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许菁菁做了一个梦,很美很美的一个梦。
梦里,一望无际的薰衣草,随风轻晃,不远处,男人手捧玫瑰,笑靥如花的朝着自己漫步走来。
“菁菁,怎么哭了?”他的手拂过自己的脸颊,是温暖的,真实的。
许菁菁莞尔一笑,抱住男人的身体,拼命的享受着他身体的味道:“没哭,我真的没哭。”
“菁菁可是答应我的,不会哭的,对不对?”男人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双唇的余温覆盖了她的冰冷,将她眼角的泪痕逐一吻去。
许菁菁枕在他怀里,点头如捣蒜,“所以大叔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了,菁菁,可会选择相信大叔?”
“嗯,一辈子都相信。”
“那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嗯?”
“好。”
梦醒了,冰冷的地板上是她冰冷又僵硬的身体,她抹了抹自己的脸,一如既往满面泪痕。
不知何时起,阳光已然消失,又是一池月光洒落在地,泛着银辉,微微闪动。
沈宸烨站在她的身侧,随着她眺望远方的视线一同望去。
“大叔,你说梦里的月光有现在好看吗?”
“不好看,冷冷冰冰。”
许菁菁好像听到了答案,微微一笑,“我也觉得只有真实的月光才是最美的。”
“能陪菁菁一起看月亮,不管是在哪里,都一样美。”
许菁菁捧着手里的牛奶,含了一口,奶香充斥在口腔里,她哽咽吞下。
沈宸烨抬起双手捧住她的双颊,冰冷的气息抚摸过她的面容,一点一点的抹去她嘴角的奶液。
许菁菁仰望星空,眼瞳湿润,随着银辉的抖动盈盈闪烁,她苍白一笑。
翌日,许菁菁重复往日的习惯,送一壶汤去医院,然后巡视天臣,露一露脸而已,最后,回到公寓,傻傻发呆。
所有人都觉得她很镇静,镇静到可怕,面上无波无痕,心底却不知是何等痛楚。
她坐在总裁位上,看着沈宸绎以及那些所谓的经理汇报工作,翻看着一页又一页的资料,笑意视人,温和从容。
沈宸绎对于这样的她,沉默到不知如何反驳,她的表现很正常,却又觉得不正常。
当齐江临走进天臣时,便是见到的这一幕。
“天臣一向都是在做顶级时尚品牌,我觉得我们应该拓展一下领域。”许菁菁放下打开ppt,一言一句的解释道:“我想试一下进军婚纱行业。”
“婚纱?”策划部率先反对,“那个领域太小,不适合天臣。”
“小不代表没市场,现在国外许多顶级婚纱品牌市场宽,领导了整个行业,如若天臣挑战成立自主品牌,以天臣的宣传力以及声誉,以后相信新人们首选就会选择本土风情。也是继时尚品牌之后拓展的另一领域,将整个服装行业揽入怀中。”
“可是天臣目前的设计师以及合作商都没有人涉及过这门领域,如若突然改变推销策略,难免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觉得应该先培养好设计师,再来讨论要不要开展婚纱行业。”沈宸绎合上文件,直言道。
许菁菁不置可否,“没关系,我只是提一下而已。”
会议室,所有人井然有序的退出,最后,只剩下两人静坐无言。
齐江临走进,寻着一张椅子坐下,“菁菁,为什么突然想做婚纱了?”
“就是觉得天臣做了那么多品牌,重复着又继续做,周而复始,我就想着能不能开拓一下别的行业,其实我看好了运动品牌,但想一想,运动品牌刻上天臣的标签,总觉得有点不伦不类,毕竟在c国,天臣打的是奢侈名牌,享誉国际,因此,比较下来,我觉得大气、绝艳、奢华的婚纱挺适合我们的。”
“你这想法也不错,不过在这些固步自封的人里面,他们只会选择当前利益,评估每一个开发项目的风险以及利润,比较下来,只会当掉你的决定,要不叔叔帮你,我们自己成立一个品牌,就卖婚纱。”齐江临仔细打量着她的气色,面部红润,唇色也正常,幸好幸好。
“还是等大叔醒来再说吧。”许菁菁收拾好桌上的所有文件,没有人知道这些东西是从他电脑里拷出来的。
大叔的心,一直都害怕这场婚礼成为现实对吧?
