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画面在脑海里,随着疼痛的加剧,开始走马灯似的不停流转。
火。
燃起了一片大火。
凝固的血珠渐渐地开始融化,它们从墙上和地面缓缓的流淌着,汇聚到了我的脚下。
那些热气使得四周的白纸人疯狂的跳着一种诡异的舞蹈,写着朱砂字的黄纸微微的颤动着,很快就要被点着了。
“怎么了?”
林医生看我完全进入了另一个状态,急忙的把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没有很冲动的摇晃着我的身体迫使我清醒,我的眼睛中,那些重叠了现实和虚幻的景象仍然还在。不过有了他这只手的介入,我的第一视角代入感变得没有那么强烈了。
“我……我牙痛,又看到了那个梦了……”我站立着一动不能动,呼吸变得很艰难,林医生交代过,如果再有什么异常,要先告诉他的,“止痛片,有没有?”
“把你所有能瞬间看到的,都说出来。”林医生没有去拿药瓶,而是任由我保持着那个状态,轻轻扶着我说道。
“火焰把一切都引燃了……”
我在半梦半醒中的声音,小的实在是可怜,林医生朝着前面叽叽喳喳问我怎么回事的大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被定在了那里,无论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明明有个人在我身后的……我看不到他的脸。”
画面模糊了起来,我觉得好累,我想休息一下,我得回到现实中来啊!我们分明是一群值得信赖的同伴正在赶路呢,我这副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林医生站在我的面前,挡住了前方的视野,他护着我的耳朵隔绝了怪人的声音,我只听到他附在耳旁一直在若有似无的让我闭上眼睡觉,也不要害怕,无论看到什么,告诉他就行了。
他的这些举动变得有魔力起来,我站在那儿觉得头重脚轻的厉害,我把脑袋顶在他胸口上,心里忍不住的埋怨:后牙的疼痛一点儿也没有减轻,他身为医生不但不给我止痛药,还不把我叫醒,就任由我这么继续白日做梦?
不对,这也不叫白日做梦,我原本是在正常走路的,只是看到了某些很熟悉的场景,才突然导致了牙痛,然后林医生引导我跟随着那个疼痛带来的记忆片段,就这样走进梦境中了!
忽明忽暗的光线再次从大脑里蹦了出来,我张开口缓缓向他叙述道:“那口棺材很大……比我大多了,应该不是为我准备的,里面的东西……好恶心,又黏稠颜色又深,都能微微的映照出舞动的白纸人来。”
“棺材是打开的?金属、石板、木头还是冰的?”林医生依旧耳语着,像一个画外音指示着我关注的方向。
“颜色很暗,毫无光泽,我触摸不到它……但是……但是我看到它的边角有些毛刺和断裂的尖儿,好像已经腐朽的很厉害,材质变的很脆弱。”
“嗯,那应该就是木质的了,你知道里面原先的主人被抬到哪里去了吗?”
我在努力的思考,我觉得我的智齿已经长成了一颗尖锐的獠牙,刺破了我的面颊了。可是我看不到,即使我再深入这个梦境一些,我也确实想不起来林医生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火焰明明就在我的四周烧灼了起来,可是我没觉得多热。滴答的水声越来越密集,除了融化的血珠子以外,还有一些液体从我的脚底下流淌了过去,它们非常的冰冷!
“这是……冰水?那把火不是用来烧死我的,而是,需要热量来融化一些东西!”
“这些冰是来自地下的吗?”
“对,寒冷的源泉那里带过来的!”
我的所见只是局限在同一个场景中而已,可我凭什么那么肯定在这个场景之外的一些推测呢?
寒冷的源泉……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眼前突然一片空白,我脚一软抓着林医生的衣服就坐在了地上,我再也没法儿往深了回想,我从噩梦中清醒了!
“辛苦了,擦一下汗。”
林医生把大汗淋漓的我放在墙边靠着,拧开水瓶给我喝了一小口。
“他妈的,怎么回事?!”
怪人一掌把林医生推开,皱着眉头看着我:“矮子,你刚刚被他催眠了?”
我很难说出话来,看着他就只能流眼泪,刚才我说了什么,现在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但是林医生记得!
梦境会来了又走,可是如果把它记录下来,或者告诉了另外一个人,这段记忆可就再也跑不掉了!
