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依路达克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整个人也随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如此激烈的反应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感觉最为敏锐的菲奥雷马上问道:“父皇,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依路达克这句话明显是欲盖弥彰,虽然那分骇异的表情只是一间即逝,但眼神中难以置信的光芒却久久也未能散去。一滴冷汗悄悄沁出额角,华斯特王首次感到在智力较量中落在了下风,他隐隐察觉到,在米伯特的背后有一个莫测高深的人存在,自己的打算和计划在这人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临机应变恰到好处,时机把握丝毫不差,大会进程毫无疑问是自己制订的,可整个赛事却好像被对方操控一般。
在最易松懈的地点设置陷阱,抓住人的惰性心理攻击要害,自己的每步计划都可说是天衣无缝,为何还会存在这么大的漏洞呢?“对方比我更高明吗?”依路达克的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目光转移往下方的那一刻,他已在修伊那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中找到了答案:“……是他吗?那就难怪了……”
转头望望仍在专心观看比赛的菲莉丝,无声的苦笑悄悄地爬上了依路达克·华斯特的面庞,同时还夹杂着少许欣慰的表情。菲莉丝……这孩子我可能留不住了,希望那个人能带给她幸福吧。
刚冲进树林不到百米,米伯特和贝罗就听到了后方传来的震天惨叫,回头望去的一刹那。两人脸上同时呈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米伯特是恍然大悟。贝罗则是骇然失色。
察觉到两位前锋突然改变了路线。包括几位华斯特部长级选手在内,约三百来个聪明人尾随着米伯特和贝罗冲进了树林,其他人则由于求胜心切。
在单纯追求最短路线地效率原则下继续走赛道,因此在这些人踏进那片区域地瞬间,整个比赛过程中淘汰数字最高地陷阱事件发生了。
一个冲过去没事。两个冲过去没事。十个,二十个冲进去也没事,可当冲进去的人超过三位数时,有些感觉敏锐的人就觉得脚下的地面似乎产生了倾斜。可因为感觉不算很明显,所以没有人在意。
可五秒钟后,两公里长,二十米宽,整片第二阶段的赛道突然开始剧烈抖动,事先铺垫在赛道下的金属板冲出覆盖在上面的黄土,在不到一秒内就完成了九十度地垂直翻转,露出了掩盖在金属板下的黝黑深坑。
在赛道上移动的两千多名选手还没明白过来,身躯便随着变动的赛道被抛向了空中,“哎呀”“妈呀”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后他们如下饺子般纷纷落进由赛道转化成的超巨大陷坑中,物体与液体平面接触的声响此起彼伏,再用一些恶毒的诅咒性词语做配合,场面的确是够热闹的。
如果说依路达克·华斯特就是想看两三千人一起在同一池子里洗澡,那现在的情景完全可以满足他的好奇心。由他安排在赛道下的这个澡塘,已经足足容纳了两千一百多名非自愿顾客,虽然和其他陷阱所用的粘臭液体不同,这池子里装的是实实在在的清澄地下水,可两侧池壁的高度却达到了将近二十米,而事先安排的大会工作人员更是动作迅速,在这些选手克服池壁高度爬上来之前就飞快地赶到现场,用两千多张红牌向他们宣告了失败的消息。
“两千一百三十五人退场,目前仍有选手三百二十九人。”
一骑快马从出事地点飞速赶回,顺着观众席中央的马道直接冲上了贵宾看台,几张彰显惊人工作效率的选手登记表几经转折,送到了桑利的手中,而后它又被是给了依路达克,每一张表格都密密麻麻地划满了代表失败的红色叉叉,长达四页登记表上所罗列的近三千名选手,此刻只留下了大概十分之一。
可至少在身旁一众大臣的眼中,依路达克·华斯特的神色与以往一贯的自信满满不同,满脸都是失望的表情,看起来似乎非常不爽,言语中也充分表达了这种心情:“去了九成吗?算马马虎虎吧。”
马马虎虎?众人对依路达克的这种说法只能苦笑。以各种方法令过关者的名额直线下跌,这就是招亲系列、大会主办者的乐趣所在。
上届大会参赛者的总数是三千刚好,而淘汰到只剩三百人却也花了近半赛程,所以此次参赛者的落马速度已算是惊人到了极点,可这位皇帝陛下却反而在唉声叹气,这不由得让众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一次整倒这么多人的纪录即便不算绝后,在现时情形下也该算是空前的,依路达克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你的想法又对了……”比起关心皇帝想法的一众华斯特官员,贝罗只在意自己的幸免于难。
看了心有余悸的贝罗一眼,米伯特淡淡应了一声,继续朝树林深处跑去:“是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对他的淡然,贝罗不禁苦笑:“你就不能有点吃惊的样子吗?”