我和我的姑娘,梦中成婚。
洁白的婚纱,荧光灯下,逶迤长裙拖地而过,红色玫瑰,宣扬喜庆。
定稿日期在她受伤失踪,消失不见的那段日子,他画了好多好多,每一张都刻着一张脸,有笑的,有撒娇的,有生气的,她原来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表情那么的丰富。
齐江临握住她的手,“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叔叔能帮的,一定帮。”
许菁菁低下头,摊开桌上的每一张画册,“我被沈宸沨抓走的时候,大叔说过只要我们都活着,就一定会来娶我,那段时间,他为了我画了好多好多,每一件都那么漂亮,可是我结婚的时候,却是穿的别人画下的。”
“所以你想让这些画变成一件件婚纱?”
“我想等大叔醒来的时候,看我穿着它们,带他回家。”
“叔叔会帮你们的。”齐江临单手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抚顺她的长发。
金色的阳光铺满了整个街区,娴静的午后,车辆来往稀少。
许菁菁不动声色的继续走在人行通道上,身后的一辆奔驰从她走出天臣后便一直跟着,她停下双脚,回头碰巧迎上奔驰车内驾驶位上男人的目光。
江易泽打开车门,站在车前,“你每天作息那么准时,不就是为了让我主动来找你吗。”
许菁菁不置可否,坐在副驾驶位上,“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被你暗地里陷害,还不如我亲自引你上勾。”
“许菁菁,你拿什么本事来跟我斗?”江易泽踩下油门,车子疾驰驶入车流。
许菁菁嘴角轻扬,“想必你也听说了,现在天臣是我做主。”
“所以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坐上了那个位置,或许我还真担心沈家人的冷血报复。”
“你就不担心我的报复?”许菁菁侧身,面朝男人冷峻的侧面。
江易泽冷哼,“就凭你?”
“对,就凭我。”许菁菁轻轻旋转过戒指,看向它微微闪烁的光芒,轻笑,“江易泽,要不要我们打一个赌?”
“好,我跟你赌。”
“就赌我会怎么让你……血债血偿。”许菁菁面容带笑,语气平和,就像是说着一件平常事,毫无起伏的心绪。
江易泽笑而不语,眉梢眼波竟是戏谑得意。
车子停靠在江边,肆虐的风拂动身影,带来阵阵清凉。
许菁菁迎风而立,紧了紧身上外套,“这就是你千方百计想带我来的地方?”
江易泽点燃一根香烟,任着烟气萦绕在眼前,“往事种种,还记得我们校园里一同许诺过的未来吗?”
许菁菁自嘲,“就算记得又怎样?在你爬上许婉儿床上的时候,不是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许菁菁,我一直以为我会跟你白头到来,就这样平凡的过每一日。”江易泽再次吐出一口烟圈,“可是在我遇到婉儿后,我才明白,爱情不外乎心里在乎,在你和婉儿之间,不是美貌,不是气质,更不是家庭,我爱她,只是因为她曾经很单纯很单纯的说过喜欢我。”
“你也信?”
“没错,我就是相信。”江易泽双眸赤红,语气暴戾,“都是因为你们,本来我们很幸福的,就是你,都是你,全都是你的错,她死了,她摔死在我的脚前,你知道我看到她血流如注时心里有多痛吗?那种被生生煎熬无力赎回的痛,你知道吗?”
许菁菁往后退一步,拉开与这个男人的拒绝,眼里讽刺尽显,“江易泽,你没本事保护自己的女人,怪得了谁?”
