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见徐明一副担心神色,林雅蓉冲他微微一笑,转身去了云烟阁。
书房里,孙靖邦没像往常那样站在慕云烟的画像前,他坐在临窗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眉头紧锁。林雅蓉进屋坐下倒茶喝水,孙靖邦都不曾回头看一眼,直到林雅蓉轻声开口说:“松哥儿已经答应去参军,夫君还愁什么?”
半晌,孙靖邦回头看着林雅蓉,眼色之间若有所思,他是好奇多过打量,疑惑多过猜忌。
“丽云……”孙靖邦微微一顿,想了想,又道,“一等过完年,我就让徐明把靖松送到西北大营去,虽说那边比较艰苦,不过对靖松只有好处没坏处。”
西北大营基本上全是孙靖邦的旧部,虽然看来把孙靖松送去那里比较有利照顾,可是西北大营的人一向是出了名的刺头,林雅蓉反而担心孙靖松去了西北大营要吃一番苦头。不过,她关心的并不是这个,见孙靖邦刚刚提到孙丽云,林雅蓉心想之前她做的那些事情,此时孙靖邦心里大抵有了一些想法。
林雅蓉道:“过了年这天气便渐渐转暖,等松哥儿去的时候还不至于受多大的罪。还是夫君你有本事,能说服松哥儿去西北大营。”
孙靖邦脸上一直没笑容,就是林雅蓉在说话时,他也不掩他眼底的打量。
林雅蓉假装没看到,事实上她心底打定主意,孙靖邦不问,她就什么也不说。就算孙靖邦在心里已经肯定,只要她不点头,孙靖邦也没法责怪她。
夫妻两人就这样,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过了多久,林雅蓉抬手摸摸脸,轻笑道:“前些日子回家,我娘说我瘦了,其实我哪有瘦呀?不过是胖在身上罢了。倒是夫君你这些日子着实辛苦,身子清瘦了不少,应该好好补一补。”
孙靖邦嗯了一声,看着林雅蓉,他突然问:“你是哪年当上第一女官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倒把林雅蓉给问蒙了,沉默片刻后,她轻笑道:“庆德二十三年,皇后娘娘赐我‘侍中’一职,可我庆德二十六年就离宫了,这前前后后也不过当了三年的女官。”
“那你怎么不在宫里多留些日子?”宫中一等女官不仅相当于外廷二品大员,同时又是皇后身边亲近之人,这宫里宫外不知有多少人眼红。
林雅蓉一笑:“这宫里的日子也不似外人看的那般轻松容易,最主要的是这两年我娘身子不好,家里也只有弱弟小妹,我早些出宫回来,也方便照顾家人。”
见林雅蓉说的是轻描淡写,孙靖邦也明白,以林雅蓉在宫里的地位,也绝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作为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女官,恐怕这宫里有多少辛秘事林雅蓉心里面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久久之后,他低声道:“其实你也不容易。”
林雅蓉没应他,事实上打从进到书房,她就明显感觉到孙靖邦心情不好,虽没想象中那般对她发火,可是这简单的对话之间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淡化。
想起之前孙靖松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林雅蓉心里不免有几分神伤,她知道表面上孙靖邦虽然没有苛责她,可是他已经开始对她有所提防,而这正是林雅蓉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气氛突然古怪起来,孙靖邦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林雅蓉却什么也不想说。坐了一会,她道:“从起来到现在你还没吃东西呢,我让厨房做些热食送过来。”
孙靖邦道:“辛苦你了。”
林雅蓉回了他一笑,然后在他眼眉间仔细看了看,才轻轻退了出去。
站在云烟阁的垂花长廊上,林雅蓉心里漫过的是一丝丝的酸楚。
晚上睡觉前,林雅蓉刚铺好床,却见孙靖邦又穿上长袍,她奇怪的问道:“这么晚了,夫君还要去哪?”
“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今天晚上我就在书房安歇,你早些睡吧。”说完,也不等林雅蓉说话也没看她一眼,孙靖邦大步走了出去。
林雅蓉僵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怎么?这是分房睡?
眉头在不知不觉中越皱越紧,心里那抹酸楚也越来越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头,床上是喜庆的红色绸面被子,自从成亲后,林雅蓉一直没让人换下。可是今天晚上看着这一床红色锦被,林雅蓉只觉得分外的刺眼。
屋外传来绿蝶低声问话:“夫人,您还没休息吗?”