米伯特很冷漠地答道:“为什么要吃惊?一切不都和预料的一样吗?”
“话是这么说,可你的反应也太平淡啦!”贝罗呼了一声:“从刚才表现来看,你和一贯冰冷表情的菲莉丝倒是很相像,这对我可造成压力了。”
米伯特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但语气依然很平静:“我该为此欢欣鼓舞吗?”
“嘿嘿!这就要看你的……哎呀!”
话音未落,贝罗就感到脚似乎绊到了像细绳子一样的东西,他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根陷阱触发线,而在低头望去的一瞬间。他就证实了这个猜想。两截已经中分而断地纤细金属丝在空中轻轻飘起。反衬着头顶地阳光闪闪发亮。
贝罗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下一秒钟他就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如暴雨般密集的箭矢破空声。
完了。
虽说在骑士团的训练给了他一副好体格,可是却没有教会他怎么挨过几百支箭的攻击,就算它们没有箭头,被几百股对点而发的狂猛力量击中身体各处,一时的麻痹和痛感绝对在所难免。失败也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剧痛首先从小腿肚处传来。不过这阵让他立刻疼出一身冷汗地感觉居然非箭矢造成,而是来自于米伯特。
在听到“哎呀”的那一刹那间,米伯特转回头,比贝罗先一步看见被拉断的金属丝。而后他前冲的脚步立即刹住,整个人迅速反身下蹲,一个标准地前铲动作后,米伯特的左脚背巴勾在贝罗的右小腿肚上,连着脚踝猛然一带。
“扑通”一声,贝罗立刻摔了个四脚朝天,被米伯特勾中的腿肚子随即多了一块淤青,但也因此避开了被陷阱暗算的厄运。大约八百支箭在他倒地的一刻擦射身过,在贝罗原本的位置上来了一次高速相撞,弩弓附带的强劲力道连钢铁制成的箭身也吃不消,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后,一大索由铁制箭身扭曲镶嵌而成的铁块接着落在贝罗的肚皮上,让还抱着腿呼痛的他再次惨叫了起来。
可与退场相比,这种结果已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若让这索东西以原有形态中标,贝罗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只能是医院,躺上十天半个月倒是小事,万一被击中要害部位才叫伤脑筋。
“虽然我很感谢你,可就不能先打招呼再下手吗?”贝罗有少许不满地抱怨道。
米伯特对此只淡淡回了一句:“抱歉,我不是绅士,更没法在危急情况下彬彬有礼。”
把肚皮上的东西推到一边,揉着小腿站起的贝罗苦笑:“你真没有幽默感,我只是随便发发牢骚,别当真……不过你不是说这里没有陷阱吗?”
米伯特把目光凝聚在那根断裂的金属丝上,轻轻摇头:“那是你误会了,我只说走这里比走赛道安全一些,陷阱的攻击装置既然被设在树林内,各种相关的引线与机关必定还有很多,但只要小心点就不成问题。”
“你的感觉很敏锐,反应也很快,与你一比我越来越没信心了。”贝罗试着走了两步,发觉这点伤并不影响行走,接着就望向后方那三百多个因陷阱而四处躲藏的对手:“真不愧是盗贼出身。”
米伯特的面庞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其中苦涩的意味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吗……也许现在的我才像个真正的盗贼吧。”
贝罗回头望向米伯特,眼神中写满了惊诧和奇怪的含义:“什么意思?”
米伯特无奈道:“我是盗贼公会的特级盗贼,可这认证过程过于公式化,漏洞多不说,真材实料是检验不出来的,因此直到我接受了五天强化训练的现在,我才敢说我是个名副其实的特级盗贼。”
贝罗问道:“那你这五天强化训练都做了些什么?”
