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又将她皱着的眉头抚平,缓缓道,“你纵然有算计,也是为了自保。可沈婧慈不一样,她为了自己可以算计进去一切,她没有底线。可你有,亲人和朋友就是你的底线。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强,若是我足够强大,可以将你护在羽翼之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方才继续道,“我的琢儿原本就应该是这个世上最干净的女子,是我不好。”
谢如琢眼眶一酸,一颗泪珠便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萧君夕将头抵着她的,轻声道,“琢儿别怕,一切有我。”
外间的风雨逐渐小了下去,风轻树静,虽有点点雨打在窗台,却也将屋内的气氛衬托的静谧而美好。
到了午后时分,那雨便彻底的停了。久违的日光折射进来,细碎的日光像是披了一层金子一般,显得格外的美好。
都说一层秋雨一层凉,如今已经八月的天气,纵然日光耀眼,也是有一股遮不住的凉意袭来。
谢如琢初到敬王府,这府内的事务原先是袅袅婷婷二人掌管。如今谢如琢一来,那二人便有些拿乔。可谁知这架子还没端起来,便被萧君夕先呵斥了,无奈之下,二人方才表面上顺从,实则心内盘算着鬼主意。
历来世家里面,自上到下的奴才们都会有克扣的行为,谢如琢原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日早上,她去账房内查看账本时,却发现了猫腻。家中蔬果等物竟然较她在谢家时的价格贵了一倍有余!
原本在谢家时,乔氏就教过她治家之道,知道对奴才们的小错放任,大错严查。所以谢家的账本,本来就是有些虚头在里面的。誰曾想,这敬王府内比她家的还要厉害的多。
谢如琢当时就将账本摔在了桌案上,沉声道,“将管事的叫来!”
闻言,绛朱立刻上前问道,“王妃,怎么了?”她们几个跟着的大丫鬟,浅碧红蕊还习惯性的叫小姐,只有绛朱改口的最快。因为她深知,这称呼便是身份的象征,若是自己的丫鬟都不叫,还怎么叫外人服她?
谢如琢指了指桌案上的账本,冷笑道,“我是初来乍到不假,可是不傻也不瞎。”她原想着先静观其变,看这府上的人能够作到那个地步,届时再一并收拾了。谁曾想,这些人竟然这般过分,连明面上的账目都不屑于遮盖一下,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了是么!
见谢如琢这个样子,绛朱便知道,自家小姐是真生气了。
不多时,那管事便匆匆而来。管事姓刘,原是宫中内务府拨下来的人,可是他是总管事,对于账目这一块,也并没有操太多的心思。
因此谢如琢一问,管事便是一问三不知,迟疑道,“回王妃,这事儿原是婷婷姑娘管着的,奴才确实不大清楚。”
谢如琢只端坐在主位上,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若有似无的打量着刘管事。
可越是这样的目光,越叫那刘管事如坐针毡,几次想要说话,却都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谢如琢方才将账目重新拿了起来,淡淡道,“刘管事既然总理这府内的事务,不求你事无巨细什么都了如指掌,可是若是连最重要的账目问题都不清不楚,那这主管之位,或许你就该考虑是不是要让贤了。”
她这番话说的声音并不大,却叫刘主管出了一身的冷汗,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嘴里直道,“是,是奴才的疏忽了。”
谢如琢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却是不达眼底,语气一转,又道,“不过这偌大一个王府里,事情也的确繁杂,刘管事一时疏忽也是有的。这天长日久的,总得给人一个改过的机会,你说是也不是?”
闻言,刘管事顿时点头如捣蒜,赔笑道,“王妃说的是,多谢王妃。”
谢如琢随意点了点头,这才吩咐道,“去请婷婷姑娘过来。”
有年龄不大的小丫鬟在一旁应了,一路小跑的便去找了婷婷。与其说是去请人,不如说是通风报信。
谢如琢也不点破,让刘管事在一旁坐了,便拿起一支朱笔来,在账本上细细的勾勒出不对的账目来。
刘管事虽然坐着,可也是坐立不安。他没有想到,这个王妃看起来年纪小,可是行事却是这么的不顾脸面。要知道,他可是宫里指派下来的总管!
可是刘管事心里也清楚,他就是有再大的脸面,那也是主子给的。这些时日王爷对王妃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若是得罪了这位,怕是天大的脸面也得被扯下来。到时候,不好看的终归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刘管事这边胡思乱想了许多,那厢的婷婷也已经得了信儿。得知是王妃要找她的麻烦后,婷婷顿时便冷笑一声道,“呵,她这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么?可惜这套在我这里却行不通!”
