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海廖大掌柜回来了,回春堂的北行商队回来了,与他们一同北上的林家四个人却没有回来。杨树猛和林旭经过商量争执之后,最后全部留在了怀戎!
邱晨听到杨树勇的惊呼,拔腿就往门口跑。
随着杨树猛和林旭一行离开的日子越来越久,她的挂念和担忧也与日俱增。只不过,这些日子来,每天要忙着盖房子的事儿,制作疗伤药和收购罗布麻、双花、连翘的事儿也没有停工,她每天忙忙碌碌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又有刘氏在这儿,相对于她,刘氏才是最应该担心的人,她可是有一子一孙同行去了边境!
邱晨跑到了门口,廖海已经回答了杨树勇的询问,邱晨却仍旧问了一遍。亲耳听着廖海重述了一遍后,邱晨轰轰作响的大脑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从廖海的话中抓到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林旭和杨树猛四个人之所以留在怀戎,是因为军方要求他们传授蒸酒技术,还监制蒸酒器具!
但是,邱晨却直觉地不相信这个理由。
其他人或许想不那么全面,但献上去的图纸和文字介绍都出自她的手,图纸绘制的不可谓不细致,每个零件,每个器皿都画了细节图,在如此详尽的图样旁边,她还做了详细的文字说明。
不说熟练优秀的工匠,就连林旭这样几乎没有匠作基础的人都能看的明白,她不相信那些技术高超的工匠会看不懂!
还有,图纸和酒精都已经交上了,又为什么非得带人去北地面见什么镇北将军?
心思快速地转了几转,邱晨就意识到,一定有什么理由是她不知道的。那个才是让林旭和杨树猛滞留在边关无法回转的真正原因!
刘氏、俊言俊章这会儿也都跑了过来,因为紧张和恐惧,刘氏喘的有些厉害,却仍旧急着问:“猛子和俊书咋地了?他们为啥没回来?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邱晨一看,就知道老太太是给吓到了,刘氏的咳喘病可最忌讳紧张恐惧和激烈运动的。
她伸手扶住刘氏的胳膊,一边揉着刘氏的后背给她顺着气儿,一边轻声安慰着:“娘,您先别急,我二哥和俊书都好着呢,就是在那边儿的事儿没办完,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安抚了刘氏,看她没有那么紧张恐惧了,邱晨这才道:“娘,人家廖大掌柜大晚上的跑这么远来给咱送信儿,咱咋也得让人家进门喝口水啊。您老安安心,也能仔仔细细地问问我二哥他们的情形不是。”
经过邱晨这么一番劝慰,刘氏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喘的也没那么厉害了。
缓了缓情绪,刘氏叉手对仍站在门口的廖海略略躬身道:“大掌柜这么晚赶来给我们送信儿,老婆子一时急糊涂了,还望大掌柜的莫见怪!”
廖海哪敢受老人的礼,连忙侧了身,同时拱手还礼:“不敢,不敢,老夫人客气了!”
满囤爹和满囤一直站在旁边,这会儿也跟着道:“大伙儿还是进门坐下慢慢说吧!说不定旭哥儿和树猛他们哥俩儿还捎的有书信呢!”
杨树勇和邱晨兄妹俩连声应了,邱晨扶着刘氏,杨树猛让着廖海和他身后跟的小厮进了门,与满囤爷俩一起在院子里的桌旁坐了。
邱晨也扶着刘氏在旁边坐了,又进屋重新沏了茶出来。给众人倒了茶,挨着刘氏坐下,顺手把旁边的阿福阿满揽进怀里。
这一会儿功夫,廖海已经把商队北上一路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因为碍着刘氏在场,他把山谷遇险的一幕给隐了,只说一路还算顺妥,只是因为路上遇了大雨耽误了行程,才多耗费了近十天时日。
刘氏自然也细细地询问了杨树猛四个人的情形,得知四人身体康健,没有病没有伤的,这才放下心来。
说着话,廖海也指挥小厮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这些东西有林旭和杨树猛在十八里铺子买的皮毛,也有俊书给兄长弟弟买的北地干果、肉干之类的吃食,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林旭亲笔的一封家书。
东西没人会在意,倒是都将目光关注在邱晨拿到手中的家书上。
邱晨也没让众人等待,接了家书直接撕开封口,取出里边的信件读了起来。林旭的信中其实与廖海所说没什么差别,除了一段,说及邱晨捎的爆竹好用,让邱晨心头一跳--林旭和杨树猛在路上遇上了什么危情,居然让他们用上了那救命的物件儿?
