一阵闪烁。

“前线左翼接敌!”

“前线右翼接敌!”

“倭人突破我军前线两翼结合部!”

“前线左翼被倭人三面包围攻打伤亡惨重,请求增援!”

“前线右翼阵地告急!”

……

不断有身披红袍的军使高举着铜杖一路飞驰直入大营,战局不利的消息接踵而至。尹成浩俯身趴在一张巨大的战场地图上,按照书记官的报告将一个个象征敌我军队的木雕士兵雕像摆来放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落下。

失策了!真是失策了!本想以鱼鳞之形诱使倭人摆出左右包抄的鹤翼态势,,此时隐藏在后面的预备队就可以突然发动,以锋矢阵一举击破鹤翼最脆弱的中央位置。没想到敌军中竟也有高人,识破了己方的部署和战略,利用时间差来了个“其人之道还治彼身”。现在的战场态势对明军分外不利,第一道阵线已经被突破,两个朝鲜旅处于十倍于己的敌人包围之下,想要全身而退已不可能;而预备队主力赶往救援至少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第二线的两个旅先冲上去顶着了。真是该死,提督大人吩咐的是尽量生擒敌兵,想不到自己竟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要是弄不好来了场损兵折将的惨胜,估计自己只能提前回国去都察院报道了。

前线的朝鲜兵团阵地已经有多处失守,日军的攻击却仍然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无穷无尽。按照原先的计划,两名旅长各留下一个团断后,其余部队开始向后徐徐退却以待与二线援军回合。

然而,从阵线缺口蜂拥而入的日本士兵越来越多,他们几乎是毫无阻挡地进入了明军防线空虚的中腹。竹本四郎也敏锐地把握住了局势的进一步变化,命令鹤翼阵全线收缩向鱼鳞阵转变,进一步中央突破扩大战果。在午时到来之前,冲过明军第一道防线的日本士兵已有十五万之多。

然而日军的好运似乎也在此时到头了,两卫帝国国防军的出现有力地遏制住了他们的前进。和以近战肉搏为主的朝鲜兵团比起来,国防军大量装备的强弩硬弓能够给敌人带来巨大的伤害和恐慌,其高昂士气和严格训练更是日军足轻所望尘莫及的。

可是国防军的出现却也并没有带给竹本四郎太大的震撼,他的注意力早已被吸引到了其他的地方。早在巳午之交的时候,来自明军第二队列的另外两个朝鲜旅已经赶来加入了战斗,他们绕过了日军的前锋部队,像两柄锋利的尖刀一样从两翼凶狠地捅了过来。在这支生力军的迅猛攻击下,日军担任两翼侧卫的部队迅速溃散,留下几乎全由老弱残兵组成的中军抵挡不住,立刻被拦腰撕为两截。

现在的战场局势十分微妙凶险,明军与日军各分两段相互截击追杀,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竹本四郎盯着地图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现在日军方面没被圈入混战尚能正常指挥的还有十万,其中却有一半是溃散后重新集结的惊弓之鸟,根本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反观明军方面,先前两个朝鲜旅在脱离战斗之后便不知所踪,他们虽然已各受重创但战斗力仍然不可忽视。更为值得忧虑的是,要说明军仅仅有一万余预备队是无论如何也讲不过去的,这猜不透的牌才往往是最危险最不可捉摸的啊。

“军师!”一名浑身是血衣甲残破的长矛骑兵纵马冲进日军本营,“紧急军情!我军后方受到两支朝鲜军队的攻击,数量各在数千人上下!请求立即派兵支援!”

