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亭衣他们走的时候,沈依依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刚才那一瞬间,她看到左亭衣的目光,愤怒,还有浓重的杀机!那些流民数量足有七八百人之多。
他竟然全都下令杀之?
左亭衣素来都有冷血之名,可是,沈依依之前还在想说,他这类的酷吏很像当年的包青天,原本对于他,她心中还有着一丝崇敬的,而那日他分明看到了自己救下了寇珠,却还是没有揭穿,想来这人也不是传闻中的那般冷酷。
可是就在刚才,那个眼神,沈依依却发觉自己太天真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遐想而已。难怪,当初韩老太太会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让她一定要远离左亭衣。
夜深沉!寒风萧瑟!
沈依依原本在院子里小坐,忽然间她看到周围凝聚了好多雾气,雾气浓重几乎不可视物。
沈依依疑惑起来,她随即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耳边隐约传来声音。
她细听辨别,却发现那些声音有哀嚎,哭喊,嘶嚷……
这些声音让她不寒而栗。
她下意识的先后退开,却不想身后骤然一脚踏空,她身体骤然一下失重,猛地一下就先后跌去。
沈依依慌乱之中,猛地一把抓住旁边什么东西,触手冰凉,等她稳住身形后,她这才发现,她手里拖的竟然是一个人的脚。
脚上的肌肤裸露在外,可是却能轻易的看到上面全是水泡,那是被瘟疫感染的病人。她吓都不轻。
看到下面没有多远,她赶紧松手,放松身体跳了下去。
然而等她落地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坑里,抬头看上面,紧跟着好多人被人推了下来。
这些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分明就是流民。
而上面逆光之下,根本看不清人脸,身形轮廓却是身穿盔甲的官兵,在他们的手中却拿着大刀,刀刃上还滴着血。
那些刀无情的收割者众人的性命。
沈依依惊慌不已,她和那些尚未死去的流民一起,奋力的想从这个大坑里爬出去。
她嘶声大喊着:“我不是流民!我没有感染瘟疫!”
她的声音瞬间被旁人众人的嘶吼声掩盖了。
突然间,她看到上面有个熟悉的身影,“左亭衣救我!我是沈依依!”
她对着那人大喊,可是骤然间,在黑暗中,她却看清了左亭衣冷漠没有一丝情绪的面容,眼神中布满着杀意,与无尽的愤怒。
他冷漠的喝道:“杀!”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剑猛地向沈依依挥来!
“啊!”沈依依一声尖叫!
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她骤然睁眼,却发现原来是自己在做梦!她吐了一口气,浑身上下都是汗水。
她喘息着,走下床,就着桌上的冷茶咕咕灌了两口。这才让自己清醒一些。发丝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的贴着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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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来,沈依依不由打了个寒颤。
距那日看到左亭衣后,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了,可是那天的眼神却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这半个月来,左亭衣再也没来过了,只是偶尔派了卫城卫洛兄弟两人来她这里拿了她配置出来的药方就匆匆走了。
在与他们的交谈中,她知道,襄赣的瘟疫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了,甚至可以用尸横遍野来形容。
左亭衣自然是要忙着替陛下处理政事。
现在不过凌晨三四点钟,可是她却再无睡意。
早上起床时,沈依依发现昨晚噩梦之后,她竟然有些感冒。
看诊时,也比平日更加吃力。
所幸今日病人不多,沈依依处理完后,让人在外挂了个外出问诊的牌子,她浑身疲惫的躺在塌上。
王掌柜给她沏了壶热茶来,“公子,您还好吧。”
她活动活动发酸的肩膀说道:“估计昨晚有些着凉,今日起来头就有些昏痛。”
“要不,我这就去给公子熬一碗驱寒茶来?”
沈依依点了点头。
用过午膳后,她感觉好一些了,这才想到自己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到山庄了,要不今日给自己放个假,回山庄去看看张妈妈,同时也看看药园里的药苗生长如何。
安排妥当之后,她这才走出医馆。
翻身骑马,向着城外奔去。
就在沈依依刚刚走了不久,聂小楼和左亭衣却也策马而至。
半个月都没有再来过医馆的左亭衣,在整个医馆来说可是大熟人了。
王掌柜一见连忙迎接,“两位公子,是来找我家沈大夫的吧,可不巧,他刚刚走了。”
“去哪儿了?”聂小楼反问,这些日子左亭衣没有来这里,可是他却是这里的常客。“他是不是又出诊去了?”