她下意识地把这一段略了过去,只捡着一路顺遂的话读给刘氏听。
听廖海说的一路顺遂,对俊书、林旭和成子三个孩子也多有夸奖,说三个孩子虽是第一次出门,却适应很快,路上和商队老少都相处极好……廖海的这些话,加上有林旭的亲笔信,还有四人捎回来的东西,刘氏的担心和恐惧渐渐地也就散了,虽说仍旧挂念,却没了太多的恐惧和惊慌。
看着刘氏经过一阵情绪的大起大落后,脸色有些不太好,邱晨就劝着刘氏回了屋。拿了药给老人吃了,让刘氏上了炕。接着又把阿福阿满也抱上炕,让两个小的跟着他们姥娘睡觉,看着一老两小躺好了,邱晨这才转身出了屋。
屋外,俊言俊章也被杨树勇撵回屋去睡觉了,满囤爷俩听了消息,也安心地回了家。只有杨树勇陪着廖海坐在院子里,廖海的小厮也跟在一旁。
邱晨回到桌子旁,也没有继续虚套的寒暄,直接开口道:“廖掌柜,这会儿,你还有什么未尽的话,就请说出来吧。我看二弟的书信上提及到了爆竹……”
闻言,廖海也不再维持脸上轻松愉悦的笑容,神色肃然道:“真是没有事儿能瞒得过林娘子……”
随即,廖海就把经过燕云山脉时遇险的经过向邱晨和杨树勇说了,虽然廖海并没有细细描述当时的惊险血腥,也只寥寥四五句,可听在邱晨和杨树勇耳朵里,却仍觉得惊心动魄,浑身发寒!
邱晨心里也是一阵阵后怕,若是她没有孤注一掷地做出棕色炸药来,做成威力巨大的的爆竹,她不敢想象,这一趟北行是不是就会成了那四个人的绝路?她更不敢想象,若是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她能不能挺过来,会不会被自责和悔愧击倒?她更不敢想,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将以什么脸面再面对杨家人、面对杨树猛的妻子儿子、面对刘氏、面对阿福阿满……
随后,邱晨又问了一些问题,诸如俊书伤了手臂,但在商队返回时,俊书的伤势已经好转,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也没伤到筋骨;甚至连洪展鹏带队接应,一直将林旭带在身边同行等细微情节也问了个清楚。
原本邱晨直觉地以为致使林旭四人被羁留另有的缘由,随着廖海的一点点讲述,渐渐地在邱晨脑海里清晰起来。
蒸酒技术充其量只能辅助治疗兵士的外伤,减少避免外伤引发的感染,从而减少伤员的感染率和死亡率,这些,加上她所准备的材料的详实度,绝对不应该成为让林旭四人滞留的缘由。那么,让军方把四人留在边关,并半强迫地带他们深入草原去军前面见的缘由就很清楚了。那就是在山谷遇险中突然出现的神秘武器!
把细节询问了个遍,夜也深了。廖海这才带着小厮告辞而去。
送了俩个人出门,邱晨跟着杨树勇返回来,走到院子当间儿,邱晨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大哥,我要去一趟北边!”
“啊?”杨树勇被妹妹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给惊了一跳,毫不思索地就发出一声惊呼!
“嘘……”邱晨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杨树勇镇定一下,她进屋去看了看,刘氏和两个孩子都睡得还算安稳,没有被杨树勇刚刚那一声惊呼吵醒,这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妹子,那可不是去趟县城、府城,那是北边,你没听刚刚廖大掌柜的说嘛,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女人家家的,怎么去?不行!”杨树勇一见邱晨退出来,急得不等邱晨到近前就压低了声音断然拒绝,完了,他又道,“要去也是我去,你咋说也不能让你去!”
看着劳累了一天,一脸难掩的疲倦,此时又加了满脸急切的大哥,邱晨觉得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上前挽住大哥的胳膊,拉着杨树勇出了大门,踏上荷塘中已经修起来的木栈桥,一直走到最尽头的小码头上,就地坐了下来,也拉着杨树勇在旁边坐下。
放松了身体,依靠在杨树勇的肩膀上,邱晨抬起头来,仰望向夜空。刚刚过了十五,月亮还没有缺太多,如椭圆形的银盘挂在低垂的夜幕之上,无声地洒下一片月辉来,让夜色中的大地、山峦、村庄、树木,仿佛都笼上了一层似雾似纱的清辉,朦朦胧胧、影影绰绰里,透出神秘和另一种完全不同于白日的美来!
静默了片刻,邱晨这才悠悠道:“大哥,这一回二哥和旭哥儿他们之所以被留在那里,不是因为什么蒸酒的器具,也不是因为什么蒸酒的操作。”
说到这里,邱晨坐直了身体,转回目光,平静地盯着杨树勇道:“若是我没猜错,那些人之所以要把他们留下,是为了他们临走我给他们带上的那些救命的爆竹。那些东西能救命,但是更能杀人……”
那种利器,让军方得了消息,又怎么能够不趋之若鹜,怎么能够不得之而后快!
莫名地,她突然想起了无数武侠小说中所描述的武林秘笈、绝世至宝……一旦透出消息,就会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还有,无数史书、野史中记录描述的,帝王心术,对种种可能会影响到皇家统治的一切因素统统都是一个意思--斩草除根!灭绝后患!
根本不冷的夏夜,邱晨却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梁骨底部窜上来,生生让她打了个寒战!
这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从骨子里、心底透出来的恐惧!也生出一股深重的悔愧来。
她不该自大地想着攀什么高枝儿,领什么功劳,不该让杨树猛、林旭、俊书和成子去献什么蒸酒方子……
听妹妹这么一说,杨树勇虽然知道了杨树猛和林旭几人滞留边关的原因,可仍旧有些不太明白。毕竟,他只是个最淳朴的农民,虽然赶了十几年的马车,却并不识字,也没有多少见识,更没接触过这些权谋和政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妹妹说是因为那些炸的响些厉害些的爆竹是致使四个人被留下的原因,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提起那些爆竹来,妹妹惊恐的脸色都变了!