米伯特看了他一眼,让法利玛帝国四皇子瞬间面色惨白的一串话就从嘴巴里流了出来:“五天一百二十个小时,除去每天必须进行的三小时推石磨训练外,剩下的六千三百分钟要应付四个男人和一条蛇的偷袭和暗算,对手出手不限时间地点,装备是用圆形石子做武器的弹弓,还有用木剑改造的轻制训练剑,如果被袭击成功就要喝让人恶心的高浓度辣椒水,你想试试吗?”
“不……饶了我吧。”一想到被整死的可能性远高于成功率,贝罗只有摇头:这种连上厕所都要防备别人暗算的生活,过一个小时都和一年差不多,过上五天的话整个人都要崩溃了,真亏米伯特忍受得住,不过他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米伯特的耐力和反应速度都能如此惊人了。
伸手拾起那团扭曲的铁块,米伯特轻轻问着贝罗:“如何?还想继续吗?”
贝罗笑了:“那当然,否则蒂尔罗格的保镖费就白花了。”
“他还真有决心,换我早放弃了。”见米伯特和贝罗还有往下跑的意思。小七不禁摇头。“你把他对陷阱的恐惧消灭得一点都不剩了吗。修伊?”修伊不置可否地冷笑,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米伯特该就是这样。”老酒鬼叹道:“你的训练正好对症下药,他自然更有信心,只有老碰壁的人才会害怕。对吧?”
他早知道这样。因为对心理的揣摩没人能比得上他。
在场的人脑中同时浮起这个念头,平时总挂着各式笑容的修伊突然显得遥远而陌生,心机的深沉给这个魔族的形象加上了一道神秘莫测的光晕,使他的身影忽然多出了几分无法言喻的诡谲。虽然他因为对事情的精确预测早给了大家类似印象,可在此次大会中这种奇异的天赋却达到了令人发指地程度,因此让众人产生一种莫名敬畏感也毫不奇怪。
所以老酒鬼的这句话每个人都知道答案,只是没人愿意说废话。
“蕾娜斯,跟我到会场外走走好吗?”修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毫无相干的话,让众人都愣了一下。而被邀约的战斗女神则立刻面红过耳,毕竟女孩子对这种和约会很相似的话是很敏感的,可她还是做出了回应。
蒙着歌姬面纱的脸庞轻轻垂向地面,微不可闻的一声“嗯”代表了蕾娜斯的应允,可在背后反绞交错的十指还是泄露了她的不安。
到现在为止,蕾娜斯还是无法确定对修伊的感情,到底是感激的成份为主,还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喜欢了他。她不知道,因为她从未谈过恋爱。身为亚斯神族奥丁神的侍女,负责挑选勇者灵魂参加圣战的战斗女神蕾娜斯·法琪利,所接触的年轻男性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但穿梭于生死间的她从没因此和任何人产生情愫。
“我是神,神是不可能爱上人的。”
一直用这种自欺欺人的借口掩盖真心的蕾娜斯,直到此刻被卸去神族的一切责任和义务之时才意识到,除了自我生存的真正意义之外,她连属于自己的真实感情都不曾拥有过,所以在面对自我时才会这样惊慌失措。
修伊、虚空、老酒鬼、玛丽嘉、倪剑、米伯特还有小七,这些和她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的生命,也许在某些地方比不上神族的尊贵与骄傲,可他们却拥有一样很多神族人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自我。
只属于自己的情感、经历还有想法,不管这些以自己为中心的东西是否纯洁正确,可生命之所以存在个体上的区别,除形态外就只剩下了它们。蕾娜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她和眼前的这些同伴相比根本不算一个独立的存在。
修伊微笑,仿佛蕾娜斯的心事已被他着穿似的:“那我们走吧。”
金属丝断裂的声音再响,数百支箭随即从密布树林中的弓弩上离弦而出,闪电般射向机关被触动的地方,但米伯特和贝罗早已左右滚倒,可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五六个人就没反应过来,一阵惨叫之后全都手脚抽搐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失去了知觉。
“好险……”抹了一把冷汗,贝罗望着身后那片布满箭关的区域叹道:“这是第几个陷阱了?”
