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披星戴月的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在快抵达京城的时候寻了一间客栈歇脚洗漱,她没戴面纱,也没改变容貌,随着接近官道,来往的行人越发的多,有些见识的人认出了安心的身份,除了偷偷摸摸的打量外,不敢上前搭话。
安心在客栈的一楼用了些膳食后,便上楼回了房间,她前脚刚消失在楼梯口,下面吃饭的人就忙不迭的窃窃私语起来,议论的无非都是安心和楚奕的大婚,还有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安心推开房门,嘴角勾勒出一抹微冷的弧度,楚奕精心算计要的不就是现在这个效果么?天下除了寥寥几人外其他的百姓基本上都认为她和楚奕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她这个当事人听起来倒真觉得好笑,有名无实的夫妻竟然被传的沸沸扬扬,若她是个局外人,听着他们谈论的那些事儿,倒真觉得他们口中的楚奕和安心是一对举案齐眉的神仙眷侣了。
安心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心思转动着,想着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能将凌紫竹顺利的解救出来。
凌亦痕不能偏袒凌紫竹,否则他刚积累的声望就会毁于一旦,乐正夕是敌是友还不可知,哥哥去了边疆平乱,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京城中她可用的暂时只有月弦和夜枭。
两个时辰后,安心顶着清晨蒙蒙的雾气离开了客栈,快马加鞭,在第二日一早便赶到了晋城,她骑的马是日行千里的宝马,晋城距离京城不过六百里之遥,黄昏时分就能进京。
安心想起在几个月前她和凌素素出京在这里遭遇了一场刺杀,那时,她们母女贴心,如今故地重游,终究不是第一次来的那种滋味了。
安心骑着马慢吞吞的来到上次被人设下埋伏的地方,下马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但每个角落都是干干净净的,似乎不久前有人打扫过。
安心掩好了门,余光扫见院子中有一颗大树,树下摆放着一把躺椅,有些严肃,似曾相识。
“大皇子既然早就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的不肯现身?”安心目光定在躺椅上,淡淡的道,“守株待兔有意思吗?还是你看准了我一定会来这里?”
“安心,你莫要自欺欺人了,你忘不掉素姨的抚育之恩,也抹不去对我的爱意。”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清浅的脚步声响起。
“你从哪里得出来的如此荒谬的结论?”安心抬脚走在躺椅前,缓缓坐下,小手搭上躺椅两边的扶手,“如果我来这里让大皇子有了什么非分之想的话,是我的不对。”
话音未落,安心眼前飘过一道白影,等她抬眸时,楚奕秀雅绝伦的面容映入眼帘,一如既往的温润而笑,不曾改变的雅致风华,还有他身上极淡的玉兰香气。
“为了迎合我的口味,大皇子竟然还在熏玉兰香,小女子受宠若惊啊。”安心眸光微冷的转开视线,声音不含起伏,“太过刻意难免显得矫揉造作,大皇子不是阿谀奉承的人物,莫要故意糟蹋自己。”
“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样的人物?”楚奕上身微微前倾,玉颜带着一丝魅惑的笑意,语气柔的如拂面的一缕春风,“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了解我,是不是?”
“大皇子说笑了。”安心脸色无喜无悲,不怒不火,她选择以最平和的心态来面对他,“我若是了解你,我们不会开始便就结束了。”
“我宁愿不开始就结束也好过现在两步相亲的局面。”楚奕目光略带痴迷的凝视着安心寡淡的小脸,温和的声音隐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涩,“你告诉我,为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你就将我的心拿走了?”
