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上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是想不到?还是……根本就没有去想?”风细细自语一般的喃喃道:“正如公主才刚所说的,恩宠这东西,少,则婢奴贱之;多,则嫉恨多矣!公主你能想到这个,难道皇上竟会想不到?”
事实上,她此刻说的这些话,也正是她这段时日的疑惑所在。只是之前,她一直都想不明白,而今日,在得了宇文琼玉几句不经意的言语之后,却忽然便有种幡然醒悟之感。
当她再抬眼看向宇文琼玉时,却突然愣住了。
许是身体不好的缘故,宇文琼玉的面色一贯甚是苍白,然而此刻,这张苍白而削瘦的面容却忽然涌上了阵阵潮红,红得近乎不正常,而她那双纤细精致的玉手,也正微微颤抖着。
陡然见她如此,倒不由得风细细不心中一拎,现如今她对宇文琼玉的印象虽然大打折扣,但也并不表示她就希望宇文琼玉出事,尤其是在她面前出事。想也不想的提起桌上缠枝莲花纹粉彩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在宇文琼玉面上:“你怎么了……快喝口水!”
宇文琼玉竟也不声不吭,端起桌上茶盅,一仰头,竟将盅内茶水一口饮尽。那干脆利落的架势,更让风细细愕然莫名。她与宇文琼玉虽算不上交情深厚,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也知道,宇文琼玉是个极讲究的人,饮食、茶水皆各精细,举手投足处处文章,似今日这般端起茶水牛饮一般的行为,想也知道,是不该出现在她的身上的。
风细细震惊之余。搁下茶壶时的动作便也有些毛躁,指尖不慎蹭在壶身上,传来的那种冰凉触感,更让她暗里愕然不已。原来这茶,许久没有人动,早已冷得透了。
这大冷的天,喝这样的冰凉的茶。对于任何人来说。也都不会是一件享受的事。然而宇文琼玉却仿佛全无感觉,放下手中的茶盅,她缓缓起身。莫名的道了一句:“今儿多谢你了!”言毕更不多说,一个转身,径自向外走去。
只是她看着虽然平静无波,走起路时。却连脚步也都有些踉跄,看着倒像是喝醉了一般。
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风细细也没有多管闲事的上前扶她,毕竟这外头就有宇文琼玉身边的宫人,只要走过这一段,自然有人搀扶。倒也无须她去献这个殷勤。
外头隐约传来宫人关切的询问之声及渐渐远去的衣袂窸窣之声,风细细默默坐在桌边发了一回怔,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床前,揭起幔帐看了一看。宇文琳琅依旧静静躺着。鸦黑的长睫静静低垂,面上略带几分薄红,睡得虽安稳了些,但高烧显然未退。
叹了口气后,风细细扬声唤了人进来,命重换一盆温水过来。这回入内的,却是宇文琳琅身边的宫人,才一进来,便已面带紧张之色的过来细细查看宇文琳琅的面色,又探手试了试额上温度,觉不那么烫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旋即下去重换了温水来。
宇文琳琅身边的宫人既进来了,此后的擦身、喂水等事,自也不必风细细亲自动手。略作停留后,风细细索性起了身,嘱咐众宫人好好照顾宇文琳琅后,便起身下了绣阁。
离了芷兰汀,风细细走不多远,却见前头有人正急急的过来。一眼见了她时,便忙快步的走了过来,同时叫了一声:“小姐!”竟是嫣红一路找了来。
风细细才刚便想着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儿,却是直到见着嫣红,这才恍然想了起来。今儿只是宇文琳琅的煖寿之宴,明日才是正经生辰,因此宇文琳琅下午本是要回宫的,而宇文琳琅不在,她也就没打算留在四公主府过夜:“可是大小姐要回府了?”她问。
嫣红点头应道:“是!大小姐已命人套好了车,如今只等小姐了!”
略作迟疑,风细细道:“琳琅如今人还未醒,我怎好这样就走!走吧!我亲自去同她说!”
