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黑暗中,蓦地响起龙天若的声音,不,谁知道那是龙天若还是龙天语呢?这样低沉舒缓的声调,似大提琴轻轻在耳边拉响,原本是独属于龙天语的,可是,龙天若也说过,人的‘性’格是多变的,生来跳脱的人,也未必就发不出抑郁低沉之调。
还真是……傻傻分不清楚!
沈千寻不说话,只将目光移向他,他的‘胸’口绑着绷带,绑得很不专业,两条绷带‘交’叉在‘胸’前,像个大大的叉号,在黑暗中看来十分刺耳。
“肚子饿不饿?小厨房里温着饭菜呢!我去给你端来吧?”龙天若得不到回应,便自说自话的走出去,不多时又轻悄的返回来,将食盘放在她‘床’前的小几上,燃亮了烛火。
烛火照亮他的脸,有种异样的苍白,他坐在那里看她,面容平静自然,看那样子,并没有向她道歉的打算,只拿勺子盛了一碗粥,放在嘴边小心的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吃粥!”他说,“空着肚子喝了那么多酒,胃里会很难受!”
“你是谁?”沈千寻张开嘴便是这一句话。
“龙天若。”他答得笃定自然,苍白俊逸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别再胡思‘乱’想了,吃粥!”
沈千寻伸手打翻他的粥碗。
碗碎在地上,汤汁溅得到处都是,龙天若无声的俯下身去,一点点细心的捡拾着碎片,捡完后净了手,很快又新盛了一碗,固执的递到她‘唇’边。
“你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能不吃不喝!”他说,“沈千寻不应该这样!”
沈千寻冷笑:“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药’?”
龙天若默然,半晌,涩涩道:“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一共下过两次……”
“你还嫌少?”沈千寻坏脾气的叫。
“是有点少。”龙天若自顾自咕哝了一声,忽觉眼前掌风掠过,忙低头叫:“不少不少!但是小僵尸,相比我们认识的的时间,是不是就少了呢?我们认识那么久,我只对你起过两次‘色’心,还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沈千寻鼻子都气歪了:“我的缘故?是我哭喊着求你来给我下‘迷’‘药’的吗?”
“你没哭也没喊,可是,你‘诱’‘惑’了
爷!”龙天若理直气壮道:“不信爷来跟你一起回忆一下,第一次,也就是‘洞’房‘花’烛夜,你对爷做什么了?”
沈千寻忿忿的看着他:“我记得,我什么也没做!莫名其妙的就入了幻境!”
“错!”龙天若不服的辩解,“你喝多了酒,在爷的‘胸’前‘摸’来‘摸’去,爷再纯洁,终还是个男人啊?被一个‘女’人这么‘摸’,爷怎么受得了……”
“胡扯!”沈千寻咬牙道:“那还有一次,我可记得清清楚楚,我一人躺在屏风后看书,可动都没动你一下!”
“你是没动爷,可是,你不该在爷还没走时就睡觉!”龙天若梗着脖子叫,“你那么妖娆的躺在那里发,还酥‘胸’半‘露’,怎能让爷不心猿意马?”
沈千寻心头一阵发堵,‘阴’恻恻道:“是,园子里的桃子不该长得又甜又美,是她‘诱’‘惑’了偷儿,才让偷儿生出叵测之心!”
“是的!”龙天若兴奋叫,“正是这样!小僵尸,对于爷的话,你理解得很深刻哦,都学会举一反三了!”
沈千寻只觉喉头一阵发甜,似有吐血的兆头,她的头无力的垂了下去,对于这样一个男人,她已经无力吐槽了,她只是觉得悲哀,莫名的悲哀。
她耷拉着脑袋,双手抱膝,两行泪水无声的滚落下来,她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哭,她真是一点哭的‘欲’望都没有,可是,那泪水却抑制不住的疯狂涌出。
龙天若见她落泪,似是慌了神,连忙开口道歉:“小僵尸,是我不对,是我‘混’蛋,我猥琐龌龊,我无耻下流,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要是再敢,你就让五毒婆婆来给我下‘药’,你让她把我变成一只屎壳郎行不行?”
沈千寻怒啐:“屎壳郎也比你好!”
“是是!”龙天若使劲点头,“人家都穿得起黑甲,我只能穿紫袍!”