那些爆竹再厉害,再响,也不过是就是些爆竹嘛,集市上过年有的是卖的呀!
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恐惧和惶然,邱晨稳定了一下情绪,对杨树勇道:“大哥,咱们的西院儿先不翻盖了。明天我就去一趟县城,找廖大掌柜再问问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去镖局雇几名镖师随从护卫,后儿,我就出发……”
说到这里,见杨树勇要开口,邱晨抬手止住他,继续道:“当然,我去北边儿的事儿,不能让咱娘知道,也不用告诉孩子们。就说……就说我去了府城采买开新作坊的材料去了。嗯,因为事儿多,可能要在府城住上十天半个月的,若是到时候我还不回来,我也会安排好回春堂送回信来,让咱娘放心。”
“妹妹,那么远的路,又那么不太平,怎么能让你去……”杨树勇仍旧想要打消妹妹的决定。
邱晨却没有让他说完,定定地看着他道:“大哥,制作那种爆竹的方子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是以,只有我去,才能把二哥和旭哥儿俊书他们接回来……大哥,你放心,我这次去,不带什么行李货物,即使有山匪,没有货物钱财,那些人也就生不出什么打劫的心思来!”
说着,邱晨的眼中冷光一闪。索性棕色炸药都捅出去被军方注意到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让那些人知道自己的价值不仅仅是一支‘小小的爆竹’,说不定,反而能够保护自己和家人呢!
来了刘家岙这么些日子,杨树勇早就知道,当年被他们两个哥哥呵护着宠溺着的小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憨直单纯的女孩儿了,如今的妹妹有能力,更有决断,遇事一旦做了决定是不容别人改变的。
妹妹既然都这么说了,连如何出行都铺排好了,显然已经打定了注意,他劝是劝不转了。
于是,杨树勇又变了个方式:“那,我陪你去……”
“大哥!”邱晨再次断然截住大哥的话头,继而,柔声道,“大哥,我们兄妹三人,二哥本来就被留在了北地,若是你再跟着我一起去,让娘知道了,怎么受得住?”
这话一出,杨树勇也找不到反驳的话了。
爹娘一辈子操劳辛苦才把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如今两位老人上了年纪,盼得无非是兄妹们生活富足平安喜乐。二弟和妹妹出了门,他在家里还能打打埋伏,哄着些劝着些,若是都去了……万一爹娘生了疑心,还真没有谁能够劝说劝说。
见杨树勇颓然地垂下了头,邱晨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于是又道:“大哥,你放心!我的性子你应该知道的,虽然有些时候很大胆,但真正事关安危,我是最谨慎最小心的。这一去,我又没别的什么事儿,不过是找到二哥他们,带他们回来,只要路上小心着些,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再说了,家里这么一大摊子,还有东院儿那边的工程可还没干完,接下来装门窗、粉墙、铺设屋里屋外的地面……有的是要你操心的事儿,你若也跟着去,这一摊子难道都撇下不管了?”
见杨树勇沉默着,相当于默认了她的决定,于是邱晨开始一一交待家里的事儿:“我走之后,买菜做饭的事儿有兰英铺排着,经过这大半个月的熟悉,兰英也熟了手了,工程完了,吃饭的人就只剩下咱自家人和几个帮工了,也简单许多。收药、做药的事儿,俊文都熟悉了,就让他统管着。剩下的,人情往来,家里一应大小事务,你再把着关,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杨树勇一贯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兄妹俩睡得都晚,第二天,却都起了个大早。
邱晨起来洗漱了,做上早饭,就从两院通联的门里去了东院。
东院是二进四合院结构,有独立的大门,门厅、倒座东厢房俱全,而且,四周的房舍都修了檐廊连接,现在,房屋的基本工程已经建完,只等着房子装上门窗,檐廊修上扶栏,内外粉刷完毕,再晾上十天半月的,把定制的家具、窗帘、帷幔之类的运回来,布置一番,就能入住了。
邱晨沿着檐廊一进二进走了一遍,又默默地走了出来。
回到西院,早饭已经好了。刘氏、杨树勇和孩子们也都起来了。
邱晨一脸灿烂的笑意和众人招呼着,张罗着吃了早饭,邱晨就和刘氏道:“娘,我今儿要去县里去一趟,一来有些生意上的事儿要处理,二来也要去看看咱们定制的家具啥的做的咋样了。”
刘氏抬眼看了看她,脸色无异地点了点头,“成,让你大哥给你赶着车去。”
邱晨拉着刘氏的胳膊,笑着道:“娘,家里还有这么一大摊子事儿呢,大哥走了,谁来看顾着?您别说,您老可不成,再累到了,我哥哥嫂子们可饶不了我!……你放心吧,我让二魁赶车跟我去,到那里办完事,我赶早着回来!”
阿福阿满和俊言俊章听到邱晨说要出门,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邱晨笑着给四个孩子一人一个脑瓜崩儿,道:“你们都上学堂了,可不能跟着了……放心吧,我回来给你们买胡家肴肉和老盛魁的点心!”
