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原以为是因为他笑起來的样子太像子臣,然而渐渐的,她才发现自己只是不敢相信他的温柔。或者说,为了躲避内心的自责而假装不曾相信。她不知道面对曾经宠爱过的兰贵人,时刻不离的宸妃,亦或是不得不在表面做足文章的皇后,这个男子是否也会这样温和的笑。
然而仅仅是这一刻,她真的看到了,男子不同往昔的一面。
许是光线太过刺眼,青鸾用力闭了闭眼睛。而就在这一瞬,一个吻轻柔的落在她的眉心,如停在花间翩翩欲飞的彩蝶。
青鸾并沒有闪躲,这一瞬如过了十年光景一般。回忆一幕幕重现,却都无力打破这样一个看似宁静的午后所发生的一切。女子一只手掌撑在而在二人中间,良久,口音凉薄道:“皇上,到底怎么样才能看透你。”
男子恍然垂头,目光温和如春。
“一时是蛮横霸道,一时却是柔情似水。目光深不见底,却又时常如孩童一般。总以为你会很宠爱谁,然而对于宠爱之人,却即使莫名死去也充耳不闻……”
“你可是在怨朕,怨朕无情。”
青鸾倏然垂头:“嫔妾不敢。”
“你敢。”他忽而笑起來,俊冷如剑的面容竟有一丝妖异的美,“但宠并非爱。朕想告诉你,这个世上已经再沒有值得朕去爱的女子了。”
不知为何,这一瞬青鸾心中竟涌起一阵酸楚。她怔怔地望着那深色的瞳仁,连眼中噙出泪水也全然不觉。原來,还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也许在他眼中,自己也和死去的兰贵人无异吧。只是,心中还是会不甘,,明明,明明自己已经什么都沒有了。
“所以,”他忽然再度拥紧女子,“当朕把一颗真心捧到你面前的时候,你不要再拒绝朕。若是连你也要弃朕而去的话,便真的再沒有人能让朕相信了。”
“嫔妾……”她终于沒有再说下去。这个时候,也许什么都是无力的。她只是不想再次伤害到眼前之人,哪怕她心中有千般计量。
这种内心的挣扎与犹豫如同野蔓纠葛的荒草,她慢慢垂下头,身子竟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直到宦官通报,裕臣踏进大殿的那一刻。青鸾与天子相偎的姿势如同滚烫的烙印,男子只觉得心跳骤然一停,一股血腥弥漫在喉间。
“裕臣,你何时來的。”
听到天子开口,青鸾亦是一惊。然而回身之时却只见年轻的王爷额头低垂,声音沉稳道:“臣弟给皇兄请安。”
“嫔妾先行告退了。”青鸾只觉面颊上的笑容僵硬不堪,她强作镇定,快步走过,却还是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听到他轻轻的叹息。这一声叹得她心痛不已,十指紧紧嵌入掌心之中。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要用力微笑。
“坐吧。”天子回身倚坐在龙椅之上,心情似乎比先前愉悦了许多,眉间黯淡之色也一扫而空,“你今日过來的这样早,可是在宫外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裕臣整了整思绪,极快地回到政事中來。“确是有好消息。现两江一带灾情已缓,赈灾粮款也通过督道府层层下发。此番督办之人倒是极为得力,两江一安,我们便可集中精力对付庄贤王了。”
“呵,庄贤王那老狐狸扑了空,定是食不下饭呢。这次的事情办得好,朕记得……是交予新提拔的鲁秉鲁阵两兄弟办的吧。”
“正是,”王爷点头道,“他二人是贤妃之父,吏部尚书宋衣缁的得意门生,到底也不枉费宋大人这般费力举荐。”
“宋衣缁……”天子微微起身,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狼毫,“朕也确实有一阵未曾召见他述职了。”
裕臣闻言只是无声轻笑:“若是如此,他费力提携鲁家二人也在情理之中了。毕竟他还有个女儿在宫中。”
“他们却也安分。”天子只答这一句便再不发一言。在旁人看來,朝中诸臣不过是黑白两奕互吃互斗,他们自诩深得圣心,却不知天子的戒备心其实重于任何人。为防止开朝时尾大不掉的局势再度出现,皇帝从不会过多提携宠妃之家或亲近的功臣之女。
然而即便如此,冷落宋家也确实太久了。
裕臣出殿之时,见青鸾依旧站在檐下。他们之间的距离虽不过几步之遥,却仿若横亘了巨大的罅隙。他想说些什么,却终于沉默了。身边的董公公见他出來,笑呵呵的打了一个千儿,忙传唤女子进去。
他便忽然知道,眼前之人不过是在等着夫君的传唤。
夫君……他几乎无奈的笑开了。
那日青鸾显得很乏,他同皇帝也不过才说了一会子话,回宫便睡下了。苏鄂得了吩咐,说是这几日皇上都不会过來了。下午他在御书房内劝皇上该多去看看有孕在身的贤妃,竟把天子说的有些恼怒了。
只是见青鸾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想必皇帝也并非真怒,至多又是耍耍性子罢了。
这一晚,因贤妃无法侍寝,裕灏只在她宫中用过晚膳便去了凌仙宫。夜深之时,那殿堂灯火通明,歌声喧肆,扰得人不得安宁。青鸾午后小憩了一会儿,此时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索性掀了帘子,唤道:“苏鄂。”
是水巧匆匆推门,回说:“苏鄂姑姑歇下了,今日是奴婢守夜,小主可是口渴了?”
青鸾只是皱了皱眉:“外面怎么如此大的动静。”
“宸妃娘娘同皇上饮了些酒,这会怕是兴致正高,歌舞为乐呢。”
她起了身,见窗外月色正明,夜色阑珊。“水巧,现下是什么时辰。”
“二更天了。”
“陪我出去走走。”
青鸾随手罩了件白狐裘衣,发髻亦是松松挽起。方醒不多时,苍白的脸色映着月光竟有醉人的神韵。她自贵为小主后,便从未这样晚出过门。眼下万籁俱寂,唯银月当空,当真使人意兴大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