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柱脸上的神色不比刘氏好上多少,道:“没错,柳氏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没想到她的心竟然这么狠!”
“她这不是狠,她是疯了!”
除了杨大柱夫妇外,鱼儿和杨大郎、杨四郎这些孩子都不明白“守活寡”的具体意思,于是杨大郎率先问出了他们三人的疑问:“阿爹、阿母,什么叫守活寡?这活人能和牌位成亲吗?”
鱼儿还没穿越前就从一些文献上得知宋代十分流行阴婚,再一联想刘氏先前说要将杨七娘带去一个杨家人永世见不到的地方,忍不住惊呼道:“这柳氏又是疯又是狠,莫非她说的守活寡就是指阴婚?”
这“守活寡”一词乃是民间的说法,杨大郎和杨四郎不懂倒也算是正常,但鱼儿说的“阴婚”他们却是曾经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因此一听鱼儿这么一说、杨四郎当下就把曾经在杂书上看到的内容背了出来……
“凡未婚男、女不幸夭折,其父母必托‘鬼媒人’说亲,然后进行占卦,卜中得到允婚后,就各自替鬼魂做冥衣、扎各种纸糊彩礼嫁妆,物事准备齐全后便择一吉日举行合婚祭,最终将男、女并骨合葬,此举称之为‘阴婚’。”
这杨四郎越往下背下去、背上越是直冒冷汗,勉强背完后一脸难以置信的追问道:“难不成这王家想暗暗的害死七娘、立下牌位后,再让王二郎的牌位同七娘的牌位完婚?”
杨四郎这话鱼儿倒是一听就懂了———说白了就是让两个未婚娶的早死男女,死后以另外一直特殊的方式成亲,这种方式便是请人捧着他们的牌位拜堂成亲,也有人管这种另类的亲事叫“冥婚”。
可办冥婚的条件必须是男女双方都未婚娶、且双双早亡啊!这王二郎和杨七娘的确是都未婚娶,可眼下却只有王二郎一人早亡啊!这柳氏该不会已彻底神志不清了吧?否则怎会连把活人变成死人来成亲、这种阴损的法子也想的出来?!
就在鱼儿兄妹为自己对“守活寡”一词的理解、又是震惊又是气愤时,被他们几兄妹急切的猜测弄得有些糊涂的杨大柱夫妇、总算是慢慢的回过神来了,只见刘氏为了阻止鱼儿兄妹再胡乱猜测下去、大声喝道:“你们不懂就别一个劲儿的瞎猜了!阿母都被你们弄糊涂了!”
杨大柱闻言赶紧跟着出声说道:“没错,守活寡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儿,但也不像你们几个想的那样,那柳氏就是再疯、王家人也不会让她犯下杀人这天大的罪!谁说死人只能和死人拜堂?死人也可以和活人拜堂!柳氏眼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杨大柱见鱼儿兄妹不再胡思乱想、都住了嘴齐齐看向他,才慢慢的解释道:“柳氏不想退亲是想让七娘和王二郎的牌位成为,成亲后一辈子当他王家的媳妇儿、一辈子给替王二郎守寡,这活的人还没圆房就替死的人守寡,一直以来都被称作‘守活寡’……”
原来在北宋,藏在童养媳这习俗下还有一个更加令人发指的婚姻陋习———小女孩到未来夫家当上童养媳后,若是新郎不幸早早夭折、新娘家又拿不出钱物来把新娘接回去,那新娘长大后也得按照先前的婚约、如期出嫁!
到了夫家就跟亡者的“木主”(牌位)拜堂,婚后夫家会给小媳妇儿买个男孩儿、给她当儿子抚养,让她从此“从一而终”、守活寡一直到老死!这种惨无人道的婚姻陋习竟被许多古人接受,且守活寡的妇人还美其名曰被称作“贞妇”。
像这种还没正式拜堂成亲、丈夫就先死的小媳妇儿,守寡后最有可能获建一座贞节牌坊,因此有些自私自利、虚弱贪名利的人,甚至会逼小媳妇儿一直守寡到老,即便北宋的寡妇可以再嫁、也为了贞节牌坊而阻挠她们再嫁!
不过也不是每户养了童养媳的人家都要女孩人守活寡,有些心肠较好的人家会把女孩认作女儿、或是将她们送回娘家去……
鱼儿听了杨大柱的解释后、总算是明白了“守活寡”的真正意思,但心里却也不敢有所松懈———这王家显然已因有了柳氏这一半疯半癫的人在,只能归到心底不善良那一类人家里头了,想要他们大发善心的把杨七娘送回家或是认作女儿,已然是不可能的事儿。
于是杨家人当务之急便是紧急商讨对策,一定要想出法子救杨七娘!毕竟杨七娘当初可是为了帮杨家渡过难关、才自愿去王家当童养媳的,眼下事情突然变成这样,杨家人自是更得将她赎回来!
