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转眼便到了宁森月忌日的前三日,景云晟正和宁森皓交接着军中要务,看着他事无巨细的给自己说着军情,宁森皓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军中战报,疑惑的打量着景云晟。
“你把这些全交给我?”
“嗯。”
景云晟翻阅着手中的军书,淡淡的吐出一个单音节。
“为什么?”
宁森皓朝后一躺,抬起眼睛问道。
“我要回京一趟,今日就要启程。”
景云晟放下手中的军书,站起身来从书架上重新抽出一份战报。
还没容宁森皓说点什么,景云晟便继续说道:“身为副将,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一定要肩负起责任,切记不要冲动。”
“我知道了,但你回京作甚?”
宁森皓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有一些事情,你别问了。”
景云晟眉目一冷,他并不想回京祭拜宁森月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特别是凤轻。
想到凤轻那个女子,景云晟稍稍有些失神。
从军营中回到府里,景云晟便撞见了凤轻着着一身红衣在庭院里谈着古筝。
琴音阵阵,仿佛天籁之音。
风轻轻袭来,她身边的桃花树上的花瓣翩翩落下,粉色的花瓣让她仿佛置身于一个仙境当中,就连景云晟也不由得看呆了眼。
看着这样的她,景云晟不自觉的想起了曾经作为自己妻子的宁森月。
这样想到,景云晟便转身想要离开。
一旁的青莜见到景云晟来到,开口道:“殿下。”
景云晟点点头,便径直朝屋内走去,差点忘了自己把青莜重新赐给了凤轻。
凤轻看着他的背影,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琴音戛然而止。
青莜走到她的身边,说:“殿下,在这看了好久了。”
凤轻点点头,便也朝屋内走去。
走到屋内,看着景云晟收拾了几件衣服让侍卫拿走,她便上前问道:“殿下这是要出远门?”
景云晟见她进来,便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说:“嗯,要回京一趟。”
回京?回京做什么?
虽满腹疑惑但凤轻觉得自己还是不该多问什么,便只是噙着笑意道:“那祝殿下一路平安。”
景云晟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气氛尴尬,凤轻便告辞离开,只留下若有所思的景云晟独自在屋内。
景云晟拽紧手,这次回京,要是真的证实了凤轻就是宁森月,他又该如何待她?
他带着几个贴身的心腹便启程回京,风尘仆仆的来到京城,连府上也没回便径直来到了沈萧然的府上。
景云晟把马鞭扔给小厮便径直入了府,沈府管家慌忙迎了上来。
“殿下,恕草民有失远迎。”
“沈萧然呢?”
景云晟只是脸色淡淡的坐在大厅里张望着四周,并不搭理管家的阿谀奉承。
管家恭敬的说道:“大人在后院,马上就来了,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景云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沈萧然便出现在了眼前。
“你来了。”
沈萧然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药,抬起眼睛瞥了景云晟一眼。
“森月被葬在凤鸣山的何处。”
景云晟并不是在询问他,声音冰冷的仿佛来自地狱。
看着景云晟那张令人捉摸不透的脸,沈萧然笑道:“我以为你会直接去凤鸣山,没想到你还会来我的府上坐坐。”
景云晟站起身,直直的看着沈萧然那双同样深邃的眼眸。
“快说。”
沈萧然的眼神里写满了嘲讽,他笑道:“殿下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沈萧然!”
景云晟一把拎住沈萧然的衣领,脸上青筋暴起。
良久,景云晟才颓败的松开沈萧然。
是啊,沈萧然怎么会告诉自己?明知道沈萧然不会告诉自己,他还是想要绕一圈来问问他。
景云晟转身走出了沈府,跨上马,便不停息的朝凤鸣山的方向去了。
沈萧然冷笑着说道:“景云晟,我就是要你永远都不知道森月的墓碑在哪里。”
来到凤鸣山,看着漫山遍野开满了粉色的桃花,他下了马,看着茫茫一片的花海,不由得慌了神。
他该怎么找出森月被埋葬的位置?他该怎么办?