米伯特答道:“第五十七个。”
贝罗哑然失笑:“你连这个都记得吗?”
米伯特也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我还记得对手又减少了两百二十四人,现在包括我们在内只有一百零五人了。”
贝罗嘿嘿冷笑:“不过最强的几个竞争对手还在,不是吗?”
米伯特回头望了一眼,被赶鸭子上架的那几位华斯特高官一个不落地从后方追了上来:“是啊。”
“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资格审查是怎么过关的?”贝罗问道:“我记得已婚者不能参加吧。”
“谁知道,华斯特王自己作弊谁有胆子管。”米伯特懒得在这方面动脑筋:“起来,继续走!”
贝罗摇摇晃晃地站起,而后又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不行,我腿都发软了。休息会再走吧。”
米伯特一句话就让他又站了起来:“你想让菲莉丝公主嫁给别人吗?”
“当然不。可是不能走捷径吗?”贝罗一边搓揉腿部肌肉。一边问道:“要是刚才没把回力镖丢掉就好了,现在……”
米伯特一口否定了贝罗的假设:“带来也没用,树木太茂密,飞出去就会碰到障碍物回不来,要躲过华斯特王的设计只能用实力说话,没有捷径可走。”
“听你这话多少能觉得有些安慰。仿佛我们都是有实力的人似的。”亚瑟一赶上他们俩就听到了这句话。随即就苦涩一笑:“可我却认为,除米伯特你有真材实料外,我们这剩下的一百零四人都是托你的福才能到这里的。”
米伯特淡淡一笑:“只有我一个过关多无聊,你喜欢这种结果吗?”
佛塞紧跟在亚瑟身后赶到。他回答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们这几个拖家带口参赛的只为活跃比赛气氛,获胜甚至是娶菲莉丝公主跟我们无缘,只要别因此伤筋动骨就行。如果不是皇命难违,就算打死我也不来这里,在路上奔跑哪比得上坐在部里看法学书呢?”
“别提你的法学书了,先活着从陛下的整人陷阱里出去再说,他这次的恶搞程度比前几次厉害多了,如果我们这些老骨头被乱箭射中,大家就得立刻准备退休报告了。”里尔嘟哝着从后方追上来:“我还有一半地全国农业普查没完成,这么快辞职不甘心啊!”
亚瑟瞬时气结:“一个法学狂,一个工作痴,难道人生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乐趣吗?……对了,肯拉上哪去了?”佛塞一指身后约六百米处躺着的一具躯体:“我们的国土资源部长挂掉了。”
里尔马上两眼瞪大:“不会吧?这么快?上次他可是坚持到终点的……”
“他以前就这么胖吗?”米伯特望着肯拉插满箭头的身体问道。
“不,两天前他没这么臃肿的。”听米伯特一说,亚若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吃什么会突然胖这么多的?”
米伯特笑了:“我想该是一副铠甲,看他的领口。”
众人的关注焦点立即转移到米伯特说的位置,然后每个人都恍然大悟——肯拉的领口内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阳光反射下产生了少许的反光,而在反光散去的那一刻,每个人都看到了一件穿在领口内金属铠甲的一小部分。
“他耍诈!好卑鄙呀!”里尔破口大骂道:“居然在衣服里穿铠甲,然后再装作被打倒退场?太狡猾了!”
亚瑟苦笑:“回想他赛前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原来是早有准备……这只能怪我们没他想得周到,又有谁不想脱离这个比赛呢?”
贝罗不满地提醒道:“喂,把目的最纯粹的我忘记了吗?”
“没忘,可你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以通过陛下测试的方式迎娶菲莉丝殿下。”
佛塞咕哝了一句,却马上被里尔打断:“语气小心点,对法利玛的皇子这么说话,就不怕引起外交纠纷?”
“有什么关系,都同历患难三次的老战友了,一点点言语上的不谨慎别太在意。”贝罗无奈一笑:“若我这次还不成功,或许会考虑你话语中的暗示,用跳过依路达克陛下的方式另想办法。”
米伯特随即问道:“这么说你想弃权?”