“终于现身了!”竹本四郎轻叹一声,把手中的最后两个乌木武士雕像摆在地图上,用右手里的折扇轻轻往前一送。“把最后的预备队也派上去吧,我手里的牌已经是出完了,现在该明人亮出他们的底牌了。”

尹成浩从副官手中接过一面骠骑近卫军旗,朝着前方的杀声震天的战场用力一挥,银蓝底色的旗面迎风展开,现出一头威武神勇的白色猛虎图徽。“骠骑大军听令!今天是我们征服倭国的最后一战,敌魁织田信长就在前方!帝国的勇士们,用你们手中的长枪和军刀去猎取胜利吧!骠骑军,进攻!”

一队帝**乐队从大军中走出,他们举起上等黄铜铸成的精美乐器,吹响号角擂动战鼓,用最大的音量演奏起帝**歌——《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上万名帝国士兵和着歌声一起发出暴怒的咆哮,惊天动地的歌声如同炸雷一般在战场上滚滚回响。这些来自古典时代的字句和音符似乎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魔力,使得高声颂唱它们的帝国士兵加倍奋勇善战。稀释淡化了近两千年的高贵血脉在歌声中复苏,沉睡埋藏了无数个世纪的刚烈血性在歌声中觉醒,大地战栗长空号哭,古老先民的伟大灵魂终于在漫长的漂泊流浪之后找到了归宿,在后裔子孙的心底化作团炽烈的火焰熊熊燃烧。

“骠骑大军,进攻!”军官们举着军刀高声呐喊着,成千上万只马蹄如疾风暴雨般践踏在尘土飞扬的地面,大地也在这如嶽神威下战栗不已,无数细小的石块瓦片被巨大的震波激起,在地面上弹跳着噼噼叭叭响个不停。上一个瞬间还在奋勇战斗的日本士兵们惊愕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敢相信地看着挟裹着死亡旋风呼啸而来的铁骑。

“突击骑兵,开火!”浑身披挂精钢重甲的突击骑兵们纷纷从腰间摸出火折,小心地揭开竹盖迎风晃出火星,另一手则平端起以麻绳吊在胸前的三眼铳,瞄准前方密集的敌群。一连串沉闷的炸响过后,骑兵们又放手抽出锋利的马刀,借着迅急无匹的马势冲入敌群,挥舞长刀左右劈砍。

残碎的衣甲随着刀势的起落而飞扬,淋漓的血肉在沉重的挥砍下溅起老高。转眼之间,数以万计的日本士兵在骑兵的集群冲锋下粉身碎骨,更多的失去抵抗的意志开始溃逃。短短几分钟之内,战局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胜利的天平开始不可扭转地向明军倾斜。

参加战斗的日本士兵大多数是被强征入伍的足轻役兵,其斗志和战力都同样难以令人满意。在帝国近卫军摧枯拉朽的强大攻势之下,这些胆小的农夫很快便丢盔弃甲四下逃窜。二十多万大军转眼间只剩下千余名精锐武士死死守护在织田信长身边,其余尽皆一哄而作鸟兽散。明军却也不多逞杀意,留下骠骑军和国防军的两千余轻骑拦截驱赶,其余各部则一齐杀奔织田信长残部据守的高地。

“弓箭手,准备!”两千多名弓箭手排着稀疏的散兵线从军阵中走出,每人身边都有两名朝鲜士兵护卫。他们在日军防线前百步左右的位置停下脚步,解下背上的牛角双曲弓,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白羽箭虚搭在弓弦上待命。威力和射程都更胜一筹的神臂弓部队则端着弩机站在后排,装有三角锥箭镞的穿甲矢配上撅张弩强硬的弩机能够对重装步兵造成最致命的伤害。

“放箭!”明军阵地上骤然间升起一片黑云,几千支箭簇尖啸着扑上天空,又如同一群铺天盖地的嗜血乌鸦般加速俯冲落下,精钢打造的利镞带着劲疾的来势栽入地面深达两寸。日军阵地上顿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之声,无处掩蔽的武士们在箭雨下宛若待宰的羔羊般无奈,冒死突围那更是异想天开。

“我们出来,你们不要射箭!”山坡上突然传来生硬的中文喊话,尹成浩抬起右手示意弓弩部队暂停待命。李华梅提督交待得很清楚,俘虏比斩首要金贵得多,自己没理由要对他们赶尽杀绝的。他世代久居辽东关外,精通蒙、朝、日三国语言,此时便亲自驱马走到阵前,深吸一口气高喊道:“我大明帝国向来重誓守诺,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就绝不再加以伤害!”

