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钰并不喜欢玩桌游一类的消遣,之所以精通这些乱七八糟的棋类游戏,还是当初一起出任务的搭档总摇晃着她的手臂,像个天真小姑娘一样撒娇求她一起玩,美其名曰:童心未泯。
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玩跳棋斗兽棋飞行棋,确实挺童心未泯的。
凤钰看着正对面的宴轻,他神色自若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幸运神降临的巧合,丝毫没有在意凤钰眼底清厉的光芒。
她在心里暗骂一句这人还真是玩不起,
片刻之间,凤红鸾收回视线,猛的抬手,按住宴轻再次扔骰子的手。
“游戏而已,这也要玩些不入流的手段?”
就在凤钰开口的刹那,宴轻蓦地挑眉,犀利的眸光直直朝着她射去。欺霜赛雪的容颜,嘴角含着一丝温润清淡的笑意,声音亦是浓稠昳丽。
“嗯?”宴轻就如没听见一般,也没挣脱她的桎梏。嘴角勾起的笑意加深,暗暗盘转着手中的棋子,一问三不知。
“阿钰可真是冤枉本座了,六月飞雪也比不过……”
“谁还能冤枉得了你?”凤钰沉着脸,清凉的声音吐出。
她看出了这骰子之中的古怪,如果宴轻借助外力来改变骰子的落点,必然会在空气中留下破绽,但方才她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妖力波动。
凤钰收回视线,猛地起身。
“骰子。”言简意赅,凤钰似乎看透宴轻心中所想,并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说完便强硬的掰开他的手,灵力注入的瞬间在这小小的骰子中点起一道浅色的光芒,冰寒之气将每一出都搜刮的干干净净。
但凤钰没察觉到半分的妖力。
她打量着宴轻似笑非笑的脸,欺霜赛雪的容颜如一冰山雪莲,清雅如画的面孔下蕴藏着运筹帷幄的笃定。
“阿钰?”宴轻嘴角勾起的笑意漫漫,眉间浮上疑惑地神情。
演技不错,到这个时候还能装出九真一假的疑惑。凤钰在心中冷冷一笑,还真是自负到极点,但再精妙绝伦的伪装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凤钰视线在宴轻与那古怪的骰子中打量着。
片刻后,手指猛地捏起!
骰子从中间轰的一声炸开,化作齑粉!
一缕轻飘飘的妖力如烟雾般自凤钰掌心那一小堆粉尘中升腾,宴轻微愣,嘴角温润潋滟的笑容顿了一刹,凤钰沉着脸将手一扬,粉末洒了宴轻一身。
“这种三岁小孩都干不出的出尔反尔之事,你倒是心安理得?”凤钰眼底闪烁风寒,轻嗤一声。
宴轻看着凤钰面上的冷凝光芒,殷红的凤眸微闪了一下。
“兵不厌诈。”宴轻笑着摇头。
凤钰:“……”
凤钰冷冷的哼了一下,知道是跟宴轻生气完全是自我内耗,讨不到任何的好处,她自诩对宴轻也有些了解,知道这个死变态就喜欢看别人因为他而焦头烂额怒火中烧的模样。
想看她发脾气,想看她柳眉倒竖怒目圆瞪?
那她还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移开视线,凤钰低下头,审视着桌上摆放整齐的棋子,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沉默半晌。
宴轻也随着她的动作,同样低下头看着红红绿绿的石头。半响,勾起的嘴角,看向凤钰,笑得怡然自得。
这是凤钰低着头看不到他俊颜上雅致的笑意,要是能看到,此刻必然要说上一句:“你还好意思笑?”
真是不知羞耻!
