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皇上已经垂垂老矣,他这边稍微收拢了一下,已经朝着养心殿去了,皇上知道墨琛已经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来了,但是实在是没有料到墨琛回来的居然这么快,正好是大旱盼云霓的时候,墨琛就到了,这不啻于是真正的甘霖。
他此刻正在欣赏照壁上一张前朝画家临摹吴道子的画,看着看着,不禁心神不宁起来,不知道为何,最近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好像逐渐要统治自己一样。
皇上并不清楚,这一次,墨琛去的很是及时,已经拯救了赵赫性命。
而此刻,他尚且以为赵赫有性命之忧。墨琛到了养心殿门口,望着飞檐斗拱,沉默中,好像忽而之间就想起来梁烟云的几句话似的。
真正的,一个人利欲熏心,到了这曲高和寡的地方,会开心吗?住着金瓯无缺的皇宫,吃着景秀未央的餐点,做着风起云涌的大事情。在这里,命运注定一个人的不平凡。
他看着那金碧辉煌的权利中枢,忽然有一种莫名的苍凉与寂寥,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直到风吹乱了他的衣袋,这才走过来一个内侍监。
“王爷,您回来了?”这内侍监没话找话一般,一边打问讯,一边立即屈膝行礼。这么一来,墨琛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养心殿的位置——“父皇呢,在吗?”
“皇上最近茶不思饭不想,就是盼望您可以得胜归来,现如今好了,皇上在呢,一早上就在念叨您了。”一边说,一边握着拂尘,挥舞了一下。
“老奴带着您进去。”墨琛不声不响的跟着这个内侍监往前走,进入了一个曲径通幽的走廊,过了一个天井,看到了皇上的背影。
皇上听到脚步声,早已经回过头,看着墨琛回来了,他立即一笑。其实,对于墨琛克敌制胜,他并没有过怀疑,而墨琛呢,也真正没有让皇上失望过。
墨琛每一次的战争都那么浓墨重彩,墨琛的胜利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墨琛会回来的这么早,就不是皇上可以想得到了,二人目光对焦的那一刹,墨琛立即行礼。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儿臣,参见父皇。”这么一说,立即三叩九拜起来,皇上这边看到墨琛如此多礼,立即上前一步,在墨琛未竟的礼节中,握住了墨琛的手。
“朕总是知道,你会给朕意外之喜,你回来就好,朕唯恐你也回不来。”
“儿臣一定不会的,您放心就是,儿臣谨小慎微。”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刚刚的内侍监已经开始奉茶,这么一来父子之间少了君臣之礼,对坐轻啜起来,茶水清冽,喝过了以后,那种醇香好像久久不能弥散一样。
墨琛说了一路上惊心动魄的遭遇,说了很多皇上想要知道的,但是皇上毕竟还是不清楚,赵赫究竟现如今还好吗?他的手握着金交椅的扶手,良久的沉默,终于问一句——“赵赫呢?”好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好像,等待的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回答,但是墨琛很快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了,没有一分一毫的添油加醋。这就是墨琛,始终是用客观的方式去看待问题,汇报情况。
并没有一分一毫的怀狭偏见,墨琛将情况全部汇报完毕以后,皇上虬结的没心终于轩一轩,用一种神清气爽的语声,健朗而又活泼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赵赫也是好好的?”
“怎么,他是与儿臣一起回来的,现如今难道还没有来面圣?”
“那是自然,不然朕总不至于这样子担心。”皇上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旁边的茶,“喝茶,喝茶。”
墨琛立即饮茶,看到皇上的心情忽而就好了,墨琛就准备告辞,终于,现在有了一个赵赫,赵赫好像逐渐已经可以取代自己的位置了。
其实很对,在没有发现赵赫是皇上遗腹子之前,墨琛是当之无愧的未来王储继承人,但是现如今时移俗易,岁月变迁中,谁也是没有料到会有一个赵赫这样身份特殊的人。
赵赫的身份何止是特殊,赵赫的出现何止是始料未及,不光光墨琛没有想到,就连皇上自己都没有想到。赵赫作为后来居上的砌墙砖头,俨然已经获得了皇上全部的好感。
毕竟,皇上总是想着,自己亏欠过赵赫不少的东西,人只有在惭愧的时候,给对方的才是最好的。墨琛看到皇上忽而之间就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禁心痛跟着重重的一沉,皇上是眉飞色舞了。
但是以后呢,在赵赫与自己之间,聪明过人的皇上总应该是有割舍的,皇上有没有想过未来的局面?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要是真正让赵赫做了帝王,依照赵赫的心,会放过墨琛吗?
