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下面店堂里突然冒出了许多形迹可疑的江湖人士,我首先想到的是,糟了,皇上已经暴露行踪了!
心里忍不住慌乱,手心直冒汗,腿有点发软,皇上是为了接我才冒险离开军队来到这个小店的,若因此出什么意外的话,要我如何弥补这份愧疚?生难安,死亦难安。
皇上揽紧我说;“别怕,也许只是巧合,我们来得这么匆忙,就算走漏了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派人过来。”
张钧彦拱手道:“属下去探探他们的底细,皇上和公主先留在房里别出去。”
皇上点了点头。
不过事情已经有了新进展,只见掌柜的蹬蹬蹬跑上来打躬作揖说:“客官,真不好意思,下面的客人说要包下小的这家客栈,让小的……”
“把其他客人都赶出去,是不是?”张钧彦接过他未完的话。
“是”,掌柜的头都快低到地下去了,一面擦汗一面说:“他们都是操家伙的,一看就来者不善,小的惜命,不敢跟他们对抗,实在是对不起几位客官。预付房价原银奉还,晚餐就当是小的请客,给客官赔罪的。”
房里的几个人明显地吁了一口气,我更是喜出望外,因为这样一来,不仅皇上没事,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跟他走了。
这时皇上开口道:“你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房钱和饭钱我们肯定要付的,至于惜命之说,谁不惜命呢?能不惹祸上身,自然是不惹为好。”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小的惭愧之至。”说到最后这句,掌柜的几乎要哭了。看得出,他很感动,皇上的风采和气度。一看就来历非凡,这样的人,不高高在上刁难他,反而如此体谅,他当然会感动。
我惊讶地看着皇上。才一个多月不见。他不只容貌气质有变。连语气谈吐都像换了一个人似地。原来那个有暴君雏形地阴郁帝王怎么变成体恤百姓地贤明君主了?
其实。只要他愿意。他是可以善解人意地。甚至可以很细心体贴。只是从他正式亲政到御驾亲征前地那段时间。经历了太多地打击和挫折:王叔地算计与背叛。国家多故。内忧外患。天灾人祸。再加上朝臣们地观望态度。让他年轻地心不胜负荷。本来温和地性格渐渐趋向急躁。最后变成了用严刑峻法来维持自己脆弱尊严地暴戾皇帝。
我偷偷看向他地侧脸。几近完美地轮廓。这样地长相。这样地身份。本该人人艳羡才对。同时拥有美貌和权势是每个男人地梦想。可是他地压力。他地不易。谁又知道?若是生在平常人家。才十五岁地男孩。该是无忧无虑上学堂或在私塾读书地年纪。他却已经挑起了天下地重担。
那么。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呢?
只有一个解释。他走出了深宫。体察了民情。亲眼目睹了那些百姓是怎么生活地。那些下层官兵是怎么在保家卫国。他地心终于走出了狭隘地死胡同。不再纠结于王叔地背叛和朝臣地淡漠。一旦走出了那个人设和自设地牢笼。他就恢复了本真地善良与宽厚。
庆幸于他地改变。同时心里也有一丝疑惑。觉得他变得太快了。
掌柜的见我们好说话,立刻领着我们下楼,才走到楼梯口,那伙人就发出怪叫:“哟,里面居然藏了一群俊俏小倌。”
“什么眼力,第三个明明是女人。”
此话一出,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我,这下不得了了,店堂里简直像炸开了锅:“真地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还是个大美人!”
“老大,快来看美人,您要是看中了就点头,哥几个给你捉回去做压寨夫人。”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临近街道的窗边,有一个人独自坐了一张桌子,阵阵喧哗声中,唯有他不发一言,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
皇上也一直没说话,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在随从的保护下慢慢走下楼梯,然后径直朝店门口走去。
那伙人被激怒了,喜欢咋呼的人,不怕别人跟他对上,就怕别人不理睬。见我们竟然无视他们的存在,哪里肯依?立刻就有几个人抢上去堵在门口说:“大爷在跟你们说话呢,你们聋了?”
另一个扒开他站到最前面说:“聋了哑了没关系,把这个女人留下就行了。女人嘛,只要躺在床上看着舒服就行了。”
“也要会叫才有意思啊,不然跟条死鱼似的,没地扫了老大地兴。”
“放心,肯定会叫的,是不是啊,美人?”一面说着,那双爪子就伸了过来,就在这时,只见白光一闪,“啊啊啊啊”,那个人抱着手杀猪一样惨叫起来。
一直坐在窗下喝酒地“老大”终于无法继续装淡定了,走过来道:“好功夫!我的手下调戏女人是不应该,但这样就砍掉人家的手,也未免太狠了。”
“有人掉手了吗?”张钧彦微微一笑。
老大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狠厉:“如果真砍掉了,动手之人的手这会儿恐怕也不在了。”
张钧彦摇了摇头:“我们根本就没人动他啊,不明白他在嚎什么。”
老大有点发懵,当时谁都看见了一片白光,那个挨刀的家伙也捂着手一跳三丈高,然后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哀号,搞了半天,竟然只是虚晃一招?
哀号的人听见这话,松开一直捂着的手,居然好好的!
大伙儿傻眼了,有人小声嘀咕:“见鬼了,明明看见刀一闪,血直飙的,怎么会连伤都没有?”
老大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才释然一笑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弟这次算是开了眼界了,请问,这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只是一点障眼法而已,不入大雅之堂的。”皇上的护卫中有人出声应道。
老大朝那人看了一眼,“你不是中原人?”
“在下是波斯人。”
其实刚才下楼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皇上的随从中有一个人深目高鼻,偶一回头间,还发现他的眼睛是蓝色的,虽然京城中确实有不少外国人,皇上会招徕一个带在身边,倒叫人好奇。
老大则对“障眼法”很好奇,可惜被张钧彦打断了他的询问:“请问这位大侠,我们可以走了吗?难得现在雨停了,我们还要赶路。”
“请。”老大做了一个手势,看来他修养不错,甚至有点书卷气,就不知道为什么收了一帮江湖气息浓重的手下。
“老大……”他的手下只喊了一声,被他眼睛一扫,就低下头去不敢吭声了,而这位大哥,至少从外表上看起来,是这群人中最年轻的。恰好皇上也是我们这群人中最年轻的。
关上车门之前,张钧彦站在外面问:“皇上,我们是回张掖还是回幽州。”
“幽州。”皇上答。
这是自下楼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再次对他刮目相看,如此沉得住气,跟宫里那个急躁的皇上判若两人。
不相信一个月的宫外生活就让他改变了这么多,只能说,他本来就是多面的。
这样一来,问题就变成了:是什么让他决定用另一面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