“消遣而已,这就是你对用兵之道的理解?”须臾,凤钰抬头,斜睨着宴轻。
话语里里里外外都充斥着讥诮,宴轻听闻随机莞尔一笑,竟然泰然自若点了点头,坦荡的模样透着真诚,如果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凤钰而是别人,恐怕这时候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但她可不吃这一套。
“愿赌服输,不遵守规则的人也算是输家。”凤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请。”
她原本还在想要是宴轻赢了这盘飞行棋该怎么办?看来是她想多了,她不觉得宴轻会作弊是因为怕输,纯粹是想逗她玩玩而已。
但这送上门的机会不抓可不是聪明人的行为,宴轻既然做了弊,那就要乖乖被她请出去。
“别让我再说上一遍。”凤钰不紧不慢敲着桌子,声音清凉。事情闹到现在她也是有些疲惫了,又闹脾气又戴手链又表白又要和她下棋的,着实是一件比一件麻烦。她虽然不怕麻烦,但这种鸡毛蒜皮黏黏糊糊的小事,她可没有在上面耗费精力的打算。
凤钰眉眼清淡,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宴轻。
宴轻唇角的那抹笑意已经不知何时收起,同样一眨不眨的看着凤钰。
两人对视之间,凤钰目光冷凝,眸底温凉而笃定决绝,没有半分退让。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半晌后,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笑穴一般,宴轻突地笑了起来,声音低沉,胸腔微震。
“阿钰干嘛生气。”男人声音打着弯,利落的起身,“本座生性低劣不受人待见罢了,生气皮肤会变差的。”
这话说得道貌岸然,仿佛之前死皮赖脸的人不是他一样。凤钰愣了一下,也被他的干脆利落所惊到,之前拖泥带水的行为不是他干的异样,在她怔愣的瞬间,宴轻见缝插针掐了把她的脸,在她回过神来去拍开他的手时用转移了阵地,狠狠RUA了一把她的头发,像撸猫一样。
……然后就扔下她走了,挥挥手没带走一丝云彩。
凤钰:无语是我的母语。
她坐在桌旁椅子上沉默了半晌,宴轻出其不意的抽身离去像颗软钉子登时让她哑火,拳头总不能往棉花上砸。
疲惫涌上心头,凤钰蹙起眉头,下意识揉捏起碧清的玉石棋子,比温凉玉石还要冰冷的是她掌心的温度,雪夜之中手脚冰冷,但她却没察觉到半分的不适。
古代没有具体计时的方式,东升西落太阳升起的传统方法受季节和方位影响极大,此刻夜色如墨星子也消散,恐怕是快要到后半夜了,也不知道那老妖怪现在被赶出去,该上哪睡觉。
宴轻走的干脆,一反常态的毫不拖泥带水让她心中生起些异样的滋味,不过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凤钰转身看着屋外床榻旁的大洞和一片狼藉,心中哀叹一声,方才对宴轻那点感慨登时烟消云散。
一介妖皇,身边没个人陪着,孤身而来孤身而去,留下的麻烦倒是不少。
须臾,她收回视线,茶室更里处还有个侧卧,迈步走了过去。推开珠帘映入眼中的是丝毫不逊于主卧的精致清雅,各种器具一应俱全,甚至比主屋的富丽堂皇更多了几丝古香古色的味道,幽静而舒适。
凤钰长舒一口气。也算是因祸得福柳暗花明,她简单褪去衣物后换上小衣,柜子里装着几件未曾用过的新衣裳,纯白柔滑的布料上绣着素色清淡的纹路,大部分名门小姐都会嫌弃它素净有失身份。
但她自然是没那么多讲究。
灵力充盈会让身体保持洁净,满满登登一天下来肌肤依旧不染尘埃洁净依旧,坐在镜子前漫不经心梳着头,凤钰神色恹恹。
凝脂一般的肌肤比起莹白的衣裳毫不逊色,凤钰眉眼清淡,固定发髻的朴素木钗安安稳稳搁在镜旁,闺阁女儿习惯睡前在唇瓣处涂上厚厚一层脂膏保持湿润软嫩,凤钰倒是没什么讲究,容貌对于她来说本就是身外之物。
原主全身从脸到脚的肌肤都吹弹可破,凑近镜子仔细观摩都找不出任何一处毛孔的柔嫩白腻,而原主的记忆中却根本没有保养皮肤的痕迹。
凤钰不禁感慨,这么天生丽质难自弃的一个美人,却落得如此凄凄惨惨戚戚的结局,美貌固然有用,但需要守住这一身美貌,必然需要尖锐的刀枪。
不然是哪来的红颜薄命之说?