思考许久,他吩咐了同行的几个暗卫,说:“你们想尽办法也要把沈萧然给我带到这里来。”
暗卫驾上马,便朝沈府的方向去了。
景云晟就地坐在地上,拿出一壶酒,倒在旁边的桃花树的根部,恍惚间想起了凤轻在桃花树下弹琴的模样。
他晃了晃脑袋,说:“在沈萧然来之前,就当我从未遇见过凤轻,只认识宁森月。”
他举杯一饮而尽,他说:“森月,这杯我敬你。”
喝完,他便觉得有些眼眶发红,宁森月死去的日子里,他多少个深夜里都在买醉,梦里满满都是宁森月的一颦一笑。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匆匆的马蹄声远远的响起。
他把酒杯扔在一边,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长衫。
看见沈萧然昏迷不醒的被放在马背上,暗卫把沈萧然放下马,给他服了特制的解药,沈萧然才缓缓醒来。
沈萧然睁眼便发现自己已到了凤鸣山,他望着眼前的景云晟才感觉到自己全身仍然有些发软,景云晟居然派人下毒绑来了自己。
景云晟负手而立,说:“沈萧然,如果你不告诉我森月被埋在何处,我便把凤鸣山夷为平地。”
看着景云晟浑身透着的杀气,沈萧然冷哼一声,说:“你要是舍得的话,就把你这满山的桃花给烧了。”
景云晟转过身,冷冷的笑着:“你以为我不敢?”
沈潇然看着景云晟脸上冷得像是淬了冰的笑意,一时说不出话。
是,这不是开玩笑——沈潇然知道,景云晟敢。宁森月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能够令他
魂牵梦萦的女人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的呢?还剩下什么,是值得让他好好呵护的呢?
没有了……
没有了!
这个世界上最难对付的,不是什么绝世高手,而是亡命之徒。若是一个人什么都不害怕了,那么还会顾及什么呢?一无所惧的人,跟心有牵挂的人,两相对比,自然是前者更加难缠。
沈潇然皱紧了眉头看着景云晟,紧握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他不想告诉景云晟宁森月的坟墓究竟在哪里,就算为了掩盖这个假死的真相,他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景云晟终究是个太过可怕的人。若是被他发现了什么,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但是沈潇然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这满山桃花,是宁森月生前最爱,若是被毁了,凤轻回来见到满目疮痍,估计心里一定不会好受吧?
对峙了好半晌,沈潇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紧握的手最后还是松开了。似是妥协一般,沈潇然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紧皱成川字的眉心,轻声道:“若是她知道你毁了这满山桃花,一定不得安宁,罢了罢了,随我来吧。”
说着,沈潇然轻轻拂去自己肩头的落花,抬脚淡然的同景云晟身边走过,往山中走去。
景云晟转身,看着沈潇然的背影,嘴角忽然微微一抿,似乎露出了一个难看到极致的微笑。
若是沈潇然真的不告诉自己,自己真的会毁了这漫山遍野的桃花吗?
景云晟一手按上自己气血微微翻腾的胸口,苦笑着问自己道。
不会……因为……舍不得……
大概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那么狠心,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人,所以沈潇然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所以宁森月才会执意要与他和离吧?
可惜,谁又知道,其实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痛,也会舍不得呢?
苦笑着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景云晟抬脚快步跟上了沈潇然的脚步。
宁森月的坟墓被沈潇然安置在了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
虽然十分偏僻,不过视线却极好。站在这座坟墓旁往山下看,满山桃花尽收眼底,只让人生出一种一片粉色的云霞栖息于此,而自己正身处这片云霞之上的美丽错觉。
冰冷青黑的坟墓旁,栽着一颗巨大的桃花树——这应当是整座凤鸣山最大的一株桃花树。
抬头望去,几乎看不见枝丫,只能看见满目粉红,密密匝匝的挤满了枝头。
粉色的花瓣随风而落,纷纷扬扬的洒落在一旁的坟墓上。小小的土丘上盖满了桃花花瓣,就连冰冷的墓碑上也零落着不少粉色。
青黑色的墓碑,映衬着粉红色的花瓣,无端让人想到躺在棺材里的美丽少女。
是啊,这座坟墓之中,不正躺着一个美丽的姑娘么?!
“森月最喜欢桃花,说什么就算她不是‘桃夭’中说的那种宜室宜家的女子,看着这桃花也觉得自己温婉如水了……”沈潇然眯起眼睛看着这美丽的让人心声叹息的风景,忽然苦笑着说着宁森月当年的一句戏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确实不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女子,不过,那有什么重要?她还不是自己心目中唯一的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