然而杨大柱一家还没想出解决的办法来,便先迎来了没事就会躲懒、一遇上得花钱的事儿就出现的杨二柱媳妇、方氏。
这方氏早早就听说了杨大柱一家要把杨七娘赎回一事,更是把柳氏放出话说“二百两纹银才能接回杨七娘”这句话牢牢的记在在心里,且才一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往大房这儿赶,生怕晚了吃上大亏……
因此方氏一上新船,连客套话都没说就直截了当的大声嚷嚷道:“大哥、大嫂,这二百两纹银可不是二两银子或两贯钱能比的!咱得先把这帐儿给算清楚了———你们大房若是真要借二百两纹银来赎回七娘,这笔债可别让我们二房无端端的一起背!这笔钱更是绝不对入我们就爱的公帐!否则对我们二房一家极其不公!”
鱼儿几人见方氏急忙忙的冲进船舱,气都顾不上喘就开口、“噼里啪啦”的说上一堆话儿,初始还以为她是打听到了什么和杨七娘有关的消息,哪知待方氏慢慢的把话儿说完,鱼儿几人才知道方氏不是关心杨七娘才这般着急,而是关心他们二房因赎回杨七娘一事而吃亏!
方氏的自私鱼儿也不是第一回领教了,可鱼儿实在没料到上回辍学一事杨大柱让步后,不但没让方氏心存感激、反倒让她进化得越加极品!如此自私自利、厚颜无耻的话儿方氏都能眼不眨一下的说出来!
鱼儿实在是看不惯方氏这副自私自利、眼里只有钱没有亲情的模样,因此当下就替杨大柱夫妇反驳了句:“婶娘怎能这么说呢?阿姐送去王家当童养媳时、王家送来的抱媳礼儿,难道是入了我们大房的私帐吗?”
这方氏明明知道当时那些抱媳礼是用来解杨家的燃眉之急,没那些钱物杨家估计撑不到凑不齐束脩那一会儿、家里的小子们早就集体辍学了。
但眼下方氏却偏偏可以厚颜无耻、睁大眼狡辩了句:“王家娶七娘的抱媳礼儿、当初可都是交到大哥和大嫂的手中,家里的公帐也一直都在大哥、大嫂手上管着,因此这抱媳礼有没有入公帐、也只有大哥和大嫂心里清楚,我们二房可是一点都不晓得!”
这回不用鱼儿再开口、性子急躁的刘氏已劈头盖脸的骂了方氏一顿:“弟妹,我们好歹也是一家人,你怎能将这样无情无义的话说出口?!若是用七娘换来的钱物没入公帐,那当时我们一家人的温饱是如何解决的?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当时天气一直不曾好转、大柱和二柱很长时间都出不了海,家里早就穷得有上餐没下餐了!”
刘氏本就因王家欺人太甚而积攒了一肚子气,因此眼下被自私自利的方氏拿话一气、当下就把气都撒在了方氏身上,吼得方氏一时间呆呆的怔在原地,怔了好半响也找不出反驳的话儿,最终只讪讪的说了句……
“就算如此,那我们家眼下也只能从公帐里划出、当初王家送来当抱媳礼的那些钱物,多出来的赎金还是不能算在公帐里,否则这一进一出不就抹不平了吗?”
这救杨七娘的法子还一点头绪都没,这让刘氏撒完气后也懒得同方氏多浪费唇舌,只一脸讽刺的撇了撇嘴、问道:“眼下我们公帐里还有钱物可划吗?你们二房从来只管要吃饱、穿暖,什么时候关心过家里的帐上有没有钱?什么时候因为家里帐上没钱而去同人借过?”
“我们……”
“别再说了,若是弟妹眼下是来帮着想法子的,那我们大房一家自是欢迎,若是你是来斤斤计较的,那我们可就不欢迎了。”
刘氏这话儿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方氏见她脸上满是怒容、口气也十分不善,最终不敢触她霉头选择灰溜溜的离去,但她临走时还不忘丢下一句话儿:“总之你们不能叫我们二房吃亏,不能见我们二柱老实就欺负我们!”
方氏说完这句话立马就脚底抹油溜了,杨大柱不想让两家的矛盾扩大、以后见面难堪,于是便主动把救杨七娘一事再重新提了出来。鱼儿众人经杨大柱一提醒、马上刻不容缓的想起对应之策来,仔细的把所有可行的法子都想了一遍后,最终只能采取鱼儿最先的提议———告官,由官府来判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