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当时装模作样地站得好好的,好像丝毫没冷的感觉似的。当那个矮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这样有多蠢!我用掩耳不及盗铃之势钻进了教室,坐上我的座位后飒飒发抖,脑袋砸下去之后再也抬不起来似的。接下来我毫无悬念的感冒了,也算是自作自受。

又一节课结束,午饭时间到,教室里大家都作乌兽散。我趴在桌子上觉得又冷又热,嘴巴一下子就干巴巴的不行。想喝水,但又不想动。人不靠己,天诛地灭!最后我还是爬起来了,不是去喝水吃饭,而是回宿舍睡觉。我从我们那栋教学楼走下来的时候,学校里看不到几个人,阳光还有的,洒在我身上我觉得冷。我用手摸了摸额头,一个人挡在了我面前。

“我还以为你不下来了呢,给。”一盒黑加白被两根手指捏着递到我面前,我看见那根朝上的大拇指红得发亮。抬头,迟疑地看着她。

图予拿着那盒药在我面前晃了晃:“罚站站傻吧?!拿着啊。”

我奇怪,她怎么知道?不过我实在是难受的不行,也不想再去想有的没得,更不想再站着,拿了药就走了。我甚至没有说一声谢谢。身后的图予欢腾地叫着:“下午把我给你买得羽绒服穿上!还有,记得看手机。”我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看到没有。

我走到宿舍楼的时候,把头发烫成花卷每天必嗑瓜子的管理员“哟”地一声,吓我一跳。但显然我也把她吓了一跳。她打量着我,问:“你这是怎么了?感冒了吧?”我点点头,没理会她接下来说得什么,往楼上爬。

我可是住在五楼!才不想费功夫陪她唠嗑。

可想而知我回归到我的小床上时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倒下去的。我连外套都没脱就裹着被子睡着了。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总之老听到耳边嗡嗡地响,不想睁开眼,可又觉得吵死了!眯着眼睛找了找,才从枕头底下找到那个不停嗡鸣的物体——图予的手机。我拿起来看了看,十几条短信彩信和未接电话。现在,又是一个陌生号码在闪动,我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细妹儿!你总算有反应了!你还好吧?”听这个大呼小叫地声音我就知道是谁了。原本我还以为是谁打来电话找图予的。

我“嗯”了一声,然后死猪一样地哼哼,“你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想睡觉。”

图予在那边叫了起来,“还睡!快点下来吃饭,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记得带上手机穿上羽绒服,晚上风好像更大了……”

挂了电话我居然有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瞪着墙壁发呆。然后七窍回神,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我的妈呀!我居然睡了一下午!完了完了,我火急火燎地换上羽绒服把手机顺手往口袋里一丢就往下跑。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下楼时,图予稳而有力地拉住我。

“回来回来,我在这儿呢!你往哪儿跑。”图予打量了一下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很豪气地扯着我说:“走,去吃饭!”

“不行,我得去找下我们班主任。睡了一下午,回头他该劈了我!”

“哎呀哎呀,都叫你去吃饭了。放心,我让你们班上的同学给你请假了。”图予在前面拉着我,头也没回。一切好像尽在她掌控。我被她拖着走,风把她的卷发吹过来挠在我脸上痒痒的我受不了,我别过头,一转头就看见了食堂的那条路上我们班永垂不朽坐最后的那位男同学冲我没事地笑了笑。我一下子放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跟着图予拐进了我们学校斜对面的一家较豪华的小店,很多学生在那儿打牙祭,都是些走读生,或者是钱多的。图予问我吃饭还是喝粥,我非常务实地问她:“谁付钱?”

“当然是我!我好欠你一顿饭呢。”

那好。“汤!”