“许菁菁。”江易泽咬牙切齿,却在下一刻仰头大笑,“所以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的滋味,看到沈宸烨像个死人一样躺着,心里不好受吧,我就要你看着等着守着这个绝望,让你一辈子都享用孤单寂寞。”
“那或许要让你失望了。”许菁菁嘴角轻扬,带着意味深浓的另一层意思。
江易泽愣了愣,眉头微皱,“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叔已经醒了。”许菁菁步步靠近江易泽,眼底刻上他面上一闪即逝的彷徨,笑意更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许菁菁,不用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胡言乱语,医院里有我的人,沈宸烨是生是死,我一样清楚。”
“是吗?那你的人可有告诉你,大叔有没有醒过来?”许菁菁眉角上抬,“我今天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你的人早就有去无回,而那些所有传回来的消息都是我亲自发的,今天沈大少一如昨天。”
江易泽面上一僵,瞠目结舌的瞪着笑靥如花的女人。
许菁菁越发靠近这个一米八的男人,站在离他一手的距离处,笑意在脸上全然绽放,“江易泽,被人当猴耍的感觉是不是很不好受?你以为我为什么敢这样肆无忌惮的任你跟踪?无外乎是你在我眼里,只是一只拔了牙的狼,连狗都不如。”
“就算沈宸烨醒了,我也有那个能力杀了你。”江易泽目露凶光,却在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往后倒去。
许菁菁离着男人本就只有半米左右,当男人犹豫之际,她的手已然靠近男人的身体,随着自己手臂力量的加大,她毫不迟疑的奋力一推。
江易泽未曾料到自己竟然被她这么轻易给推进了江河里,喘急的水流掩过他的头顶,他舞动着四肢,双目如同燃烧熊熊烈火的瞪着岸上气喘吁吁的女人,她是故意分掉自己的心思的,她的话,不可信。
许菁菁单手靠在石墩上,清冷的风疯狂的吹动自己的发丝,她嘴角尤带三分得意,“江易泽,有本事就爬上来啊,我在这里等着你。”
江易泽双手紧紧的扣住石岩,奈何水流太过快速,指尖传来的磨痛让他心底一惊,下一刻便被河水掩去,消失不见。
“舅舅,您出来吧。”许菁菁看见消失的男人,回过头,面朝江岸前的两尊大石狮。
秦秋夜双手随意的放在口袋里,闲情无异的走出,“要杀他,何必你动手。”
“我的本能反应,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要推他下去。”许菁菁迎上男人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静。
秦秋夜坐在她的身侧,笑道:“不过这么急的水,淹不死也要费一番力气才能爬上来了。”
“现在他还不能死,不能让他这么没有痛苦的就死去。”许菁菁绞着手指,应该一寸一寸的抽筋剥骨,让他痛不欲生,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让他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有直接淹死。
秦秋夜瞧着女人眼中的狠劣,伸手轻轻的握住她的小手,冰冷的指尖勾勒在自己的掌纹里,“菁菁,宸烨醒来看到你这样会难受的。”
“我还希望他能骂骂我。”
秦秋夜抹去她眼睑的泪痕,“傻丫头。”
江风很冷,吹动在自己的身上宛若冰冷的刀锋。
夜里,城市的光扑打在窗户上,一道影子映上那闪闪的红霜,俯瞰大街上来往的人流,夜色依旧,物是人非。
“菁菁。”沈宸烨抬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为她挡去冷风吹过的寒意。
许菁菁捧着水杯,杯里的热牛奶已经冰冷,她闭上眼,嘴角略带半分苦涩,“大叔,快一周了,我们一周没有见面了。”
“菁菁。”沈宸烨站在她身前,她的眉睫在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寻找着出路,却被她毫不犹豫的阻塞在内。
男人的声音宛若回音徘徊在耳膜中,许菁菁睁开眼,寻觅着黑暗的四周。
“菁菁。”低沉的嗓音带着忧伤。
“大叔,大叔。”女人蹲下身子,细数着地上弥漫而开的水渍,就像雨珠,压抑许久,倾洒而出时,瞬间淹没整个夜空。
沈宸烨蹲在她身边,想要拥抱她,可是身体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从她身上穿透,挽留不住。
在他愣神之间,许菁菁已跌跌撞撞的从地毯上站起,沈宸烨愕然,追着她的脚步跑去。
衣帽间,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沈宸烨走到镜子前,空旷无物,他的手穿透镜子,留不住他的一丝一毫存在的证据。
“唔……”低沉压抑的声音从衣橱里想起。
沈宸烨走近,心口一阵紧缩。
狼狈的索取,不堪的留恋,是她唯一能记住他的温度。
衣橱里的女人紧紧的束缚着属于他的所有衣物,眼泪掉落在墨色西装上,不见踪迹,只留下一滴更黑更浓的墨色。
“大叔,大叔,别离开我,我是傻瓜,没有了你,会活不下去的。”
沈宸烨蹲在她的面前,手拂动在她的眼睑处,一滴泪滴下,穿透自己的手,落在白净的衬衫上,晕染开纯色芙蓉,绽放的太过的妖冶,让他心口猛然收缩,痛的快失去意识。
“菁菁。”带着冰冷的唇落在她的额角,眼前的景物恍若被浓雾掩盖。
许菁菁感觉额头上微微泛凉,抬起头,模糊的眼眸里水汽氤氲,她抬起手放在恍若梦境出现的男人,轻柔的抚摸过他冰冷到毫无温度的脸颊。
沈宸烨蓦地一震,她、她看见自己了?
