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算大的湖,他们所处的地方就是一个三面环水大半建在水上的小榭,说是小榭其实也有三间屋子。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几位小姐都吓懵了,她们都是深处闺阁,绣花针见了血都会叫半天的弱女子,几时见到过这么惊恐的情景。
丹姐儿年纪最小,平日一直被贺氏教养着跟在自己身边,在王府里都有些深居简出的感觉,难得有这么多人一起玩,正是开心的时候。现在一张小脸吓得煞白,双眼大睁着,不知所措的看着围着司徒嫣的丫鬟们,她的嬷嬷反应过来紧紧搂着她,掰过她的头不让她看。她自己亦是很慌张害怕的,抱着嬷嬷的脖子哇得哭了起来。
韩穆雪与杭萏也好不到哪儿去,韩穆雪虽是主人,可她这时候只顾着发愣,根本不知怎么办?她方才与杭萏在临水榭里说着体己话,没有注意外边的情形,只知道司徒拉了杭莹去看花,不明白好端端得就发生了这种事。杭萏虽年纪比她小些,倒是时常跟在五夫人看她料理家事,心中明白此刻应该先安置司徒小姐,可她一来是客人,二来腿肚子打颤,移不开脚,翕了翕唇没有说话。
杭莹离得湖边最近,她的神色最不好看,俏生生的小脸雪白雪白的,眼中满是惊恐,身子颤巍巍摇摇欲坠。
风荷知道这样下去不行,那司徒小姐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的,眼下这里只有她年纪大些,就想越俎代庖安顿了这几位。
谁料,她尚未开口,一个穿湖蓝色春衫梳着双丫髻跪在司徒嫣脚下哭的一个丫鬟高声哭道:“小姐,小姐,你醒醒啊。你若有个好歹叫我们怎么活呀。小姐,你与人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为何人心这么恨呢,无故把你推入水中。小姐自来身子娇弱,这么冷的天,怎么经得住呀,奴婢卑贱,但也要替小姐问一句:杭小姐为何要这样做啊?”
她说话之时,眼角时不时地瞟向杭莹,而当时杭莹离司徒小姐最近。
众人都不可思议得一齐望向杭莹,当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她们俩,没有人看到事情经过。但韩穆溪与韩穆雪都不是笨人,很快就生了疑惑,杭莹没有理由这么做呀,她与司徒表妹是第一次见面,根本不可能与人发生仇怨啊。而杭萏和丹姐儿更是不信,杭莹心思纯善,不会做出这样狠辣的事情来。
杭莹满眼的震惊与愤怒,身子绷得紧紧的,下一刻就咕咚栽倒在地,但大家都看得出来她的表情中没有慌乱。
这一点,风荷还是能够信任杭莹的,而且她早发现司徒小姐待韩穆溪不同,如果她知道今天的目的她这样做就情有可原了。不过,还真是个狠得下心的主啊,能对自己下手的人往往都是冷情的人。
“住口。”风荷一声娇斥,喝道:“还不给我掌嘴。”
即便与杭莹无关,再被这个丫头闹下去杭莹的闺誉必然受影响,这对杭家可不是什么好事,风荷绝不能容她败坏杭家的名声。
风荷的话一出口,沉烟已经迅疾得快步上前,用尽全力扇那丫头的耳光,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狠毒的心肠,留着也是个祸害。
而在她出手的同时,风荷几步奔到杭莹身边,与杭萏、几个丫鬟合力扶起了杭莹。杭莹并没有晕过去,她只是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到了,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见了风荷立时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四嫂。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别哭,别怕,四嫂相信你。放心,不是你做的四嫂一定还你清白。”风荷无奈地拍着杭莹的背,轻声细语抚慰着她,虽然她不喜王妃,但不得不说杭莹是个好姑娘,在府里从来不摆郡主的架子,也不会欺负别房的小姐。
韩穆溪兄妹没有料到风荷会直接让人对司徒家的下人动手,一时都有些尴尬,阻止不是,不阻止又不行。
杭莹渐渐平静了一些,风荷才腾出手来命沉烟住手。沉烟收了手,摸了摸自己手心,真够疼的。
被打的丫鬟彻底呆住,直到沉烟放开她才猛地向后倒去,司徒家另几个小丫头赶忙接住了她,看着风荷的眼神似能吃人。其中有个胆大些的梗着脖子问道:“你们杭家是王府又如何,不该这样仗势欺人,什么时候我们伯府的人轮得到你们教训了。”
韩穆溪听她对风荷不敬,潜意识得出口喝止:“住嘴。”
风荷对韩穆溪点了点头,像似抱歉又像似感激,她把杭莹交给跟来的嬷嬷手里,一步步慢悠悠上前,冷笑道:“我不是教训你们,我是救你们。你们算是什么东西,奴才而已,难道你们主子没有教过你们尊卑有别吗?皇室郡主,也是可以随意辱骂质问的,你们想想,这件事报上去,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别说你们小姐,就是你们老爷夫人,都是要受牵连的。