要是墨琛做了未来的帝王,依照墨琛,赵赫会臣服与墨琛吗?现在,这些问题,让墨琛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都难受,而现在,赵赫面对这样的问题同样也是一个直观感受,好像只有皇上,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是不经过深思熟虑的。
还是,在皇上的心头,这个问题早已经瓜熟蒂落了呢?早已经没有必要孜孜矻矻的去思忖了呢?看到自己这样戎马归来,皇上并没有开心的样子,而知道赵赫还是好端端的,皇上居然开心成了这种样子。
墨琛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皇上这样子开心不已了,皇上好像变成了一只黄雀一样,恨不能上蹿下跳,其实也对,到了这个时候,又一次失而复得,实在是没有不开心的理由,墨琛看着眼前的皇上,看了很久。
而皇上呢,好似已经遗忘了墨琛的存在。
“父皇,他很快就会过来面圣的,要是没有什么问题,儿臣就先告退了。”看到这里实在是没有必要留下去了,墨琛这才微微一顿,准备离开了。
皇上看到墨琛要告辞,这才好像想起来这屋子里面还有一个孓遗生物似的,“啊,啊,你还没有走?”这么一问,好像墨琛早已经是多余的,墨琛看着皇上,皇上这才一笑,“朕不是这个意思。”
是啊,您不是这个意思,然而您又是什么意思呢?
“朕的意思是,朕以为你已经走了,朕知道,你刚刚回来,京里并没有什么要料理的事情,你何不在这里,与朕好好的聊一聊,朕喜欢听你们一路上惊心动魄的遭遇。”一边说,一边终于感兴趣的看着墨琛。
墨琛只能坐在了原来的位置,将自己如何如何离开,梁烟云如何如何跟上了自己,如何如何又是一个人进入了敌营,用三寸不烂之舌,如何如何挑拨离间,让草上飞与大胡子如何如何内讧。
他们又是如何如何乘人之危,并且渔翁得利的。将这些全部都说完了,其实也用了没有一炷香的时间,皇上听得果然是惊心动魄起来,好歹,他以前也是在疆场上去过的。
虽然很多年,皇上都没有握冷兵器了,不过对于战场上的事情,他还是记忆犹新,尤其是面对高大于自己的对手,那种望而生畏的紧张感,现如今还笼罩在他的心头。
但是,他并没有想到,梁烟云会跟着墨琛,梁烟云已经怀胎八个月,现在皇孙终于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这女人居然意气用事,说上战场也就那样轻而易举的朝着战场去了,皇上听到这里,不免心头难过起来。
梁烟云的离经叛道,梁烟云的野性难驯,其实,他早已经有所耳闻,但是并没有亲眼目睹,从墨琛只字片言中,其实还皇上不难看出来,这女人实在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让人匪夷所思。
“朕记得,阿云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这八个月的身孕也是敢长途跋涉的,为何不让阿云在家里?”
“原是准备让她在家里静候佳音的,但是她总是担心我,就连离京也是偷偷摸摸跟在了我的身后,不过事后想一想,要是没有阿云,我岂能那样轻而易举就胜利,阿云每一次做事情总是出人意表。”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女子,这样意气用事,这样冲动的事情,完事以后,得到的不是墨琛的责备,居然是墨琛的随和与欣赏,皇上看着墨琛,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这才纠正一句——“她固然是热忱于你,不过难道就没有一分一毫在乎朕的皇孙吗?”
“儿臣……该死。”除了这四个字,墨琛好像再也没有说的一样,此刻,皇上从刚刚兴高采烈中回过神来,用一种担忧的,惆怅而又迷惘的神色看着墨琛,良久以后,这才开腔。
“朕听说,你婚后生活很是不如意,总以为,你与她是爱侣,其实是怨偶,对吗?”墨琛实在是没有想到的,皇上今日会问出来这样一个问题,这问题让墨琛悚然了片时。
究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答,梁烟云与自己在一起,其实四年之间,新婚燕尔以后,就聚少离多,以前,他们是真正的情投意合。
但是自从梁烟云落水以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大变样,不光光是梁烟云变了,梁烟云对自己的爱,也是跟着变了。
她从一个非常粘人的羞人答答的文静女子,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美丽精致甚至大胆泼辣的女子,从那个时候开始,梁烟云不再羞人答答,已经有了自己对事物的看法,以及一切自己的客观意识。
终于,梁烟云还是变了,变得那样让人匪夷所思,从那个时候开始,梁烟云频繁的离家出走,终于还是让梁烟云安居在了王府中,但是她时常给你玩什么约法三章,他们之间这究竟是不是爱,让墨琛时常也是在想。
看到皇上殚精竭力的询问,墨琛不禁微微吸口气,很快已经一笑,“这定然是有人在搬弄是非,朕与阿云关系好着呢,小夫妻之间,难免有争吵,要是天天和睦,往后并没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