“你……不要脸!”沈千寻冷不丁飞起一脚,烦躁的向龙天若踹去,按正常情形,她这一脚是定然落空的,但她刚刚说的那句不要脸误导了龙天若,他以为她气已消,遂涎着脸儿上前说话,这一下避之不及,‘胸’口重重挨了一脚,刚好踹在刀口上,这一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似被人翻卷开来,他惨呼一声,仰面倒下,很快便没了声息。
沈千寻初时以为他使诈,心里恨他轻薄自己,便漠
然相看,然而看了半天,龙天若还是没有醒来的迹向,她心中一跳,忙下‘床’去瞧,这一瞧之下,不由冷汗丛生。
龙天若已躺在血泊之中。
她慌了神,大声叫着阿呆,两人合力将龙天若抬到‘床’上,沈千寻扒开他的衣服,只看一眼,头脑便似僵住了。
那里一片红肿,肌‘肉’外翻,鲜血淋漓,实是惨不忍睹。
“怎么会……这样?”沈千寻喃喃道。
阿呆掠她一眼,闷声道:“怎么会这样,王妃不知道吗?早上刚戳了一把,戳得那么深,这会儿又补一脚,看来,你真是想做寡‘妇’了!”
“可是……”沈千寻艰难的咽了口唾液,她本来想说,她那一刀其实没那么用力了,当时‘乱’戳一气,等到龙天若撞上来时,她的力道已小了许多,而刚刚那一踹,纯粹是发发脾气,根本就没用上多少力气,怎么竟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可是,结果已然这样,再想原因好像也没什么用,她低叹一声,拿酒消了毒,准备动手缝合。
阿呆却抢先一步将龙天若背了起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沈千寻呆呆问。
“不用你治!”阿呆丢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他的伤很严重,只有我能处理好!”沈千寻追在后面叫,“你把他放下!放下!”
“你离他远点儿,他会过得特别好!”阿呆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沈千寻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头雾水。
她实在不明白阿呆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想离他近吗?”她忽尔又恼怒起来,自言自语道:“当初是谁把我骗到了相府?真是的!活该,他是活该!”
嘴里这么说,可心里终是放不下,拎着医箱追到香雪苑,却被一排又呆又蠢的‘侍’卫挡在外头,她跺跺脚,转身走回去,当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凌晨时分,反又睡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听到耳边有人轻声说话,她‘揉’‘揉’眼,拉开帘子往窗外瞅了一眼,清晨雾气绰绰的光线中,龙天若略显苍白的脸浮在面前,他正在跟青鸾红鸾说话,虽然听不清晰,却也知道
是在安排她的饮食起居。
沈千寻坐在‘床’上愣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怕见到龙天若,便蛰伏在那里不吭声,等到他离开了,这才披衣起‘床’。
洗漱用餐过后,她似闲庭散步般走出湘王府,慢吞吞的溜达了几条街,惊喜的发现,这一回自己的屁股后再也没有尾巴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欢喜雀跃的现象,看来,龙熙帝对她和龙天若,已经彻底放心了。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很谨慎的多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有跟踪者之后,才转入一条小巷。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六毒公公大模大样的从巷间的某个小院中晃了出来。
破庙内,沈千寻和五毒头对头,趴在一张发黄的牛皮纸上,认真研究着掘坟事宜。
不得不说,五毒的准备十分充分,这张皇陵的地图十分详尽,而令沈千寻更加惊喜的是,这位老大娘自来到京城起,便已开始偷偷的挖掘地道,到现在为止,地道已基本挖通。
“沈千寻那边,可有音信?”五毒急不可耐的问,“我现在可是万事俱备,只欠她那缕东风了!”
“我今儿一大早就过来,就是来给夫人你报信儿的!”沈千寻低低道:“她已经回信儿了,说只要夫人愿意解毒,她可以先行验尸,以表诚意!”
“那太好了!”五毒‘激’动异常,“那你回去跟她说,若是方便的话,今儿晚上就过来,再挖几个时辰,一准儿能挖到停棺之处。”
沈千寻使劲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即返回,回去‘蒙’头便睡,到天‘色’转黑,方又蹑手蹑脚的溜出了‘门’。
以真面目与五毒相见,沈千寻一派自然,五毒却有些不安,不住眼的盯着她看。
“婆婆,我的头上有角吗?”沈千寻觉得很好笑。
五毒冷哼一声:“角倒是没长,只是……看起来弱不惊风的,想必六毒跟你说过要帮我办什么事了吧?”
“说过了!”沈千寻点头,“不就是挖坟嘛,这个我很擅长啊!”
“但愿吧!”五毒不自觉的又瞄了她一眼,很显然,她不信任她,她没法把这个清秀文弱的丫头跟那传说中那个鬼神见了
,都要避居三舍的沈千寻联系在一起。
沈千寻清淡一笑,并不多加解释,只淡淡道:“我听六毒公公说,你已挖出了一条通往皇陵的地道?”
“是的!”五毒答,“今儿晚上再忙活一阵,就可以挖到墓室了!”
“那我们快走吧!”沈千寻看庙里有把铁锹,伸手‘摸’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五毒轻哧:“怎么?你要帮我挖吗?”
“两个人更快一点,不是吗?”沈千寻看着她。
五毒低头去看她的手,嘴角微微下撇:“富家小姐做过粗活吗?瞧你这十指纤纤,‘春’葱样的娇嫩!”
沈千寻浓眉轻扬,不作任何回应,只说:“婆婆前面带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