许菁菁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弯弯,眼泪挤过眼尾,遗落下一条泪线,“大叔,你来看我了吗?”
沈宸烨试着靠近她的气息,指尖下温热的皮肤灼伤着自己,他一点一点的为她抹去泪痕,“是啊,我来看我的菁菁了。”
许菁菁扑进男人怀里,迷恋似的吮吸着他的味道,“大叔,你好过分,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来看看我,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为什么要抛下我?”
“是,都是大叔,都是大叔的错。”沈宸烨抱紧她,将瘦弱的身子困在自己怀里。
许菁菁靠在他怀里,手轻轻的托在他的心口上,没有跳动,没有起伏,平静的就像是……死人!
沈宸烨握住她的手,嘴角露出一抹凄然的笑,“这只是一个梦,菁菁。”
没有温度的梦,没有心跳的梦,我只是一缕幽魂,菁菁,我只是一个灵魂而已。
双唇覆盖,无论是梦是幻境,她要留下他的痕迹,他来过的痕迹。
蛮横的吻就像是强取豪夺不留余地,沈宸烨将她柔软的双唇含在嘴里,嗅的她嘴里的奶香,只觉得心口处毫无动静的心脏却在这一刻,激烈的震动着。
许菁菁茫然的睁开双眼,眼前的身影渐渐透明,就这般,在她眸中静静的消失,就好像从来就没有来过,自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个人对着这清冷的衣橱……睹物思人。
月光如霜,冰冷的落在地板上,洒下一地的碎影。
“叮咚……叮咚……”
许菁菁从地毯上站起身,怀里属于他的衣服已然被蹂躏的不成样子。
门铃声回荡在客厅里,许菁菁站在门禁前,眉头微微皱起。
“您好,我们是城南警局的警员,我姓陈,这两位是我的同事。”
三名警察大清早便造访,许菁菁不明,问道:“三位有什么事吗?”
“请问是许菁菁女士吧,昨天下午有人目睹你在临江河将一名先生推下了河,昨晚那位先生被紧急送入医院治疗,警方经过多方查勘后,确信许女士与江先生是因为矛盾在江边大吵,随后他被你推了下去,我们现在以蓄意谋杀罪请你入警局协助调查。”
许菁菁听完,冷笑,“我杀江易泽?”
“在事情未定论之前,你只是嫌疑犯罪者。”
“行,我跟你们走,不过我需要联系我的律师。”许菁菁转回客厅,拿起电话,思怵片刻,还是打了这通电话。
齐江临赶到警局时,审讯室已经换了第四批警员,只是皆被许菁菁一句律师不在场,我有权保持沉默驳回。
警局警司是今年刚升迁的,对于齐江临的传记也是熟知一二。
“放人。”齐江临对着署长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署长苦笑,“毕竟有人证,我也不好这么明目张胆的放人,等二十四小时后没有新证据,我会立刻放人的。”
“需要证据是吧,我给你。”齐江临打下一连串的电话,在对方接二连三的保证后,才放下手机。
审讯室内,许菁菁喝了一口牛奶,看着走进的身影,莞尔,“叔叔,麻烦您了。”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了解了,我们回家吧。”齐江临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握了握她的手,“怎么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出来?”
“来的太匆忙,忘了。”许菁菁站起身,又停下,“我更好奇是哪个好心人发现了我的劣迹?”
