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上,孙靖邦挨着林雅蓉,他沉声道:“迷心散风行时,很多人看上去即不健康又精神恍惚,达官贵人无心政事天天骄奢淫.逸,百姓无力耕作,整个国家看上去就像暴风雨中的一艘小舟,随时可能沉没。也正是因此,陛下即位当年,西域五国并蛮子十二部联合发动战事,占我大好河山。所以陛下非常痛恨迷心散,说这东西是误人误国。”
当年庆德陛下下令各地销禁迷心散,林雅蓉还只是个小女孩,有些事情她并不知晓,当时庆德陛下是痛下决心明令禁止,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头百姓,凡不从者当街立斩,正是以此高压铁腕手段才让迷心散消失民间。
孙靖邦又道:“马鸣秋是州府提刑,他亲自来提梁城参与此事,可见州府甚至道台上都已经有所惊觉。若刘家的意外同这迷心散有关联,恐怕那两个贼人知道刘平还活着,定会想方设法斩草除根。刘平即与你有亲戚关系,住进孙府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孙靖邦这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可是林雅蓉知道孙靖邦的另一层意思,把刘平从她母亲家接出来,其实是为了保护她的家人。若不是他这样,若贼人再来,家里老母和弱弟小妹恐怕也难逃毒手。
林雅蓉转头看了看躺在她身旁的刘平,从上了马车后,刘平就昏昏沉沉睡着了,可是看到刘平眼角挂着的泪珠,林雅蓉心里越发难过。
林雅蓉道:“听马鸣秋那意思,老刘叔被人暗下毒手并不是意外,是否州府上的人还知道什么内情?”
孙靖邦想了想,道:“州府上是否还有隐情目前我不能肯定,不过,迷心散的再次出现,恐怕这后面牵扯的东西远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复杂。”
林雅蓉也是一脸愁容,有些东西她想不明白也想不通,似乎有一团白雾拦在她眼前,总让人有一种感觉,只要再向前一步,只要再多一步,一切便会水落石出。
暗地里轻叹,林雅蓉突然想起一事,她略有担心的道:“马鸣秋的一声‘侯爷’,恐怕你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她言下之意便是打从今天起,孙府就不再是简单的大富人家,贵为当朝一等公,孙府此后每一个动作,这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人盯着看。
孙靖邦一脸苦笑:“原打算过几年清静日子,谁知道……”
林雅蓉见他不高兴,想了想,便把秦氏昨天同她说的话告诉给孙靖邦听。
“母亲要进京?”孙靖邦显然也没料到,顿了顿,他道,“一道进京也好,有家人细心照顾,少腾可以好好准备准备,以少腾的学识定能在明年春闱上金榜高中。”
见孙靖邦不住夸奖林少腾,林雅蓉也难免有些小得意,她道:“我倒不指望林少腾有多出息,其实做个农夫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最少不用勾心斗角整日提心吊胆。”
孙靖邦轻笑出声:“这做官自有做官的好,你当年在宫里做到第一女官,难道就没发现这为官的乐趣?”
林雅蓉摇头:“没发觉有什么乐趣呀,只是当了侍中后事情多了许多,整天不是这个宫有事就是某位娘娘又不舒服了,反正一天到晚是时时在忙,天天在忙。”
孙靖邦一惊,显然他从来没有想过林雅蓉会这样说,他略带疑惑的问道:“可是你上次不是说,在宫里你没什么事可做吗?”
之前,孙靖邦曾很突然的问起她在宫中的旧事,此时见孙靖邦一脸不解,林雅蓉轻笑道:“你做官做的比我还大,难道你就很闲?做宫中女官其实更不容易,事事都要考虑仔细,即不能让主子不高兴,又不能让外面的人说三道四,反正不是轻松事。”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孙靖邦似乎可以猜到一些,听到外间有吵杂的声音传来,他挑起车帘看了看,低声道:“快到家了。”
一听马上就要到孙府,林雅蓉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有压力,伸手探探刘平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孙靖邦回头见她一脸忧色,柔声道:“一会让人从一笑堂请个大夫来看看,二小子会没事的。”
可是林雅蓉还是不放心:“按你之前所说,这迷心散没有解药,刘平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对他影响?”
“马鸣秋早前也说过,这迷心散即是毒药又是幻药,以前是没有可行的解决之法,但这二十年过去了,恐怕太医院已经想出万全对策。叶家几代行医,叶秋南又是本朝圣手,就刘平身上这点事不是什么大事。”
林雅蓉瞪了他一眼:“可叶秋南已经回了京城,此时就算我知道叶秋南能起死回生,可是这远水救得了近火吗?”林雅蓉是又气又好笑,孙靖邦这是在安慰她吗?他这话怎么听上去这么别扭?
