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她知道凌素素猜到了她的心思,两人母女九年,日夜相对,朝夕相处,彼此想法在对视之间俱已了然。
“你还要为楚奕来做说客么?”安心抚了抚裙上挽系的丝带,声音柔暖却不失钢骨,“我既狠下心肠要和你们一刀两断,就断断没有破镜重圆的道理,在大婚之前,我明里暗里的给过楚奕许多提示,他装作不知,我希望这真相是由他来告诉我,那么不管多残酷我都能试着去接受,哪怕在玄璃赶到的前一秒,他只要吐露实情,我们之间都有转圜的余地,可他偏偏要瞒我到底。”
凌素素双目黯淡无光,被岁月不曾侵袭的柔美容颜上满满的都是悔之晚矣的沉痛。
安心垂着眼帘,对她脸上的神色视而不见,“若楚奕还念在我和他相爱一场的份上,若你还对我们母女九年的情分上有所眷念,就莫要再来打扰我了,外界的纷扰我不想再去理会,除非最紧急的关头,我会出手相助,否则我和你还有楚奕,此生不悔再有相见的时候。”
凌素素身子一震,猛地抬眸直直的看向安心,毫不掩饰眼中的痛悔之色,好半响,她才嘶哑开口,“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么?我与你九年,真正的安心在我心目中不及你的分量,我舍了父皇,东凌我已经没有脸面再待下去了,我之所以冷眼旁观大皇子的所作所为,一则是大势所趋,西楚帝的布置已经深入三国,东凌迟早会国破人亡,我站在大皇子这边,他承诺日后善待东凌子民,二则我和连城夫妻一体,我不忍他两边为难,便默认了他的打算,现在,我只有你了,东凌若是国破,纵使是必成的结局,但依然会让我如鲠在喉,我和连城也回不到从前,夫妻情分已尽,勉强在一起,也是一对怨偶。”
安心脸色近乎淡漠,她一手执着茶盖在杯盏的边缘轻轻的刮着,带着一阵阵清脆又刺耳的摩擦声。
“你和安连城夫妻情分已尽,就如何不清楚你我母女情分也尽了呢?”安心淡淡的道,“若你在前段时日跟我说这一番话,也许我们也不会走到眼下的这个地步,在我的记忆力,全是你对我的关心和维护,以前我总想殚精竭虑的回报你,不让你受半点气,现下这种感觉倒是怎么也没有了,东凌有凌亦痕,虽说他在做最后顽抗,但若是你临阵倒戈,东凌未必就会国破人亡,说到底,你始终不忍心和安连城夫妻反目成仇,借口就是借口,再冠冕堂皇也毫无说服力。”
凌素素苍白的俏脸越发不见一点血色,她嘴唇抖动半响,倏地又是一口黑血喷涌,有几滴落在她纯白色的罗裙身上,似一簇簇黑色的曼陀罗花,极致盛放,她嘴角噙着一抹无力的笑,缓缓的闭上眼睛,陷入昏迷。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换的安心的原谅,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席话,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受到强烈的刺激,便晕的天昏地暗。
安心看着软软的瘫坐在椅子上的凌素素,秀气的眉头皱了皱,扬声呼唤道,“芙蓉。”
一直等到吩咐的芙蓉闻言走了进来,见到昏迷不醒的凌素素顿时一怔。
“将她扶在我隔壁的房间去休息,顺便给她解毒,待毒素完全清除的时候,打发她出族吧。”安心语气淡然的道,“好歹是这具躯壳的主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芙蓉点点头,搀着凌素素软绵绵的身子出了房间。
安心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似嘲似讽,须臾,她收回目光,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本书阅读。
一日时间一晃而过,安心照例用了晚膳就躺在榻上看书,玄族的藏书十分丰富,几乎罗列了天下的书籍,看了第一个字儿就不由自主的想看下面的,无论是江湖札记,还是人物小传,又或者是朝廷秘而不宣的隐晦之事,玄璃为了怕她无聊,将玄族藏书室的钥匙给她,她每过两日看完了就会去取来新的,一日一日的消磨光阴,倒也觉得乐在其中。