四个孩子一听,也知道没希望了,不甘不愿地嘟着嘴儿应承下来,背起书包,跟大人们告辞去上学了。
说走就走,邱晨进屋收拾了一下,换了一套出门淡月色茧绸衣裙,叫二魁套了车,又嘱咐了兰英和俊文几句,这才出门上车。
离开刘家岙,邱晨就对二魁吩咐:“先到镇上的回春堂去一趟!”
ωωω● ttκá n● C〇
二魁连忙应了,驱赶着马儿尽量地让马车驶地稳当些。今儿出门,邱晨用了那批黄骠马,这马儿虽说不如胭脂神骏漂亮,脚力却不错,到清水镇不过三刻钟。
马车在回春堂门口停下,回春堂刚刚卸了门板,两个小伙计正在店堂内外打扫整理,一看到林家的马车,都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迎了出来。
邱晨笑着下了车,和两个小伙计打了招呼,就问:“陈掌柜还没到么?”
茵陈笑着道:“刚来,在里边儿和赵先生说话呢!”
邱晨回头从车上摸下两副棉线编织的袜子递给两个伙计:“这是我那儿一个嫂子琢磨出来的,比布袜舒服些!”
茵陈和柴胡也不客气,欢欢喜喜地接了,躬身谢了,带着邱晨进了门。
“一看这俩小子这殷勤劲儿,就知道必是林娘子来了!”陈掌柜笑着迎了出来,赵先生和蒋正跟在他后边。
邱晨笑着和三人寒暄了几句,就直截了当道:“陈掌柜,我今儿来是有件事求你帮忙的……”
“林娘子这话就见外了,只要我老陈能做到的,林娘子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那好,我也不就不客气了。我今儿来,是想请陈掌柜帮着我衬度衬度,去哪儿买两个人……丫头媳妇子都成,只要人好就成。”
陈掌柜和赵先生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眼中带笑,随即陈掌柜道:“这买人的事儿,咱们镇上倒是真不多,若是林娘子想要买调教好的,还是去县里,那边儿有专门做这个的人牙子,做长了的人牙子手里,一般都由十多个到二三十个孩子,他们买回去一般都要调教上一两个月,教会一些基本礼数,才会往外发卖……若是在镇上买,恐怕没有这么便宜的,也不好找调教过的。”
邱晨张口结舌地愣了一会儿,这才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成,我也正好要去趟县城,就直接去县城里买吧!哦,陈掌柜可有认识的人牙子给我推荐一个?”
陈掌柜略一沉吟,道:“倒是有一个常做廖府生意的……林娘子若是没买过人,我觉得还是找一下少东家,让他给您安排个人儿去办的好……嗯,少东家这几天都在县城……嗯,毕竟是要带回家里去的人,这里边的门道不少,小心些总是好的。”
邱晨点点头,又和三人略说了几句话,就告辞出来,上了车,直奔县城。
从刘家岙出发的时候是卯时末刻,在清水镇也没耽误多久,是以,他们一路急赶到达安平县城的时候,也只是巳时中。
邱晨二话没说,就吩咐二魁赶着车去了县城的回春堂,这里的掌柜姓刘,虽然没有陈掌柜那么熟稔,却也见过几次面,也知道林家和廖家的合作关系的。
一听邱晨要找廖文清,刘掌柜立刻打发了小伙计去传话,一边招呼着伙计上茶。
邱晨止住他道:“刘掌柜,我还要去买点儿物件儿,趁这功夫出去一下,若是少东家到了,你就让他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刘掌柜连忙答应着,满脸笑意地将邱晨又送出门来--这位将来可极有可能是府里的三少奶奶,而且看如今的形势,将来回春堂的生意大半是要落在三少爷手里的。就是没有廖家的生意,就凭这位点石成金的手段,说不定将来整个廖家都要靠人家过活呢,他怎么可能不殷勤小心!
邱晨从回春堂出来,并没有走远,就在同一条大街上,在一家车马店里买了一副牛皮马鞍、精铁脚蹬,又去杂货店里买了两只牛皮水袋,两双最小号的薄底快靴,两身细棉布的黑色短打男装,两条黑色细棉布的头巾……东西买的好几样,邱晨却没有砍价,都是问了直接包了付钱,倒是没花多少时间,不过两刻钟功夫,她就再次回到了回春堂。还没进门,一下车看到门口候着的乳香和没药,邱晨就知道廖文清已经到了。
果然,一看到邱晨从车上下来,乳香立刻转身匆匆进门去通报,没药则笑着迎了上来:“夫人,我家三少爷已经到了,正在里边儿等着您呐!”
邱晨点点头,脚步不停地踏进回春堂,廖文清已经从后院迎了出来。
“少东家……”
“今儿匆匆赶进城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廖文清看着邱晨脸上明显的憔悴,禁不住忧心地问道。
“是的,”邱晨答应一声却不再往下说,廖文清立刻会意,转身引着她进了后院,县城的回春堂比清水镇大的多,这儿有专门给东家过来起居的一个小院,廖文清就引着邱晨进了这所小跨院。
待得身边没了人,不等进屋,邱晨就直接开口道:“想必我家人都被滞留在边关的事儿,廖大掌柜已经告诉你了吧?”
