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曜对扶余清慧还算有些印象,他此刻对她出来捣乱的行为虽有些不忿,却还是心平气和地问道,“你就是百济国公主,不知你有何难处?”
“我.......我.......”扶余清慧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脸上的泪却越流越多。
“那你想好了再来找朕吧!”司马曜一阵无语,笑着摆了摆手。
扶余清慧双手捂脸坐了下来,范二发现她似有难言之隐,却哪里猜得透她刚才欲言又止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待会宴会结束了,再亲自问问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吧。
范二确定这想法后,又看了看扶余清慧身后的权震宇和崔北山,两人的脸色也是阴沉沉的,仿佛蒙上死灰。
范二站着正不知所措时,却听司马曜朗声说道,“既然诸位使者再无疑惑,朕就先失陪了。诸位使节和诸位臣工还请自便,王中书你好好招待各国使节,范爱卿;你随朕入宫。”
听了司马曜之语,范二顿时精神一震,偷偷按了一下早就准备好的奏折,那玩意硬硬的还在。
跟随皇帝入宫,理所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江左官员看着范二简在帝心,心中虽有嫉妒,却还是纷纷起立躬身送司马曜和晋陵郡主。
范二也低下头来,等司马曜经过身边后,才小步追了上去,跟在司马慈安身后半步。
近距离看着司马慈安的背影,又觉得她比自己心目中的初恋高出许多,大约是她如今穿在身上的宫装衬出来的吧,她的背影实在是太完美了。
出了礼宾馆,司马曜便登上了步辇,范二和晋陵郡主则一左一右随侍在侧。
晋陵郡主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但聪敏如她,又怎能不知司马曜提前背出的讲解词出自范二之手?
又加之范二刚才在现场解决了皇冠的真假问题,晋陵郡主对他的博学也是有些敬佩的。
但范二给晋陵郡主的印象,也仅是博学而已。
至于家世、长相、风度,范二又怎能与晋陵公主的未婚夫谢混相提并论呢?
晋陵郡主不可能把范二放在心上,范二也知如此,心中却又为之耿耿于怀。
此时早就过了正午,落了半夜的小雪如今都已化尽,化雪的天气总还是比平时冷的。
但范二跟着司马曜,进了四周皆被高墙包裹住的皇城,便觉风力明显小了许多。
范二还在考虑待会该怎么提起范宁之事,却见后者突然转过头,笑道,“逸之,你真的很不错。”
突然接触到司马曜的平易近人,范二不由一愕,谦虚道,“君上盛赞了,臣定当再接再励,以最大的热情报效君上。”
要不是晋国尚还有谢氏等高门与司马氏分权,报效国家就等同于报效君上了,但现在范二的说法,听着显然更容易让人舒服。
“很好,朕看好你。”司马曜点点头,不再说话。
进入了宫门后,司马曜便下了步辇,他先是遣走了司马慈安和随驾的大部分禁卫,只带了三五个贴身护卫和两个内侍,便让范二陪着走向了勤政殿。
勤政殿是司马曜的御书房,也是他每日待得最久的地方,他下朝后的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这里批奏折、读书临池或是接见朝臣。
御书房没有光明正大的牌匾,也不挂名人墨宝字画,其豪华程度只比云来楼二楼的雅间稍稍强上那么一点。
司马曜除了偶尔酗酒外,生活也算是节俭的,这当然是相对于他的那位一顿就吃一万钱的祖先而言的。
范二跟着司马曜进了勤政殿,被内侍引到了离龙案最近的案子后坐了下来,接着便见几个宫女如穿花蝴蝶一般送来了点心和茶水。
御书房是司马曜经常待的地方,看起来虽不算太豪华,暖气倒是充足的,范二坐下之后很快就感觉身子暖乎乎的,紧张的情绪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范二在刚才的宴席上也没怎么吃东西,所以闻到点心的香气时肚子便咕咕地叫了起来。
司马曜很豪气地喝了半杯茶暖胃,又示意范二不要客气。
两人都喝过了茶,司马曜才闲话家常般问范二道,“逸之啊,不知你可有什么理想?或者说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理想?未来?
当然是推翻晋廷,将你取而代之啊!
范二自然不会说出这话,但对司马曜的提问还是一阵无语。
无论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具有一定成就的人,都喜欢问别人,“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难道人的理想就只能成为某一个人,而不能成为他自己吗?