安心第无数次的感慨,这样的日子快活赛神仙,若能此生安好,也不负重活一世,她前九年活在虚假的陷阱中,只希望余生不再重蹈覆辙,不求富贵,只求果腹度日。
此时,凌素素掀了帘幕进来,见安心神色温婉的偎在枕头上翻书,表情柔和到了极致,在熏然的光晕下,散发着淡泊悠远的宁静,她这种脸色,是凌素素以前没有看过的,那种全身心放松,心无旁骛的松弛,毫无防备。
她真的很喜欢玄族的环境,凌素素眉目一黯。
“能走动了么?”安心目光落在书本上,头也不抬的道,“若身体无碍了就出族吧,晚几日老皇帝就该入土为安了,虽说你对东凌的危机置之不理,但老皇帝生平一直在利用你,你不帮忙这也没什么,不必觉得良心过不去,但他总归是你的亲生父皇,磕个头烧个香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孝道还是可以的。”
“你这是在关心我么?”凌素素沉寂的眸光碎出一抹亮色。
“你想多了,你一日留在玄族,我一日不得放心。”安心面色不改,平静的道,“这样的日子很适合我,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能打破这种安静。”
“我不会。”凌素素眼中升起的那抹亮光顿时消沉。
“会不会都无所谓。”安心耸了耸肩,淡声道,“凌亦痕还当你是他的小姑姑,你和安连城是楚奕的人这一点他不会宣扬出去,再说他也没有证据,你依旧是东凌风光无限的长公主,你若实在不愿意和安连城过下去了,就和离吧,我那郡主府也送给你了,无事一身轻,当个有名无实的公主不是快活的多么?何必跟在他身边奔波劳累。”
“安心,你还是关心我的。”凌素素双眸晶晶亮的看着安心,语气笃定,“即使你忘了那种感觉,但九年的往事不是说抹除就能抹除的。”
“如果你这么认为会让你舒服些那也无不可。”安心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微低,“回东凌吧,若你还有身为一个母亲的自觉就保护好哥哥,楚奕为了逼我出族什么事他都做的出来,最有效也最直接的法子就是挟持哥哥做诱饵来逼迫我就范,哥哥是你的亲生儿子,血脉灵魂都是,你不该为了安连城,连儿子都能舍弃。”
凌素素眼神变了几变,安心这话正说中她的心坎,她和安沐尘分别九年,本就亏欠了他,若他再有个好歹,那自己便真的生无可恋了。
“看来娘亲也知道楚奕的脾性。”安心见她变了脸色,就知她也明白其中的厉害,楚奕何等人物,若说凌亦痕以前对她的永不言弃还有几分不甘的意味,那楚奕的誓不放手就绝对不是信口开河了,他那样的人,说到做到,且不问方式,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
“我怕我拦不住尘儿。”凌素素咬了咬嘴唇,嗫嚅道,“他如今对我恨之入骨,我不劝还好,我若是规劝,他倔劲儿一上来,只怕会反其道而行之。”
“我没让你劝他,只是在他危难的关头伸一把援手罢了。”安心缓缓开口,“我就那么一个哥哥,他对我掏心掏肺的好,我不能做一只白眼狼,但我不能出族,普天之下,除了玄族楚奕不能伸进手来,其他地方几乎遍布楚奕耳目,我今日肯和你说这些,无非是想在紧要时候你能搭救哥哥的性命。”
“我明白了。”凌素素神色黯淡的垂下头,声音低沉的道,“如果我也无计可施的时候,会动用玄族的暗桩来给你传递消息,你防着我,楚奕何尝又不事事警惕着我,他若有朝一日真准备对尘儿下手,以他雷厉风行的手段,若是事先提防我,我没有半点机会。”
“尽力就好。”安心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她想到了这一点,凌亦痕和哥哥自然也能明白,所以楚奕想在哥哥身上打主意,也不是轻而易举的。
凌素素看着安心眼中无声的催促,心知她该离去了,可脚步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提不起来,眼眶一酸,泪水涌出。
“心儿,让娘亲再抱抱你好不好?”凌素素泪眼婆娑的提出要求。
安心蹙眉,放下书本,光着脚走在她面前。
凌素素伸手将安心搂在怀里,嚎啕大哭,泪水流过脸颊,顺着轮廓打湿了安心肩上的衣料,透过薄薄的衣裙,那滚烫又带着冰凉的温度浸上她的肌肤。