“我拿了吗?”安心冷笑一声,看着他痴痴的目光终究忍不住的露出嘲讽之色,“你大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啊,身份重重,每一种身份说出去都足够让人抖三抖的,若说我真拿了你的心,那也是玉王府玉华的心,而不是你西楚大皇子的心,大皇子莫要弄错了,深陷一局棋里,时日长了,浑浑噩噩,说不准哪一天自己就活在棋里了,大梦一场,你醒或者不醒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我醒了该如何?不醒又如何?”楚奕伸出修长如玉的手去抚安心的脸颊,“如果我醒了能不爱你那我定会毫不犹豫,如果我不醒能让你依旧爱我那我也会毫不犹豫,醒不醒都没什么分别,不如维持现状。”
安心身子往后退了退,躲开他的手,皱眉道,“大皇子在这里守株待兔莫非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么?我还有事要办,恕不奉陪。”
楚奕悬在半空中的手一僵,他清润的凤眸深处划过一道黯淡,指尖微微蜷了蜷,缓缓的将手收回在袖子里,“八公主已死,人死不能复生。”
他说话喜欢说一半的臭毛病还是没改,安心眸光闪了闪,冷哼道,“所以呢?凌紫竹杀人偿命,逃不过被制裁的下场?大皇子,你扪心自问,这事儿是谁弄出来的,凌紫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大家闺秀,平王府被毁,她的亲人在一夕之间全部离她而去,她在将军府苟延残喘的活着,也许她下半生也只能憋屈的度日,她都如此境遇了,你还下得了手要借刀杀人?京城中的权贵多不胜数,你想拉南云下水,不一定非要选择凌紫竹,她已经很可怜了。”
“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楚奕目光深邃的看了安心一眼,随即抬头看向枝叶繁茂的大叔,淡淡的道,“我在你心目中既然已经是残忍无情的侩子手,那我也就无所顾忌了,凌紫竹是安郡王的未婚妻,她杀了人,安郡王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闻言,安心抿了抿嘴,凌亦痕身边忠心可靠的臣子除了哥哥和月弦似乎再无旁人,楚奕采取的是各个击破的方式,逐步瓦解凌亦痕的左膀右臂,待他有一日势单力薄的时候,便是楚奕大动干戈的时机。
哥哥虽然心性老成,但到底年纪甚小,不及月弦的深谋远虑和目光长远,楚奕会拿他开刀也在情理之中。
“欺软怕硬算什么本事儿。”安心斜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你有能耐直接和凌亦痕真刀真枪的开战啊,楚奕,你果然是一个优秀的阴谋家,表面上伪装的滴水不漏,暗地里的腌臜事儿没少做,我以前觉得老皇帝是表里不一的翘楚,现下倒觉得你比他更胜一筹。”
楚奕眸光有瞬间的沉痛碎出,秀雅的身子内散出浓郁的晦暗之意,她有多讨厌老皇帝自不用多说,难道他在她心里的厌恶程度比皇上还要更上一层楼么?
“得你夸奖,不胜荣幸。”楚奕收了眼中外泄的神色,尽量才自己的语气表现的如往常一般,但声音轻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没夸奖你,是贬低你。”安心毫不客气的道,“凭你的这多年筹谋,这天下迟早是你的,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什么关系?你何必非要走上极端行那非人之举?凌亦痕不是你的对手,加上他的部署比你慢了不止一个节拍,东凌上上下下你做了多少准备,无人能知,你就算光明正大的和凌亦痕来一场公平的对决,假以时日,这东凌也是你的囊中之物。”
“我等不及了。”楚奕突然蹲下身子,微微抬头看着安心,眸光闪烁着天崩地裂海啸翻滚的狂热情绪,仅仅一个眼神,就如此的灼热,“你看,你能平心静气的和我说话,代表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纵使这感觉极为浅淡,但你并不能否认不是么?我不敢等的太久,万一有朝一日,你这浅浅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为虚无,那我就真的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你现在也半点机会都没有。”安心扫了一眼他蹲在地上的身体,心底莫名其妙的有些恼,这种不受她控制莫名出现的情绪让她语气不自觉的变的凌厉起来,“你能用夫妻的名头留住我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终有一日我是要嫁给玄璃的,不管他是输是赢,玄族会再次避世,就算我没能摆脱你玉世子妃的名号,我不会在乎,玄璃也不会在乎,你我此生再也回不到以前相爱的时光,你死心吧。”
