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热炕头上,四只猎犬蹲坐着,大耳朵都一齐竖了起来。头犬小姑嗓子眼里呜呜低声示警,还走到班超身边坐着,大脑袋不时蹭几下班超。班超掉头看着它亮晶晶的眼睛,抬手给它一个爆栗。但小姑依然耳朵高竖盯着他,那意思是,屋顶上有厉害人物,你干吗这么大意?
班驺则赶紧抚摸着小姑等四犬的大脑袋,才让它们安静下来。
驼队的醉生梦死、放浪形骇,似乎有今日无明日,在女人的肚皮上往死里折腾,终于让房顶上两人觉得索然无味。二人悄悄从房顶上滑下,如两道黑影一般随风而去,连店家的看门狗都没有惊动。
“太公尕叔,‘客人’走了。”班秉及时禀报班超。
蒙榆则道,“禀太公,张望此时离开真好。如果吾猜得不错,沙蝎这谆憎货(注:汉时关中、河西方言,即混蛋),今晚必会现身……”
沙蝎是胡焰的绰号,蒙榆与周令深了胡焰习性,确定二人今晚必然现身。班超问道,“此二人会如何动手?明知汝二人在驼队,还会来偷?”
周令道,“太公有所不知,这道上名堂多着呢。吾和蒙榆只干在沙漠上围堵驼队的活,靠的是手脚硬功夫。这胡焰、肖初月最下作,穿房顶、挖鼠洞、喷蒙烟全干过,令人不耻。各国和匈奴人都奈何他二人不得,既然来到伊吾‘冬狩’,知吾二人在此,今夜必来!”
“快说说,都有什么有趣之事!”班驺叫道。
周令先扑哧一声笑了,才说道,“有一次于阗国大将军呈于霸抢了一个小妾,是汉军屯田卒后人之女,叫吴英。胡焰、肖初月恼了,大婚之夜,二人挖地洞进入洞房,竟然在侍婢眼皮子底下,将新娘偷偷换了包。夜深了,呈于霸大醉后兴冲冲地来到洞房……”
说到要紧处,周令竟然端起爵,悠然喝了一口。“结果怎样?快说啊……”班驺流着垂涎急道。
“结果,掀开新嫁娘头上红盖顶(注:即新娘的盖头),老贼呈于霸差点没吓晕过去……”说到这里,周令又顿了一下,又端起了爵。
“狗日的,汝想急死吾?快说盖顶下是什么?”班驺大怒,打落周令手中爵,嘴里大喝道。
周令要的就是这效果,他接着悠然道,“原来,盖顶下是呈府一个白面小厮,肤白色艳似女子,正披着红袍,里面赤身露体。嘴里堵着破布,肚皮上还穿着一个红肚兜兜儿,盖住那羞物。这狗日的小厮算是遭殃了,呈于霸大怒,先暴打一顿,然后便钻了粪洞,杀豚一般嚎叫了一夜……”
众人轰然大笑,“好,好好,既是厉害主儿,听得吾手早痒也!”班驺、班秉兴奋异常,班驺则控制不住地发狠道,“今夜,吾几人好好玩玩这二个毳贼,非一直玩死狗日的不可,看看这西域小沙匪究竟有什么手段!”
骂完,又故意看着蒙榆与周令二人略带挑衅意味地问道,“喂,汝二人名贯西域各国,名头不比二贼小。二贼手段与汝二人比,如何?”蒙榆、周令二人被人说到痛处,脸带羞愧,低首无言以对。
班超见二人难堪,便给了班驺一个爆栗,斥责道,“蒙榆、周令乃吾二员大将,岂能与匪比?!”又对众人道,“我不反对汝几人玩玩二匪,但诸位要谨记,吾要活的。而且,胡焰二人还不能受伤!”
“尕叔,汝干吗这么护着沙匪?”班秉不解问道。不能受伤,还怎么玩?蒙榆和周令两人,也都面露不悦之色。但班超却什么也不说了,他们自然也就只能照他说的办。
子夜之后,天上的乌云散了,一弯下弦月从乌云中钻了出来,露出了羞涩的笑脸。伊吾绿洲月色朦胧,影影绰绰。
等班超住的大房内胡人科雉终于安静下来,胡焰、肖初月果然动手了。伊吾庐地处沙漠绿洲,地皆沙化,房屋均掘地而建。室外狂风呼号,雪花飞扬。班超将耳朵贴着地面,还是在狂风的啸叫声中,辨别出地下隐隐传出“沙沙”声响。
蒙榆说的果然不错,这大冷天,这两个混蛋果然胆比天大。在这个朦朦胧胧的月夜里,竟然象老鼠一般,在人家屋后的马厩内旁若无人地挖开地道了。
班驺和班秉隐身在不远处的房屋顶上,屋顶是芦苇与茅草苫成,上面落满积雪。两人看清下面暗淡的光线中有两个人影轻轻翻进客栈院子。一人蹲在屋顶警戒,一人来到班超所住的屋后,进入马厩之内,开始悄悄挖沙。
挖下去约一人深,这混蛋竟然从地下拖上两块木板放到地面。班秉、班驺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天,看来住在这家上等客栈大房间内的商贾,定然也没少被二人祸害。这地下分明已经有了一个隐藏的地洞,完事后,用木板堵住地下出口,再用土将马厩地面填平,上面放上草料,就是神仙也发现不了。
真所谓盗亦有“道”,班氏兄弟二人开始对这两名大盗窃刮目相看!
班超所住的这排客房,稍高大一点,屋后就是一排宽大的马厩。马厩内地面净是红土沙地,马匹、骆驼们才不理会人在干什么,它们静静地咀嚼着干草料,一付与已无关的安然样儿。很快,屋顶一人见四周没有动静,便也跃下地洞。
忽然,马厩旁边的屋子内一个人推门而出,抱着草料挨个放入料筐。洞内其中一人飕地无声窜出,一掌将马夫脖子扼住,并捆了起来。班驺以为此人要害了马夫性命,刚想出手,被兄长班秉一把摁住。
果然,这人还讲些道上规矩,并未害人性命,而仅是将马夫捆在一旁,并堵上嘴。为怕马夫冻死,还堆上干草细心盖在他身上。这一举动,让班氏二兄弟感到诧异。盗匪中竟然也有心肠好的人,这让二人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