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响起敲门声,只听王大娘在问,“李嫂子,出啥事了?”
这时阿宝猛地从屋里冲出来,直奔院门而去,伸手就要够门闩。
转眼之间,抱刀男已冲上前去,一把将阿宝抱了回来,一手握着自己的刀,另一只手捂住孩子的口,转头低声威胁李嫂子,“这门一开,别怪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真想给你男人带绿帽子,就给爷试试看?”
李嫂子控制不住又哆嗦了一下,这大晚上的,若让人瞧见她家里站着一个陌生男人,真是好说不好听,况且阿宝现在还被抱刀男锁着,她也只能顺势而为了,“王大娘,没事,阿宝不听话,我们在教训他呢!”
“时辰不早了,别再打孩子,让他先睡吧,怪心疼人的!”王大娘又劝了两句,便走开了。
阿宝是个小犟脾气,还在不服输地继续挣扎,后来干脆扒开抱刀男捂自己嘴的手,就势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咬的正好是抱刀男受伤的那条胳膊。
见抱刀男没防备,一时疼得龇牙咧嘴,李嫂子给吓坏了,担心那人对阿宝下手报复,赶紧扔掉擀面杖上去抢孩子,没想到那人身形极快,竟一闪躲了过去,其后干脆抱着阿宝进了屋。
“你放开孩子!”李嫂子跟着跑过去。
还好,到了屋里,抱刀男只是将阿宝放在床上,自己便退至门边,似乎也没想对孩子行凶。
“你到底要怎样?”李嫂将眼泪汪汪的阿宝紧紧抱到怀里,斜坐在炕上,以防备的姿势盯着门口那人。
“我问你,你男人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抱刀男问。
“关你什么事?”
那人眼一瞪,作势要拔刀。
“李处,靖北人。”李嫂子赶紧答道。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问那么多干啥?”李嫂子忍不住嚷嚷。
“问你就回答,废什么话!”那人显是有些不耐烦。
“我们从小认识,”李嫂子只得犟着脑袋答道。
“哼!”那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果然是傻了,堂堂林家大小姐,好日子不过,居然跟个野男人跑了。”
“你才是野男人!”阿宝这时也不哭了,决定帮着娘一起对付坏人。
“你来北阳关几年了?”那人又问一句。
“你有完没完?!”李嫂子恨恨地道。
“林与欢,你他妈的失踪了快五年,我们大家伙都以为你死了,只有你爹娘不肯死心地一直在找你,你去瞧瞧,他们如今老成什么样子!你还好意思跟我嚷嚷!”那人猛不丁吼了起来。
李嫂子立时闭了嘴。
屋里静默了好长一会儿,阿宝缩在李嫂子怀里,怕怕地偷眼瞄着那个大嗓门的抱刀男。
“忘记我是谁了?我叫苏破天,咱俩算是生死之交,我随你和长荣到了靖远,咱们一块去开矿,还有你那未婚夫来瞧你,说是等你回京就成亲,然后有一天,你被一个叫阿赖的疯子暗算,掉下了山崖。”抱刀男耐下性子讲述起了往事。
不知为何,李嫂子有些信了这个苏破天说的话,安抚地摸摸阿宝的头,她也回忆道:“我四年多前脑袋受过伤,我男人说是路上遇到劫匪所致,其实我如今活得挺好,只是过去的事全都忘记了。”
“李处有没有提起你们的来历?”苏破天问道。
“他说我俩从小定的亲,后来老家没人了,我们在那过不下去,他便带我来北阳关投亲靠友,”李嫂子下意识地想为李处辩白两句,“他是个当兵的,挣不到什么钱,可是对我和阿宝很好。”
苏破天愣愣地瞧着李嫂子怀里的阿宝,想起那晚上,他无意中跟在元鹏后头,便看见这个“李嫂子”带着阿宝在营房外要找赵庭,说是寻一个叫李处的人。
而后来,他躺在一棵柏树上正琢磨着这母子俩,便听到树下有人在说话,那个赵庭看到李仲杨时。又是怎么说的?
——阿宝在问他爹活着没。
接着,李仲杨来了一句,“他们不知道我有老婆孩子吗?”
可是众所周知,李仲杨和他的晋王妃膝下无子。
苏破天心中冷笑,“李处”,“李楚”,晋王殿下果然不同寻常,这种夺人妻女的缺德事,他倒真干得出来!有本事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啊!
“哎,你问够了吧,怎么还不走?”李嫂子壮着胆子出声赶人,“我家阿宝要睡了。”
“这孩子……真是你生的?”苏破天迟疑了一会,忍不住问道。
“不是我生的,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李嫂子不高兴地回道。
“李楚……李处是孩子亲爹?”
李嫂子这回怒了:“你到底什么人,管得着我家的事吗?”大概不甘心气场被苏破天压住,她又补了一句,“他是比亲还亲的爹,你想怎样?”