好半响,安心觉得发泄也该够了,遂推开了她,语气稀松平常的道,“好了,我就不送你了,玄族传信自一套方法,如果哥哥出事,传消息不够及时的话,你就代为帮忙吧。”
凌素素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安心抬手将垂在脸颊的一缕发丝拢在耳后,无声一叹,楚奕对安沐尘下手是必然的,这样的清闲日子也不知道还有几日,她心肠再狠,也不可能对哥哥的安危视若无睹。
心有杂念,再好看的书安心也无法阅读了,百无聊赖的翻了几页,便搁置在榻上,命思烟打来热水沐浴后,便躺在床上睡了去。
一夜噩梦连连,安心从梦中惊醒过来,脸色微微泛着白色,靠在床头上直喘着粗气,伸手用力的掐了掐眉心,缓解着身体的不适。
楚奕…凌素素…安沐尘,安心在心底喃喃的念着他们三人的名字,眼神空洞不见焦距,朦朦胧胧的雾气覆上那清幽幽的瞳仁,寒气四溢。
这一日午时,安心正看书看的入神,芙蓉急匆匆的进来禀告,说西楚阵营出现了大批来历不明的高手,在早上之际两军对决,竟然能解开玄族人布下的幻阵,一身的武功较之玄力也是相差无几,难分高下。
玄璃已经不满足小打小闹了,点兵十万,其中先锋队形分布成梯队和纵队为人马左右两翼,在西楚边境的云明山开战,山势复杂险要,常有野兽出没,因此百姓甚少有人上山,两军皆是拿出了十万兵马,在云明山一决高下,并未伤及百姓。
安心暗道要坏了,玄璃那傻子真将她的话奉为圣旨了,云明山在西楚境内,楚逸绝为西楚人,无论对地形还是山势都了如指掌,玄璃孤军深入,在这一点上就败了不止一筹。
这个笨蛋,安心又恼又怒,她说她不想见到生灵涂炭的场景,但也不会如他这样将自己洗干净了送到人家嘴里去吃啊,这十万兵马到了云明山,还有活路么?
五十万大军若在一日就折损五分之一,他还拿什么跟西楚相斗,安心恼怒的同时心下又有些感动,玄璃是死心眼的对她好,不计较利益得失,只要她想的,他都会不遗余力的为她完成。
西楚突然冒出来了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她稍稍一想就知是轮回海的弟子,只是那些人掩盖了容貌和气息,玄术有一门完全隐匿气息的术法,再加上千羽的易容,谁能知道投奔西楚的援军是轮回海的人。
“取玄族的空白诏书过来。”安心忽然想起什么,冷声吩咐道,“要有玄族印玺的诏书。”
芙蓉见安心面色不好,不敢多话,立即去了,玄璃走之前,对玄族上下所有人都命令过,若违逆安心之意者,杀无赦。
一刻钟的时间,芙蓉捧来了玄族的空白诏书,就如上次族主交给她的那份是一模一样的。
芙蓉将诏书递给安心,随即取来笔墨。
安心执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凝神细想了片刻,急速落笔,一气呵成的写了一段话,末了,她放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墨痕。
“以玄族圣女的名义张贴出去。”安心将诏书递给芙蓉,脸色凉气蔓延,“不得延误,务必在一日之间传遍天下。”
芙蓉见安心说的郑重,不敢怠慢,忙接了诏书,脚步匆忙的领命而去。
安心想着这道诏书能帮上凌亦痕,却阻止不了玄璃犯浑,她就算现在马不停蹄的出玄族赶往西楚,等到了云明山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如花。”安心扬声叫道。
如花立即走了进来。
“有没有能马上和玄璃互通消息的方法?”安心也不打马虎眼,开门见山,“能用信号弹简单的传递只言片语的也可以。”
“有。”如花道,“玄族有好几种远在千里在外就能互通消息的物件儿,但只能表达一些简单的意思,太过复杂的就无能为力了。”
“好,你立即去给玄璃传话,叫他那个笨蛋即可收兵,莫要耽误,否则云明山就是那十万兵马的埋骨之所。”安心眼眸一亮,声音沉冷的道,“不战而逃不丢人,兵败如山倒才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你就说是我让他退的,如果他敢不听我的指挥,我先前答应他的婚事就作废!”