楚奕清瘦的身体一颤,脸上的神色有一丝不可置信和浓郁的痛苦,各种负面情绪在他玉颜上来回的交织,使得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死寂清寒的气息。
安心离他极近,那种气息也蔓延在她的身上,本就恼怒的情绪受到他气息的感染,心里越发的糟乱,猛地抬手推了他一把,力气之大连楚奕也始料不及,被她推倒在泥土地上,不染纤尘的锦袍顿时脏污一片。
“楚奕,你给我听好了,我肯和你心平气和的谈话不是对你还余情未了,正所谓无爱即无恨,如果我对你拔刀相向那才表示我还在想着你。”安心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泥土中的楚奕,脸色清冷的道,“你我恢复不了情人的关系,也做不了朋友,对于一个陌生人我并不吝啬言辞,你若对我在乎的人动手,我一定会站在与你对立的那边,江山你想要就尽管去夺,我只愿他们活的好好的,什么权利富贵,永垂不朽的名声都是空话,在你的路上我不会去做那一颗绊脚石,所以你也莫要再企图把我融入你的生命力。”
“你可知,你对我的每一次纠缠,都会让我无比恶心!”安心一脸寒意,看着楚奕眼中一闪即逝的绝望,她突然一笑,扯了扯嘴角道,“帝王多寂寞,高处不胜寒,大皇子想必极为享受那种俯瞰天地,唯吾独尊的场景,小女子祝福大皇子会夙愿的偿,千秋霸业,一统九州。”话落,安心再不看坐在地上面色沉暗的楚奕一眼,抬脚往门外走去。
“你去京城要住的地方必须是玉王府。”在安心快出门的时候,楚奕轻轻开口。
闻言,安心脚步顿住,没回头也不说话。
“你在京城停留一日,也必须要和我同床共枕。”楚奕慢慢的起身,也不理会白衣上沾染的那些泥土痕迹,他注视着安心瘦弱的脊背,又道。
安心垂在袖子中的手缩了缩,依然没说话。
“你既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那你就莫要怪我。”楚奕平淡的声音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楚奕何时有了能掣肘住我的本事在出言威胁吧。”安心头也不回的淡声道,“京城还不是你的,是谁规定夫妻就不能分床二眠的?”顿了顿,她嘲讽一笑,“我不是怀有身孕么?有孕的身体自然无法好好侍奉夫君,未免我肚子里的孩子会发生任何突发的状况,我独自睡在一个屋子想必谁都能谅解。”
“只要是在玉王府,你想睡在哪里都行。”楚奕眸光涌出某种无法克制的情绪,随即被他强硬的压下,再不现一分波动,“你就不怕,你来了京城就再也无法离开了么?”
“那咱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安心对楚奕的自信不置一词,淡淡道,“我有了身孕不能在和玉世子行房,不如等我进京从那些名门闺秀中挑选一个可心的人儿做你的侍妾如何?不知道玉世子喜欢何种类型的女子?反正天下爱慕你的美人不胜枚举,玉世子想纳多少美妾都能称心如意,我最是大度,不但不会生气,而且还会顺你的心意为你主动…”
“住嘴!”楚奕秀丽温和的面容终于破了一条细细的缝,他截断安心的话茬,冷森森的道,“安心,你要将我糟践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这怎么能是糟践你呢?”安心回头嫣然一笑,笑颜如花,好不春风得意,“男人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玉世子的爱妻之命虽然名扬四海,但为了绵延子嗣,多纳美妾为玉王府开枝散叶也是很有必要的。”
楚奕岿然不动的神色完全破裂,细细密密的痛色由眼中开始渐渐蔓延,席卷了他全部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是茫茫的白色,一望无际的苍茫,他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耳畔如魔音穿耳的连续响起她说的这一席话。
“女子七出之条其中有一项就是妒,我教养良好,谨守女子德行,自然不能犯了妒忌,等我回京后,我就开始挑选入玉王府为妾的人选,虽然只是妾室,但你的身份和名声摆在那,别说是能和你肌肤相贴的小妾了,就是为奴为婢,也会有一大波的女子要踏破玉王府的门槛。”安心对楚奕灰败的脸色视若无睹,自顾自的道,“世子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妩媚多情的?还是清纯如水的?不急,喜欢你的女子如过江之鲫,慢慢挑,慢慢选,总能择出你中意的那一款。”
“安心,你就是如此作践我对你的心意么?”楚奕脚步踉跄了几下,身形有些不稳,声音沙哑道,“我爱你之心你难道不明白?我处心积虑的维持我们夫妻的名号,你却要给我找侍妾?我生来就是让你拿来作践的么?”他停顿了一下,毫无理智的低吼道,“你告诉,是不是!”