侯府与我们府上是世交,若不是看在侯爷侯夫人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会乐意救你们。诬陷皇室郡主,这样的罪名,能不能压下去还是两说呢,你们嘴上不严谨些,传出去连我们都有不是。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们小姐,纵容下人诽谤主子,她还要不要见人了。
我看你们几个也是忠心的,难道不知道司徒小姐眼下最需要的是梳洗宣太医吗?你们在这闹,闹得越久,你们小姐的身子就越撑不住,这样的天气,经了水,别说你们小姐了,便是身强力壮的男子,能不能完好都说不准呢。都还杵着干嘛,还不送司徒小姐回房换衣裳。小侯爷,还得劳烦你去请一下太医了。”
最后对着韩穆溪说话的时候,风荷脸上才露出淡淡的笑意。她在别人家里责罚别人的下人,毕竟不是很理直气壮的,总不能对着主人还抱着冷脸吧。
韩穆溪恢复了一向的清朗明了,吩咐丫鬟送司徒小姐回房,然后自己去前头请太医。
伯府的丫鬟虽然被风荷一番话吓得哆嗦,但没有照着她的意思去做,侯府的丫鬟也不等她们,直接上前搀扶着司徒嫣起来。司嫣没有昏,一直都是清醒着,此刻却不能再装昏,只得假装勉强苏醒的样子,有气无力地由丫鬟送回房。她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风荷打断了。
风荷揽着杭莹的肩膀对杭家三位小姐说道:“祖母与母妃都在等你们呢,快去吧。含秋,你带人服侍小姐们过去,路上可别被什么绊住了,叫几位老人家忧心。”应该有丫鬟去前头禀报了,几位夫人很快就会赶过来,但风荷相信她们一定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孙女受了惊吓还留在这里,不如把她们送过去倒好。
杭莹愣了愣,抓着风荷的手呜咽:“四嫂,我,我不能走。”她不能白白被人冤枉了,背着这个恶名离开。
“听话,这边的事情不会很快了结的,你看你妹妹侄女儿都吓坏了,你是姐姐姑姑,是不是应该先把她们送到长辈身边,都去吃点热茶暖暖身子,你瞧丹姐儿,脸色多难看。这里的事情,有四嫂呢,四嫂不行,回头祖母母妃难道不还你一个清白?”风荷暗暗叹了一口气,杭莹的确是个可爱诚实但不懦弱的好女儿,为何就托生在了王妃肚子里呢,日后可别被这个母亲连累了呀。
杭莹听罢不语,想了想,自己留在这只会给四嫂添乱,就照她说的先去禀报祖母和母妃吧。
送走了三位娇小姐,风荷才转身望着司徒嫣一行人去远的身影,既然她落水与杭家有关,杭家不能没人,自己还得等着太妃等人来呢。
韩穆雪静静地望着风荷处理一系列的事情,心底深处对她的排斥少了许多,甚至有一点亲近之心。她与姐姐是不同的,姐姐温婉柔顺,而她明艳不可方物,姐姐端庄可亲,而她雷厉风行,姐姐,唉,姐姐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而这个占据了姐姐位置的女人,却叫她无端的仰慕。是不是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克制住杭家四少爷的克妻之命呢?
韩穆雪不愿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她真的一点都不讨厌风荷了。她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她是自己的大嫂会不会与大哥很般配?
正午的阳光愈加温暖,地上那片水迹耀眼而醒目,风荷只觉身上一阵发冷,这个司徒嫣比起凌秀有过之而无不及。经此一事,即便韩穆溪不一定非要娶她,但与杭莹的亲事是肯定走不通了。如果杭莹对她行凶的罪名落实,别说韩家怕是没有什么人家愿意娶她了,这也太恶毒了些。如果没有证据指明杭莹,那即使韩家愿意,杭家也是决然不肯同意了,杭家的女儿岂能受这样的委屈。
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韩穆溪都不能娶杭莹。而他是不是必须娶司徒小姐,想来会在韩家内部引发激烈的矛盾,鉴于孝顺这一条规矩,韩穆溪之父母多半会输。除非,除非司徒嫣的计谋曝光。
这不是没有可能,但风荷尚在犹疑,她不知韩穆溪是何心意,如果韩穆溪自己愿意,那她就是多此一举了。看来要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轻轻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平整了被杭莹弄皱的地方,回头对韩穆雪道:“韩小姐,咱们去看看贵府表小姐吧,丫鬟笨手笨脚的,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好,走吧。”韩穆雪明显怔了半刻,有那么一瞬间的时间,她以为风荷会叫她自己的闺名,她略微有些不满,掘了撅嘴应道。
风荷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侯府小姐,但没时间与她计较,跟着她并肩而走。