廖文清点点头,面现愧色道:“我们也只是刚刚和边军搭上关系,并不熟悉,而且,这一次的事儿是洪将军亲自安排的,海叔也实在是说不上话……他想着赶回来,和家里说一声,也省的家里担忧。”
邱晨笑着摇摇头:“我没有怪罪廖海掌柜的意思,那样的情况,他留在那里也没法子。回春堂的生意要做,人家镖局的人也跟着耗不起……”
说到这里,见廖文清开口要说话,邱晨抬抬手止住他,继续道:“我今儿来,是想让你帮我两个忙。”
廖文清立刻精神一振,“你说!”
“一,我想买两个好使勤快的丫头。我不要好看的,也不要那些娇娇柔柔的,只要懂事听话厚道的,没有丫头,媳妇子也成。二,我想让你带我去一趟镇北镖局……”
这一回,不等邱晨阻止,廖文清就惊声道:“你去镖局干什么……难道,你要去边关?不行!……”
刚刚落座的邱晨不等他把话说完,忽地站起身来,冷着脸道:“你要是不想帮忙尽管直说,我自己个儿去。虽说我没接触过镖局的人,不懂规矩,但也算认得那位李震北镖头,想来,那位也是豪爽的汉子,不会和我这么一个山村妇人计较什么规矩。”
话音未落,转身就往外走。
“嗳,你别走……你别走啊!”廖文清喊了一声邱晨的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情急之下,也忘了啥礼节,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邱晨的胳膊,“你别急,我,我不是不帮忙……”
邱晨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胳膊,也不挣扎,只抬着脸,眼睛清澈平静地宛如两汪秋泉,定定地看着廖文清道:“那你这就陪我去镖局吧!我今儿还得赶回刘家岙,耽误了时辰,回得晚了,我娘该担心了!”
“你既然知道老人家担心,怎么还要去边关,那北地兵荒马乱的,是你一个妇人该去的地儿吗?……”廖文清又气又急,只是质问的话还没说完,邱晨一扭身,手臂就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去,转身就走,这回竟是一句话都不说了。
“哎,你……我跟你去还不成嘛!”廖文清赶上一步,再一次拉住了邱晨的胳膊。
这一回,邱晨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廖文清,似乎确认他的话是不是真的,然后,目光下移,看到了握在自己胳膊上的一双骨节修长的大手上。目光落在手上,廖文清仿佛被火燎到了一样,慌乱地撒开了手,并迅速地将那只手背在了身后,强迫着自己的表情镇定镇定,却不知道,他白皙的脸颊早已经烧红。
看着廖文清这回很配合地主动往外走,邱晨也自然地跟了上来,只是,她的目光一转间,很惊异地看到廖文清隐约露在衣领外边的一截脖颈,不知何时成了红色,再细看,乖乖!连耳垂儿、脸颊都红了……
这,这难道仅仅是因为刚刚不小心握了自己的胳膊?
若不是这会儿实在心情不好,邱晨估计都能当场喷笑了!
出了小跨院,廖文清就唤过乳香来,低声道:“林娘子想要买两个丫头,要厚道勤快不挑事儿的,嗯,模样不用太出挑的……”
不知怎地,说到后边这一句,廖文清心里突地一跳,刚刚有些复原的脸色,又染起了一丝绯色。
乳香偷眼看了看自家主子,随即垂下眼皮,恭声道:“少爷,人牙子手里的丫头虽说都是经过调教的,但毕竟没使出来,恐怕不能那么如意。若是想要妥帖的,倒不如从咱们别院里挑两个知根知底的……嗯,若是少爷想得更稳妥些,索性挑两户送给林娘子。丫头可以进屋里伺候着,婆子做些粗活、打扫、浣洗,男人就放在门上做个门房,也可以安排喂马赶车,若是有小子的,就给几位少爷做个伴当……都便宜!”
廖文清略一沉吟,就点了头,不过还是嘱咐道:“这事儿你立时就去办。一定要挑好的,还要问明白了,不要和府里有太多的关联的才好!”
“是,少爷,小的理会的了!”乳香垂手应了,廖文清挥挥手,打发他去了。
这才转身,回到邱晨身边:“我已经打发乳香去买人了……唉,走,我带你去镖局!”
说完前一句,廖文清又凝视了邱晨片刻,却见她神情镇定坦然,心知是劝不转,也打不消她的计划了,只好无奈地带头往外走去。
有了廖文清亲自出面,镇北镖局的镖头李震北虽然刚刚返回来,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出这趟镖。鉴于只有邱晨一人要护卫,李震北和邱晨商量,他亲自带队,再选十名手段最好的镖师组队护卫。邱晨也没有异议地答应下来。
两人商量了一下,邱晨的意思是恨不能第二天一早就出发,李震北却苦笑着道:“林娘子,我知道你担心杨二哥和旭哥儿几个,可我昨儿刚刚返回来,明儿就再次上路,虽说也能坚持,但毕竟体力不支……另外,既然出行,我也要做些筹备,有些东西也需要补充装置……”
昨天晚上,廖海谈及山谷遇险的时候,是把镇北镖局的看家武器--弩箱,也向邱晨交待了的,一听李震北这话,邱晨就知道了李震北的意思。
“李镖头,我这一次北行,并不想乘车,而是骑马,你准备的时候考虑一下,所带物件儿最好能在马背上携带的!”