“当然不,可是我越来越缺乏信心,你为什么不丢下我自己过关呢?”
贝罗疑惑地问道:“你该有这个能力,没必要帮我这比赛对手吧?”
米伯特答道:“如果你被陷阱伤害,蒂尔罗格先生的委托就宣告失败,所以在你安全完成赛事前,我不会放弃对你的保护。记住,只是保护,并不是帮你作弊又或是扛着你走路。”
“真严格啊!”
对贝罗的牢骚,米伯特淡淡地笑了一笑:“因为我就是被这样严格训练出来的。”
“实话说,我现在很羡慕你们。”听着两人一问一答,亚瑟不由得感慨道:“一个经过特别训练,一个则有专门人员保驾护航,比较起来我们就倒霉多了。”
望了望跟在几人背后。此刻正关注着他们对话的另外一百多人。米伯特露出思索的神色。几秒后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从他口中跳出:“大家合作如何?”
自从那三百多号人进入树林后,选手在树林中的行动就变得时隐时现,不再像在赛道上那样清晰可见,尤其是现在,包括米伯特一行人在内的一百零五名残存选手全部被障碍物挡住,一切行动都没有人能看见。
由于并没有限定选手只能在赛道上比赛。因此这种行为不算违规。而且依路达克把整条赛道都改造成陷阱的犯规行为在前,别走蹊径的方法被认同也顺理成章,除了让人埋怨依路达克的坏习惯外,整个会场内的观众还算情绪稳定。并没有因视线受影响而不高兴。
当然,这种情况还是拜树林中被不时抬出的选手所赐,如刺猬般满身是箭的惨状让众人感觉到比赛仍在继续,而且大有越演越烈地趋势,这多少可以让大家自我安慰说这只是暂时现象。
可对大会的主办者而言,这种情况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自失去剩余参赛者的身影时起,依路达克就隐隐觉得,好像有某些在他计划外的事情正在发生,大会的走向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而一切都是从他看见修伊时开始的。
但有一点很奇怪,自明白到这点起到现在,他一点不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还有种和旗鼓相当对手交锋的兴奋,那个黑发青年的每一个应对措施都像在展现修伊的智慧,把他先前没有想到,或者说是疏漏的某一部分构图完整地拼接在了一起,这在依路达克整人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发生。
太有趣了,居然能以这种形式和他交手,和那个几乎已成为传说的修伊·撒旦!他对我下面一系列的安排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对策呢?此刻依路达克的脑海中只留下了这个想法。刚才注意到那男人的一刹那,他就认出了修伊的真实身份,脑中如笔记般整齐罗列的资料马上开始自动搜寻,并给出了修伊几重身份中最令他动心的那个称号:“第一恶整天才”!
所以与此相比,菲莉丝的夫婿选择正确与否倒成了次要问题,一直追寻着高智商对手的依路达克此刻才真正燃起了斗志,胜败得失都成为无关紧要的东西,其中当然也包括他原来追求快乐的目的在内。
也因为这样,当桑利察觉到依路达克和情况不相称的喜悦神情时,才会感到特别意外:“从目前看,赛事没有按陛下的预期发展,可您似乎并不在意,有什么事情值得您这么高兴吗?”
依路达克的脸上充盈着发自内心的微笑,而这种笑容是桑利之前从未见过的:“桑利,你知道吗?过高的才智也是一种错误,所有的一切如果都如你预料地发生,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自我亲政起,有太多事都让我猜到了,所以我对不可预知的事物充满了期待,可直到现在我才能说,我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不可预知的……事物?”桑利愣了一下才做出回答:“可这种事物不是很危险吗?我不认为该为此高兴啊!”
依路达克含笑摇头:“所以我说,你无法理解这种喜悦感,找到一个相称对手的充实感在痴迷于某件事物的人中比比皆是,可在智力上能互相匹敌的对手却是最难寻找的,而我现在就找到了这样的人。”
“他是谁?”
华斯特王轻轻叹气:“继路西法·撒旦之后,三界中最聪明的男人。”
※※※※
“合作?为什么?”大家都被米伯特的话吓了一大跳,纷纷呈现出愣怔的样子,而最快清醒过来的亚若一回过神就问道:“竞争对手间有合作的必要吗?”