王掌柜道:“沈大夫回庄上去了。估摸着最早也得明日才能回来呢。”
聂小楼哦了一声,打算就此作罢时,却发现左亭衣已经翻身上马,“亭衣,你去哪儿?”他赶紧追了上去。
此刻业已入深秋,策马而行时,看到河岸边树木枯黄转瞬而落,枫叶如火印染了半边天。
正在沈依依感叹天凉好个秋时,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城外山庄。
却不想,刚一入村,就听到有村民在议论纷纷。这里的民风颇为淳朴,村民们很少这般聚拢到一起肆意的说着八卦。
沈依依成为庄子里的主人后,栽种药苗时也会在村子里临时请了村民去帮忙,可是向来出面的都是丁永成。
所以入村时,大家也没太在意的聊着。
细细听来,却发觉村里人竟然说的是关于山庄。
沈依依眉头一皱,心想着莫不是山庄处了什么事情?可是丁永成应该是对自己投诚的,按说不会这么快就背叛的。
她勒马找人去问。“请问山庄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村民曾经在药园里帮过工,他一见沈依依立马就认出来,那人说道:“沈大夫,刚才有好多人在打听去往山庄的路呢。”
“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那人想了想道:“不知道,但是可以看出他们应该都是些贵人。他们身上可都是穿着绸缎呢,为首两位公子长得很俊俏,可是家丁却有些凶神恶煞的,沈大夫您不是惹了什么人吧?”末了那人还特意问了问。
沈依依谢过打马而行。
这一路心里却都在思索着,到底去庄子里找自己的人是谁?然她是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想通了,管他的,先去看看吧。
远远的看到山庄的墨瓦白墙在深秋中好似一副绝佳的山水画卷。
然而在这绝美的风景中却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人声的熙攘,与恶犬的吠叫!
山庄门口,围着一大群人。
丁永成站在大门口,看着面前的众人,他的脸色铁青,尽管沈依依重新给他配置了药膏,但是脚伤尚未完全复原时,他还是倚靠着一个沈依依为他特制的拐杖而行。
女眷全都站在门口里面,丁永成带着庄子里的所有男人们一起站在门口。
他上前半步,抱拳行礼道:“两位公子,我家主人真的不在庄上。二位还是请回吧。”
在丁永成对面,两匹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两位年轻的男子。
其中一人身穿墨绿色的绸缎窄袖常服,腰上一条玉带,把整个健硕的身形表露无遗,这一看就是一个练家子,腰间还配有一把鹿皮做鞘的长剑。硬朗的五官,剑眉星目,一身英气。
而另一人则穿着银色暗红纹的宽袖长衫,衣襟处还镶嵌着一排贵气无比的墨狐皮毛,一眼看去尊贵无比,为他俊雅的长相平添几分清贵的气度。
在两人的旁边却站着约摸十来个家丁,家丁一个个凶神恶煞,在为首的一个家丁手里还拽着一条链条,链条的尽头却拴着一条狗!
这条狗龇牙咧嘴,口涎横流,长舌吐着,满身油亮的黑毛根根竖起,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前面的众人,是不是发出凶恶的叫声。
如果不是那个家丁拉着它,它绝对会扑过去。一通乱咬。
这样凶恶的大狗,连见多识广的丁永成都没有见过。身边的男人们虽然手里都拿着农具,可是在这只大狗面前完全不够看。
两位男子对视一眼,忽然轻笑起来。
“弟弟,我有没有听错啊,他叫她主人?真是天大的笑话,被逐出家门的人竟然成为了主人?”他嘲笑着打量了一番这座山庄,山庄不算小了,以她的情况,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处宅子。“弟弟,你确定是这里?”
另一人整理着衣袖,说道:“觉得不会错。这里我可是亲耳听到老太太说起的。只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能耐成为了这山庄的主人。”
“老太太那么疼她,百般为她说话,这里应该是老太太的私房钱购置的吧。”
两人兀自说着,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丁永成眉头紧锁,这里分明是丁大夫购置的财产!后来听阿全说起过这事,是沈依依答应替丁大夫的独女看病,丁大夫这才把这处宅子赠送给她的。那里是什么老太太的私房钱购置的?
从这两人的衣着装扮看来,应该是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这种人也不是他轻易能够得罪的,但是他们的气焰态度着实嚣张跋扈了些,好像是故意来找茬的。
尽管心里不悦,但是丁永成还是恭敬的说道:“想必两位公子有什么误会了吧,这处宅子是丁老爷亲自赠送给我家主人的。并非如二位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