范二真正的理想自是无法示人的,他思索了好一会才扭捏着说,“回君上,臣下也没什么雄心壮志,想的便只是多读书,多钻研学问。家母的意思,也是让臣下开春后便前往江州追随叔祖父读书;至于理想,说起来倒有些自不量力,臣下的楷模便是孺子和宣子;臣下愿意为君上培育人才,同时也愿自己桃李满天下......”
司马曜忍不住扶额了一下,他见过有想当高官的,有愿意做隐士的,更有的人想要做一个富家翁。
司马曜从来没见过好为人师若此的,这么点年纪就想教书育人的,还真是奇葩一个。
面对如此奇葩,司马曜顿时无言以对。
范二伸手入怀,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奏折,站起来躬身对司马曜道,“刚才说到臣下的叔祖父,还请君上能给网开一面;只要君上能既往不咎,臣下愿意付出所有。”
司马曜对范二之举并没什么意外,他从内侍手中接过了奏折,很快就浏览了一遍。
范二只是低着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倒是个有孝心的,可朕已把案子交给了大理寺。”司马曜把奏折轻轻放到龙案上,又叹气道,“朕看你今日立了奇功,本还想着奖赏你的,也罢,就以你今日之功来抵范宁往日之罪罢!”
“谢君上。”范二听了司马曜之语,仿佛听到天籁一般,赶紧行起了大礼。
司马曜摆了摆手,“朕明日便给大理寺下旨,让他们撤了这案子,至于你的爵位嘛,朕又怎忍剥夺呢?”
“君上圣明!”范二听司马曜主动撤销范宁的案子,当即诚心实意地跪伏在地。
范二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一个多月的奔波,终于有了收获,这一个月多月来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啊!
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但没有春天的播种,没有夏天的耕耘,又何来收获?
范二进京时便已做出破釜沉舟、全力以赴的准备,进京后更是傍上了臭名昭著的王国宝,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解决困难,期间还放弃自尊屈就司马道子父子。
好在王国宝和司马道子还算有点节操,他们总算是为范宁说了话,这才让范二的心思不至于白费。
此时的范二,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现在就想冲出宫去。
他想第一时间把范宁获赦的消息传到蓝田侯府,然后动用他们手中的资源,把消息传到豫章、传到天门、传回吴郡。
理所当然,范二也想把消息传回范府,与土生、阿仁等人一起分享。
正当范二踌躇满志时,又听司马曜笑问道,“逸之,你满十六岁了吧?”
“十六岁?”范二摇了摇头,待意识到司马曜语中可能的意思后,又赶紧补充道,“臣下的生辰是十二月二十三,还差半个月就满十六岁了。”
“就差半个月吗?那你回去后找人先学学受爵的礼仪吧。朕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受爵仪式?”
范二退出勤政殿后,还是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司马曜这明显是要给自己授爵的节奏啊。
这叫什么来着?
双喜临门!
今天既解决了范宁的案子,又得到了司马曜关于授爵的暗示,这样的好日子一辈子也遇不上几回啊。
对于司马曜的恩宠,范二心存感激。
可这并没有改变范二对朝廷的想法,他不会因司马曜一时的仁慈而放弃初衷。
司马曜或许可以因范二之功降下隆恩,但晋廷的腐朽早就是历史问题了,就算范二不去推翻它,它又能坚持几年?
晋廷不过是尸居余气,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
走出了皇宫,范二的大好心情也终于冷却下来,步行出了宫后,很快就到了城门。
此时的皇城门口的车子早已散去了大半,范二一问才知,礼宾馆的午宴早就散场了。
范二遂指挥周如海道,“周叔,咱们去蓝天侯府。”
“蓝田侯府?”
“没错,就是蓝田侯府。我刚才随君上进宫,已得了他的亲口许诺,叔祖父的案子已经无碍了。我要把这消息告诉姑奶奶,还有表伯,也好让他们给叔祖父和叔父他们报信去。”
“案子了结了?好,好,好!”周如海开心地笑了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阿仁亦是兴奋无比。
由于太过兴奋,阿仁好一会才上了牛车,他想给范二道贺,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牛车缓缓启动,看着阿仁也平静了下来,范二又笑着开口道,“还有一个好消息。”
“还有一个?是什么?”阿仁一愣,转过头一脸期待地看向范二。
“那就是,我过几天就是真正的武兴侯了。”
“真的?天那,这真是......真是.......”
阿仁一时语无伦次起来,这个消息显然比解救范宁更让他兴奋。
毕竟范宁跟他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而范二的荣辱,则直接影响到他的前途。
听说范二马上就是真正的爵爷了,阿仁就像是后世的穷屌中了五百万大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