米伯特淡淡问道:“别人姑且不论,佛塞刚才不也说了,即便你们这几个有家室的人过关也和菲莉丝公主无缘,这种前提下我们还是竞争对手吗?”亚瑟语塞。
“而且就算过了这前四关,我们不还是要面对华斯特王的个人测试吗?”米伯特接着道,“现在互相斗来斗去没有好处,只是让那些观众看笑话罢了,你不觉得大家合作一起过关比较实际吗?”
“我赞成。”佛塞首先表示同意:“反正过了这四关我就算完成任务,能毫发无损最好,毕竟我只在司法部里坚持原则。”
里尔想了一想,而后也投了赞成票:“我也不想壮志未酬身先死,算我一份。”
亚瑟苦笑:“这该不算作弊……好吧,我也参加。”
米伯特的视线投向贝罗,贝罗一耸肩膀:“我本来就在和你合作,多几个合作者也没关系。”
“你们呢?有兴趣参一脚吗?”米伯特随即转向身后的那群陌生对手:“一起来成功几率大些,不介意的话,在个人测试分出高低前,大家暂时合作如何?”
赞成归赞成,但佛塞仍认为,一百多人不可能都同意合作,所以这时他尤其惊讶:“喂,你是当真吗?不可能所有人都……”
话音未落,眼前的事实就令他差点一跤滑倒。
除了他们五人,剩下的一百人非常一致地点头同意了米伯特的提议:“我们只是想获得奖金,过四关就能拿五千银币,对此我们很满足了。”
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微笑浮上米伯特的嘴角,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笑:“那好,大家听我说……”
会场外的一片小树林中。
修伊和蕾娜斯一前一后走出会场,接着再走进这片被浓密树阴所笼罩的小树林,两人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情态,修伊的神情依然悠闲得仿佛是在闲庭信步,而蕾娜斯的表情看上去有少许惊惶,不安之中还夹杂着少许莫名其妙的期待感。
“他们会想歪不奇怪,难道你也以为我要跟你谈情说爱吗?”修伊的语气中带着伤感,与其说是否定这种说法,倒不如说是对自己没做这些事而有所不满。
“你!”蕾娜斯害羞的脸庞一下子变得铁青,以为被修伊愚弄得她立刻语气转冷:“那如果只是要人陪你走走,何必要找我,找老酒鬼或虚空不是更好吗?”
修伊转身,望着气得俏脸煞白的蕾娜斯慢慢说道:“因为我觉得,把这东西交你保管比较合适。”
蕾娜斯问道:“什么东西?”
修伊探手入怀,黑衣骑士交给他的两张纸被卷成简状,继而递到了蕾娜斯的手中。蕾娜斯打开看了一眼后,一头雾水地问道:“这是什么?”
修伊一句话就让她,睁大了美丽的眼睛:“地狱镇魂歌。”
全场贵宾看台上。
蒂姆斯·克鲁兹把视线从那片树林间收回,看了女儿一眼后忽然说道:“陛下,臣想和小女到外面走走,可以吗?”
依路达克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间间过一丝淡淡的嘲弄:“当然可以,请吧。”
一声告罪后,两父女便消失在了众人眼中。望着他们背影的华斯特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有很多心事都和他们有关似的。
注意到这点的桑利趋前一步,非常小声地问道:“陛下,要不要派人……”
“不,我已知道他们的想法了。”依路达克的眼中多了一份笑意,“原来你也注意到了?”
桑利轻声答道:“如果不知道,我这宰相算是白当了,不过陛下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呢?”
依路达克冷笑一声:“行动?你认为他们能做些什么?”
桑利不禁苦笑:“陛下该比我设想得更周到,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不错,但我现在不需要有任何动作。”依路达克悠然说道,“因为他们不管怎么行动,最终结果都不会给我的计划造成任何影响。”
望着自信满满的依路达克,桑利终于明白了。
和以往一样,这位华斯特王早已看穿了一切并做好了安排,整个大会的进程依然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管别人怎么努力都不会有改变。
只除了他提及的那个对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