…………
银月高悬,凤钰躺在床榻上很快就睡着了,柔软的被褥仿佛厚厚的棉花让她陷入后不停的下坠。她是个极认床的人,平素就浅眠,本来以为会辗转反侧许久才能进入梦乡,没想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昏昏沉沉倒了过去。
空气中漂浮着轻轻浅浅的异香,带着令人不自觉放松下去的威力。
窗户没关紧,露出一个小缝,一小股一小股冷风从中吹进,屋外又开始下起了雪。古怪的天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雪下下停停,停停下下,甚至都没有冻成冰再化成水的机会。
须臾,一阵风吹过。雪顺着窗沿飘进,蓦地一道影子出现映在窗上。
随后啪嗒一声,指节扣在窗上,冷光下白皙得近乎失了血色,下一秒窗户被猛地推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本应出现的吱呀一声消失了,窗外的风声雪声也都消失不见,天地之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如果有第三个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吓得马上逃离,连尖叫的勇气都失去了,生怕惊扰到那站在窗前的可怕怪物。
“可怕怪物”本人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淡淡盯着床榻上的人,下一秒身形一晃就到了床前,又有一阵邪风吹过将窗户吹上,依旧没发出任何声响。
宴轻看着因安宁香而沉沉睡去的凤钰,嘴角扯动,微微弯起。说了离去又使些手段回来的事他做起来没有半分的愧疚,理直气壮地地步任谁看了都会佩服。
他没有无动于衷太久,眸色不明。下一秒就十分自然的剥开被褥,躺到了凤钰身旁。
世人讲究一个男女大防,可宴轻速来离经叛道惯了,根本不在乎这些横平竖直将人匡在框中的繁文缛节,糟粕一般的规则被同样是糟粕的一群老头子视若正道,满口仁义道德之下——
五洲大陆不还是乱得糟糕透顶。
月光清清淡淡,宴轻侧身转向凤钰的方向,挡住了透过薄薄窗户纸洒入屋内的微光,尽数披洒在他的身上。给她倾城绝色妖冶靡丽的侧颜镀上一层清华。美的夺人心魄。
而容颜似妖的男人此刻正专注看着坠入梦乡的乌发美人,柔顺的青丝如瀑搭在真丝枕头上,滑溜溜的像泉水流淌。
宴轻薄唇微微抿起一抹弧度,伸出手摸过那大片大片顺滑,两人共盖一张被子,但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觊觎和丑恶,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低暗情绪涌出。
凤钰身上很香,那沁人心脾的香气似乎被黑夜无限的放大,并非宴轻有意黏着她,只是离开他的每分每秒,他体内的蛊毒就像挣脱了一切桎梏一般疯狂发作,疼痛像一把钢刀一下又一下切割着他的血肉,脑中的神经也被一刀一刀分成数瓣。
分明遇到她前都可以忍受的,分明千百年来的孤寂与疼痛他都一个人承受了下来。
可他遇到了解药。
便再也没办法将就。
宴轻琉璃稠丽的眸子一暗,眸底涌上一抹复杂的情绪,凤钰此刻翻了个身,原本背对着他的身躯此刻转到他眼前,两人离得极近,宴轻下意识向床边靠了一下,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她。
被褥被向下带了一角,露出美人莹白的手臂,对于这美丽得仿佛虚幻般的一幕,宴轻的眼神触碰到的一瞬就飞快转向别处,心跳漏了一拍后浑身上下仿佛触电了一般,心脏砰砰直跳。
屋子内静得只能听见心跳与呼吸声——
凤钰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声。
他嗡嗡作响的心跳声,凤钰的心跳声。
宴轻收回差点就触碰到凤钰脸颊的手,手指轻轻的揉捻了两下,眸底神色变换像是在怀念着想象着什么触感,空气中的那股奇异香气早就消失殆尽,但凤钰依旧睡得很沉,安静的睡相让她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清淡的眉眼间笼罩的冰冷森寒褪去,她清雅如兰花。
然后手臂蓦地一凉,腰上一紧。兰花般的美人不知何时滚到身侧抱住了他。宴轻压下眼底的错愕与不可置信,生平第一次生出些手足无措来,半晌后才低头看向凤钰,他知道如果凤钰如果此刻是清醒的就只会让他滚不会抱住他,但他心底偏偏又有几丝慌张。
她没醒,依旧睡得安静沉宓。
冰凉的小手扣在宴轻的身上,凤钰像只猫般缠着人不愿放开。
宴轻神色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