将绿蝶叫进内室,林雅蓉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毛披,吩咐道:“老爷晚上还要处理公务,你把这毛披给他送去,晚上就不会冷了。”
绿蝶神色略有些古怪,忍了忍,绿蝶轻声道:“夫人,奴婢让绿兰来侍候您休息,这马上就冬至了,房里摆上红炉会暖和不少。”
知道绿蝶这是在关心她,林雅蓉本有些失落的心情不知为何渐渐有了好转,她笑着点头,然后让妈子在屋里加了一个红炉和一瓮清水。
至夜,林雅蓉在床上不住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听到远外传来的打更声,她幽幽一叹,这夜真是漫长呀。
……
很快便是冬至,按习俗得包饺子吃。天一亮,林花枝就起床去了厨房,厨娘从瓷瓫里掏出几斤白面,用冷水合了一大个面团,又用热水煮了纱布盖在面团上发醒,然后伙工把白菜摘叶洗净切碎,把剁碎放了盐的猪肉全倒在碗里一并拌匀。林雅蓉让丫环把配好料的芝麻杏仁放在一旁,取来糯米面用热水调和,便让下人开始动手包饺子包汤圆。
不一会的功夫,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汤圆都做好了,等水一滚,将饺子和汤圆分别下下去,这冬至的第一顿吃食就准备好了。
吃饺子是北方习俗,老太太是地道北方人,这些年一直吃不惯南方糯食,所以汤圆林雅蓉并没有准备的太多,无非也是应个景。昨天夜里,老太太就不忘提醒林雅蓉,说今天早上要吃白菜猪肉饺,还让她多煮一些,因为孙靖松爱吃饺子。
这些天,孙靖松一反常态的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连他一向最爱去的春风楼也不去了,整天关在空园里,不让人随意打扰,外人自然也不知道他躲在屋里都干了什么。
老太太这些天看上去倒是精气神不错,因为打那日起,这些天孙靖邦都一直睡在书房,见林雅蓉受冷落,老太太暗地里高兴,可却对林雅蓉摆出一副好嘴脸,不过老太太这脸上的笑可没什么真心,因为只要一瞅准机会,老太太就不忘嘲讽林雅蓉几句。
起先,林雅蓉这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难过,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孙靖邦爱怎么对她那是孙靖邦的事,可目前看来,婆婆似乎又想为孙靖邦张罗讨个小妾回府。
这不,冬至的饺子才吃下肚,喝了茶润了口后,老太太看着林雅蓉与孙靖邦都在,张口便道:“媳妇儿进府都快二个月了,这肚子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俗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实在不行,你们先在屋里添个人,然后再慢慢调理看看。”
林雅蓉没出声,坐在一旁抬眼向对面的孙靖邦看去。
孙靖邦也没说话,只是眉头一皱,似有些不高兴:“娘,我们心里有数,最近……最近我有些忙,所以冷落了雅蓉,这孩子的事急不来。”
老太太脸一板:“你这是什么话?原先云烟还在世的时候,因为她身子不太好所以你们一直没要孩子,那时你年轻又当着将军,我也不好说什么。如今你娶了新妇,加之我年岁渐高,我也希望你们早一些有自己孩子,一家人和和满满过日子。”
老太太这话要是旁人听去,指不定还羡慕她与婆婆关系好,其实老太太真正的意思无非是让林雅蓉不高兴给孙靖邦填堵。
见夫妻两人都不说话,老太太这嘴角边的笑意越发浓了:“前两天,我在园华坊里看到一个姑娘,长得是眉清目秀,一看就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后来一打听那姑娘是千秋楼莫老板家的二小姐,虽说是商贾之女不过只是做小妾与靖邦倒也还算配得过去,我的意思是过两天就是黄道吉日,找个媒婆把人接进府。雅蓉,你说是不是?”
见老太太早已打好主意,林雅蓉本来不想多事,可是这个时候不出声是不行了,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她低声道:“娘,您和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孙靖邦本来脸上就没有笑容,听了林雅蓉这话,不由一惊,抬头向林雅蓉看去,却只见她低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神色。
老太太也没想到林雅蓉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事实上老太太一早是料定林雅蓉会发火,可谁想到林雅蓉即不生气甚至还一副乖巧叫好的模样,老太太只得抬眼向孙靖邦看去。
好一会后,孙靖邦张口说道:“娘,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最近开始接手军务,这里里外外都忙不开身,讨妾这事以后再议吧。”很明显,孙靖邦是不愿在这事上多作文章,一句话便否定了老太太的“美意”。
老太太脸色立马不好,不满的道:“怎么?你莫不是嫌我多事?你也不好好想想,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孙靖邦轻轻一叹,刚要张口说话,一旁久不出声的孙靖松突然道:“娘,大哥不要的话,就把这小妾给我吧。趁我还没死在西北大营里,也好给孙家留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