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涛上任第三天,派人去请邱尚,熟人见邱尚被官差请走,都在猜测邱尚是否犯了事,但是邱尚除了爱穿女装,抹胭脂,其余算端正,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邱尚像是知道陈涛会找他一样,特意敷了粉,较之旁人也不一样,被官差请了还满脸笑容,从家门口一直笑到陈涛的面前。
今日没有公事,陈涛穿着便服,一身紫色大氅,衣绣玉兰花纹,衬得面貌更是出众。
邱尚一身惨绿,虽两颊鹳骨突出,身形偏瘦,却也有几分书生气。
两人一照面,便是两种心思,陈涛见邱尚这幅模样,还真愣了神。
邱尚见了昔日同窗,端端正正的行了礼:“草民见过陈大人。”
陈涛直言道:“既是不愿,又何必多礼。”
邱尚应道:“礼数不可废。”
陈涛哼了声:“老师与季长风成亲一事,可是真的?”
邱尚道:“附近几个县的山贼都来喝了喜酒,如何作假?”
陈涛脸色猝变:“季长风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讳?”
邱尚瞄了他一眼,之后才道:“尚学这是...羡慕?”
陈涛冷着声道:“你因何抹黑老师?”
邱尚笑了出来:“我怎是抹黑?明明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陈涛怒责:“邱尚,你枉为老师学生。”
邱尚不怒反笑:“枉为的不止我一人,尚学,你较之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涛被邱尚一语击中痛处,却不能发火,因为邱尚说得对。
“老师可好?”
邱尚将他看着,似是在掂量他这话的价值:“很好。”邱尚想了想,又补充道:“尚学还是不要去打扰,老师在长风山寨很快乐。”
如果楼清在这,听见邱尚说这话,一定会为自己没盲就瞎了而收他做学生吐血。
陈涛思量着邱尚这话里有多少是激怒和真假,以楼清的性子,在长风山寨一定不快乐,怕是被季长风所迫,出不得长风山寨。
“非白在仙客来设下酒宴,晚上一块来吧。”
陈涛这人,气极了也能拉的下面子,这是邱尚唯一敬佩他的地方。
邱尚道:“不怕我扰了你的接风宴?”
陈涛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的道:“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不清楚?”
邱尚耸耸肩,就是这点让他敬佩却也痛恨着。
自从知道陈涛回来,楼清就心不在焉许多天,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陈涛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得知陈涛高中时,楼清的确为他高兴,即便在他走前他们曾发生不愉快。
陈老爷及陈夫人带着陈涛,在他面前说出那样的话,陈涛又否认,楼清承认,自己的确对陈涛有好感,但那只是基于欣赏,陈涛年方二十,两人虽为师生,却更是知己,起码在那事没发生以前,他们无话不谈。
楼清并不怪陈涛,否认此事对他百益无一害,楼清不该怨的,可心里就是有一股气,一直徘徊不散。
“夫人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我喊了几声你都没反应。”
季长风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惊得楼清回神,眼眸划过慌乱。
“没...没什么。”
季长风在他身侧坐下,此时房内只有他们两人,两人靠的近,季长风耳力好的能听见楼清慌乱的呼吸。
“夫人有心事。”季长风不是问,而是肯定。
楼清摇头,不是心事,只是放不下。
季长风见他不说,转向问道:“夫人可曾想过离开长风山寨后去哪?”
离开一词让楼清终于正视季长风的话,他抬起头,眼中闪着光亮。
“离开?”
季长风点头:“我即已承诺夫人,自然不会食言,虽然还有段时日,可夫人有打算我会放心些。”
“并未细想。”说出这话楼清自己都觉得讶异,他居然真的没想过离开后的去向。
季长风取笑:“夫人可是体会到长风山寨的好,所以不打算离开了?”
楼清连忙道:“并非,只是...”
季长风见他快速否认,也没发怒。
“也是,长风山寨再好,也是个贼窝,夫人有圣人之志,留在此处,的确委屈。”
楼清总觉得今日的季长风有些奇怪,先前他只是动动下山的心思他就发怒,今日却坐在他身侧,论日后去处。
“好端端的你今日怎跟我说这些?”
季长风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怀疑,笑道:“只是闲来无事,跟夫人谈谈心而已。”
谈心?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交情了?
