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文说到大街上一场闹剧,使得辅国公夫人一怒之下病情转重,接下来几日竟是一点都不见好。蒋氏听闻消息,不由大急,第二日一早就匆匆回了娘家,直到晚饭前方回来。本来五少爷是要陪着她一块回去的,后来被王妃叫了前去有事吩咐,蒋氏无法,只得一人回府,心下便有几分不乐。
这也罢了,她回来之后却真正生了一场大气。事情也简单,不过是她本来心情不好,绿意又撞了上去,倒把蒋氏惹怒了。
原来蒋氏回来前,五少爷杭天睿刚刚回府,恰好看见绿意坐在外面回廊上,一个人抱着一本书看得起劲,时而蹙眉时而带笑的。
五少爷见此,难免好奇,便上去笑问绿意在做什么。
绿意笑着给他请了安,把书暂时放在栏杆上,服侍他进屋,给他换了家常的衣衫。
“方才看什么呢,那么有趣,也说给我听听。”五少爷在上座做了下来,轻轻吹了一口茶,看着绿意。
绿意立在一旁,低头抿嘴笑着,半日道:“奴婢才学了字,认识的少,前儿在含秋姐姐那里借了一本书看,叫《三国志》。虽然看得一知半解,但很是有趣,那些人都好厉害好聪明的,可惜奴婢无缘得见,而且许多地方看不懂,常常去问含秋姐姐又怕打搅了她。”
杭天睿大是惊奇,想不到绿意才学了没一两个月的字就能看《三国志》了,尤其是风荷身边的丫鬟都这么能干,竟有这种书。他笑着问道:“往后有什么地方不懂得,尽管来问我,难不成我就是那不识字的,我虽才疏学浅,量来你还是教的起的。”
“奴婢不敢,少爷每日忙里忙外的,哪儿再能为了奴婢耽误时间呢。再说奴婢那点见识实在有限,就怕少爷到时候对牛弹琴了。”或许是因为说起感兴趣的事,绿意显得神采奕奕的,双眼炯炯有神。
杭天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绿意出身卑微,但胜在性子柔顺又乖巧,听她说得好笑,忍不住大笑起来。
绿意不解何意,巴巴望着杭天睿问道:“少爷笑什么,奴婢说错了什么嘛。”
杭天睿这几日心情本不大好,这回倒是被她逗得开怀,不经意拍了拍她的肩,大笑道:“没什么,只是你几时学会对牛弹琴了?”
他话音未落,就传来婆子的叫声:“少夫人回来了。”
听了这句,绿意不敢耽搁,忙忙给杭天睿行了一礼,就慌张得快步奔了出去,迎接蒋氏。
蒋氏为母亲的病情和蒋家的声誉暗急在心,正要回家与杭天睿商量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挽回一点,却见绿意双颊通红、面带春色得跑了出来,心下登时起了疑心。也不待绿意请安,就沉声质问她:“你在屋里做什么,少爷也在?”
“少爷刚回来,正好奴婢在外边,就伺候少爷换了外衣。”绿意一见蒋氏就没来由的犯怵,身子轻轻抖了抖,不敢正眼去看蒋氏的脸色。
她若是大大方方的还罢了,越是这样越遭蒋氏怀疑,尤其蒋氏进院时隐约听到房里传来的嬉笑声,当即大怒。也不管实情如何,扬起右手就冲着绿意脸颊上一巴掌上去了,口里骂道:“什么东西?”
绿意看着地,并不知道危险的来临,突然间发现脸上剧痛,身子往一边倒去。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方感脸上火辣辣的疼,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般的。
这一下非同小可,惊呆了院子里服侍的人,连屋里的杭天睿都听到了声响,诧异得疾走出来。
“出了什么事?”他习惯性得问了一句,随即看见绿意摔在地上,左手捂着脸颊,呆愣愣地坐着,眼里闪动着泪珠。他忙不迭上前扶她,语气焦急:“绿意,你怎么了?”
其实最近他因为与蒋氏怄气,也难得去绿意房里,毕竟妻妾之间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不会因与妻子闹脾气而去抬举妾室,这不是杭家对子弟的教养。今儿蒋氏不在,他外出办事回来心情正好,又与绿意说得高兴,无端发生这个变故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忘了应该先问蒋氏。
他是无心之举,可蒋氏看在眼里就觉得他心里只一个绿意,自己站在眼前都没入他的眼,难免又气又恨。气得是杭天睿忘了他们往昔的恩爱,恨得是绿意狐媚子勾引主子。
听到杭天睿的问话,绿意依旧傻傻地看着蒋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杭天睿越发不解,索性硬是掰下她的左手,映入眼帘的是五个鲜红的手指印,绿意整个左脸颊都肿了一大块。他下意识得喝问:“谁动的手?”
