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帮人在心里骂骂咧咧。
你让我们趴在这儿,就为了等这帮今天晚上可能都到达不了的人吃饭?
你知道云南离这儿最远的地方上千公里,火车,客车,误班误点堵车,随便耽误一下,就是多少个小时吗?
丢你妹的,伱早说,老子不早打报告了吗?
一顿饭吃得,怨念颇深啊。
但方淮万万没想到,集训队的训练计划,仅仅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失去了神秘。
下午饭,还是跟中午一样,盒饭。
只是跟方淮不同,大家领了盒饭各自在院里边聊边吃,刚才不到一小时的俯卧撑撑起,还不至于让这群顶尖精英吃不下饭。
院里,一片谈性正欢。
饭是6点发的,计划是6点10分传开的。
刚领了饭,连序把方淮拉到一个角落,有些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我跟你说,这两天警惕点,尹文说…可能要拉练。”
“拉练?怎么拉练?”
方淮惊讶的其实不是“拉练”两个字,而是“尹文说”。
尹文,于增彪,是这次贵州总队来的人之一,也就是他不认识那两个。
他不是没问过何志军训练内容,只是何志军守口如瓶,说签过保密协议。
连序犹豫了一下。
但在这里,方淮始终算是自己人,而且,他兵龄也浅,刚转士官,在这里的大多是老士官,二期居多,还有几个受训的军官,他跟方淮是最有共同话题的。
人无等级,但是军衔有,大家还是喜欢和跟自己接近的人扎堆儿。
想了想,还是说道:
“就是…整个训练期间,会以拉练为主,还会有紧急集合。”
方淮听闻此话,眉头一皱,觉得这事不简单。
这么详细?
想想,问道:“谁跟他说的?”
连序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他是黔东南的,而且是第六年的。”
方淮眼神动了动。
黔东南…第六年,第一期培训的。
也没谁了,陶东东。
和他还是同年兵。
而且陶东东性格确实挺外向的,喜欢聊天,在总队比武后几天,和他没少聊。
可能陶东东也是不知道自己会来这里,才没告诉自己。
也可能是关系不够。
方淮扫视全场,发现那个尹文正在院子的另外一个角落端着盒饭,跟毕节支队同为第六年的王茂法聊着什么,边聊边笑。
旁边居然还站着个人,方淮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刚才站在他背后的,湖南总队的。
啧啧,老陶所托非人啊。
搞不好要跟着吃瓜落。
“你帮我把尹文叫过来,快。”方淮拍了拍连序,有些急促道。
连序看了尹文那边一眼,小声道:“你要问他?他没让我告诉你啊,你可别跟他…”
方淮眼看尹文旁边那个湖南总队的端着饭盒又朝他挪了一步,有些无语道:
“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你就说我找他借东西,快。”
连序有些不太爽利地朝着尹文走去。
没几句话,尹文跟着过来了。
“怎么了?”
方淮神情严肃起来,道:“拉练这事,要是有人问你,打死都不能说是谁说的,知道不?也不要再传播了,人家陶东东可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严格来说,训练内容算是军事机密!”
连序听到方淮直接点出,有些尴尬道:
“啧,方淮,你说什么呢?尹班长是好心。”
尹文被方淮一顿教训,感觉落了班长的面子,本来准备跟方淮亲近亲近的想法也消散了,面色有些不好看地道:
“连序,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讲?人家方淮是一等功臣,需要这些小道消息吗?
方淮,别管这么宽,你们赵金成班长和我还是一年的,他以前来总队比武,好多东西还是我教的。”
方淮内心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了,还在给我摆资格,孺子不可教。
妈的,湖南总队本不属于西南,都是走胡队长的后门进来培训的,那是他的亲兵,被人家听到了,不打你小报告才怪。
但看尹文这个大不咧的模样,方淮也不愿意解释了,免得把自己抖出来。
“尹班长,好自为之吧,关键时候,嘴严点。”
尹文脸色更不好看了,手也背上了。
“还知道我是班长,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说罢,转身走了。
连序站在原地,十分尴尬,内心忽然觉得,方淮这人,不可交。
方淮看了看连序的表情,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抱起饭盒。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
东窗事发的速度,比想象更快。
20分钟后,大家院里还在闲吹牛B,等着下一步有什么安排时,楼上办公室走出一人,趁着大家没注意,侧了侧身,赶紧下了楼。
但方淮一直注意着上面的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
没多久,二楼兀地响起“砰”地一声拍桌响。
随后,是胡中队的一声猛然大吼:
“退回!必须退回!”