“还能有谁,江易泽自导自演,就他那点小伎俩,在我面前显摆,不自量力。”
“我觉得我应该去医院慰问慰问。”许菁菁坐进车内,不远处,一辆宾利缓缓驶近。
齐江临一反常态从车内走出,“秦爷,我们也是好久不见了。”
秦秋夜浅笑,“一早就听说了这事,我作为目击者理应也来警局里录录口供。”
齐江临点头,“那就麻烦秦爷辛苦一趟了。”
“举手之劳,无须挂齿。”秦秋夜走到车前,“听徐琛说,昨晚上宸烨有了短暂的反应,虽然没有清醒过来,不过也是好兆头。”
许菁菁的手藏在袖中,无人看见她攥紧的拳头,只看得出她面上平静如初,好像未有反应的淡定。
“菁菁,别再折磨自己了,他也很想你了。”秦秋夜站起身,眼睑下垂,看了眼她眉宇中的静默,轻叹一口气,转身走进警局。
“叔叔,我们去医院吧。”许菁菁迎向车窗外的景物,绿树成荫环绕在整个街头,金色阳光依旧灿烂倾洒,风中袭来阵阵桂花香。
医院内,那扇紧闭的门,在她手中沉重的恍若千斤,许菁菁深吸一口气,面色温和的推开。
盛开的百合带来淡淡的香气,有串风铃在窗前因着她推门的力度带动轻咛的响动,病床前的仪器有条不紊的工作着。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自从那一日后,第一次靠近如此虚弱的他,修长的身体被掩盖在纯白被子下,面容如雪,毫无血色。
她抬起手,带着点点余温的指尖拂过他的眉眼,俊逸的五官,就像一个睡梦王子,静然安好,从容温和。
“宸烨,能听到我说话吗?”许菁菁趴在床头,十指缠绕,“你睡了好久了。”
没有回复,依然沉静。
“昨晚上我梦到你了,你的手好冰冷,你的吻也好冷。”
许菁菁轻抚他的双唇,明明是有温度的,为什么昨晚上那么冷?
“大叔,别让我等太久好吗?我不相信奇迹,我也不相信命运,可是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会回来的,不再冰冷。”
酸涩的吻落在他温暖的唇上,许菁菁抹去眼角的泪,退出房间。
头顶上,白炽灯恍惚入眼,迸发着模糊的重影,虚虚实实,朦朦胧胧。
“好了,菁菁。”齐江临送上手绢,亲自为她抹去泪痕。
许菁菁泰然的点点头,“三少说今天有股东大会,我必须去一趟公司。”
“回家休息吧,我替你去。”齐江临打量着她的脸色,比来之前又难看了几分。
“就一小会儿,我坐坐就回去了。”许菁菁将外套放回齐江临手中,“叔叔,谢谢您。”
天臣顶楼,两派人马早已是针锋相对,形势紧张。
“这一季咱们的业绩直线下滑,我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让大少回国了。”一人道。
“也对,齐江临总裁都回来了,怎么不见大少的身影?我觉得董事会上作为代理总裁,夫人,您是不是应该给我们所有股东一个交代?”
许菁菁坐在席上,闭口不言,任着下面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挑衅。
“业绩之事余先生已经说过了,是这一季,不是这一周,夫人的领导能力虽然不如大少,但也没给公司带来什么损失,在天臣内忧外患之际,你们不想着怎么同舟共济协助天臣,而一个个倒急着再拉下总裁,难不成是有心人还惦记着这个位置?”
