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凤君默接了金箭后,皇上一摆手说:“去吧!可别叫朕丢了脸。”
凤君默领命,本欲转身离去,傅新却笑嘻嘻的凑到丞相面前,隔着一张几案,腆着脸说:“南宫伯伯,您老这身子还好?”南宫元微一顿,就要起身施礼,傅新却一把按住他的肩,“伯伯快别这般客气,我看你今日气色大好,现在没有哪不舒服吧?”南宫元笑,“多谢世子挂怀,老夫一切都好。”“甚好,甚好,既然伯伯身子还好,那你这小神医现在应该没什么用处了吧。”傅新突然一指一直做鹌鹑状的花吟。南宫元一愣,傅新未等他说话,又快速的说道:“伯伯,既然你一时三刻用不上他,那将他借我一用如何?”南宫元呵呵一笑,“我倒忘了,去吧,去吧。”
傅新得了准许,上前一把拽起花吟的胳膊,花吟大惊失色,腿就是不愿站起来,竭力挣脱,“傅世子,别闹,你放开。”傅新拽她不起,威胁道:“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可要抱你啰。”花吟不理,岂料他真就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花吟气的脸都红了,双脚乱蹬,口内告饶,“我走就是了,你放我下来。”
烈亲王连饮三大杯,没好气的骂了句,“一群狗屁孩子!”
皇上笑,也不怪他们御前失态,转而看向烈亲王,说:“酒凉,你要喝至少得温一温,别凉了胃。”
话音刚落,只听烈亲王哎哟一声捂住了肚子,五官瞬间揪到了一起,口内连连“哎哟”了两声,招呼左右速速领他去茅房。
皇上对他这个大大咧咧的弟弟早就见怪不怪,见状,反笑道:“看来姜太医开的药很管用啊!”
花吟见烈亲王中了招,才放心的随傅新离开。走了一段路,花吟问,“刚才皇上说姜太医给开了药,怎么回事?”
“哦,老头子便秘半个多月了,没见最近脾气都特别大么?就是屎胀的啊!”傅新言毕自己倒先乐上了。
花吟微一挑眉,心里暗自高兴,果然是天助我也。
“你乐个什么劲啊,来来来,咱俩的账是不是也该算算了!”傅新做凶狠状,“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怎么说不来我的戏园子就不来了,解释不清看我不扒光你的衣服沉塘!”
傅新正对花吟张牙舞爪,由远及近,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只听一声大喊,“抓住我的手!”花吟感觉臂膀处谁抓了下,她本能的反握住,整个人凌空一旋,旋即落到了某人的怀里。
傅新气的跳脚,大喊,“花谦,有种你别跑!”花吟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大乐。身后也有人笑的肆意爽朗,花吟这才发觉是凤君默。
“我带你躲起来!要是被他缠住了有的你受。”凤君默嘴上说着,又朝马屁股抽了几鞭子。
二人一路避开众人,及至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凤君默这才勒住缰绳,自己先是一跃而下,又转身将花吟抱了下来,他故意表现的大大方方,因此花吟也没留到到他抱下自己的一瞬间,从耳根到脖子都红透了。
“怎么带我来这了?他们都在打猎呢!”花吟说。
凤君默取下挂在马鞍旁的酒壶灌了一口,说:“回去随便猎几个交差就行了,我爹是大周第一神射手,我也不差。反正时间还早,先歇一会。”他坐在一块巨石上,又拍了拍身旁,示意花吟来坐。
花吟也没矫情,索性整个人都爬了上去。
“怎么就不愿意来演《将军令》了?”凤君默问,紧接着又自问自答道:“怕女儿家的身份被识破?也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你女儿家的特征也会越来越明显……”
花吟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自己的胸,反闹了个大脸红。
凤君默偏过头看她,见她羞红了脸,怔了怔,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后面的话全忘记了。
“再过十几天就过年了,过了年转眼又到元宵节。”
“嗯。”
“元宵节琼花宴,奉之可有心仪的女孩子?”花吟话题转的快,凤君默一时被问住了。
花吟笑看她,见他发呆,又继续说道:“大周第一姝镇国公府孙蓁,小妹觉得当今之世,能配得上奉之哥的也只有她了。”
凤君默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细细瞅来,又不像是戏谑嘲弄,反一派正经之色,凤君默不免有些莫名其妙的不高兴,说:“我那天看到你的未婚夫了,高大勇猛,据说是来京赶考武举的。此人气度不凡,有胆有识,将来定能干出一番事业,与你倒也相配。”
花吟不知他何故提到郑西岭,疑惑的瞅了他两眼,只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二人又有的没的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花吟心中惦记着丞相大人,待凤君默将随身携带的酒喝完后,就连声催他带自己回去。
二人重新上马,凤君默又说:“你的那个未婚夫心可真大,他就这么由着你女扮男装在男人堆里行走,也不在意?”
