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羽睫一颤,两滴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滴落,她却狠狠地用衣袖一拭,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缓步走到许氏身前将陈靖萱一把拉住。她那般强作平静万般隐忍却又决绝的模样,立时让许氏感到一股锥心之痛,哽咽出声:“敏儿!你连娘也不要了吗?”
她一面说着,又一面紧紧地抱着陈靖莲,哭泣出声:“娘不会让你们再离开这个家的,娘至死也不会让你们再到外面去流浪的。”
“娘!”陈靖莲轻轻地回抱住了她,声音微有些哽咽。说实话,当初探听到许氏竟是个软弱得连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护不住的女人时,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屑。但是,此刻,不知是因着她们本身的血脉亲情,还是因着许氏让她重新感受到了再也无法得到的母爱,看着她这个模样,她竟本能地有些心酸与心疼。
陈靖莲的轻唤,令许氏越发难受。她抬手重重地拍着她的背脊,转而,却是咬紧了唇畔,像是鼓足了勇气,转身看向许鹤:“老爷,两个孩子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中,您既忌惮那些谣言,现下若让她们再离开,岂不是要坐实那些谣言?那杜家的声誉,可就彻底毁了。”
她眸光几度闪烁,苍白的脸上,竟难得地少了以前的柔软可欺,也没了近月来的淡漠无波,突然多了几许从未有过的坚强与冷硬。便连眸光,也似比从前锐利了几许。
以前,她因着未能为杜家生出嫡子传宗接代而自卑、退让,后来又因着失去一双爱女而心灰意冷虔诚向佛。现下,爱女失而复得,她便是豁出性命去,也不会让她们再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这样似要露出锋芒的许氏,让杜鹤微微一愣,再思及她话中言语,转目看了一眼远处定定看着这边的好事百姓,他轻哼一声:“身为杜家小姐,岂可如此意气用事?不但当面顶撞父亲,竟还说走就走,这是一个世家女子该有的风范吗?你祖母还在院子里候着你们,还不快去与她请安?”
虽然语气仍旧不悦,神色仍然不愉,却总算是给了陈靖莲一个台阶下。
陈靖莲早从私下的调查中得知
了杜鹤的禀xing,得知了他对两位嫡女的冷淡,此时又如何会为这样一个男人生气?见到许氏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又一个劲儿地冲着她使眼色,她便转过身来淡淡地应了一声。
杜鹤见她如此,面色方好了几许。而对于曾经懦弱胆小的杜筱敏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静淡然,在场诸人,虽震惊之色未变,心里倒真有些认为是与她这数月流落在外的生活有莫大的关系。
“是啊,是啊。大小姐,咱们杜家可是大齐第一世家,名声最是重要,万不可如此意气用事。”秦玉娘眼眸一转,笑着走上前来一把拉住陈靖莲的手,甚是亲热地劝解着。略顿了顿,她眼角余光瞅了杜鹤一眼,轻叹道,“要说起来,老爷也不是不疼你们。实在是像咱们这样的世家,对于女子的清白甚是看重,你们姐妹二人离家数月在外,老爷怎么会不担心呢?否则,又怎么会不顾官署的繁忙特意在家等着你们回来呢?”
她脸上噙满了怜惜疼爱,唇边却挂着嘲讽恶意的笑,说到“清白”二字,语气更是不着痕迹地加重了几许。看到杜鹤才堪堪有所舒缓的脸色再次骤然一变,她唇边的笑意更深。
“担心我们的清白受人所辱,而不是性命被人所害?”一直倚在许氏身侧没有出声的陈靖萱也听出了秦玉娘话中的挑拨意味,不由得秀眉一挑,指着她冷冷地道,“你这是想挑拨我们父女的关系,让我们心中忌恨父亲吗?姨娘,你好深的心机啊。”
杜鹤被陈靖萱的前一句话说得唇角一抽,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却又被她的后一句话安抚得心中甚愉。秦玉娘则是眉头一跳,不由转眸细细地打量了她一回。
却见杜筱月已出落得越发清纯娇俏了,身形越发瘦长,渐渐呈现出了女子凸翘的玲珑身姿。虽不如大她半岁的杜筱姝丰腴,比她多了几许青涩,却更觉可爱。
而那个一向单纯得只知道玩乐的杜筱月,什么时候也能听出她话中的隐晦含意了?想到昨日杜筱姝回家后对她提起的她们姐妹二人的变化,她的心头又是一跳。
都说岁月磨砺人,事件让人成长
。今时今日的她们,果然不容她小觑,她们重返家门,定然也不会是心血来潮那般简单。若要保住姝儿得到的一切不被夺回,怕是没以前那般容易了。
不过,她秦玉娘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来苦恼谋划,又怎么会任着她们卷土重来?眸底掠过一抹寒光,袖内的手指指甲几乎刺进肉内,她看着陈靖萱的眸光却是越发柔和: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你们以为,杜家的门会是你们想进就能随便进的吗?
杜筱姝在一侧冷冷地扫了陈靖萱一眼,却笑着道:“妹妹怎会如此说呢?姨娘也是一片好心,害怕姐姐误会爹爹,这才出言提醒,倒让妹妹误解了,真正叫人伤心。”
她神情言语间,竟似是将昨日谋害她们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许是笃定了陈靖莲不会当面拆穿她,丝毫不曾显露出尴尬与顾忌。
“多谢秦姨娘提醒。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齐民众一向是最为开明公正之人,而父亲身为户部尚书,更不可能为某些迂腐别有居心之人所动,而不相信自己的女儿。”陈靖莲亦噙了笑意,不着痕迹地甩开秦玉娘抓着自己的手,似笑非笑地看了杜筱姝一眼,转身向许氏道,“娘,祖母乃是长辈,我们久未回家膝前服侍已是不孝,万没有让她老人家久候我们的道理。”
杜鹤在此相候,左右不过是不想遗人话柄,外加心中气恨忍不住想要当面质问她,这样的态度,打死她也不相信他会是因着心中思念她们姐妹二人。而这其中的嫌隙从何而来,只从秦玉娘这一席话,她已能管中窥豹了。
许氏闻言,神色异样地看了陈靖莲一眼,却是点了点头:“嗯,我们一起过去吧。”
陈靖莲没有错过许氏神情间的那丝异样,眉头一蹙之际,却也轻轻颔首。杜鹤淡淡地抛下一句“官署还有事”,便转身坐上了一旁备好的马车。
陈靖莲微眯双眼神情淡漠地目送他离开,正欲转身,却闻得杜筱姝唤道:“伯父!您看,大姐和三妹平安回家了。”
那语气间的愉悦与欣喜,实在是逼真得让人难以怀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