“不是催眠,是让她回忆的更细致而已。”林医生话刚说一半,又被冬爷一掌给推到另一边去了。
“我回忆的……是梦中的经历吗?”我扶着冰凉的墙壁站起身,喃喃自语道,“我为什么总是会用‘回忆’这个词……”
“你是在回忆一段回忆,只不过那段回忆是以梦境的形式出现而已。”林医生用一支笔在纸上飞快的记录下什么,然后递给我,“如果不刻意记录下来的话,没有标识你是想不起来的。”
我们全都凑过脑袋看着他虽然很快、但是依旧很漂亮的字迹,阅读着像是场景设定的那个梦。
这是我头一次如此清醒的,而且还是在疼痛消失后看到的自己大脑中埋藏的画面。剪刀疑惑的问道:“这是啥意思?渗血的山洞、一具木头棺材、有来自地底的寒冰,这不就是我们大禹陵么?小行家你可以未卜先知?等等……不对啊,我听说大禹的棺材是桐木做的,我们家守护的这地儿可不是公共坟场,如果这里真有一具木头棺材,那说不定就是大禹的那具桐木棺啊!我都没见过的,你居然连桐木棺材里面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我觉得不太对劲,看了看那张纸,然后穿过围着我的同伴们走到林医生的面前,盯着他冰冷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你知道的这些,甚至比我这个当事人还多,在我之前,刘晚庭也是如此的吧?”
他不再回避了,直视着我点点头。
“我和她有着相同的记忆吗?”
“不太清楚,但应该是。”
“我日……怎么她也来过这里?真是哪哪儿都有你老婆……”冬爷纳闷道,“刘晚庭这种牛逼女人到过哪里我们都已经不感到奇怪了,可是去徐州找咱小幺妹以前,锦夜那边把她从小到大的记录都调出来发给我看了,她是真没来过这个地方啊,记忆这种东西不能遗传,搞什么?这个梦是哪来的?”
我都已经弄不清自己的脑子是个什么东西了,这事儿怎么都说不通啊!我摸了摸自己已经恢复到重新可以啃排骨的后牙,向林医生问道:“你所说的‘标识’,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自身对自身的一个提示,是一个辅助记忆的方法。”
他居然接过冬爷散的烟吸了一口,让我还蛮不习惯的:“比如,我在这样全神贯注看着你,跟你说着某件重要事情的时候,正吸着这个牌子的香烟,这是嗅觉提示,这支烟就是标识。”
烟雾氤氲,将他的面部轮廓模糊起来,他又深吸一口,好像把我跟他的记忆也深深的印刻在了脑海里:“如果我们分开了很多年,有一天我在人群中又这样看到了你,我在记不起我对你说过什么的时候,有人递给了我这样的烟吸了一口,那么这个标识就会起到作用:我借着这样的一个味道会想起一个人,这个人恰巧就是站在我面前的你,除了时间的改变以外,其他的元素都在,那么我就很可能重新回想起当时的我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面对着面,我又对你说了些什么。”
“渐渐的,这段记忆会被不断重复的标识激发起来,我如果一直在纠结于这件事情,那么我就会发现甚至在当时都没有留意到的细节:比如当时的你眼睛中是我的倒影,比如你的嘴角流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一番话说的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小感动,虽然只是他在举个例子向我演示什么叫做“标识”,可是如果我们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面,有一天他吸起这根烟,我从人群中出现的话,他是能够记得这一刻的对视的吧?
“就是一个提示记忆的关键词吧。”冬爷已经理解了林医生的意思,“我以前看书的时候喜欢听歌,后来一看到和那本书有关的东西,脑子里就有当时那首歌的背景音乐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似懂非懂的自我解释道:“那就是说,梦中的这个记忆在我的脑子里原先就存储着,牙痛是我的标识,它在我遗忘的时候,会激活那个记忆,让它从梦中出现,然后我终于有一天来到了这个山洞,这个景象又刺激到了我的标识,那段记忆便可以复活了?”
“可问题是这个记忆是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你的脑子里的?”怪人把我从林医生面前拉开,警惕的问道,“林大庸医,你先跟我们说说,你老婆来这里是干嘛的?她如果走过这个山洞的时候刚好牙痛的厉害,那她是怎么把这样一个巧合给了我们的矮子?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不,不是她给我设置的标识。”我替林医生辩解道,“也不是林医生对我做了手脚,这牙痛,是北极的女巫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