邱晨这一句话一出口,不仅廖文清大惊,就连李震北也是露出一脸的惊愕来。
“海……你要去边关也就罢了,有李镖头他们护卫,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闪失……可此去北地边关足有千里之遥,你骑马怎么能成?”廖文清一急之下,就有些忘情了,急切地询问起来,大有气怒又疼惜之意。
李震北坐在一旁,脸上刚刚因为林娘子惊人之语流露出的惊讶还没掩下去,就又看到了一贯不羁,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廖三公子居然情急地忘了身处何地,当着他的面儿就质问起林家娘子来……吔,看来那传言说廖三一心想要迎娶这位林家娘子进门做正头三奶奶的事儿都是真的了!
转眼再看林娘子,却是一副淡然的不能再淡然,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神色,面对廖三公子的质问,竟仿佛毫不在乎似的,连面皮儿都没有红一红。
“少东家……”邱晨缓缓抬眼看向廖文清,只淡淡地一声,就成功地让廖文清熄了火。
懊恼又颓然地沉默下来,垂了头坐回了座位上,再不吭声了。
邱晨根本不理会他的反应,只转眼看向李震北:“李镖头,此次只因情势所迫,又想着李镖头刚刚返回,对边关形势比较清楚,适才托了廖三公子过来拜托李镖头,有不近情理之处,我在这里先给你行礼告罪。还请李镖头确定一下,尽快的话,几时可以动身?”
说着,邱晨起身,对李震北深深一福。
李震北也连忙起身还礼,哈哈一笑道:“林娘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罢了,既然林娘子忧心亲人,李某也就破回例。明天我准备一下,后天一早,咱们还在清水镇会合,怎样?”
“好!”邱晨再次向李震北施了一礼,道,“那就拜托李镖头了!”
说着,邱晨从袖口里摸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子来,双手拿了递到李震北的手里:“我一个妇人,不懂得什么。这一趟北去,一路辛苦自不必说,又急赶着上路,不能让镖师们好好休整休整,这点儿银子就请李镖头帮我分给诸位随行的镖师们,就算是我的一点儿谢意。至于镖银,咱们顺利回转之后,另行结算!”
李震北暗暗竖了竖大姆指,脸上笑得豪爽道:“林娘子太客气了。既然是林娘子的一番心意,李某就替诸位兄弟谢过并收下了。至于镖银,就休要再提了。这一趟只有林娘子一人需要护卫,这些银两已经足够了!”
邱晨笑地毫无扭捏,大大方方道:“一码是一码,李镖头就不要和我客气了。那我这就告辞回去也准备准备,后日一早,清水镇再见!”
从镇北镖局出来,邱晨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她虽然决定去往北地边关,毕竟对这个时代的交通路径都不熟悉,这儿又没有详细的交通图,路上也没有路标指示牌,更没有万能的GPS导航仪,就她自己个儿两眼一抹黑的,在有人烟的地方还能靠嘴巴问路,到了北地荒凉之地,连个问路的地处也没有啊,更别提,廖海昨晚提到的那个什么燕云山脉了,那里可是有大小无数的山匪马匪盘踞,她一个孤身女子想要打那里过,还不是往马虎嘴里送点心去啊!
如今,有了李震北和十名镖师的护卫,路径和安全就不用她操心了。一路上,她只需调节好自己的体能,保持着头脑清醒,万一有危机……她也不怕!只要不是大军包围……还不知谁怕谁呢!
而走出镇北镖局的廖文清则一直沉着脸沉默不语。前边那个脚步仿佛都轻盈了几分的身影,他即使气恼,即使心疼又怎样?
就如她对他的称呼--少东家!他和她如今不过是生意上合作的搭档,她担心自己的亲人,又无人可以委派托付,一个身娇体弱的女人却只好亲身前往边关……他能怎样?他又如何怎样?
心中巨痛,痛得他几乎难以呼吸,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
脑海里只有她神情淡然地一声呼唤:少东家!
喉头翻滚着无法说出来,又没办法压制下去的自问!自责!
突然地,那股痛楚中,似有什么光芒闪过,廖文清心头大喜,脑海也顿时清明起来!是了,他怎么就变得这么笨了呐!
一抹欢喜的笑容从廖文清的眼底浮了上来,渐渐满溢出来,让他刚刚还清冷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再次带了一抹笑容。只不过,若是熟悉之人想必能够发现,今儿,廖三公子脸上的笑容似乎格外真诚,仿佛心里盛满了欢喜,终于满溢了出来一般!
上前一步,与脚步轻盈、神态放松了许多的邱晨并肩,廖文清微笑道:“可如了你的意了?”
邱晨侧脸,看着这位刚刚还恼怒万分的人,讶异地挑了挑眉毛,却仍旧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嗯!有了李镖头的护送,我就不怕找不到路了!”