“是我,你要打回来不曾。一个下贱奴才,你也为她这般上心,还有没有一点大家子弟的教养。”蒋氏每每生气时,就有口不择言的毛病,尤其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认为是绿意在故意博取杭天睿的同情,做出这副可怜模样。
“你,她又犯了什么错,值得你动手?好歹也是院里的主母,下人有错的不好的你教训着,或者使唤下边人,亲自动手像是什么话。你看看四嫂,她几时会与一个下人动手,没得掉架子。何况,你倒是说说,她怎么让你不高兴了,你不是才回来吗?”其实杭天睿也不是有意当着众人面呵斥蒋氏,只是认为蒋氏行动小性儿,缺乏大家气度,一时口快就说了出来。
说完,也有几分后悔,毕竟当着这么多下人面这般说蒋氏也是很驳她脸面的,理应关了门再说。想罢,扶了绿意起来,便上前拉着蒋氏的手道:“行了,天儿冷了,咱们进屋再说。”
蒋氏从小看她母亲对下人的手腕,心下也觉得下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对年轻貌美的女孩儿都存了防范之心。一个通房丫头,要杀要剐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凭什么引得杭天睿斥责她,五分怒火也被放大到了十分。
当下甩开杭天睿的手,哭道:“我冷不冷不用你管,你管好她就够了。左右现在一个奴才秧子都爬到了我头上来作威作福,我还充什么主母样子,索性死了干净。”
这一闹,反而把杭天睿先前对她的一点歉疚也闹没了,冷了脸子,半日气恼得说道:“你究竟是怎么了,无缘无故打人,现在又给我脸子看,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两个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人,杭天睿让了一步,蒋氏依然不肯服软,难免激起了杭天睿心底的火气。
“我哪儿敢给你脸子看啊,我母亲病重,你都不愿跟我回去瞧瞧她,宁愿在家里与丫鬟打情骂俏,难道我还不能生气了。”她哭得呜呜咽咽,心下好不凄凉。
“你分明就是无理取闹,你明知我今儿是奉了母妃的命出去办事,回来了还不足半刻钟,到了你嘴里就那么难听。”辅国公夫人的传闻让杭天睿在外面也有些抹不开面子,好在蒋氏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她母亲那般心狠手辣。只是现在气头上想来,便有些怀疑蒋氏背着他也是个好妒的人,这不是,随随便便就打了绿意。
蒋氏出门前就怀疑王妃是故意不让杭天睿去看她母亲的,这一来怀疑更深,气苦道:“是啊,你什么都有理,都是我的错。四嫂出门,四哥回头还去接呢,你既知我回了娘家,为何就不知去接我呢,你压根就是要回来与这个贱人温存。”
这话把杭天睿彻底激怒了,此刻他眼里的蒋氏,就是个十足的泼妇,说话完全没个章法,动不动就扯上些有的没的。也不愿与她继续吵嘴,恨恨得跺了跺脚,甩袖而去,到院门前,又回头对绿意说道:“愣着干嘛,你的脸不用敷药吗?回头叫小丫头把被褥送到外书房。”
绿意怔了一怔,慌乱地点头应是。
蒋氏气得浑身颤抖,去了外书房倒罢了,只他不该命绿意做那些事,那是一个正妻该做的,几时轮到一个通房丫头了,这是浑然不把她当妻子看待了。她大哭着回了房里,连晚饭都没吃,一个人伤心难过。
且不说这一日蒋氏与杭天睿怎生闹,只说杭四夫妻俩,今儿是风荷的生辰。府里不能办,太妃王妃还是赏下了寿礼和一桌上好的席面来,给他们小夫妻俩自用。当然,午饭是在太妃那边一块用的。
如今单说到了酉时,杭天曜就命人关了院子门,要与风荷单独庆祝一番。
“有什么好东西要孝敬我,快快送了上来,别卖关子了。”吃了饭,风荷坐在炕上,穿了浅桃红的半臂褙子,水蓝的裙儿,挽着简简单单的髻儿,似笑非笑得看着杭天曜。
