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原澈把船让给云潇之后,微浓已经隐隐猜到会有人在山下接应他,故也没太惊讶,只略略讽道:“难怪云辰死守着秘密不肯说。一旦第二个人知道,这秘密就守不住了。”
原澈心虚地低下头:“我没告诉父侯,只说我是有要事来此。”
“你把藏书带回去,不就天下皆知了?”
原澈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微浓只得叹道:“既然如此,我若撇下你先走,魏侯岂会饶了我?再者我没有船,下山也没什么用。”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原澈听了她这番话,还是感到很开心。至少微浓肯留在山上陪他。
“你若信我,这几口箱子就让我带回宁国想法子,一旦我打开,定然原封不动给你送来。”原澈立刻做出保证。
微浓闻言故作犹豫之色,没有答应:“等下山之后再说吧。”
从那天起,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及箱子。微浓是怕露出破绽,原澈则是怕她生气。
微浓仍旧如从前一般照顾他,无微不至。一则是她真正动了恻隐之心,不能见死不救;二则她也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希望魏侯找来时能看在此事的份儿上放她离开;三则,也是为了云辰和聂星痕。
在魏侯京邸住了将近一年,她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了,原澈是一个很微妙的存在,一方面他有些才华与傲气,想要争一争王位;二则他性情阴晴不定,又是宁王的孙子,无论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宁王都愿意包容他。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他是制衡宁国各方势力的一个支点,如果缺了他,云辰在宁国就任宁王和祁湛拿捏了!
更重要的是,有原澈在,宁国的局势就不会稳定,宁王就要因储君之位而分心。如此一来,至少宁王不会全副心思用来对付燕国,这对聂星痕只好不坏。
所以,无论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原澈都不能死!
于是,微浓安心留在了孔雀山,更加悉心地照料原澈。用了那本医书所言的疗伤方法,原澈也恢复得极快,半个月后便能翻身睡觉,一个月后已能缓慢行走,甚至可以下蹲。
自打能够勉强走路之后,他就再也不让微浓贴身照顾了,饶是微浓一再表示不在意,他也坚决拒绝,甚至为此翻过脸。微浓只得由他去了,也乐得卸了不少差事,每日只需替他洗衣、熬药、换药即可。
而时节也飞快到了五月上旬,距离魏侯府接应他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原澈的心情因此变得很复杂,一方面他很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锦衣玉食的生活当中;另一方面,他也无比珍惜和微浓单独相处的日子,总希望这日子再长一些。他知道,一旦下了孔雀山,两人就会分道扬镳了。
然而这一天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五月中旬,月亮最圆最满的那一晚,孔雀山上来了外人。当无数火把照亮这山间夜晚时,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是躁动不安,纷纷发出了惊慌的鸣叫。
就连身在山洞里的微浓和原澈,也都察觉到了异样。初开始,他们以为是遇上了什么天灾,连忙跑出山洞查探情况。可刚一跑出来,便看见山下亮起星星火火,继而,那火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逐渐汇成了一条火龙,蜿蜒盘桓在这唯一的一条山路上。
微浓与原澈面面相觑!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姜王后派人巡上山了!毕竟,只有姜王后知道这个秘密,也最有可能派出这么多人手为云辰和云潇讨还公道!