随后,是一阵安静。
但其实并不安静,方淮看到胡中队只是在电脑前找什么东西。
他在查监控。
方淮四处打望,看到营区的几个摄像头,立马产生了这个想法。这玩意儿他早发现了,进营区大门就有一个,其它几个,躲在树后面,仔细看,也不是看不着。
大家则有些不解地看着楼上。
谁退回?
一些人,把藏在裆里和后腚上贴着没被收走的备用手机夹紧了一些。
尹文则有些恐慌了,看了看方淮,发现他背着手一个人在院里来回地走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实际上,方淮啥也没想,他在消食。
大灾之后有大疫,在管理严格的军营也适用,一件违反了重要规定的事一旦发生,管理者就会化身精神病,把所有被管理阶层的人折磨到死。
就胡培洲刚才那声穿透整个营区的大吼,恐怕离狂犬病的发作时间不会太远了。
这货能变态到地震时让培训班二期扛着重装备爬山进北川,绝对不是个只会笑的角色。
过了一会儿,胡培洲的身影,出现在二楼走廊。
“全体集合!”
二楼,乌啦啦下来六个。
有事儿。
有大事儿。
一些人思考之下,叹息一声,把裆里的备用机都掏出来了,准备自行上交。
这特么培训班的领导一惊一乍的,要是被查出来,太吓人了。
这个单位驻地虽破,但其名字既然是“消防西南培训中心”,搞不好就能通告所属单位,让他们背个处分回去。
大家在各自支队都是拔尖受宠的,谁愿意接受?
胡培洲黑着脸下来时,人已经聚作一堆了。
他也不作声,看着所有人自觉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另外五个人站在他身后,呈跨立姿势。
有特种兵培训那味儿了。
开口,沉声,没有废话。
“哪些人知道了本次集训的训练内容?”
下面,一片沉默,没谁说话。
胡培洲淡淡地指了指队列的两边,道:“主动说的,站这儿,被我点出来的,站那边。”
两个位置,代表两种待遇。
终于有人站不住了。
“报告!”
尹文喊了一声,走了出来。
胡培洲眼神却扫了扫他,道:“你站哪都一样,准备走人吧,一期泄密的陶东东,我们会一并通报。”
这下,尹文立马瞪圆了眼睛大喊道:“不是陶东东!”
胡培洲蔑笑道:“你们总队受过训的才十个人,你以为很难查吗?陶东东比你耿直,我打电话给他,他已经承认了!”
尹文顿时哑口了。
队列里的方淮眯了眯眼睛。
胡培洲这人说话不眨眼,方淮一直盯着他看,竟也无法分辨他是不是诈供。
尹文这个沉默,已经把陶东东出卖了,但胡培洲脸色依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即使没有打电话,心里也是笃信就是陶东东了的。
方淮扬了扬眉,余光扫了扫连序。
连序不出去,他也不好动弹,要不这事万一严查,分开询问,就算他说是尹文告诉他的,口供也对不上帐。
其实从监控上看,也能看出有多少人在散播这事,哪些人可能听到了,又去传播了。
大家还要在这里待这么多天,胡培洲又是管理者,和他硬扛,实为不智。
还好,连序打了一声报告,站出去了。
方淮也跟着站了出去。
贵州总队五个人,都出来了。
后面的李逵笑了一声:“你们总队挺团结啊……团结好,团结好,希望你们一会团结一点,好搞训练。”
胡培洲却又看了下面一眼。
“还有吗?”
目光显然有指向性。
“报告。”
一个四川总队的看了看尹文,竟然也站了出来。
这一下,连着报告了七八个。
自己的信息来源和传播对象一旦打了报告,这事就止不住了,都怕别人把自己供出来。
尹文看着那个先打报告的,眼神里有种被出卖的味道。
那人虽是四川总队的,但和他是老乡,之前就认识,自己告诉他之前,明明讲过了,让他不要跟别人说的!
方淮内心都惊了。
什么叫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今天有了深刻理解。
才吃个饭的功夫,这么多人知道了?这信息传播的速度,都特么超过村口大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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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培洲终于笑了:“这么多人都知道,没有一个人阻止传播,反而都在当传播者,只有方淮,把尹文叫过去,和他说了几句。
好,好。”
这下,贵州总队的几个,都看着方淮。
方淮喉头动了一下,想骂人。
你特么不道德啊,老胡。
说清楚行吗?
“和他说了几句”这么具体的事,你是从监控上看到的,别整得跟我告密似的啊!
“报告!”方淮大声道。
“讲。”
方淮抬手,指着湖南总队那人,道:“胡中队,那个刚才进你办公室的,他没听见?为什么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