孙靖邦一愣,随即淡淡然的道:“我们早晚也要上京的。”
他的话让林雅蓉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周公公的意外出现,这些日子孙靖邦一直在外面忙碌,恐怕定是陛下暗中吩咐了他什么,听孙靖邦的口气,最迟过完年京里应该会有道圣旨颁下。
不一会,马车就到了孙府门口,门房上的下人接到消息早早就候在门口,扶着孙靖邦的手林雅蓉下了马车后,不忘吩咐管家:“把车上的孩子送到青园边上的厢房里,对了,打发腿脚快的小子速去一笑堂把大夫请来。”
管家忙应了一声,吩咐下人去做事。
孙靖邦低声道:“咱们先去沁园吧。”
本来这几日老太太心里就不痛快,昨天一天夫妻两人俱不在家,难免老太太心里更加苦闷。林雅蓉问:“刘平的事,要不要告诉老太太?”和老太太明说的话,又怕老太太担心府上安全;若不是实话实说,又怕老太太胡思乱想。
沉默片刻,孙靖邦道:“这事我来处理,咱们先进去吧。”
于是,两人没回园子换衣服,直接就去了沁园。
进屋行礼,林雅蓉刚准备坐下,就听老太太阴阳怪气的道:“哟,瞧你这春风满面的,昨天去哪了?”
明明昨天回临安村前已经向老太太说过,此时见老太太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林雅蓉一笑,轻声道:“我娘家出了点事,昨天我回了趟临安村。”
“林夫人身子还好吧?”
“我娘挺好的,不过到底岁数大了,身子骨不如以前。”
顺着她的话,老太太道:“我记得你母亲比我还小上一些,怎么就说身子不好?”
“婆婆您可别这样说,您保养有道,纵是说你只有三十多岁也是往大了说。我娘一乡下妇人,本来就不如婆婆您会养身子,我昨天还和我娘说,让她有空多向您讨教些养颜方子。若我到您这岁数能有您一半的风采,我就偷着笑了。”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明明知道这不过是林雅蓉说的奉承话,可是老太太这脸色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眼眉一扬,老太太瞅了瞅林雅蓉,道:“一路上辛苦了,坐下吧。”
见老太太心情大好,林雅蓉暗地里长呼一口气,老太太其实算是好相处的了,只要顺了老太太的脾气,平日里倒也不会对她太苛责。
此时,孙靖邦问:“靖松呢?”
老太太神色一僵,道:“在书房里看书呢,他这两天难得静下心来看会书,你也别去叫他了。”
老太太脸上那细微变化,全落在林雅蓉眼里。老太太会这样说,看来,孙靖松定是没在府里,恐怕是去了春风楼了吧。林雅蓉就想不明白,孙靖松怎么会如此沉溺于美色呢?孙靖松也不怕小小年纪就把身子掏空。
孙靖邦明显也不相信老太太说的话,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坐了一会,便说有事自去了云烟阁。等孙靖邦这前脚才出门,老太太转头对林雅蓉道:“这离过年也没多少日子了,虽说你不是家里主母,可是有些事情我不放心下人去做,因此你要费心一些。”
被老太太抓了苦力,林雅蓉也不敢说什么,忙把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事情一一记在心里,大约一刻钟后,老太太抿了口茶,道:“先把这几件事给办了,以后若我再想起什么自会吩咐你,这也是你嫁入孙府过的第一个新年,可不能马虎了。”
林雅蓉还能说什么?她道:“媳妇定当尽力,若有不周全的地方,还望娘从旁多多指点。”
终于压过林雅蓉一头,老太太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愉悦,闲说了一会子话,便打发林雅蓉先回屋休息去。
回到青园,绿蝶吩咐小丫头去打热水,绿兰站在她身后侍候她换衣服,忍不住抱怨道:“夫人,老太太这是拿您当下人使唤呢,往年这些事全由管家并几个妈子就办了,如今老太太把这些杂事交给您,分明……”
“姐姐!”刚进屋的绿蝶不等绿兰把话说完,忙出声阻止。
林雅蓉一笑:“绿兰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不用替我抱不平,你们要想这些事情我要是真去做了,谁敢吩咐我?老太太不过也是逞逞强,她心里明白纵是不吩咐我,下面的人也会按惯例把事情办妥,我无非是做个样子罢了。”
绿蝶肯定也是想到这点,不着痕迹的瞪了绿兰一眼,绿蝶上前几步,凑近林雅蓉低声道:“刚刚听得院外小肆说,知州关大人来了,此时正和老爷在云烟阁说事呢。”
林雅蓉眉头一拧,关盛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