“蒋怡,我们都念你是女人,没有跟你的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你倒好,三番两次扭转我们的意思,我们只是想要大少的行踪问题,就怕是某些人为了权利而故意隐瞒什么。”
女人冷笑,“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夫人手中握有大少的转让协议,就算大少现在失踪了,总裁的位置,天臣的最大股东,只能是许菁菁女士,如果你们觉得有异议,大可以跟前些日子夫人提出的放下股权,潇洒离开,天臣,绝不养狼子野心之人。”
“不管如何,今天我们必须要见到大少,如果见不到真人,哪怕语音联系也可打消我们的顾虑。”
“好了,吵够了没有?”沈宸绎撂下一对文件,面无表情的瞪着挑起事端的余理事,正色道:“不管我大哥现在在什么地方,天臣现在的代理人都是许菁菁,不管你们承不承认,她都是这里的话权者。”
“今天的股东大会只是一季一次的天臣例行会议,不是来召开什么声讨大会,如果各位还想继续陪着天臣,就请坐下来,开始会议吧。”许菁菁目光如常的落在屏幕上。
秘书将文件档案放在每位股东身前,不敢多做停留,会议室内的气氛俨然就是一个小型战场,未见硝烟,却是气势压人。
“让我听一个这样的女人说话,枉费我为天臣奉献了一生,太不值了。”一人摔下座椅,怒气冲冲的丢下手里的文件。
纸页漫天散开,扑腾着落在硕大的会议桌上,众人皆惊。
“林理事说的对,我们哪一个不是开国元老?为了天臣的这些年呕心沥血,现在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指使,她有能力倒好,可惜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又一人摔下椅子。
群激而起,另一派数人恼羞成怒的摔动椅子,一时之间,本是安静的会议室传出一声声惊耳的破裂声。
沈宸绎眉头紧皱,拍桌而起,“你们准备造反还是逼宫?”
余理事嘴角高扬,“要我服从一个女人?绝不可能,还是一个毛头丫头,她有什么能力开拓天臣,领导天臣?”
“余理事的意思我是听明白了,你莫非就是想要坐上这个位置,成啊,我让你坐。”许菁菁站起身,将主席位置让出。
众人皆哗然。
余理事嗤笑,“我不过就是一个小理事而已,要论做大位有能力的人,我们选用股东投票,人数少者服从多者,如何?”
“不要脸。”蒋怡从位子上站起,娇艳的五官清傲的落在男人的身上,“你就是趁着大少不在的时候摇摇尾巴罢了,就算现在把这位子给你,你能做多久?”
“我说过了投票决定,能者居之,我也不自荐,看谁支持谁,盲票如何?”
“姓余的,如果我是男人,我都忍不住想抽你一耳刮子,真丢男人的脸。”蒋怡冷斥,“你有什么资格做这个位子,你一没有真材实料,二没心胸,三没实力,你凭什么跟人家抢?你抢得过吗?”
“蒋怡,如果你不是女人,我早就抽你了。”余理事恼急,愤愤的将手里的文件悉数甩下女人。
“闹够了没有?”许菁菁走下,站在余理事身前,“我记得公司成立前有这一项条例,如果要举行选举,股份必须达到百分之四十五,也就是除了宸烨的百分之五十五,在场的各位都必须同意。”
男人神色一凛,“怎么,你不敢了?”
“不,我不是不敢,而是我想问一下余理事。”许菁菁莞尔,“你手中股权占多少?”
“你什么意思?”
“作为股东,你手中只有百分之五,在这里,蒋怡女士以及三少各自百分之十,你觉得你有资格竞选为候选人?”
“你——”
“会议继续。”许菁菁转身坐回椅子上,笔尖轻轻的触碰着桌面,面色平静,无波无痕。
“这样的会议,你们慢慢召开。”余理事愤然走向大门处。
随之,另几名小股东也是紧随其后。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坐着,其余的人也无疑是正在观察情况。
蒋怡冷笑,“走了也好,免得污染耳朵。”
“啪。”会议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众黑衣男子闯入,站立两派。
众人惊愕,诧异的看向门外缓缓被推入的轮椅,而让人大惊失色的无外乎是轮椅上的男人。
“看来我回来的迟了。”沈宸烨漠然的注视着走在最前头的男人,目光如炬。
余理事后背一凉,身体也禁不住的微微颤抖。
沈宸烨挥手,徐琛推着轮椅进入会议室。
“哥,你、你——”沈宸绎惊慌失措的从椅子上站起,显然没有料到本是安静躺在床上的男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气色唯和。
高位之上,隔着刺眼的灯光,他的影子忽远忽近,就如那场梦一样,一眨眼,他便模糊了一分。
许菁菁睁大双眼,任着干涩的眼瞳里发酸发痛,直到萦绕的水雾包裹而住,一滴泪滑过面颊,流入嘴中,那是苦涩的味道。
“菁菁。”沈宸烨初醒,声音略带干哑。
许菁菁点点头,身体依旧坐着椅子上,两人未有动作,隔着两米的距离,四目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
“菁菁,我回来的晚了。”沈宸烨张开双臂。
许菁菁撑着桌面站起身,眼前的路不过两步,而她却感觉双脚沉重到迈不出去。
“大叔,我——”天地旋转,世界灰暗,一切声响恢复平静。
那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那个怀抱终于不再冰冷了,她的大叔,回来了!