“你……噗!”廖文清实在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这么一句回答,惊讶之下,终是忍不住喷笑出声,笑了一阵,这才道,“成了,我也看出来了,只要你打定了注意的事儿,就别想着让你改了注意。”
“吔,以廖三公子的聪慧绝伦……今儿才看出来啊?”邱晨脸色淡然地轻嘲,随即又话题一转,笑道,“今儿托你的福,才能够让李镖头这么痛快地答应再次北上。走,我请你吃饭感谢你!”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放松的缘故,邱晨居然有些忽略了所处之地的陈规陋俗,很自然地笑着邀请道。
廖文清正想说的话,被邱晨抢了,他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欣然应允。反正他想的就是能够两人多待一会儿也好。
邱晨微笑着收回目光,目光往街上一扫,指着几步之外,街角处的一个馄饨挑子道:“就那里吧,我吃过他们家的馄饨,皮薄馅儿大汤鲜,实在是美味!”
说完,也不理会身后一脸愕然地廖文清,径自脚步轻快地走到馄饨摊儿跟前,笑着对那忙着煮馄饨的老者道:“大叔,来两碗馄饨。”
“嗳,好嘞!你请稍等……说话功夫就得!”卖馄饨的老者欢快地答应着,头都没抬,一手笊篱一手大碗,笊篱往锅里一探,立刻准确地捞上八只馄饨来,添汤放料儿,给旁边两位衣着简朴的汉子递了过去。
邱晨拿了两只汤勺,去老者的馄饨挑子跟前要了半碗热汤,把汤勺放进热汤里烫着。
片刻,两大碗馄饨就送了上来,邱晨取了一只汤勺舀了一勺汤,嘘着气喝进口中,笑着赞道:“大叔,你今儿的馄饨汤更鲜了!是新炖的鸡汤吧?”
卖馄饨的老者立刻笑道:“这位娘子说的是,昨儿晚上炖了整整一宿……”
和摊主说完话,邱晨扭头一看,廖文清终于还是僵着脸走了过来,就坐在她的对面,只不过,却只是撤着身子,瞪着桌上的馄饨碗,并没有吃的意思。
邱晨也不理会他,抬手招呼跟在不远处的没药:“你家公子不吃这个,你过来尝尝,别看大叔摊子不大,这馄饨做的地道,鲜着呢!”
没药苦着脸应承着,却不敢往前来。他再没眼色,也不敢去跟自家公子抢饭碗子啊!
可,若是不过去,会不会得罪了这位未来的主母?妇人小心眼儿起来,可是最记仇的啊!
见他这副模样,邱晨嗤儿一声笑了。还好,笑出声来的同时,她也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连忙用手掩了嘴巴,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面前是公用的餐桌,真喷笑了,可就太有失公德了!
“行了,别做出那副怪样子来。喏,你既然也不乐意吃着馄饨,拿着这几个钱去买几个火烧吃去吧!”说着,邱晨从袖口里摸出二三十个大钱,唤过没药来,二话不说把钱塞进他的手里。
没药得了钱,如蒙大赦,对着邱晨拱手谢了赏,又草草地对自家公子拱拱手,转身快步去了。
这一会儿功夫,他跟在公子身边可是尽看着公子受制了,公子心情好了自然没啥,若是那天心情不好了,再想起这茬儿来,他可有苦头吃了。主子的乐子不是好瞧的,他能躲开,还是躲得远远的吧!
没药没义气地撇下主子溜之大吉了,邱晨也根本不理会一脸困窘的廖文清,一口馄饨一口汤,吃的很是欢快。
早上因为心里有事儿,她勉强着也只吃了一点点,这会儿心情放松了些,才觉出是真的饿坏了。虽然只是一碗最简单的馄饨,她也生生给吃出了佛跳墙的味儿来了。
廖文清恨恨地瞅了没药的背影一眼,再转头,看对面的女子吃的格外香甜,目光再看向粗瓷碗中的馄饨,似乎也没那么嫌恶了。
勉强忍着心中的膈应,学着邱晨拿了热汤中烫着的汤勺,舀了一勺清汤闭着眼睛送进嘴里……咦,还真是……虽没有对面女子形容的那般美味儿,却也不是入不得口,倒是真的有一股淡淡的鲜香!
这一口下肚,仿佛也有些破罐儿破摔的味道了,廖文清也终于放下了端着的架子,一口一口斯文地吃起来。
不过,终归是粗陋吃食,他即使想要努力和对面的女子贴近,却也只吃了一小半,就搁下了勺子。
抬眼,邱晨已经把馄饨都吃光了,只在碗底剩了不多的汤汁。
邱晨也正吃好了搁下汤勺,抬眼,正好对上廖文清黑湛湛的眼睛,立时就笑了:“吃好了?那走吧!”
说着,自动自发地站起身来,走到那老者身边:“大叔,这馄饨是做的越来越好了。只不过,你挑着担子四处游走,想吃你一碗馄饨还得碰运气,不如你租个铺面,开个馄饨铺子啊!”
“这位娘子,承蒙夸奖了。只是我这馄饨本小利薄,一天也挣不了几个大钱,哪有钱租什么铺面哦!”老者苦笑着摇摇头。
邱晨把手里的一粒碎银角子,约摸有两钱银子的,交到老者手中,笑道:“大叔,我正要买铺子,等我买了铺子,就来找大叔,到时候,大叔就把摊子摆到我的铺面门口去!”