如花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安心拢了拢袖子,半阖着眸子,闭目养神。
翌日,玄族圣女的诏书突然流传天下,诏书的内容说摄政王实乃无辜,之前坊间盛传的舆论不过是圣女太过忧心皇上所命人煽风点火的,起火点在圣女身上,摄政王不过是背了黑锅而已,玄族圣女敢作敢当,得知摄政王被百姓误会,心有不忍,遂颁布诏书特澄清此事,还说她虽然与玄族划清了界限,但血脉是不容更改的事实,西楚公主自缢身亡,怨不得玄族,大举兴兵实在是欺人太甚,她本在轮回海安生养胎,但听到如此消息,特地回到玄族,声明她和其夫玉王府世子均会无条件的拥护玄族。
玉王府世代忠良,玉世子也是关心则乱,才会怀疑到摄政王的头上,她先前的糊涂之举造成了摄政王和玉世子的间隙,心中有愧,特此发出昭告,望解开二人嫌隙,君臣和乐,共建东凌盛世。
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尽数凌亦痕无辜和她的愧疚之情,百姓看到了内容,纷纷奔走相告,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已经传在各处的角落,尤其是东凌的每个百姓,得知了事情原委,心头对凌亦痕的疑虑消了大半。
安心听到了如花收集来的各种言论,不予置评,楚奕能利用她,她自然也能反过来将他的盛名为自己所用,他既然不肯承认他们的和离,那两人就暂且挂着夫妻的牌子好了,楚奕受人推崇,连带着他的妻子也被各路百姓所信任。
为了救凌亦痕脱离困境,就算是下三滥的招数也得用上一用,有她玄族圣女和玉世子妃的身份来为凌亦痕洗脱嫌疑,实在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剩下的努力就靠凌亦痕自己了,安心揉了揉太阳穴,若不是不想他输的太惨,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她今日的诏书一出,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子都会和楚奕纠葛不清。
安心脑内突然灵光一闪,心坎隐隐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难不成这也是楚奕算计好的?他算准了自己会出手相助,所以提前一步将坑挖好,就等着她自己往下跳。
安心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高,她想不出玄族又能对凌亦痕伸出援手,法子少的可怜,除了借用他的声势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楚奕说她有了孩子,她一直没做出正面回应,谁也不知道真假,将来想推翻这个言论也不困难。
但如今她为了利用楚奕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怀孕了,也就证实了他先前说她怀孕一事的真实性。
有了孩子想要和离谈何容易?天下人能接受么?带着楚奕的孩子嫁给玄璃?这要是传出去的话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虽然那孩子是子虚乌有的事儿,但两个当事人都言之凿凿的承认了,谁都会深信不疑了。
安心眼底划过一丝懊恼,她似乎又被楚奕坑了一把,她的诏书的确能解了凌亦痕的燃眉之急,却把她给搭进去了。
该死的楚奕,她的每一步动作他早在意料之中,果真可恶。
也罢,一个名头而已,背一辈子又有何妨?安心吸了吸鼻子,她不是循规蹈矩遵循礼法的女子,那些古老刻板的教条在她身上可没什么约束力。
不管这局战争楚奕是赢是输,都影响不了她的归属,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想到了其中的症结,安心微微松了一口气,在她不出族的前提下,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希望凌亦痕能借此机会扳回一局,不再处处受制于楚奕。