“你可以休了我啊。”安心清澈的眸光有一丝淡漠温凉,“我不介意成为弃妇,只要你休了我,我便没有权利再为你挑选妾室,我们一拍两散,从此各不相干,各不打扰,对你我都好。”
“你做梦!”楚奕想也不想的就道,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安心,你听好了,这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你休想离开我,就算是绑,我也会不惜一切的代价将你禁锢在我身边!”
闻言,安心瞳孔猛地一缩,这样的楚奕,让她想起以前她和玉华私底下相处时的情景,他就是如此的霸道不讲理,让她心中生不起一丝抗拒的心思。
陈旧的感觉来势汹汹,瞬间就将她牢固不可破的心防撞的微微裂出了一个小口子,安心手握成拳,尖锐的指甲陷在肉里,带起阵阵钻心的疼痛。
那一丝感觉来得快去的更快,顷刻间,就消失了踪影,安心眼神恍惚了一下,妄图在心底抓住那一丝另她觉得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抹悸动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口又浮出丝丝缕缕的恼恨,他凭什么掌控自己的人生?他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愚蠢不可救药的安心么?
“你滚!”安心眉头紧皱的冷声道,“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如何能和你厮守一生?与其我们相看两生厌,不如彼此给对方放一条生路!”
听到安心不留一丝情意的话语,楚奕眼内有某种情绪呼之欲出,几乎已经到了他压制不下的地步,他身子一颤,手撑着旁边的大树才勉强的稳住了脚步,“你休想!此生就算我们折磨一生,相恨一生,我也认了,你想嫁给玄璃?除非我死了!”
“那你就去死!”安心只觉心坎缠绕了两股截然相反的情绪,一冷一热,一冰一火,让她几欲发疯,她倏地身形一闪,快如烟雾的来到楚奕面前,红唇抿成一个冷凝的弧度,不假思索的在他肩头拍了一掌,盛怒之下根本没有一丝的理智可言,楚奕秀挺如松竹的身体被她打飞,软软的落在脏污不堪的地上。
楚奕口中不受控制的吐出一口鲜血,胸前白衣血色莲花绽放,带着丝丝的魔魅之气,吞噬所有,他费力的抬眸看了一眼安心,缓缓开口,“在悬崖底下,在情天幻海阵,还有在云霞山,你都是如此毫不犹豫的给了我一掌,安心,你一如往昔…”
安心面色一白,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他所说的那些画面,那三次都是她太过冲动钻了牛角尖才害的他重伤吐血,眼前的这一幕情景和那三次一模一样,瞬间就把她平静的心海搅了个乱七八糟。
安心猛地后退了一步,看着躺在泥土中脸色苍白孱弱的楚奕,眸光逐渐漫上一抹惊恐的色彩,猝不及防的冲击骤然来临,安心双眼一黑,脑子有片刻的眩晕,一时间,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的看着楚奕一身泥土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的月牙白锦袍。
那三幅场面在她脑海中连续不断的更替变幻,她无力的想阻止,却回忆的更加清楚,安心头痛欲裂,抬手捂住了脑袋,神色痛苦的呐呐道,“好痛…”
