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求时,时间会变得特别漫长。心无所求时,百年时光也不过如此。
这一日,如同百年里每一个相同的日子一样,我一睁开眼就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我大大的咧开嘴,打了一个肆意的哈欠,然后前爪按在地上,弓起脊背,伸了个长长地懒腰。
饿了!
我用爪子理了理身上灰突突的短毛,眼睛慵懒的眯着,认真思考今天要吃什么。
没错,我是一只狐狸;没错,我是一只聪明的狐狸!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该死的灵智,为什么我不像山谷里的兔子、狼、其他狐狸一样,只有吃、喝、捕食、逃命的本能。我要是像它们一样,我就不用该死的总是思考我到底是不是一只狐狸?我从那里来?我的心脏是不是有什么先天的疾病,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的闷痛?不过这是以前的事了,很久以前了,那时的我总是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思考,直到昏昏入睡,连梦里都不得安宁,每次醒来脸旁的干草都濡湿一片。我会用爪子摸一把湿漉漉的眼睛,该死的为什么一只狐狸会哭?每天,我都会周而复始的重复思考,可除了头疼似乎没有任何其他结果,渐渐地我开始不再较真了,就当自己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什么也没有,没有想法、没有幻想、没有做梦、没有心痛。久而久之,我就相信了,我就是山间最普通不过的一只畜类,最多是一只贪吃的畜类,每天睡觉都会流口水把窝里的干草弄湿。
对,就是这样,我满意的动了动耳朵,不!没有“我”,是一只狐狸动了动耳朵,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这是人间一个不知名的深山,人类的足迹罕至,数百年的高大树木密密麻麻,甚至山中还有一棵上千年的神木,是动物们的圣地。当然,动物们是不懂什么信仰的,它之所以成为圣地,完全是因为这棵树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树,它的根系最发达,周围长满了菌类、苔藓,树冠遮天蔽日,有足够多的空间可以筑巢。于是,植物、兽类、鸟类热闹的聚集在这一场所,形成了奇妙的平衡。
兔子刚刚吃饱了青草,忽然被一只狼扑到。小狼撕扯着兔腿,却猛然抬起头来,眼睛警惕的盯着一个方向。
慢慢的,青草娑娑间,一只小巧的灰突突的狐狸高傲的踱来,眼前发生的血腥猎食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它的行动,它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舒展的脚步就从旁慢慢踱过,一个纵身就跃上了高高的枝桠,红彤彤的小果子晃得它眼前一片灿烂。
小狼目露凶光的看着狐狸纵身跃上高树,才低下头重新撕扯猎物。它实在不明白一只狼是不应该怕一只狐狸的,更可况这只狐狸还这么丑。可为什么这只狐狸一出现在周围,它就会胆战心惊。它毕竟只是只兽,它不会注意到从自己还是狼崽子时这只狐狸就是这样年轻,它只有本能的惧怕,也许这是它的父辈、祖辈伴随着血脉一同遗传给它的本能的敬畏。
小狐舒服的在朝阳的枝桠上寻了一处安稳所在,盘了身子,惬意的打起盹,爪子抓起红红的果子送进嘴里,真甜,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只血淋淋的兔子,小狐就忍不住一阵恶心,它大口嚼着红果,甘甜的汁液流过喉咙,它舒服的轻叹了声,眯上了眼睛。它一定不是狐狸,而是一只稀有的动物,但一定是食素的,记忆最深处铭记的甘甜滋味一定是一种仙果,一旦品尝就千年万年的固执的霸占内心最深处,令人念念不忘。
忽然,小狐猛地直起身子。
林间的鸟雀惊起一片,深草中悉悉索索,动物对于危险地本能真是异乎寻常的奇妙。
小狐心中一滞,该死的心疾!它想逃,可是偏偏心疾发作,动不了身子,它只得努力把身子往树荫里藏了藏,只露一双眼睛,警惕的四下打量着。
忽然,一阵暴戾的气息滚滚而来,好像一把切割万物的利剑扫过地面,瞬间,万籁俱静!刚刚还四下奔逃的动物们均瑟瑟发抖的伏在地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紧紧束缚了整个世界。
小狐感觉一股强大的念力从她身上扫过,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半晌,一个窈窕的华服身影凭空跌落在浓密阴郁的山林中。
那是一个美貌的仙子,一双美目足以颠倒众生,可此刻却身形狼狈。
女仙深深蹙眉,除了疲惫外眼睛竟然显现一丝几不可见的悲哀。
小狐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刺穿了,它竟然对那样的悲哀感同身受。
女仙好像有所察觉,她猛然回头,视线和银狐遥遥相对。
一只弱小的动物瑟缩在树叶间,眼睛惊恐又了然的注视着自己,女仙忽然有种被看透的恐惧。
她缓缓地抬起手臂,一根手指凝出莹莹亮光,遥遥对着小狐。
小狐的瞳孔缩紧了,它直直的盯着那点萤光,死亡的恐惧攫住了它的心。
那萤光几乎一触即发,女仙忽然一个踉跄,“算了,我何必迁怒一只小小的牲畜。”
她自嘲的笑笑:“她早就死了,可即使她死了我还是输给了她。”
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没有再看小狐,而是一掐诀,消失在一阵眩光中。
小狐这才一抖,瘫倒在树枝上,它似乎知道,也许,平静的日子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