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两日,东凌乱糟糟的舆论渐渐息止,流于表面的那些议论不动声色的散去,玉世子也发了话,说既然他的妻子如此说,那想必是他误会了,特地进宫去找摄政王道了歉,摄政王心胸宽广,亲热的握着他的手,两人一笑,冰释前嫌。
百姓见东凌的新帝和玉世子握手言和,纷纷拍手赞赏,交头接耳的赞叹说玉世子爱妻之心实在是众人皆知,人人称羡,又说摄政王能既往不咎,与玉世子一笑泯恩仇,将来定是一位明君。
安心听到了这些话后,不置可否,凌亦痕还算是可造之材,即使他明知道楚奕的不轨之心,但依旧笑的和缓装模作样的重新接纳他。
毕竟,现在东凌百姓的民心是向着楚奕的,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好挖除,要想全国人彻彻底底的信奉他这个即将继位的新帝,表面功夫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他必须要忍气吞声,否则,之前熄灭的疑影再起,就不是一份诏书能解决问题的,安心有些欣慰,凌亦痕应该也清楚自己的牺牲,正因为清楚,所以他才要更加的不辜负她的这份牺牲,若他冲动的贸贸然对楚奕使绊子,那不但她的苦心白费了,那东凌也就不堪其乱了。
楚奕传出去的那些肉麻话也充分证明了安心所猜测的完全真实,他费尽心力的将凌亦痕逼到角落,只是想让她出手,从而将她和他绑在一起。
最起码,从今日开始,只要一看到楚奕,就会有人联想到楚奕的新婚妻子也就是玄族圣女坏了他的孩子,两人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如此的费尽周折和用尽心机只为了一个名不副实的名头,值得吗?安心不解,心底掠过一个模糊的想法,也许楚奕真的是很喜欢她的吧,只是变故突生,他算计了十几年,却弄丢了自己的心。
这种想法不过是一闪即逝,安心好笑的摇摇头,她想起楚奕时没有以前那种肝疼胃疼心疼全身都疼的感觉了,而是通体舒畅,心底缠绕的纠葛也烟消云散了。
安心闲着没事儿做就让芙蓉说些东凌京城的琐碎小事来解闷,老皇帝死了两三日,举国哀恸,上上下下的国民都身着素衣,为叱咤风云了一辈子的老皇帝祈祷。
凌亦痕将老皇帝的棺木停放在圣安殿内,等候凌素素来拜别他的遗容后就准备择期入皇陵。
老皇帝一生只有三子三女,三子一死一入狱还有一个为他的继承人,三女凌半双在庙堂苟活,凌惜然是块烂泥,凌素素估计无言面对老皇帝。
为了东凌沿袭下来的那不成文规定,老皇帝克制子嗣的绵延,等他死的时候,身边就孤零零的一女一子送葬,何其可悲。
安心不想提起老皇帝,那个老不死的她早就想让他死了,他吞食丹药而亡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人也死了,这一辈子生命也走到了重点,尘归尘土归土,属于他呼风唤雨的朝代已经过去了,人死入土,埋下底下,逐渐腐烂化为枯骨。
赤裸裸的人,赤裸裸的去。
“玄璃如今怎么样了?”安心想着从西楚到玄族的距离一日的时间差不多也能收到消息了,昨日她让如花给玄璃发了信号,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无照做。
“少主说他看到属下发的信号后两军已经开战了。”如花道,“不过他也考虑到了地形的问题,因此十万兵马并未全部深入,而是派了一支先遣队前去探路,将云明山悉数检查了一遍,发现地势险恶,若真对决起来,他讨不到好处,便将军队打散,打算呈天罡阵将云明山几处重要的易守难攻的点占领住。”
“糊涂!”安心目光一沉,冷叱道,“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敢抢占人家的山头?玄璃的兵法谋略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云明山在西楚境内,楚逸绝焉能没有防范,不用你多说,玄璃败了是不是?但他肯定留了后手,损失了一小部分将士,军队整体还是完好的。”
“圣女,您说的跟少主传来的消息是一模一样的。”如花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眼神佩服的道,“没有半分的错漏,简直跟您亲自去了一趟似的。”
“这是常识。”安心不以为然,“西楚边境的城池都有百姓居住,若真选择在人多的地方开战,不知道要埋葬多少白骨,云明山是最适合交战的地方,野兽不计其数,加上天险为屏障,就算玄璃不主动将战场落在云明山,楚奕绝也会选择在那里与玄族对峙。”