楚奕嘴角勾起一抹柔暖的笑意,再次吐出一口血,再也支撑不住不堪重负的身体,彻底的陷入昏迷。
安心这一掌不同于之前的三次,上次她对楚奕虽然失望,但心中到底还是爱着他的,手下不自觉的留了几分力气,且她现在的武功和当初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楚奕受了她这一掌,已然伤了元气,不在病榻上躺一个月是决计无法下床的。
安心觉得她的意识浮浮沉沉的,脑海中不间断的冒出许多片断,她越不想回忆那些片断却越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冷静下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下午了,楚奕仍然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三千如墨的发丝铺在灰尘遍布的地面上,分外的刺眼,洁净的白衣带着濡湿的血迹红白鲜明,安心目光闪过一丝刺痛,偏头转开视线。
“我知道这里有他的人,带他回京吧。”安心忽然扬声道。
四下无人应声。
安心皱了皱眉,她没感受到这屋子里还有旁人的气息,但楚奕是轮回海的少主,在千年前轮回海属于玄族,玄族有隐匿气息的法子,玄力比她高的人,她也探不出来。
“玄卫。”安心只得改变策略,一挥手,清声道。
全身上下蒙的严严实实的一名男子现出身形,跪在安心面前,等候指示。
“弄一辆马车进来。”安心想着她还有需要用到楚奕的地方,不能将他扔在这儿。
玄卫点点头,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见。
安心记得乐芷菡很喜欢楚奕,那她发发善心,全了乐芷菡的春闺之梦吧,也许楚奕有了新人,她这个旧人很快就会被他抛在九霄云外了。
半刻钟后,玄卫赶着一辆马车来到门口,安心让他扶着楚奕进了车厢,她自己也上了马车。
“进京吧。”安心放下车帘,吩咐道。
玄卫应了一声,打马离开了这处院子。
安心看了一眼被扔在车厢角落里面的楚奕,径自盘膝修炼内力,三重锁的真气和玄力虽然初步融合,但还不算完美。
马车的速度自然不比骑马,加上安心在院子里耽搁了好几个时辰,今日是无法抵达京城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安心停止了修炼,百无聊赖的托着腮叹气。
“你没杀了我,我深感欣慰。”楚奕突然出声。
“如果能杀我自然会杀的。”安心脸上不见半点讶异,似乎早就知道他的苏醒,“你从不打无把握之战,谁知道暗地里你有没有布置了什么高手,若我真出手了,死的不一定是你。”
“天下知我者,永远只有一个安心。”楚奕咳了两声,咳出一大口的鲜血,他不在意的拿衣袖拭了拭唇角的血渍,“你的心是冷的,我会重新捂热它,终有一日,你会和以前一般那样的爱我。”
“你心才是冷的。”安心瞥了他一眼,轻叱道,“我只是对你热不起来。”
楚奕似乎想撑起身子但力不从心,好几次无力的滑倒在软枕上,这一番动作,几乎耗费了他所有残存的力气。
“乐芷菡怎么样?”安心对他那边的动静视而不见,懒懒的托着腮询问道,“她喜欢你,很喜欢,如果你娶了她,对你百利而无一害,我不知道乐正夕是不是你的人,但若是他是,你和他的联盟关系会因为乐芷菡更加的牢不可破,若不是,娶了乐芷菡,乐王府说不定会归顺在你旗下,你得到了如此大的助力,扫平东凌障碍更加轻而易举!”