“我,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在此!”听得这一声回答,明军上下都是一阵欢欣鼓舞,若能斩杀或者生擒敌人统帅元首,这可是天大的军功啊!尹成浩也喜不自胜,连忙道:“织田信长听着,我是大明平倭提督麾下朝鲜专使尹成浩,如今你已到穷途末路之地,如果敬伏天威弃剑领罪的话,我帝国皇帝一向以仁德慈悲为先,或许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织田信长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织田信长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尹成浩,今日我败在你的手里,乃是中了你们唐人的诡计。你虽为胜者,可敢与我一骑决胜?”

尹成浩冷冷一笑,将领在战场上的作用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单挑这种斗力不斗智的把戏只会带来愚蠢而毫无意义的牺牲,只有妄逞匹夫之勇的莽夫才会以此为荣。他暂且不语暗自盘算着将织田信长诱到阵前乱箭射杀。

“尹殿大人,”一个早已投降明军的日本大名见尹成浩久久不作回答,便凑过脸来小声说道:“我国习俗中对武士精神极为看重,因此要想消灭一个人,最好就是在杀死他之前先杀死他的声名;如果我军不能接受织田信长的挑战将他打倒的话,恐怕对帝国的声誉有所影响。可惜织田信长那家伙的剑术又颇为高明,否则……”

“好了!”尹成浩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那大名连忙噤口不敢再言。“难道我尹成浩还会怕了他不成?既然你们倭人喜欢武士精神崇拜强者,那么我就成全你们吧!”他从侍卫手里接过一柄长枪,策马冲到阵前,“来吧,织田信长!”

伴随着一阵雷鸣般的怒吼,一匹浑身漆黑如墨的巨大战马以风驰电掣般的惊人速度疾冲下山坡。马背上的骑手全身黑甲,手舞一柄十字长枪朝着尹成浩捅来。

尹成浩是久历过战场的老兵,那里把这点阵势放在眼里。他低头伏鞍避过织田信长的全力一击,右手用力一抖枪尾,白蜡木杆的枪身如有灵性般跳起,精钢枪头直指敌人的咽喉。织田信长不料对手竟有如此一招,情急之下以枪杆勉强架住,却也十分狼狈。尹成浩趁机穷追猛打,一柄长枪舞得如蛟龙出海一般,招招都是夺命的凶狠杀着。中式的白蜡木枪杆质硬沉重又极具弹性,再配合上刚柔皆备的上乘枪术,仅十余合下来织田信长便已难于招架。他干脆两手一丢枪杆,纵身跳下马背,同时拔出武士刀摆了个进击的架势。

“哼,马战不行就来步战了吗?”尹成浩不屑地冷笑一声,扬手将长枪远远丢到一边。他翻身滚鞍下马,从腰间缓缓抽出腰刀。如果亲自枭得织田信长的首级,倭国上下必然大为震摄,自然不敢忤逆帝国天威,这样一来提督应该不会再多加追究我此战的责任吧。尹成浩心头暗自想到。

“呀!”织田信长怒喝一声箭步扑了上来,手中高举起武士刀以万钧之势当头劈下。面对这滚滚洪水般迎面而来的刀势,尹成浩却只是嘴角轻轻一抽,以厚实的刀脊缓慢而凝重地迎了上去。

两刀相交火光四迸,尹成浩的腰刀比倭刀重出数倍,自然在战斗中大占便宜。电光火石的一合之间,倭刀薄薄的锋口上已经崩出了缺口,织田信长顾不得心痛爱刀,手臂一抡又横斩过来。

