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神情有些古怪,引商还以为他是认识这人的,忙问了句,“你认识?”
“听说过,不认识。”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来,“生死薄现在不在我手上,你若不急,我帮你偷来便是。”
“不急不急。”听了这个,原本还有些嫌弃他留下的引商看他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
而眼下他大喇喇的在一楼坐了下来,她与卫瑕要说的话也不能再说下去了,三人沉默着大眼瞪小眼,直到华鸢急匆匆的从楼上跑了下来,才总算是打破了这沉默。
“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卫瑕忍不住问了声。
“隔壁。”说着话,华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弯了弯嘴角,然后走过来贴近他的耳畔悄声说了几句话。
卫瑕的目光很快亮了亮,竟也露出个与他相似的笑容来。
较真而言,他们两个都生了一副极出众的相貌,可是眼下笑起来却让人觉得极不顺眼,引商忍不住用手在手臂上蹭了蹭,倒吸一口气。
范无救好奇,非要凑过去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结果在听完之后那唇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一边笑,一边还压低了声音问着什么。
从昨日开始,算上隔壁那个男子,所有听了那“秘密”的人都笑得如此诡异,还不肯将那话明着说出来。引商努力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刚巧,这时候苏雅和枕临也从外面回来了,撞见这幅场景,自然是要上前问问究竟,结果几个男人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去吗?”华鸢睇了眼身侧的卫瑕。
“为什么不去?”卫瑕反倒觉得他问的奇怪。
结果在场的男人们都勾肩搭背的出门了,引商本想跟上去,却被唯一一个留下来的苏雅拼命拽住,“你不能去。”
“为什么?”她觉得不可理喻。
“这……这是……男人才能听的事情。”他迟疑着,也有些难以启齿,“总之,你莫要凑这个热闹了。”
“不行,你必须说清楚。”越是如此,她越是好奇。
到底什么事是只能男人听,女子听不得的?
苏雅被她问得没办法,最后只能松了口,“你不是叫我去打听打听隔壁那户人家的来历,我打听到了。咱们昨日见到的那个男子,本是住在太原的,在太原为官时家中妻妾成群,平生最……最……最精通风月之事。”
他说得足够隐晦了,可是引商还是听懂了那深意。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看他们笑得那般龌蹉!怪不得那么有兴致!一个两个,竟都是这个样子。真该说,男人都是如此吗?
她自幼便是生活在道观里的,见识虽广,却被护得极好,从未接触过男女情|事,说是不通风月也不为过,如今听了这事,自然是越想越觉得荒谬,最后气着气着,反把自己气笑了。
“那你怎么不去啊?”她带着笑问这仅剩的一个男人。
正帮她收拾古籍的苏雅动作一滞,半天才轻声答道,“我对这事,没多少兴致。”
引商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她真是被那几个男人“气”得脑子都不清醒了,竟忘了眼前这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世过往。
现在就算是想道声歉,也像是在戳他的伤疤了。
小楼霎时间便静了下来。
半晌,苏雅实在是受不住这沉默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转过身对她摆摆手,“骗你的。还不是华鸢他们非要我留下来拖住你,不然我早就去了。”
引商随手抄起了一方砚台冲他丢了过去。嬉笑间,两人谁都没有去看对方脸上的神情。
及至傍晚,那几个男人才总算是从隔壁回来了。
还未等他们进门,引商便闻到了一阵熏人的酒气,抬眸望去的时候,便见门口瘫着几个站都站不起的身影。
她真是想将他们丢在门外睡一夜算了,可是最后到底还是没狠下心来,只能咬着牙一个接一个的把他们拖进屋去。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拖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她也瘫坐在地上,狠狠喘了几口气。
这最后一个就是华鸢。
苏雅在安置剩下那几个,她便坐在门口与身边这个醉鬼大眼瞪小眼。不知过了多久,待到明月高悬,外面街上的喧闹声都渐渐消失了的时候,她才站起身向屋里走去,像是全然看不到身后那人一般。可是还未走出三步,衣角已被人扯在手里。
“当真不管我?”华鸢喝得也实在是太多了一些,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睁不开眼睛,唯独扯着她衣服的手没有松开。
“你今日过得倒是快活。”她轻哼了一声,也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服,准备把他拖回到屋子里去。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他赖在地上,怎么也不肯动,执着的问着这个问题。
两人互相都扯着对方的衣服,谁也拽不动谁,只能这样僵持在院子里。
到最后,还是引商忍不住先开了口,“我……”
“吼!”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嘶吼,接着,似乎连土地都随之震了一震。
院里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引商忍不住看向了吼声传来的方向,那里应该是城外,或者说,是泾河。
“……龙?”她犹豫了一下。
“龙。”华鸢坚定的点点头。
泾河龙王那一家子闹了这么久,似乎终于要闹上岸来了。引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正想着这事与自己没关系还是当做没听见算了,可是脑子里却飞快的闪过了三郎那哀求的眼神。
他满心相信她能帮他驱鬼除魔,正等着她呢!