医院里,轮椅上的某个男人神色阴鸷,恨不得用冷漠的双眼焚烧掉周围的一切。
齐江临坐在一旁,看了眼急救室的灯光,这已经进去多久了?
“叔叔,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提前行动了。”沈宸烨打破死寂,冷冽的说道。
齐江临微微一怵,轻咳一声,“可是目前时机还未成熟,就这样出手,难免会留有余地。”
“不,叔叔,如果一个人死了,他手中再有权利,也只是一张白纸而已,毫无用途。”
齐江临瞠目,这才明白他所说的出手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如果我当日干脆点,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沈宸烨回头相望,“有些人注定就不应该给他们留着生路。”
“他的确该死。”齐江临回复。
话音未落,急救室的门敞开,徐琛半带忧色的走出。
沈宸烨滚动轮椅,忙不迭的滑上前,“她没事吧?”
徐琛犹豫着皱眉,有些难言之隐。
“说实话。”沈宸烨的手紧紧的抓紧轮椅扶手,已示自己心底的彷徨。
徐琛左右巡视两个男人,轻叹:“这段时间受了很大的刺激,心脏负荷过重,导致她一时心血供应不足,陷入昏迷。”
“那是不是只要好好调养就没事了?”沈宸烨撑着椅子,迫切的问道。
“理应来说只要静养就会没事了。”
“什么叫做理应?”齐江临问道。
徐琛为难,看着沈宸烨,就想看一个肇事者,“都是你。”
“我?”沈宸烨敲敲自己的腿,“对,都是我。”
“我记得我劝诫过你们,特别是你,管好你的好兄弟,你看看你都办了些什么事。”徐琛扶额。
沈宸烨面色凝重,“是,都是沈宸沨,四枪太便宜他了。”
徐琛眯了眯眼,“你没听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沈宸烨一拳打在墙上,“我一定不会便宜了沈宸沨,我要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沈宸烨,你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意思?”徐琛大喊一声。
“你想说什么酒直说,别拐弯抹角。”齐江临忍无可忍道。
徐琛瞪着沈宸烨,指向他的裤子,“都是你这个好兄弟的错。”
沈宸烨低下头,“你什么意思?”
徐琛嘴角抽搐,“她怀孕了。”
“……”一室沉默。
徐琛苦笑,“我早就跟你说过,她这副身体别说怀孕,连跑快一点都会不舒服,你倒好,现在直接弄出一个孩子给她,就凭她那样子,你还嫌她命长是不是?”
沈宸烨推开喋喋不休说了不停的男人,滑到急救室前,却不敢走进去。
“现在知道怕了?”徐琛双手环胸道。
“就没有办法了吗?”齐江临皱眉,该如何取舍?
沈宸烨五指扣在门栏上,“如果打掉孩子呢?”
“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她会伤心,可是留着孩子,我会害怕,我们都会害怕。”沈宸烨双瞳微红,“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打掉孩子。”
“宸烨,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让她知道。”齐江临否决。
“可是她知道了会舍不得的。”沈宸烨仰头,长长的吸入一口气,如果是以前,如果能回到以前,她身体安康,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你这样太自私了。”徐琛道。
“我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她,她的生命那么短,怎么可以再让一个孩子分去?我不能这样,就算自私也好,我也不能赌这个必输的局。”
“宸烨……”
“大少……”
病房内,徐琛的手颤抖的放在针管上,他深信只要这一针下去,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无知无觉的离开,就当是从来都没有来过,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沈宸烨坐在一旁,温柔的抚摸过她苍白的面容,她的手有些凉,她的腹部依旧平坦,他轻轻的停放在孩子的位置上,感受着掌心下那微乎其微的生命。
“大少,我要麻醉了,这一针下去,这一晚上她都不会醒来,手术会安排在一个小时以后,你再陪陪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