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宁望着女儿惶恐不安的小脸,柔声道:“孩子,你要明白,要来的终究会来,一味躲避最后还是逃不过敌人的毒手,我唯有放手一搏!或许能寻到一丝生机。”
旷野中忽地传来了一声宛若龙吟的长啸,那啸声把木屋内两母女的耳膜震得隐隐作痛,林中群鸟受惊,鸣叫着扑翅飞向空中,青娥心头一震,还没有反应过来,素宁已冷冷一笑,对女儿道:“你看,那小贼向我邀战了。青儿,就算我们只求苟安,永远栖息于山野间,他还是要斩草除根才肯罢休,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命运,无法逃避,只能迎头赶上。”
她嘴角露出一抹傲然的淡笑:“刚才我将那小贼手下的两个老鬼囚于虚无镜界内,现在,他要发难了。”
“娘,你为何要先动手呢?如果你放了他的手下,也许他就不会骚扰我们的安宁了。刚才他不是没有为难我吗?”
素宁横了女儿一眼,默不作声走入房内,盘膝坐下,对女儿道:“待会我入静后,无论时间多长,你切勿扰我,青儿,结界生成后,那小子就会坠入一个虚无的境界中,外面就会很安全,你在这段时间内多回家中走动,设法寻找圣剑的下落,知道吗?”
她嘱咐完,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入静,抬眼看见女儿犹如泥雕木塑般站在门口不动,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掉个不停,不禁心中一痛,招手示意女儿行近。
青娥抱着母亲,低声道:“娘,真的要用这个两败俱伤的方法吗?”
素宁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后背,微笑道:“你放心,娘亲的结界十分厉害,那是娘自幼练就的家族神功,那小贼纵能纵横天域,但未必能赢得我!就算他晓幸挣脱结界,元气也必大伤,肯定会马上离去,所以你不必害怕!”
青娥紧紧拽着母亲的双手,哽咽道:“女儿不是害怕,可是,娘,一定要这样做吗?如果那贼子破了你的结界,那你岂非要灰飞烟灭?你总是说要女儿好好活着,女儿也希望娘能好好话着啊!我们还是想其他方法,好吗?”
素宁怅然苦笑,涩然道:“当年我执意追随你父,违背了你舅舅的话,他暴怒之下已把我家族身份的印记毁掉,明确说过以后我的生死荣辱,与他无关,青儿,二十多年了,我没有回去过,你舅舅也没寻找过我,我与娘家......已是再无瓜葛了。如今我也不想回去,生生死死,就由天意吧!”
青娥眸光闪动,问道:“娘亲,舅舅到底是什么人?”
素宁闭上眼睛,迟疑良久,滴下泪来:“你舅舅乃是幽冥之皇,而我,就是当年的幽冥公主,青儿,我没把幽冥的技艺传授于你,是因为若没有得到你舅舅的允许私相传授,受者会被冥火焚身而亡。对不起,孩子。”
青娥从没有听母亲讲起过舅舅的事,但舅舅既为幽冥之皇,那肯定是一个非常人物,她想了想,道:“娘,我们何不去求舅舅帮忙?二十多年的气话,到今天舅舅或许早已忘了!你是他的亲妹子,难道他忍心让你独个沉沦?我们不如投靠舅舅去吧!”