“嗳,成啊,我就等着这位娘子买铺面了……哎,您给的钱多了,您等等,我给您找钱啊!”老者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围裙上的大口袋里数钱找给人家,可一抬头,刚刚那位小娘子跟着官人早就走远了。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老汉满脸笑着道:“这小两口儿还真是恩爱啊!”
转回回春堂,邱晨问了声二魁,知道他还没吃饭,连忙拿出二十来个大钱给他,让他自去吃饭。
跟着廖文清进了后边的小跨院,刘掌柜亲自沏了茶送上来,廖文清低声吩咐了几句,刘掌柜连连答应着退了出去。
刚刚那碗馄饨虽说味道还不错,可就是稍稍有点儿咸了,邱晨捧着茶,一口气喝了两杯,才觉得好了些。
刘掌柜已经带着两个小伙计抬着一只大食盒走了进来。
邱晨微微一愕之后,强忍着笑转开了目光,佯装着去看墙壁上的一幅字画,只等着听到刘掌柜带着两名小伙计退了出去,她才转回头来。
起身看了看摆布了一桌子的精致菜肴,邱晨叹口气,继续坐下喝茶。
又是半杯茶入肚,邱晨才抬眼看向廖文清道:“看来,你是真没走过商路啊!”
廖文清怔了一下,随即涌上了满脸的窘色!
这是笑他不能吃苦么?
他还不是因为心疼她……就那一碗粗陋的街头小吃都能吃得那般香甜,想来就是早饭没吃好。却没想到,这会儿她看到几碟菜肴居然首先想到的是笑话他?
哼,傻女人,有条件不需要吃苦,为什么非得去吃那份苦?若是没有条件,比如荒山野岭,他自然……能够豪气干云的!
心里有些不平不忿的,廖文清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淡淡地笑道:“我廖家以医术传世,为了行医方便,才开了药铺。是以,几代传承,药铺的生意做得也只是一般。直到有了海叔……以后,通了西边的商路,又有了边军的供奉,想来海叔也难以分开身两顾,届时,我自然少不得要走一走这商路的。”
邱晨微微一哂,正要说话,门口却传来乳香的声音:“少爷……”
廖文清应了一声,乳香就垂着手走了进来:“少爷,奉你之命,小的已经把人带来了。”
“嗯,那就叫进来看看吧!”
邱晨也有些隐隐地兴奋。她知道,廖文清安排乳香去买丫头了,她也想看看,可能会成为她们家中一员的究竟是什么样的。
乳香走到门口,对外面吩咐一声道:“进来吧!”
随着乳香的声音落下,门外就响起一阵的脚步声。邱晨连忙提起精神往门口看去,随即,她就愕然了。进来的不是她预期的两个或者几个小丫头,打头进来的居然是男女老少的一大群人,足足有十来口!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下意识地,邱晨就将目光转向了廖文清。
廖文清微微笑着道:“刚刚我和乳香一提……哦,你知道,乳香是专门交接往来的,做事还算着靠!”
邱晨点点头,却仍旧直直地瞪着他:“乳香能干我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儿?
鉴于不当面说人,咳咳,背后也不轻易说人的为人原则,邱晨把后边的半句话咽了下去,只用目光略略示意了一下。
廖文清温和一笑:“这是乳香的意思,说外边现买回来没使出来的丫头,总要几个月甚至上年才能做好活计,不如在自家挑上几个,自家的人知根知底不说,也都是伺候过的,知道规矩,也知道怎么伺候人。”
说到这里,廖文清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吧,这些人都是一家在一起的,都是特意吩咐了乳香,挑的都是和府城那边没什么牵扯的,也都是老实本分又勤快的。”
邱晨眉毛竖了竖,心思急转,终究是不得不承认,廖文清说的很有道理。
人牙子那里买来的丫头,也不见得就不是没有根儿的,反而真不如廖文清所说的从家里挑出来的,知根知底不说,还都是一家子在一起的,父母子女在一起,也省的日后另有牵扯。
略略平复了情绪,也把目光收了回来。
邱晨重新打叠起精神看向躬身站在厅堂里的十来个男女老少,沉吟着道:“你们或许已经知道了,你们三少爷有意将你们转给我,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我那里就是山村里的庄户人家,就我一个妇人带着大小几个孩子,想指望出人头地大富大贵的,就趁早儿歇了心思,还是待在廖府里更好……”
话音落下,下手十来个男女都老实地弓着身子,只有前头站着的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躬身道:“夫人,我们只知道安守本分。三公子是小的们的主子,既然三公子做主将小的们转给夫人,那日后,夫人就是小的们的主子,小的们就只知道按照夫人的吩咐本分做事,就是小的们的本分了。”
邱晨挑了挑眉毛,睇着这个汉子看了足足有十来息,方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睛,暗暗思量到:还真是大家里出来的奴才,一个以本分老实著称的,居然也能给她讲出这么一番话来。倒是条理分明,又实在是不失……本分!
默然了片刻,邱晨再次抬起眼睛,却没有理会这个人,只将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这才终于开口道:“若是不嫌弃庄户日子……就往前走一步,然后把自己叫甚名字,父母何人,姊妹兄弟几个,还有什么亲族近支,之前在廖府做什么活计,多大年龄,有什么特长爱好……都一一地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