风柔儿岂会在意风细细是否与她同来同去,闻声之后,也只冷嗤一声,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转身带了她的贴身丫鬟径自去了。风细细也不以为意,回到先时休息的地方后,便唤来伏侍之人,直言要留下住上一二日,待宇文琳琅痊愈再走,命她代为转达。
那宫人领命去了,不多时已回转来,禀说公主已答应了,并请风细细在芷兰汀小住。风细细听是请她住在芷兰汀,倒也正中下怀,当即取了银子来谢了那宫人,这才带了嫣红嫣翠二人往芷兰汀而去。芷兰汀内,这会儿已得了宇文琼玉的话,就近在宇文琳琅所住房间的隔邻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供风细细暂住。
风细细此来,只带了送与宇文琳琅的几件礼物,其他物事却是一件未带,好在四公主府想得甚是周到,不片刻间,已命人送来一应用具,天色将晚时分,又送了晚饭来。
经了今日这许多事,风细细再回想起来,仍有一头雾水之感。用过晚饭后,在屋内转了一圈,到底心中烦躁,想了一刻后,还是往宇文琳琅所住的屋子走了过去。
宇文琳琅素来自由惯了,身边也是能不带人就不带人,因此她身边的这些宫女、嬷嬷风细细看着也只是眼熟,其实连话说的也少。但即便如此,这些宫女、嬷嬷对她也是不敢稍有怠慢。秦嬷嬷见她过来,少不得过来笑吟吟的见礼道:“风小姐怎么来了,我家公主还未醒呢!”
风细细颇见过秦嬷嬷几次,知她甚得宇文琳琅信任,见她过来,忙还了半礼道:“嬷嬷不必客气,我只是在闲坐无聊,又放心不下琳琅,这才过来看看!”
听她这么一说,秦嬷嬷不觉红了眼圈:“这事分明便是有人设计……只是可怜了公主……”她心中虽也气愤,毕竟顾忌着身在四公主府,也并不敢尽情宣泄,说过了这一句后,便抽了帕子出来,只是拭泪,神情哀戚,却不似作伪。
风细细见此,心中也是好一阵难受。这段时日,她与宇文琳琅相交甚密,自然知道,宇文琳琅的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嫁到南源去的。只是依照目下情势,只怕她不想嫁也得嫁了。
默默了一刻,她才轻声问道:“琳琅的事儿,现如今宫中也该知道了吧?”
秦嬷嬷含泪点头,道:“先时奴婢已命人传了消息入宫,贵妃娘娘这会儿该已知道的!只是……九爷严令,不许夸大其词,只准说是赏花时不慎落水,为庆丰侯所救……”
风细细一听这话,便已明白了宇文璟之的意思。照着宇文琳琅的现状,生命想来是无忧的,既如此,又何必如实报入宫中,平白让璇贵妃惊痛焦虑,趁了别人的心,如了他人的意。
沉思片刻,她忽然问道:“嬷嬷在宫中多年,想来知道不少前朝轶事。嬷嬷觉得,似琳琅这样的情况,可还有什么翻转的方法吗?”
秦嬷嬷闻声,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便摇了头:“事到如今,也只是认命一途,哪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可言!”她一面说着,泪水早又落了下来。
二人这里细声私语,却不料一侧拔步床上,却偏在此刻,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呻吟,宇文琳琅竟在此刻醒了过来。二人闻声,心中都是一喜,当下不约而同的起了身,同时快步的走了过去。床上,宇文琳琅果真已睁开了双眼,瞧见二人过来,便扯了扯有些焦枯的唇瓣,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冲风细细道了一声:“细细也在!”后,却吩咐秦嬷嬷倒水来。
及至一口气连喝了两盅温水后,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风细细在旁见她面色一片酡红,少不得伸手按了按她的额头,觉入手只是微烫,这才放下心来。
宇文琳琅喝了水,人舒服了些,她今儿睡的也够久了,这会儿只觉得头疼,便也不想再睡,歪在床头,靠在靠枕上,神色恹恹的,全没一丝精神。
秦嬷嬷转身搁下茶盅,很快便又出去了,再回来时,却已捧了一盏燕窝粥来。宇文琳琅本来倒还不觉得饿,这会儿闻着燕窝粥的香味,倒被勾了些食欲起来,便朝秦嬷嬷招了招手。秦嬷嬷才要上前时,风细细却陡然伸出了手:“我来吧!”她简单的道。
秦嬷嬷才一愣的工夫,她已取过了那盏燕窝粥,舀了一匙,慢慢吹得温了,这才送到宇文琳琅嘴边。不无诧异的眨了眨眼,宇文琳琅笑道:“细细你居然还会伺候人!”一面说着,已张口吃下那匙燕窝粥,同时朝秦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她先退下。
风细细也不答话,只慢慢的喂她吃着燕窝粥,及至吃完了,她才起身搁下碗盏,同时抽出自己的巾帕,递给宇文琳琅拭嘴:“琳琅都知道了?”她突如其来的问道。
神色自如的点了点头,宇文琳琅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难过之色:“你进屋时,我便醒了,只是那会儿半梦半醒的,又浑身乏力,懒怠动弹,便也没有出声!”
宇文琳琅的平静,让风细细在诧异之余,也不由得心生敬佩,顿了一顿后,她到底问道:“那你如今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