“什么好东西,你想多了,我有几两银子你还不知道,哪儿买得起上好的,就让为夫亲自沏盏茶,当做恭贺夫人芳龄吧。”杭天曜笑嘻嘻说着,当真沏了茶奉给风荷,挨着她坐了,给她捏着肩膀。
风荷享受地闭了眼,嘴里笑道:“没有也罢了,我估摸着你孝敬的不一定合我心意,还是免得破费了吧。只是有一事你却要答应我。”
杭天曜扶她歪着自己坐了,摸着她的粉颊笑问:“什么事,说来爷我听听,若是可行就应了你吧。”
风荷轻轻在他胸前锤了一记,媚眼如丝看着他:“什么行不行的,总之你答应了我,少不得你的好处。”
闻言,杭天曜眼里闪过暧昧的光芒,吻了吻风荷耳垂,呢喃着:“那我也要看看这好处够不够,不然是不敢应了你的,谁知你又想出什么事儿来。”
“去你的,你乖乖听我的就好,什么好处自是我说了算。三日后顺亲王妃寿辰,你想个办法,让我也去跟着热闹热闹。”风荷搂了杭天曜的脖子,偎在他肩上吐气如兰得说着。
酥麻的气息席卷了杭天曜的脖子,随即顺着背部、胸前缓缓下滑,他的身子震了震,强自压抑着说道:“不行,其它都能答应了你,此事决不可。那天去的人多,你怀着身子,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怎么是好?你乖乖呆在家里,回头我叫人来与你细说一番,也是一样的,左右我也看不到啊。”
一听这话,风荷撅了嘴,不满得揪着杭天曜的胳膊,闷声闷气道:“不嘛,我好得很,又有那么多人伺候着,不会被冲撞的。而且我昨儿已经与郡主说好了,我们一块去呢,你就让我去吧,杭天曜……夫君……”她神态娇媚至极,声音又是万般婉转,哄得杭天曜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将她扑到了床上。
“宝贝,乖乖的,那里真不能去。等你生了孩子之后,你要去哪我都不拦着,这一会却要听我的。”杭天曜心下早有几分松动,只是咬紧了牙关,便是多看看风荷的娇态也好。
风荷顺着他衣领探进了小手,在他胸前画着圈圈,时而捏着凸起的地方轻轻拉扯。整个身子软在他身上,娇笑道:“夫君,这样够不够,让我去嘛,我保证会好好的回来,绝不叫人伤了我一根头发。”
杭天曜实在招架不住,握住她的纤手,骂道:“小妖精,这会子引了我的火上来,你又不给解,叫我欲火焚身啊。”
他的话逗得风荷又羞又好笑,索性在他胸前印上一吻,方道:“不过几天,你就耐不住了啊,从前几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那不一样,若是你早几年出现,我也早就控制不住了,天生勾引我来的。来,试试看这个,戴着合不合适。”他一面笑着,一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黑色镶宝石的小匣子来。
风荷接过匣子,细细瞧着,小长方形的盒子,角上镶了猫眼石,锁的地方却是绿宝石,整个盒子六面分别雕着一朵莲花。风荷抬眸对杭天曜一笑,慢慢打开匣子,温润的光芒晕散开来,晃着人的眼,却不觉得难受。
这是一支羊脂白玉的莲花簪子,全身都是白玉做得,不带其他一点镶嵌,玉质十分少见,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精品。风荷素手抚摸着,光滑细腻的玉感触手生温,暖暖得暖到人心里,她眉目间渐渐带了欢喜的笑意。
摸到莲花的地方,却在背面感到了一点凹凸的质感,不如其他地方柔顺,她翻转过来,似乎刻着几个字,只是很小。她将簪子拿近眼前,抿了嘴细看,果真是几个字: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杭天曜紧张得看着她神色,直到看到她嘴角翘了起来,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笑道:“喜欢吗?”
风荷把簪子给他,示意他给自己簪上,正对着他,歪了头问:“好看吗?”