她惊讶的发现韩穆雪走得不是出园的路,不禁问道:“司徒小姐的住处不在园外吗”
“是的,因她喜欢咱们园子的景致,老夫人将紫庭院指给了她,她每常来了都是住在那里。不过,我没有住在园子里,每日来来回回去给母亲和老夫人请安太不便了。”说到这,韩穆雪似乎不大高兴,咬了咬唇角,欲言又止。
风荷好奇起来,不由问道:“那园子里还住着什么人吗?”她可是清楚,韩穆溪在园子里有个消夏的小院呢。
听风荷发问,韩穆雪顾不得闺阁规矩,没好气的低声道:“本来哥哥一年有大半年在园子里住,尤其是暑天,咱们家人口简单,没什么需要顾忌的。可她来了后诸多不便,哥哥就搬了出去咱们家前头院子不多,哥哥在外院的小院有些小了,连书房都逼仄得很。哥哥无奈,现在常一个人去书画胡同住着,方便读书见客的。”说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女孩儿背后说人坏话是可耻的,但她忘了防备风荷。
难怪今儿一路看来,韩穆雪对司徒嫣不甚亲热,或许两人暗中还有些不睦呢。说来也是,司徒嫣作客在人家家里,把人家主人都赶跑了,又分去了老夫人对孙女儿的宠爱之心,韩穆雪不喜她也是常理。尤其韩穆雪说话行事有大家气度,司徒嫣更像小家碧玉,两个人性子本就不太相合。
风荷不好再多问人家家事,眼前出现了一幢提名“紫庭院”的小院,她就知地方到了。怪不得司徒嫣会喜欢这里,院子很大,前后一共有十几间屋子,满院子种满了奇花异草。
进了屋,先是一个高近两米的黄花梨仕女观宝图屏风,屏风上的仕女图栩栩如生,衣褶飘动间似能看到风。绕过屏风,才能看到屋子全景,黑黄花梨的罗汉床,两边高几上分别摆着一盆碧桃花树盆景和一个天青色釉面官窑的梅瓶,里边几支桃花开得正艳。中堂挂着一副墨荷图,落款却是濂溪故人,史上并没有这么个人,而且看墨迹应该是几年内的。
濂溪是周敦颐的号,他曾有爱莲说一文,此画者画的是莲,提名又这样,应该是个喜欢莲花之人了。
左边的房里有杂乱的人声,风荷也不好继续观赏房间,跟着韩穆雪进去,有丫鬟打起了水红色的绉纱软帘。
司徒嫣刚换了衣服,头发还湿着,偶尔有残存的水迹滴答掉落下来,晕湿了胭脂色绣花的迎枕。她靠在床上,双目无神茫然,映衬着鲜艳的被子,显出面色的青白来,有虚浮的感觉。看来,她是还没有从突然的落水中反应过来。
韩穆雪与她毕竟是亲戚,又比她长了几个月,忙坐在床沿上,握了她的手道:“表妹,你没事吧,太医一会就来了,你身上冷不冷。”
风荷本来是不想管她的,这还不是她自找的,但突然间动了恻隐之心,却不是对司徒嫣,淡淡吩咐丫鬟们:“去煮了热热的姜汤来,让你们主子服下。”
小丫头去了,风荷的狠厉她们已经见过了。
司徒嫣的眼中有了一点点焦距,她呐呐得执了韩穆雪的手,低声呢喃:“表姐,我好怕,我都不明白怎么掉下去的。我明明是与杭小姐看着岸边的花,脚下一滑人就落到了湖里,对了,是谁救我上来的?”
“好了,没事了。是哥哥救了你,他现在去请太医了。”韩穆雪没有多想,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单薄的肩。
“是表哥啊,多亏了表哥,不然我这条命怕是都没了。一定要拜谢表哥才行。”司徒嫣脸颊上慢慢有红晕回来,比之前的青白好看不少。
韩穆雪偏头看了风荷一眼,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有什么的,别说你是我们表妹,便是什么都不是,表哥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个弱女子在湖里扑腾啊,说什么谢不谢的。你不知道呢,我哥哥最是热心肠的人,上回还救了四少夫人,四少夫人你说是不是?”
风荷脸上热辣辣的红了,喃喃应道:“是的,小侯爷是个好人,我还没有亲自谢过他呢。”这韩小姐会不会说话呢,她是想劝司徒小姐的,怎么听来像是责备自己呢?
韩穆雪恍然有些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心虚得对风荷微笑,岔开道:“太医还没来,这么慢?”
她的话音一落,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房外响起,似在唤司徒嫣的名字。这必是老夫人来了。
随同老夫人前来的还有侯夫人,太妃、王妃都来了,还有杭莹,杭萏、丹姐儿与她们母亲没有见到。
老夫人气色不大好,有虚汗冒了出来,估计是这一路走得急了,连马车都来不及套上或是肩舆都等不及,就这样走了过来。风荷忙上前迎着,搀过太妃的手,低声问道:“祖母与母妃一定累坏了吧?”她这句话就是在明明白白抱怨老夫人,可惜老夫人一门心思扑到了司徒嫣身上,根本没有听见,倒是侯夫人不好意思的勉强笑了笑。
王妃难得看着风荷的眼神带些慈爱了,应该是杭莹已经把一切告诉她了,她这是感激风荷及时制止了情况恶化,维护的女儿的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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