苏破天冷笑一声,故意挑拔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晋王同两国特使回靖远商谈开埠条款去了,说不得这会子正在侍候晋王妃,人家夫妻恩爱得很,只有你这傻女人,被人骗了还不觉醒。”
“你胡说什么,什么晋王、晋王妃的,和我有半毛钱关系!”
这一会功夫,阿宝竟已歪着头睡着了,李嫂子帮他抹去脸上的泪痕,脱了衣裳鞋子,正要将孩子放到炕上,忽然听到苏破天问她,“有没有胆量同我去一趟靖远?”
“不去!”李嫂子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回身反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爹在靖远,去见见他,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苏破天忽然咧嘴一笑,“还有你这脑瓜子有毛病,也得找大夫给瞧瞧。”
李嫂子白了他一眼,“你才脑瓜子有病呢,我不认识你,更不信你的胡说八道,凭什么要跟你走?”
“怕我对你动歪心思?”苏破天嘲讽地一笑,“都孩子娘了,谁还会稀罕你,对了,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家门口从昨晚开始便有人转来转去,白天我过来时,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便顺手将人撂倒了。”
“你是说,有人在盯着我们娘儿俩?”李嫂子吃了一惊。
“不信,你到老饼巷最里头瞧瞧去,那两人还捆在那儿呢!”
“他们是什么人?”
苏破天这时已基本弄清楚状况了,“晋王派来看着你们的。”
“那个晋王吃饱撑的,管起我家闲事!莫非……是李处得罪了他,”李嫂子不由地一激灵,“难道说,阿宝他爹出了什么事?”
苏破天干脆道:“明日跟我一块儿走,到了靖远,什么都真相大白了!”
“不去!”李嫂子斩钉截铁地道:“还要我说多少遍,信不过你!”
“信不过我?”苏破天嗤笑一声,“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我是李处的妻子,李阿宝的娘!”
“可你忘了自己是谁的女儿,”苏破天眉头紧皱,嘟哝了一句,“回头我就跟林老爷说,这种不孝女让她死外头算了,真是白瞎了二老的心。”
李嫂子此时脸上略显惶惑之态,“我爹娘真的还在?”
“算了,你就在这等着,我去靖远接你爹来见你,成不成?”苏破天心中叹气,这林与欢脑子是不行了,人倒还像以前那般难缠。
“那……也行吧!”李嫂子觉得这样更好。
苏破天狠狠瞪了李嫂子一眼,转身正要出门,听见李嫂子突然问了一句,“苏破天,你怎么知道我叫阿欢?”
“现在才反应过来?”苏破天给气得笑起来,“不认识你,我会对你的底细知道得那么清楚?”
李嫂子不放心地问,“你非要管我的事做什么?”
“我闲吃萝卜淡操心!”苏破天表示自己很生气。
“你真没骗人?”
苏破天故意轻蔑地上下打量了李嫂子几眼,“你跟我说说,就这破屋,破箱笼,还有你这孩子娘,哪一点值得爷费心骗的。”
李嫂子心思不由一动,道:“要不……我跟你到靖远瞧瞧去?”
北阳关城门口,李嫂子抱着阿宝同王大娘坐在车里,外面仍是王大叔在赶车,而苏破天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王大叔这回有经验了,见守城兵士上前,便递上路引道:“军爷,我们出城。”
查过路引,守城兵士又掀开车帘瞧了瞧,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将人放了出去。
后面的苏破天松了一口气,看来晋王手下尚未发觉把守老饼巷的人出了问题。
将特使文牒交给守城士兵验过,在对方疑惑的目视下,苏破天也随之越过城门口。
“王大叔,咱们怕是要走快些,我娘好些年没见过我姐姐,可是眼睛都快哭瞎了。”苏破天从后头赶上来,一个劲地催道。
车里的李嫂子满脸鄙夷,这苏破天瞧着就不是个实诚人,谎话张口就来,幸好自己有所防备,硬是求了王大娘老俩口跟着,到时候若此人动了什么歪心思,她便请人家老俩口到官府报信,李处这会子不就在靖远吗,知道了还不得赶着过来救她们母子?
“娘,那个苏破天是你弟弟?”阿宝倒是听出了人物的逻辑关系。
“谁知道呀,娘以前的事都忘了,我只记得阿宝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李嫂子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脸。
“哦,娘真可怜!”阿宝同情地回道。
在苏破天的催促下,马车以最快速度向靖远方向飞奔,不一时李嫂子抱着儿子打起盹来,王大娘也在一旁似睡非睡,直到,一队人马越到前头截住了她们。
马车突然被拦停,车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了一下。
李嫂子这时已醒过来,正想撩帘子瞧瞧外头出了什么事,便听到苏破天在笑问:“赵副将,这是要为在下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