“好看,这么普通一支簪子,戴到你头上却有灿然生辉之感。”他琢磨了许久,却想不出来风荷生辰送什么礼好,觉得世上之物配了她都是俗的。最后不能免俗得送了女人都喜欢的首饰,只是里边有他对她最真的心意。
风荷抱着杭天曜的头,将自己的唇送上去,缠绵低回。
半晌,杭天曜才捧着她的脸,涨红了脸道:“娘子,不行了,一会就要控制不住了。”
风荷咯咯笑着,仰头问道:“你请谁刻得字,好不错嘛。”
“我自己刻得,当真不难看吗?”杭天曜惴惴的,他毕竟不是专业的,没有匠人们做得好看。但他觉得这是他对风荷的心意,自然不能假手他人,一点点都是他自己动手的。
“我很喜欢。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她不介意说几句话讨杭天曜高兴。
两人笑闹了一番,最终杭天曜还是允许风荷去顺亲王妃的寿辰好生好一场戏。
本来,的确是王妃带着蒋氏去的,可是前一天晚间王妃着了凉,太医说只要静养两日就好,如此,王妃自然不能去。但以顺亲王妃的地位,只蒋氏一个去了未免太不恭,而太妃那是从不出门的,算来算去只有一个风荷可去。
但风荷有身子,太妃哪儿放心呢,最后还是杭天曜说了他陪着一起去,太妃才勉强同意。
他们一行到王府之时,都巳时一刻了,大半宾客都到了,剩下没到的都是有因不来的。
顺亲王妃大寿,自然很是隆重,光是戏班子就请了四个,最好的两个给男女宾客看,余下两个一般的就在外边演了给客人带来的小厮丫鬟们玩。
一到王府,杭天曜就被带去了男客那里,他一开始有些不放心风荷,恰好小郡主也到了,保证会和风荷一块,他才放心去了。而蒋氏没多久就去找了自己姐姐说话,并不大理会风荷。
“你有没有听说,我前儿捡了一个丫鬟?”那日回去后,萧尚和小郡主都被王妃喝斥了一顿,但到底没有处罚他们,连露痕都被安置在了府里,遣了贴身的嬷嬷前去辅国公府赔礼道歉,说明要买下了露痕。
因露痕害得辅国公夫人脸面全失,本来是要抓回来打死了事的,如今到了嘉郡王府手里,他们也知人是要不回来了,只得当做卖个面子给王府,应了下来。
只是,辅国公夫人却卧床不起了,连今儿亲家的大寿都没来,而顺亲王妃乐得她不来,免得弄得大家都难看。
风荷握了嘴,笑睨着小郡主:“郡主行侠仗义的壮举满京城谁不知,我日日听在耳里,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小郡主挽着她胳膊,笑道:“你也笑话我不成,要早知事情闹成这样我也不敢管了,害得我被母妃狠狠骂了一通。只当时那个情景,换了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啊,可惜不曾料到背后有那么多隐情,怕是与辅国公府的梁子是就此结下了。”
“其实这也怪你不得,你是无心之举,岂料事后有因。而且那丫鬟着实可怜,她姐姐一个姑娘家好端端送了命,倘若她也走上那条路,咱们谁看了不难受呢。毕竟救人一命,总是你的好处。”风荷心中暗笑,这一切都是他们算计的,小郡主事先不知,倒也配合得那般天衣无缝来,叫人看不出一点不妥之处。如今这个事情,已经连续几日占据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了,不过只怕很快就要被另一个更加震撼的话题盖过了风头。
“正是这个话,虽因此与辅国公府结下了嫌隙,但事情重来一遍,我也还是不得不这么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露痕被弄回去打死吧。哎,说起来,你那位弟妹的母亲当真厉害,你小心着些。”这些天,小郡主又把辅国公府的事跟露痕好生打听了一番,听着既诧异又有趣。
风荷笑着点点头,感谢得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明白的。五弟妹只是脾气急了些,人还是很好的。”
小郡主自然不会去计较她说得真假,两人相视而笑。
午饭前,大家观看了一番儿女给顺亲王妃磕头、送上寿礼,一直闹到午时,才开始正式坐席。席面自然是上好的,但风荷也没心思多用,只是琢磨着下午的戏何时开场?
用了饭,顺亲王妃招待女眷们到园子里去听戏,那里有个很大的楼,中间大大地厅,四面楼上一坐,大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戏开场不久,顺亲王世子妃就暗自携了蒋氏回了她的院里,毕竟两姐妹要商议一下娘家的事,为辅国公夫人挽回一点颜面。
姐妹俩烦恼了小半个时辰,生怕前头有人相询,准备回园子里去。还未出院门,有丫鬟来对世子妃回道:“娘娘请留步,王爷那里有点事吩咐娘娘,请娘娘稍待一会。”
闻言,世子妃脸色一变,但很快镇定了下来,她虽然十分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对蒋氏笑道:“妹妹你先过去,我看看王爷有何事交代,一会就来。”
蒋氏不疑有他,知道王府家事都是姐姐在料理,便辞了她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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