如花恍然大悟的点头,在西楚边境开战,死的是西楚人,楚逸绝自然不会做这等残害自己国民的蠢事儿,云明山的确是最适合不过的地方。
“圣女,若是玉世子不搀和西楚和玄族的战争,您觉得哪方赢的把握会大些?”如花问道。
“你这个假设性的问题根本就是废话。”安心翻了翻眼皮,语气不好的道,“楚奕明面上两不相帮,背地里却给西楚出谋划策兼提供兵力,所以,这场战争,半斤对八两吧,我对玄璃的认知还停留在小山村里他刘轩的形象,也不知道他有几分能耐,所以,不好评估。”
“少主还未满二十就玄力大成,别说这千年来,就是玄族创立至今,这也是头一遭。”如花神色满满的都是骄傲,“少主的本事绝对不弱于玉世子。”
“傻丫头,武功和心计也不能相提并论的。”安心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的道,“你就算能上天入地但若千万兵马和你厮杀,你能赢么?打仗靠的是排兵布阵和谋略,而不是论的个人武功高深,楚奕胜在他多年布置,一旦全部启用,便会处处领先优势,这也是凌亦痕束手束脚的缘故。”
“属下觉得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实在是太令人捉摸不透了。”如花笑的有些傻,“江湖事江湖了,有何纠纷光明正大的比试一场,了却恩仇不是很好吗?算计这算计那这得多累啊。”
“你觉得累是你缺心眼。”安心被她这话给逗乐了,忍俊不禁的道,“有的人就是天生的政治家,谋略家,野心家,你不能理解他们的小肚鸡肠,他们还嘲笑你朽木不可雕呢,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玄族就不应该出世。”如花抱怨道,“属下还是喜欢清静的日子。”
“行啊,觉悟挺高。”安心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赞道,“跟着我混久了,封建陈旧的思想也扔了不少,值得夸奖。”
如花脸一红,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安心嘴角勾了勾,继续看书,凌亦痕能否反转乾坤就靠他自己了,西楚和玄族的交战有玄璃和玄凌,不用她太过操心。
过了一段时间的清闲日子,她越发懒得动弹了,窝在榻上看书,又是一天。
第二日,依旧如此消磨时光,倒也乐在其中。
第三日,安心刚起床,就听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心猛地沉了沉,楚奕是打定注意让自己不得安生了么?
“圣女,安郡王的未婚妻杀了南云的八公主。”来人正是芙蓉,她也不多话,直接道。
闻言,安心眼中凛然寒气转瞬即逝,凌紫竹杀了南云的八公主?不用多想,这就是楚奕一手促成的。
“将事情的原委说一便。”安心尽量让自己语气变得和缓些。
“八公主发现怀了一个月的身孕,心中欣喜之余便宴请了京中比较有名望的小姐一同聚聚,安郡王的未婚妻也在其中,本来那些小姐们聊的正高兴的时候,突然看见凌紫竹似发了狂一般冲过去将八公主按倒在地上,使劲揣她的肚子,八公主当场就昏迷了,那些小姐也都惊呆了,等侍卫赶过去的时候,八公主已经奄奄一息,后来御医去乐王府给她诊治,她已经流血过多而死,一尸两命。”芙蓉快言快语的道。
“哥哥呢,现在时局敏感,乐正夕说不定就是楚奕的人,哥哥怎么会让凌紫竹去乐王府做客?这不是明摆着给人钻漏洞的机会么?”安心面色一变,想着楚奕出手的一招比一招凶狠,几乎砸的她没有招架之力。
“安郡王在前几日就出京了。”如花面色难看的道,“圣女还记得边疆之乱么?玉世子不知道在边境动了什么手脚,边疆再次大乱,且比上次更加来势汹汹,摄政王估计想到了是玉世子策划的,不敢让他去平乱,安郡王主动请缨,在前几天就离开了京城。”
安心如水的眸子眯了眯,楚奕这是看准了时机才整出了这么一番动静,果然是万事俱备,东风大吹。
谁能想得到楚奕会将凌紫竹和八公主这两个不相往来的人给联系在一起?安心抚了抚额,不走寻常路却能收获更大的利益大抵就是形容楚奕的。
“玄族有迷魂术对吧?”安心想起玄璃从楚梦如嘴里套话就是用的玄族的禁术,“是不是楚奕用迷魂术控制了凌紫竹,才会导致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八公主?”