婷婷也是在宫中被拨下来的,身上是有官职在身,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可到底也是在宫中这么多年,底气可足的很。
况且,她原本就是萧君夕房中伺候的,虽说萧君夕没有用过她,可这些年她没挨过一次骂,连叶贵妃都夸她。她就不信,一个刚进门的王妃能奈她何!
婷婷打定了主意,便朝着账房走去。刚一进门,便感觉到了一股低气压袭来。
谢如琢就坐在那里,手腕偶尔一动,便用朱笔勾勒出重重的一笔来。她不言不语,可是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不属于一个小丫头。竟然让婷婷生出来一股错觉,那里坐的是浸淫多年后宫的主子!
“给王妃请安。”
婷婷不甘不愿的行了礼,不等谢如琢发话,便径自站了起身,道,“不知王妃唤我来有何事?”
谢如琢抬眼看了看她,吐出两个字来,“掌嘴。”
一旁站着管事嬷嬷,听到这话顿时讶异道,“王妃?”
婷婷却是听得明明白白,当下就冷哼道,“王妃,我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让您一来就要对我用私刑!”
谢如琢眼中仍旧平淡无波,甚至很好心的解释道,“未经主子允许便擅自起身,罪一;口中不称奴才反称‘我’,罪二。”
听到这话,婷婷顿时便张口结舌,想要辩驳,却又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谢如琢竟然真的敢拿自己的错!
念着,婷婷不由道,“奴才见您在忙,便以为您是需要我帮忙呢。况且,我,奴才这么多年在宫里,也没有哪个贵人以此唯由打奴才的!”
“原来是没人教你规矩,无妨,我来教你。”谢如琢整好以暇的看着她,而后又望着管事嬷嬷道,“愣着做什么,掌嘴!”
到底是气势威压,那管事嬷嬷顿时便不敢再说其他,走到婷婷的面前,啪啪两巴掌便打了上去。
婷婷不可置信的捂着脸,想要说话,却被管事嬷嬷暗中掐了一把*,使了个眼色。
谢如琢只当做没看见,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服气,可是——”说到这里,她又盯着婷婷,一字一顿道,“我是敬王妃,这府上我做主,不服气,你也得憋着!”
她今儿火气大的很,这婷婷撞到了枪口上,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婷婷就是想说什么,也只能忍着,毕竟谢如琢再嚣张,可有句话却没说错。这个府上,她才是主子,而自己,只是个奴才!
“不知王妃唤奴才何事?”她巴掌也挨了,总不能连谢如琢来叫她是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吧。
见她主动提起来,谢如琢收了脸上的笑容,将手中的账册递给婷婷,道,“事情倒是简单,账册上有几处不明白的,你来解释下。”
不知为何,明明谢如琢这会儿没有发火,可是婷婷就是觉得心中一紧。她不敢再怠慢,走过去接了账册,果然见那账册上密密麻麻的被勾勒出红圈圈来。
而那红圈的账目,一笔笔一桩桩都是自己贪墨的银子!
婷婷张了张口,似乎在斟酌怎么解释。谢如琢也不催促,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到底能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良久,婷婷才勉强笑道,“回王妃,这就是普通的账册,这一册是府上柴米粮油等物的支出。”
“哦?是么,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购买的粮是谁家的,竟然要一两银子一斤。油又是何处的,居然五两一钱。”
谢如琢说话时,手点过那一处处的账目上,话语不急不缓,却是字字铿锵。
婷婷眨了眨眼,强笑道,“回王妃,这个奴才便不知道了,毕竟这采买都是下人的事情,奴才只负责审查。”
“原来如此。”
谢如琢点了点头,突然便换了个话题,“婷婷,你进宫多久了?先前家中是做何营生的?”
婷婷对于她突然转换话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如实回答道,“回王妃,我,奴才进宫十载了,先前家中是普通的农户。”
“一个普通的农户女,居然不知道这粮油的价格。我是该说你进宫太久不了解外面的行情,还是说你贪得无厌,什么钱都想插手呢!”
谢如琢突然发难,将婷婷吓了一跳。
可是谢如琢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又指着另外的一笔账目道,“这账册上一共记载了一百件府上采买支出,我便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去查账,都能查出来半数的贪墨。连账目都不屑的做一下,就这么拿过来给我看。婷婷,你是当别人都傻是么?!”
说到最后,谢如琢只觉得怒火越发的盛,将那整本账目都扔到了婷婷的身上。
似乎没想到谢如琢会这么通晓事情,婷婷诧异之余,又不敢大意的跪在地上道,“奴才不敢!”
她真是失算了,这个王妃不但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嚣张跋扈,反而精明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