“奉之刚才不是赞他有胆有识吗?他知道我不是一个乱来的人,自然就有胆给我自由。”
凤君默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换了我,我做不到,我喜欢的人,即使给她自由也要我亲自看着才安心,否则我肯定会因为怕她被拐走,整夜睡不好觉。”
花吟哈的笑了一声,回过味来,又觉这话冲自己说有些怪,便止住了笑,安安静静的待在凤君默怀里。
二人各怀心思,行了一路,突听的几声惊叫,“皇上……丞相……”听声音尖细,应是宫内的太监,凤君默心中大骇,以为皇上遇到了什么危险,忙策马冲进了林子里。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彻底傻掉了,贞和帝面色苍白的呆立当场,一柄雕着金龙的大弓则颓然的陷在地面的积雪里。他的对面,几个太监正抱着胸口中箭的南宫元,连声疾呼。
花吟当时只觉得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全身血液急速冲到脑子里,身子一歪,几乎摔下马去。凤君默拉了她下马,她跌跌撞撞狂奔而去,明明路面平整却不知为何绊了她几个跟头,栽的一身的泥。
贞和帝看到了他们,大抵是惊吓过度,直着眼睛,一把握住凤君默的肩,用力摇晃,“我的儿,不是我干的!我没想过要射杀他!我只是因为他顶撞我动了怒,想给他点教训,我明明是要射他身后的一只野鹿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他,他是我大周的丞相啊!我是君王,我这么可能会因为一己私怨就要杀我的丞相?朝臣会怎么看我?大周的黎民百姓又会怎么看我?”
凤君默尚未从惊骇中走出来,但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我知道,皇伯父你冷静,你一定要冷静下来。”
“对,朕要冷静,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意外,朕只是让他亲自给我捡拾猎物,朕从未想过要让他当箭靶子啊!”
其他人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南宫元已经死去有一会了,花吟浑身都是血,眼睛直直的,就跟失了魂魄一般,那一箭直中心脏,她根本连救治的时间都没有,宰相大人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有来得及交代就断了气。
花吟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想哭哭不出来,浑浑噩噩中,只听到凤君默惨白了脸,告诉众人,是他误杀了丞相。然后便是烈亲王飞起一脚当胸狠狠一踹。那一脚很重,若不是烈亲王之前拉肚子脱了力,恐怕凤君默的肋骨都要被他踢断几根。
待花吟恢复意识后才惊觉自己居然在宫里。
也不知夜里什么时辰了,有公公开了房门的锁将她自屋内引了出来,她失魂落魄的跟着,到了大殿,看到凤君默正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
上首的皇上,显得既焦躁又愤怒,见到花吟进来,指着她怒骂,“你真的连命都不要也要替他求情!”
花吟一惊。
凤君默的声音显得很疲惫,但却清晰无比,“皇伯父,侄儿为您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哪怕你现在叫我去死为丞相抵命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献出我的性命,但是……侄儿只求您一件,放了她。放了她,她一定会守口如瓶,我保证。”
贞和帝眯着眼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花吟,继而一甩袖子,重重的坐回龙椅,声音竟有了悲戚之色,“我的儿,我怎么会要你去死!只是,不该你去认下这罪,随便是谁,不管谁,怎么也不该你来认下这罪。”
凤君默低了头,缓缓道:“那几个小太监手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挽弓?我认了,便百分之一百是误杀,但要是您……”
皇上心里明白,几月前因为前朝余孽的事,他震怒之余,曾不止一次在朝堂上大骂着要砍了丞相的头。而今天在猎场上,因为逍遥侯提到了这茬儿,惹的皇上和丞相因为观点不和又争执了起来,皇上愤恨交加,便想折辱丞相,命他替自己捡拾猎物。当时皇上的脾气发的很大,伴驾的几个大臣都看在眼里。如此,要是皇上说是自己误射的,又有几人会信?更何况,他是大周的皇帝,本就不该犯这种错,因为一个明君又岂能误杀贤相!
“好吧,她……”贞和帝有气无力的指着花吟,终于服软了。
“请陛下容臣与她说几句话,臣定能让她守口如瓶。”凤君默再次磕头,掷地有声。
贞和帝默默的看了他许久,最终颓丧的一低头,满怀歉意的说:“我的孩子,你受委屈了。”言毕神情一变,眸中杀意毕现,冷声道:“朕听说你爹是户部郎中花大义……”
花吟整个人猛的一抖,仿若被戳到了某根脆弱的神经,身子一软,跌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