可是这一击到底还是没能如愿。尹成浩曾在朝鲜和日本武士混战多次,对他们的刀法再为熟知不过。倭刀轻巧锋利却又擅走狠辣刚猛的路子,刀体的坚固程度自然成为最大的弱点;再者倭刀术专以锋尖以下数寸的“物内”部位伤人,倘若被对手欺入杀伤范围之内则攻击力必大打折扣。借着织田信长反转手臂时停顿的一刹那,尹成浩已经近得他身前,刀头一偏刺向敌人胸膛。

织田信长大吃一惊,左手急忙拔出短刀堪堪架住这致命一击。此时他虽然双刀在手,但先机已失胸前空门大开,尹成浩再趋前进逼递得数招,织田信长便也再也支持不住,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结束了,第六天魔王。”

“不!”织田信长突然暴喝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双手握定太刀刺向对手。

正在幻想提督满意笑脸的尹成浩多少有点得意忘形,猝不及防之下只觉腹部一凉,锋利的倭刀已经透体而过。在四周千万道惊呼声中,他忍痛低下头,狂怒地盯着使劲拽着刀柄的织田信长,一字一顿地说道:

“拔不出来是吗,笨蛋?”雪亮的刀口抵上了织田信长的喉咙,“你的刀上没有血槽啊!”

西元1587年3月5日,明军在姬路城西郊击溃最后一支抵抗的日本军队,自织田信长以下斩首六万八千一百四十五级,俘虏十九万七千五百六十六人,己方阵亡则不足七千。数日后,帝国平倭提督李华梅与正亲町天皇在京都签订《丁亥条约》,主要内容包括:

日本为大明帝国藩属国家,其国君人选及继承方案自行决定,但必须由帝国皇帝册立承认,必要时亦可被黜免。日本具有**的内政自治权、人事任命权和外交事务权,但在包括且不限于战争的紧急情况下应接受帝国的建议或指导。未经帝国许可,日本在战争中无宣战权和停战权。

日本将对马、壹岐以及五岛列岛一切主权及财产永久转让给帝国政府;将长崎、大阪两城无偿借予帝国用作海军基地,为期五十年,期满后帝国有权以每年白银五万两的租金无限期延长租期。

日本须向帝国交付白银三千万两作为战争及军费赔偿,其中一千万两由帝国转交朝鲜。日本可以用境内金银矿山所有权折价支付。

日本一切法律均不得与大明律相冲突。帝国公民在日本触犯刑律应交由日本有关当局裁决处理。对针对帝国或帝国公民的犯罪行为之审讯应该在中方的监督下进行。日本有义务保证境内帝国公民的人身及财产安全。

日本不得设置任何针对帝国的贸易壁垒,抽收进出口货物的税率由中日共同议定。帝国商人有权在日本开办商会和工坊。

任何针对日本的敌对活动将被视为针对帝国,帝国亦有义务在任何时候保护日本不受任何形式的军事侵略或威胁。为了保证帝国援日军队的正常供给,日本需按年提供军费,数量按日本粮产总额的两成计算。

然而,真正被日本诸侯们关注的是规定战后势力划分的《丁亥条约·附约》,其中规定:

并九州、四国地区十三藩为福冈道,石高410万石,设福冈将军;并山阴、山阳、近畿地区二十四藩为神户道,石高580万石(其中120万石为皇室年贡),设神户将军;并北陆、东北地区十藩为仙台道,石高430万石,设仙台将军;并关东、甲信地区十藩为江户道,石高420万石,设江户将军;每任天皇的人选需由四将军商议裁定。

“如果说丙戌战争帝国有什么目标的话,那么现在的结果无疑已经超出了我们之前最大的狂想。”青鸾号离开大阪回国的时候,独自站在舰艏看着陆地渐渐远去的李华梅自言自语地说道。“现在,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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