“你还在。打这个。主意…”闻言,楚奕险些岔气,鲜血顺着唇角流淌,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捂住唇瓣,艰难的道,“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就你现在这样弱不禁风的样子凭什么阻止我?”安心嗤笑道,“楚奕,是不是你觉得你甘愿受了我一掌我就会对你生出不忍之心?如果你真的是打的这个算盘,那你可就要失望了,你受了重伤,对我来说,只会高兴不会难过,没有你的从中作梗,我才能更好的救出凌紫竹。”
楚奕伸手捂住胸口,眸中的苦痛的情绪怎么也无法掩住,他断断续续的道,“你是不是…咳…非要气死我。才开心…”
“天下人被我气死你都死不了。”安心懒洋洋的道,“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你是祸害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儿。”
楚奕眸光溢出一抹哀色,看着随意懒散的安心,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散漫是她的本性,不掩饰,不做作,这样的她,是在小村子里和她初入京城时身上才会有的。
无论他如何努力,他们还是回到了起始点,再无互相接近的可能性么?楚奕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底划过一道软弱的情绪,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如此的挫败,如此的无能无力。
明明他和安心距离的这般近,近到他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她,但他又觉得两人的距离如此遥远,远到他用尽一生的时间也无法抓住她的心。
楚奕颓然的闭上眼睛,任心中的黑暗一点点的淹没他的神智,他宁愿安心恼他,怒他,怨他,恨他,甚至拔剑杀他,他都毫无怨言,可是她偏偏如此的对待他,让他感觉颓败,心中升不起一丝的希望。
“又不热你放什么冷气?”安心眸光闪了闪,抱着胳膊抱怨道,“等哪天我缺个冰箱的时候,说不定你就能派上用场了。”
楚奕没说话,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听,这一刻,他清楚的听到了心坎上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崩塌的声音。
安心耸了耸肩膀,不在意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包瓜子,嗑的津津有味。
寂静的车厢内,楚奕粗重的呼吸和安心清脆的嗑瓜子的声音形成强烈的对比,一人黯然神伤,一人嗑瓜子嗑的跟没牙的老鼠没什么两样。
安心正嗑的起劲,突然感觉怀里的吱吱动了动,顿时一乐,将它掏出来,笑嘻嘻的道,“你这老鼠嗑瓜子的毛病真不好。”
吱吱跳在桌子上,用牙齿咬住一颗瓜子,不用安心帮忙剥壳,牙齿很灵活的将瓜子肉和瓜子壳分开。
安心嗑了好半响,嘴里有些干,也不吃了,兴致盎然的看着吱吱嗑瓜子,全当楚奕是一透明人。
吱吱把一袋瓜子都嗑完了,才意犹未尽的跳回安心怀里,黑溜溜的小眼珠在看到车里的楚奕时,顿时尖叫一声,‘嗖’的一下窜在他腿上,张开嘴就要去咬他。
“你做什么?”安心连忙把它拎回来,死死的抱着它乱动的身子,警告道,“你若咬的死还算好,若是没咬死咱们的麻烦就大了,知道吗?说不定咱们后面跟了好多杀手呢,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现在虽然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但也有可能是他伪装的,你打的过他吗?”
吱吱不服气的叫了几声,毛发抖了抖,圆滚滚的身子又要变大。
“有完没完?”安心拍了他一下,佯怒道,“切记一点,在什么时候都不要小觑了他。”
吱吱委屈了叫了两声,老老实实的窝在安心怀里,不再乱动。
安心扫了一眼楚奕,他卷翘的睫毛垂在眼睑,投下两片淡淡的阴影,车厢中仅用一支烛火照明,火光明灭跳跃,他雅致的面容掩在昏暗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他浑身上下无处不透着清凉死寂的气息,狭小的空间内冰凉肆掠。
安心蹙了蹙眉,楚奕摆出这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是装腔作势还是有感而发?撇了撇嘴,管他呢,反正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打了一个哈欠,安心扯过一个软枕,头一歪,呼呼睡了过去。
楚奕听到安心均匀的呼吸声,嘴角苦涩的笑意越发浓郁,他慢慢的睁开眼,缓缓的坐直身子,他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那张另他朝思暮想的容颜,手还没到她近前,就见她蹙眉,伸出去的手不由僵住。
曾几何时,安心最喜欢的就是腻在他身边,一刻都舍不得分开,如今,连最简单的触碰他都不能了么?
楚奕低低笑了一声,笑声苍凉痛苦,又隐含压抑和煎熬,他缓缓的收回手,一双凤眸被黑色蔓延,不见半点其他的颜色。
能放手么?他如何甘心?他对安心的爱已经深入骨髓,除非能剥骨挖心,否则怎么将她从心里除去?