这可怎么办?
“去看看?”见她脸上满是犹豫之色,华鸢晃晃悠悠的站起了身,连站都站不稳,便去扯她往外走。
“等等……”引商本想让他看看事态如何再说,可是紧接着就觉得身子一轻,经被他硬扯到半空中。
两人眨眼间便跃了城墙来到那泾河边上。
这地方不是第一次来,待站稳脚步之后,引商便将目光投向了已被薄雾笼罩的河面。
在水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河上有此异象的话,河下必有妖孽作祟。
可是这一次的事情却远不是水鬼妖孽之类那么简单。
她沿着河岸往下游走了一段路,却发现这河面除了烟雾缭绕之外,并无其他怪异之处,而刚刚发出嘶吼声的那条龙,也像是从未来到岸上一般,不见踪影。
静心观察了一会儿,她又回到了两人来时站着的地方。华鸢像是还未醒酒,一直蹲在河岸边干呕,泪眼朦胧的看着着实可怜。
她忍不住咂咂嘴,“酒量不成,何苦喝这么多。”
被这样轻视之后,蹲在河边那人似乎更难受了一些,什么都没吐出来不说,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走吧。”等他终于轻松了一些的时候,她才准备转身离开。
虽未看出什么端倪来,可这地方也有些诡异,还是不要久留的好。
华鸢勉强站起了身,一步三晃的跟在她身后,眼看着随时要倒下去。引商在前面走着,听着后面的动静只觉得心烦,不由咬了咬牙转身扶住了他,心里想着若是回不去城,便回之前住的那间道观将就一夜。
只可惜她想得简单,这念头却难实现了。
“吼!”还未走远,那咆哮声又传到了耳畔,这一次比前一次要近上许多,惊得两人都忍不住扭头去看。
身后除了泾河还有什么?
“槐树林……”仔细看了一眼,引商只觉得这四月底的深夜更阴凉了一些。
就在那茂密的槐树林里,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庞然大物在扭动着身躯,似是想要挣脱什么禁锢。
“快跑!”她想也不想便拉起华鸢一起向长安城方向跑去,边跑边问着,“你不是会飞吗?”
“不,不行……用不上力……”托那些酒的福,华鸢连站都站不稳了,现在只想找个对方好好躺上一会儿。
引商欲哭无泪。
虽然只有一眼,可是眼看着那巨物身长至少有十几丈,其形似蛇,脑袋上却长着犄角,不是龙还能是什么?
这泾河可是人家的地盘,而他们两人显然是不速之客。如今真赶上主人心情不悦的时候,一会儿被生吞活剥了都不足为奇。
“那你好歹也是个神,就不认识什么水里的神仙吗?”拼命逃着的时候,她还不忘问一问身边的人能不能与槐树林里那位攀上关系。
两人跑得这样快,华鸢的酒反倒醒了一半,看看身后的情形,也觉得现在形势不妙。可是他一面逃着一面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与哪个龙王是相熟的。
“四海龙王跟我半点交情没有……剩下的,剩下的……”他忍不住挠了挠头,眉头皱成了一团,“我只认识冯夷!”
引商扭头看了一眼,却见那槐树林里的身影已经挣脱了禁锢,正欲向着他们这边追来,她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只能拔高了声音喊了一句,“冯夷又是谁啊?”
“黄河的水神,你们都叫他河伯的。”华鸢为她解释了一句,紧接着脸色变垮了下来,“不成,这人不成,他刚与北海四公主订了婚,第二天就搞大了南海三公主的肚子,现在正被四海龙王追着打呢,管不了泾河的事。”
“你们神仙里怎么也有这种男人啊?”引商听了个目瞪口呆,脚步都差点慢了下来。
“你,你若是不喜欢,从今日开始,咳……咳,我就不认识他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华鸢还有心情与她说笑。只是说着说着,他也终于没了力气,认命的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不肯动了。
引商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仍在这里,哀叹了一声,跑过去便想背他,可就在这时,一条巨大的龙尾突然扫了过来,顷刻间便将那年轻男子紧紧缠住向后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