素宁摇头不语,青娥伸手把母亲拉起来:“娘,我们这就走,找舅舅去。”
素宁反手握住女儿的手,低声道:“你不懂!娘亲回不去了,上古定下规矩,幽冥与天域永不相往来!千万年来,这规矩从没人逾越过。娘亲昔日坠入情劫,破戒追随你父亲,你舅舅早已声言与我一刀两断。”
青娥哭道:“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舅舅想通啦,他会原谅你的。“
素宁脸色转为肃然:“不,你舅舅身为幽冥之皇,所思所虑必多,断不会为我这个不肖的妹妹破这上古铁规!况且,路是娘自个挑的,结果就该由娘独个承担。这是娘亲的命数,不必怨天尤人。”
她轻轻亲吻了女儿一下,道:“好了,我再不运功,就会让那小子占得先机,记着我刚才和你说过的话,无论将来面对怎样的艰难困苦,首先要镇定。要保住性命,才有报仇的机会。”
她把女儿往屋外一推,坐在榻上,双**错互握,青娥惊恐地发现母亲的瞳孔开始不停变换着颜色,如薄雾般的幽幽青光自她身后升腾而起,倏尔穿透厚实的木墙,往旷野那边散去。
半盏茶的功夫后,素宁的双眼慢慢合上,青光敛去,寂然不动。
青娥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过了好久好久,母亲还是一动不动,她生怕惊扰母亲运功,遂走出木屋,呆坐在屋前的磐石上望天出神。
天上乌云密布,狂风呼啸,沉沉的云团在狂风的的推动下迅速向四野翻腾滚动着,倾盘大雨即将而至。
天帝伫立在旷野中,抬头望着墨云翻滚的天空,三个时辰过去了,守者和护者仍是踪迹全无,他鹰隼般的眼眸投向那片隐蔽的树林,这里方圆几万里,就只有这一片化外绿洲,这事儿,可透着稀奇。
树林内遇到那个陌生的黄衣女子时,他感应到她背后浮动的寒气,那昭示着那女子的背后站着一个他看不到的幻影,
能让他勘不透,这人的能量不可小觑!
他干脆发声示威,借以逼出那个匿于暗处的可怕敌人。
有淡淡的光圈自旷野边沿弥漫过来,他霍地换过身,眸内闪过惊诧,瞬间那粼粼光圈已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他不觉蹙起剑眉,左右一望,先前的荒芜已经消失了,头上的乌云也变成一片淡漠的光网,真个空间充斥着一片茫茫的清幽光华。
他双手一展,紫光如波浪般涌向四野,无声无息流入青光中,青光依旧闪烁不定,紫光被青光吸收而去,波澜不起。
抖动的光幕慢慢向他靠拢过来,他脸色微微一变,盘膝坐下,眉心漾出一圈圈紫光,缠绕成一个密实的光网,他就如一只沉睡中的茧,抵御着不断收紧的青光。
天若有情之恨无常卷2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第69章 脱困
青娥看着山谷前那片树林茂密的叶子黄了又绿了,斗转星移间,时间已过了两年有半。
母亲自入静后,一直没有醒来过,每天青娥会蹑手蹑脚走入母亲的房中,静静坐在她对面的小凳子上,托着头发呆。
待在母亲身边,她惶恐不安的心会得到宁静。
偶尔她会悄悄走入那片废墟中,母亲说的没错,她在那里并没有遇上天宫的主子。
她不知道母亲用结界把仇家困在哪里,在忧心母亲安全之余,她不禁为母亲的勇敢感到骄傲。
但她也明白,这份暂时的安宁是母亲用生命作为代价为自己争取来的。
青娥已感受到迫在眉睫的生存压力,原来幽谷外的世界是如斯的凶险。
可我要争取活着,为自己,为母亲,也为这片贫瘠的土地。
母亲切切嘱咐过她一定要设法把家族的圣剑找到,因为只有这把圣剑,才可以与敌人强大的能量相抗衡,这是母女俩可以立足天域的唯一保障。
圣剑,你到底在哪里?
这几年,青娥和母亲已经把整个废墟翻了个底朝天,但仍是一无所获。
青娥悲伤地揣摩着------在那场玉石俱焚的惨烈血战中,这把传说中的圣剑,可能早已毁于战火中了?
这个设想使她失落了好久,对未知的将来,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恐惧。
木盒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是这把圣剑吗?
但当她揣着木盒比划着尺寸时,就会哑然失笑,木盒只有手掌般大小,怎能装得下一把可以杀人的利剑?