楚奕眼神飘忽了半响,清雅的眉目间锁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须臾,眼中恢复一片清明。
就如他之前所说,就算是捆绑,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大不了两人彼此相恨一生,只要能日日对着她的笑颜,他也认了。
楚奕倦怠的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去。
一夜时间悄然而过,安心吩咐玄卫将马车赶到玉王府的门口,她并不下车,而是让玄卫通知风扬来接人。
得到消息的风扬脚步匆匆的来到王府门口,安心掀开帘幕跳下马车,对着一脸复杂之色的风扬道,“下次看好你家世子,我不会每次都这么好心的。”
风扬掀起车帘,见楚奕面无血色的半靠在软枕上,心下一惊,失声道,“世子…”
楚奕悠悠的睁开眼,慢吞吞的出了车厢,在风扬的搀扶下,不急不慢的下了马车,当他的行踪暴露在外人眼中的时候,他即刻便回到玉王府世子的身份。
温润如玉,尊荣贵气,被天下人所敬仰的玉世子。
“去皇宫。”安心抓住车辕,跳上了马车,对着玄卫吩咐了一句。
玄卫点点头。
“记得早些回来,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切勿动怒,免得伤了胎气。”楚奕站在车前,眸光柔情似水的看着安心,温柔道。
闻言,安心脸色一寒,没好气的放下车帘,恼怒的声音隔着薄薄的帘幕传了出去,“你少来气我,我自然不会动了胎气,给我准备一间上好的房间,免得你夜晚睡觉压伤了孩子。”
“是,夫人。”楚奕温柔的声音似春风拂面。
玉王府因为有楚奕,在京城一直都是个聚焦点,三三两两的行人见到安心,纷纷驻足停下来探头探脑的看着这边的情形,听到楚奕的话后,顿时心中恍然,原来玉世子畏妻啊。
楚奕耳力好,捕捉到行人小声的私语,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笑意浅浅,苍白的脸色显出一抹瑰丽。
安心冷声道,“赶车。”话音落地,马车顿时朝皇宫的方向缓缓驶去。
“世子,你受伤了?”风扬从远处的马车上收回视线,脸色焦急的问道。
“还是重伤。”楚奕低头看了一眼披在他身上的披风,眉宇间笼罩着一团浓的化不开的沉郁,“她是真的对我绝情到底了,若不是我对她还有用处,想必她连表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世子…”风扬担忧的道。
“不必多说了。”楚奕软软的靠在风扬身上,这几句话似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虚弱道,“扶我进府。”
风扬立即小心的搀着楚奕进了玉王府。
安心趁着马车行驶的时间,抽空看了一眼经过街道四周的情形,老皇帝在两日前就葬入了皇陵,京城的百姓还沉浸在皇帝殡天的伤心中,出来摆摊的小商小贩也是零零落落的,宽敞的主街上来往的行人脸上都带着哀伤。
一别不到一月,京城改变天翻地覆,繁华不再,平添了几分秋风过后的萧瑟。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安心缓步下车,受宫门的侍卫见是她,立即让开,恭敬的道,“长安郡主请进,摄政王在御书房候您多时了。”
安心挑了挑眉,长安郡主而不是玉世子妃,想必是凌亦痕特意吩咐的,她点点头,脚步轻缓的进了皇宫。
皇宫内还挂着未曾撤下的白幡,来回穿梭的宫女和太监脸色都挂着凝重之色,老皇帝一死,新帝这几日好不容易稳定了名声,但她的那一封诏书不是万能的,若凌亦痕有一丝没做好,那他努力营造出来的声望就会被打回尘埃。
甚至在凌亦痕最岌岌可危的时候,民间竟然流传出了若玉世子为新帝会更加让东凌国泰民安的言论,虽然很快就息止了,但无风不起浪,许多百姓都把这句话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安心叹了一声,加快步伐来到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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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毫无手感,下了一个星期的大雨了,脑子也进水了,写的糊里糊涂的,本来想大虐楚奕,不过这样虐的也算比较可以的了,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再见面,我以最平静的心态对待你,才能证明我已经彻底的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