汤上来了,图予把它小心翼翼地推到我面前。里面都有什么我忘了,只记得有皮蛋,很好吃。整整一大碗,我喝得一干二净,而图予就撑着半边脸笑眯眯地在对面看着我。我其实有偷偷的打量她,明艳动人,没有半点饥不择食的样子,可是她怎么会和我这种穷酸丫头混在一起?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是市长的孙女,住着大房子,如果她愿意更特殊一点,她完全可以在学校里都以车代步。而我,乡下来的黄毛丫头,一个人在这座半生不熟的城市里独来独往,每个星期的半天假要去小书店里打工只为挣几十块钱。从最显而易见的差别来讲,就说她身上背的包吧,最起码也足以买上三四套我身上穿得衣物。

我放下碗。

她凑上来问我:“好喝不好喝不?要不要再吃点别的?”

“为什么是我?”我盯着她的眼睛发问。这问题快把我给憋死了!

可图予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困扰,她漫不经心的用唱歌一样的调调回答者我:“因为我喜欢你咯!”

我有点生气。总觉得她不肯好好地回答我。

图予伸过手来,似乎又想拍我的头,但我瞪着她,她大概想起了上次,于是手往下一沉,落在了我的脸上。她凉凉软软的手拍了拍我的脸,说:“别胡思乱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让我感兴趣。”

天呐,这是怎样的回答!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女生拍着你的脸说“对你感兴趣”这样的话,你会作何感想?总之我觉得这不是我疯了就是她疯了!

我推开碗,站起身说,“我饱了,回学校上课了。以后我们俩儿应该谁也不欠谁的了。”

“那又怎样?”图予张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我。

我,我一时间语噎。我晕。这人的脑子里有的装稻草有的装**,今天我算是碰到个装电子芯片的!我完全不能与她的逻辑苟同。

我没理她。往学校走。

图予付了钱追上来,在我耳边说:“一会儿你记得看手机!别忘了。还有,记得吃药。那个药治感冒特有效!医生说得,嘿嘿。我也走啦!”然后她就率先冲进了人群,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似的。

我在进教室之前,拐进了厕所看图予留给我的手机。短信一条条打开——

“细妹儿,你真勇敢!比我想象中更勇敢。”

“嘿!细妹儿,你冷了吧……”

“你一定会感冒的。”

“你感冒了,趴桌子上好几节课也没精神起来。”

接着,是彩信——全部都是素描的我在感冒前的事。站在座位上跟老师对恃,被赶出教室,像鸵鸟一样抱着自己,缩着脖子仰望天空,还有老师出来的时候我站得像根木桩子的傻样儿,等等。最后一张是我趴在桌子上黑黑的一团影子。

她看到了!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一条短信——细妹儿,我在看着你哦。所以,现在把这个号码存起来吧。

我迅速抬头神经兮兮地四处打量,可是我没看到她。但我还是存起了她的号码。当敲打出“图予”两个字的时候,我觉得我似乎有点过分慎重!或者是沉重。总之那不是对待一个毫不关已的陌生人该有的情绪。

你看,我俩儿的差距像天地之间的距离,可还是像海一样连在了一起。

整个晚自习我都有点心不在焉。我可以确定,图予的手机是有预谋地来到我手上的!可能是感冒,我一直打着哈欠晕晕乎乎的,讲台上的老师估计瞪我都瞪得眼酸了。最后让我们自己做测验题的时候我感觉到口袋里又有些轻微的震动,我偷偷地掏出来,又是图予的短信——好好上课!一会儿我请你吃宵夜。

我有点崩溃,像做了小偷似的拿眼睛四处瞟。我总觉得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在不远处盯着我。结果一记响亮的咳嗽声告诉我——那双眼睛在讲台上。

就在我猛地回头看向讲台的时候,在对面的教学楼看到了我所寻找的。图予的小红包就在和我同一水平线上招摇。我警惕的,用出汗的手在课桌下快速回复了她——不用。

真是不可思议。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对面就是图予!一种被监视许久,而我后知后觉的羞愧感袭击了我的心灵。见鬼!“啪嗒”一下,手里的铅笔芯也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