见此情形,原澈先将错误揽在了自己身上:“若不是我受伤,咱们早就该下山了……”
微浓垂眸望着山脚下的火光,叹道:“不怪你,是我执意要放走云潇。”
“看来我父侯还是输了。”原澈不知是赞是贬:“这个姜王后,太有能耐。”
微浓只得安慰道:“也许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原澈摇了摇头:“这么多人马上山,肯定不是来喝酒喝茶的。”顿了顿,他又道:“姜王后不会为难你,你能走就先走吧。”
两人都知道,他们的行迹根本藏不住,这山里丛林密布,唯独他们开山劈树走出了一条路,再也明显不过。若是原澈没受伤,他们还可以利用地形躲一躲,可如今……
“你说,咱俩的箱子还能保住吗?”原澈哼笑。
“保得住。”微浓也不知自己如今该是什么立场,也许是她和原澈相处日久逐渐信任,也许是她始终不相信姜王后,总之,她不愿意这五口箱子落在后者手中。
“我现在就把箱子全都推下水,谎称咱们没找到。”微浓说着已转身跑进了山洞中,速度之快令原澈都不及反应。
他很想去帮忙,奈何身体实在使不上力,也只能听着山洞里传来箱子被拖动的声音,暗自感叹着:“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话音落下没过多久,山洞里又陆续响起四声“噗通”,看来箱子已经落入水中了。他望着微浓去而复返,一时竟忘记了即将到来的麻烦,傻傻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笑你比我聪明。”
微浓睁大清眸不可置信:“这话不是讽刺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原澈笑得更加开怀:“坚强、善良、机敏、胆大……女人的好处都让你给占完了。”
原澈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若是看谁不顺眼,对方在他眼里就会一无是处,比苍蝇还要讨人嫌;可他若是中意谁,那对方的缺点也会变成优点,而且他极其护短。
故而微浓听到这番夸奖,简直是要受宠若惊了!相识一年多,这是她头一次听到他如此之高的赞赏,她双手抱臂笑着看他:“算你还有点良心,不吝赞美你的救命恩人。”
原澈抿唇想了片刻,俊颜在月色下显得十分认真:“我夸你不是因为感激!是因为你真得好!我见过的女人之中你最好!”
最后这一句,真正把微浓逗乐了,她几乎要捧腹大笑起来:“你才多大,能见过几个女人?说得好像你阅女无数一样!”
原澈有些不乐意了:“至少别的女人我都讨厌,但我不讨厌你……我……”
“行了,”微浓根本没听进去,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再夸下去我可就要脸红了。”
原澈张口欲言,但想起即将面临的局面,又只得把话咽了回去。眼下,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你说,咱们两个算是临危不乱吗?”微浓望着渐行渐近的火光,又轻轻笑叹:“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没有,”原澈也很镇定,“我只盼望姜王后不要因为姜鹤之事杀了我泄愤。”
这倒的确是一件棘手之事,微浓思索片刻,回道:“别着急,我有办法。”
可是她的办法没有用得上,因为这支队伍并不是姜王后的人马。这上山的二百侍卫,全部都是宁王的亲卫,唯独领头之人来自魏侯府,正是王拓。
他们昼夜赶路毫不懈怠,只用了一夜工夫,便找到了微浓、原澈所藏身的山洞。熹微晨光之中,仿佛漫山遍野都是整齐的脚步声,而这些声音最终停在了山洞之外。
“世子!”王拓一进山洞便看到了微浓和原澈,急忙朝他二人使眼色:“王上担忧您的安危,特命禁卫军前来接您回去!”
宁王知道他们的行踪了?也就是说……
“微臣朱向,见过世子殿下。”不等二人反应,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已经随着王拓进洞,拜见了原澈。
原澈回忆片刻,才想起这人正是去年来魏侯京邸抓捕云辰的禁卫军左卫统领,朱向。
真是冤家路窄呵!宁王竟然派了他来,可见是没打算给自己留余地了。想到此处,原澈也笑得很敷衍:“诶?怎么劳烦朱将军亲自过来了?许久未见,将军别来无恙?”
朱向也很会说场面话:“托世子的福,今年三月王上已擢升微臣为禁卫军都指挥使,领正三品俸禄,仍在御前行走。”
“哎哟,那可真要恭喜朱将军了!王祖父如此器重于你,前途无量啊!”原澈笑吟吟道。
“世子说笑了,微臣只愿肝脑涂地回报君恩。”朱向故意停顿片刻,才道:“您大约还不知情,姜王已于三月末驾崩,死前封了姜鹤作太弟,王后楚瑶因此不满,两人闹得风风雨雨。王上念及与姜国的联盟,派兵前来襄助姜王后平乱,如今姜鹤大势已去,不日将以谋反之罪论处。”
果然,姜王后胜了。可宁王的意思是……
原澈与微浓互看一眼,皆是惊疑不定。
朱向见状,亦是笑吟吟道:“其实王上原本无意干涉姜国内政,是姜王后提出愿以前朝藏书共享,扶助王上安邦镇国。为天下大计,王上才冒风险派兵襄助姜王后,如今已然平定了内乱。”
话到此处,朱向看了微浓一眼,才笑着继续:“王上言道,您已先行一步寻书,因久无音讯,特命微臣前来相助。不知您找书找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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