“既是谈心,我也有一事问你,你老实说与我听。”
季长风见他神情正经,也跟着点头。
楼清问道:“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瞒着他的事多着呢,他指哪个?“并无。”
楼清再问:“既是如此,你因何不告诉我强迫我喝了一个月补药的原因?”
季长风答道:“并非隐瞒,而是你从来不问,既是不问,我便认为你不想知,你不想知我便不说。”
楼清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反驳道:“这全是你一人心思。”
季长风定定的望着他,好一会才开口道:“是我一人心思。”
楼清顿时没了话头,明明是很好接的一句话,可楼清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沉寂许久,季长风才道:“你身子底虚,那药只是让你补补身子,庸医早说你时间久了定然不愿,所以才让我教你练武,这药没半点坏处,夫人不必多想。”
楼清被他一言堵住了嘴,话语在舌尖转了又转,半会才吞吐道:“我并未多想。”
这是事实,如果季长风要害他,一刀就能解决的事情。
季长风听后,露出了笑。
这几日,陈涛将那事想了再想,楼清在长风山寨终归不是事,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回来,可要怎样让楼清全身而退是个问题,毕竟季长风不是好惹的。
陈涛查过县衙卷宗,三年前季长风密会马县令一事并未记录在案,其实该有所记载的,毕竟那次马大人真是动了念头要进攻长风山寨。
可事实却是片言只语都未留下,马县令早已升任,成了他的顶头上司,此时若是发信去问,来回时间又得拖上一段时日,而且...陈涛思虑此事,希望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陈夫人端着燕窝粥推门进来时,陈涛正捧着书卷,坐在书案旁,眉头紧蹙。
“涛儿在想什么?”陈夫人温柔的声音将陈涛的思绪扯回,抬眸时,陈夫人已经走到面前。
陈涛赶紧起身:“这么晚了娘还没休息?”
陈夫人放下燕窝粥,在陈涛的扶持下坐了下来:“你回来也有几日,每日都忙着县衙的事,憔悴不少,娘怕你熬坏身子,给你熬了燕窝粥。”
陈涛看了一眼那燕窝粥,低声道:“孩儿让娘亲费心了。”
陈夫人拍了拍他的手,摇头道:“涛儿说得哪里话。”
陈涛坐下,端过粥,吃了起来。
陈夫人观他面目,越发有丈夫年轻模样,更是喜爱。
陈夫人想到先前见他眉头紧蹙,似有难为之事,见陈涛安静吃粥,细声问了出来:“涛儿可是有为难之事?”
陈涛抬头:“娘为何这样问?”
陈夫人道:“你是娘怀胎十月生的,你是喜是悲娘能不知晓?”
陈涛听闻,放下了碗,看着陈夫人,一字一句道:“既是如此,孩儿也有事问娘亲。”
陈夫人见他虽语气平和,可目光灼灼,当即想到他要问的是什么事,儿子太像丈夫,反而不是好事。
陈夫人敛了心神,先说出陈涛的疑惑:“涛儿想问楼先生?”
陈涛摇头:“我已知先生在长风山寨,更知他被季长风强迫成亲。”
陈夫人微疑,却未显露:“既是如此,涛儿还要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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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涛道:“我要问的是娘何必行此一举,我已答应爹娘,会娶妻生子。”
陈夫人听出他语气中的责怪,轻叹口气道:“涛儿认为,最懂你的是你自己,还是父母?”
陈涛一愣,稍后好像内心深处的某一角被陈夫人探知,整个人不安起来:“娘不信我?”
陈夫人摇头:“并非不信,而是太了解你。”
陈涛沉默。
陈夫人问道:“涛儿先前思虑的事,是否关于楼先生?”
陈涛点点头。
陈夫人提点道:“你新官上任,建功立业是第一事,若要有所作为,当要思虑周全。”
陈涛惊讶:“娘不责怪孩儿?”
陈夫人笑道:“你已是县令,有官职在身,娘如何能过多干涉?关于楼先生,你即已作出承诺,娘相信你能遵守。”
陈夫人这话说得软绵,却字字藏针,拿前程挡在楼清的前面,好与坏都让陈涛自己一人定夺,她知晓陈涛,也知他会做什么决定。
陈涛哪会不明白,可即便是再明白,都只能一笑置之,果然,知子莫若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