苦思无果时,烦恼的青娥动过把木盒劈开的念头,可木盒坚硬如铁,就算用最锋利的利器,也无法破损它分毫,时日长了,她对木盒失却了研究的兴趣,只是随意把它收藏在身边,懒得花费精力去推敲了。
那天母亲神情平静地告诉她:“如果被他脱困而出,就是娘的毙命之期了!”
每当想起这句话,青娥全身就会颤抖不休,现在她看到的景象和平日一般无异,但她明白,在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母亲和那个家伙正在用生命相互搏击着,每天清晨她睁开眼睛,就是向天祈祷,希望那个小贼永远永远被困在结界中。
她绝不能没有了母亲。
有一天,她看到树上缀满的累累果实时,心中忽然动了一个念头,她把不同种类的果子收集起来,把它们带到废墟不同的角落去,她希望将来有一天,这些种子能在这片备受摧残的土地上发芽成长,十年二十年或在更久远的将来,她站在山谷上放眼望去,就能见到一片青葱的绿意,而不是现在的满目苍夷,凄沧冷清。
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家园,她有责任将她重建,不能任由她荒芜废弃下去。
这天,青娥和往常一样走进母亲的房间,她静静坐在母亲对面,默默感受着母亲留赠予她的那份慈爱和关怀,母亲寂然不动端坐在床榻上,青娥凝望了母亲一会后,也闭起双目调理内息。
待她练完功,徐徐睁开双眼,恍惚间发现距离自己三尺外的母亲似乎正在微微颤抖着,她揉揉眼,不错,母亲确实在不停地抖动着。
她心头怦怦直跳,悄然无声地走近母亲,一股难言的恐惧已自脚底油然升起,沉寂了两年多的母亲忽然动起来了,这是好兆头还是噩梦的开始?
就在此时,母亲猛地睁开双眼,她柔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一手撑着床榻,一手抚着胸口,喉间咯咯作响,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青娥站在母亲身前,顿时被血溅了满身,她急忙伸手扶住浑身发抖母亲,惊慌失措喊道:“娘,娘,你怎么啦?”
素宁眼神呆滞地望着女儿,手颤抖着指向窗外,颤声道:“好小贼,竟破了我的结界!”
她终是抵挡不住天域第一人的出手,就算这源自幽冥异域的第一神功他从没接触过,但只要他静下心来,自然就能慢慢将其中的门路琢磨出来,找到破解之法,只不过是消耗了些时日罢了。
在被困了两年多后,天帝终于一举破去这个虚无的境界,素宁用全身真元缔造的这个结界虽然束博了他的自由,却伤不了他体内雄厚的真元,破界时那凌厉无匹的反扑力度却将施法者的真元彻底击碎。
当天帝脱困而出后,那个锁住守者和护者的小结界自然消失,他二人因不晓得这种异域神功,全身的能量已被化去,性命危殆,天帝心急救人,要把二人带回天宫中调理,也就无暇去理会蛰伏废墟内的青娥了。
青娥扶着筛糠似的母亲,顿时惊得六神无主,母亲说过,结界被破之日,便是她毙命之时,她紧紧抱着母亲,感觉到母亲的身躯正渐渐变得冰冷,她颤声道:“娘,你不要怕,一定不会有事的。”
素宁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庞,喘着气道:“青儿,以后娘不能陪伴你了,不过你已长大成人,娘要走了,记着,要沉着气,不要怕---”
青娥脸色煞白,哭着摇头:“不,不,娘,我要你活,你仔细想想,在这世上还有没有人能救你?娘,你千万不能放弃,就算是为了我,没有了娘,我也不活了,你快想想啊!”
素宁脸容僵直,黯然的眼神瞪着顶上残旧的屋顶,费力地摇摇头,颓然道:“没有用的,他不会救我的。”
那年,哥哥早就说过:“你若跟了他去,以后你的生死荣辱,就与我无关。”
路是自己挑的,何况,这么多年来,她从来就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