“的确有可能,但是迷魂术也不是说成就能成的,若真是玉世子所为,他越接近凌紫竹成功的可能性才会越大,可当属玉世子在皇宫和摄政王商议政事,并没有在乐王府。”如花想了想,不太肯定的道。
“轮回海又不是只有他一人会禁术?”安心缓缓坐在榻上,轻声开口,“迷魂术要玄力大成才能施用,轮回海玄力大成的有谁?”
“属下不清楚。”如花道,“少主应该知道,等少主给圣女传信的时候就能拨开云雾了。”
“凌紫竹如今怎么样了?”安心冷沉的声音隐隐压抑着情绪。
“摄政王说此事还有待查明,但朝中文武大臣却不约而同的说要处死凌紫竹给南云一个交代,八公主是送来和亲的公主,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南云和东凌就会打仗。”如花忧心忡忡的道,“毕竟当时京中很多闺中小姐都看到了凌紫竹杀死八公主的那一幕,摄政王想要将此事化小,小事化了,极为不易。”
“备马,我要出玄族。”安心沉默了片刻,到底下了要出族的决定。
如花一惊,连忙阻止道,“圣女万万不可,玉世子此举是请君入瓮,若您真出了族,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凌紫竹被人陷害致死。”安心抿了抿嘴,神色冷而凉,“凌亦痕保不住她,八公主不止是乐王府的世子妃,还是南云的公主,楚奕终究还是杀了她,且借刀杀人,用凌紫竹的手除掉八公主,一来让南云和东凌交恶,二来逼我出族,一箭双雕,他的每一步动作都有其深意。”顿了顿,“凌紫竹被哥哥连累,哥哥又是为了我才会受到牵连,我不能对她置之不理,否则良心难安,杀人偿命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文武百官为了平息南云的怒火,百姓则觉得一命抵一命再正常不过,凌亦痕若强硬的要保凌紫竹的性命,不但前几天该恢复几分的名声会尽数被打回原形,而且就连原本支持他的臣子也会纷纷倒戈,那他的处境就真的是举步维艰了。”
“可是…”如花还是不甘心,少主不在圣女身边,万一圣女有什么不测,她万死难辞其咎。
“好了,我心意已决。”安心摆了摆手,语气强横,“备马,趁着八公主的尸体还未下葬,我去东凌探探情况,如果能顺利洗脱凌紫竹的罪名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行…”她只说了一半,但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如花叹了一声,知道再劝说也动摇不了圣女的决心遂打消了心思,施了一礼,快速的出了房门。
半个时辰后,安心一人一马站在玄族外,回头看了一眼黑雾缭绕的万毒林,对着隐藏在暗处的玄卫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轻易现身,明白吗!”
“是,圣女。”一人答道。
安心翻身上马,月牙白的衣袂卷起一阵沉暗的风,一夹马腹,马儿顿时奔跑起来,朝京城的方向急速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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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不虐?虐?不虐?多多伤心的揪花瓣中,两人下一章就见面了,乃们能承受的尺度是嘛样的?多多最是善解人衣,~会遵从乃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