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抖着腿,要了一盆清水,把手上戴的手套扯下来,一双红肿的比平时‘胖’了许多的手就露了出来。自从不再亲自参与炒药制药,这双手刚刚养的细嫩了一些,这一趟下来,前些日子的保养又都毁了。
红肿的手掌浸在冰凉的井水中,舒服的她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叹息,掌心和手指僵硬红肿的几乎动不了,在凉水中浸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热乎乎生疼肿胀的手掌好了一些,她撩起水,简单地洗了洗脸上沾的灰尘,没用客栈准备的布巾,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原色茧绸的大帕子,擦了手脸上的水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人清爽舒坦了好些。
“林……兄弟,来,吃瓜了!”
这位印象中娇滴滴的小娘子,今儿一路的表现可是大出李震北的预料,而且,邱晨算得上熟练的骑术,坚韧的毅力,也让这位豪爽的汉子不由地生出敬佩来。
“来啦!”邱晨扬声答应着,随手把手里的帕子塞在腰带上,挺直了腰板,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桌子上已经切好了一只西瓜,一名镖师正拿着一把西瓜刀在切另一只花皮大西瓜。看着桌上仅剩的两块红瓤儿西瓜,邱晨就知道这是给自己和旁边那位彻底蔫吧了的廖三公子留的,也就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西瓜入口沁凉甘甜,顺着喉咙滑下去,这股沁凉甘甜就直沁润到了心里,把燥热疲惫的五脏六腑似乎都滋润了。
邱晨连着吃了几口,这才吐出几颗西瓜籽儿,笑着对掌柜的赞道:“这瓜真不错!”
这是她到达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吃西瓜!之前,刘家岙没人种不说,连清水镇、安平县城,甚至安阳府都没见到有卖西瓜的,倒是没想到,在枯燥辛苦的旅途中,却品尝到了这么甘甜的西瓜,不能说这是旅途中一个小小的惊喜!
听到客官赞扬自家的东西好,掌柜的自然欢喜,一脸喜色得意道:“那是啊,这可是从燕门关刚运过来,一年也不一定得到一回呐!”
“哦……我说呐,之前在咱们这边儿可没见这种好东西!”邱晨笑着应承了,随即目光就关注到了桌上、地上四下散落的西瓜籽儿,这要是带回去种上,虽不一定能够种出这么好的味道,可也能给孩子们添一种水果,夏季消暑止渴也不错!
这么想着,邱晨就对众镖师道:“别再把瓜子儿扔了,都放在桌上哈!”
李震北就笑道:“林,兄弟,要这些西瓜籽儿干嘛?”
邱晨笑笑道:“咱们那边儿可没种的,带些回去种种看,种出来,明年就有瓜吃了!”
李震北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倒是一个看着容貌憨厚的镖师大感兴趣:“嗳,我们咋都没想到呢,真要种出来,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呢!”
邱晨笑着摇摇头:“种不种的出来还不一定呢……我也不想卖,就是想给家里人夏天添一种瓜果罢了!”
一听邱晨喜欢这些新奇的种子,那掌柜的转了转眼珠子,匆匆转回后边的仓房里,从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颠儿颠儿地拿出来,献宝般送到邱晨面前:“林公子,你看看这些你可要?这是今年春上一名色目人带来的,说是,什么狼桃……不过,那色目人说了,这个结的果子红彤彤的很好看,却不能吃!”
邱晨本来看着小布袋里的圆圆扁扁的小种子还没怎么在意,可听到掌柜的介绍到这里,立刻来了兴致,毫不掩饰地露出一脸的喜色来,连连道谢:“要,要,多谢掌柜的了!”
这狼桃,若是邱晨没有猜错的应该就是西红柿。在西红柿最初的栽植历史上,可不就是以为有毒,只当做观赏植物嘛!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客栈还真是让她惊喜连连,不但得了内地少见的西瓜种子,还意外得到了疑似西红柿的种子!
西红柿炒蛋、西红柿鸡蛋汤、西红柿酱、糖拌西红柿、西红柿馅饼儿……有了西红柿,她就又能品尝到这些美味了,那种酸酸甜甜的美味,可是她的最爱,这又怎么能让她不欢喜呐!
“哎,什么破烂东西啊,让你这么欢喜……”一直蔫吧的没有出声的廖文清明显带着酸味儿的声音传过来。看他那疲惫狼狈的脸上显现出来的酸味儿,邱晨不厚道的绽开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
“当然是宝贝!”说着欢欢喜喜地拍打拍打小布袋上的灰尘,仔仔细细地扎紧了袋子口,郑重地塞进她的褡裢里,连第二个西瓜都没顾上吃。
西瓜吃完,小伙计上来收拾了瓜皮,邱晨去跟掌柜的要了一张纸,把瓜籽儿摊在纸上晾上。伙计们很快就端着饭菜送上来。
因为晚上就在这客栈投宿了,一路劳累,大伙儿都累得不轻,从刚刚进门邱晨就注意到几个镖师的眼神儿屡屡往柜台上的酒坛子上瞄了,这会儿见饭菜上来,一大盘子熟肉,一大盘子炒鸡蛋,还有一条大鱼,一大盘子白胖白胖的馒头……也算得上丰富了。邱晨就笑着朝掌柜的招呼:“掌柜的,有什么好酒么?给搬上一坛子来,让兄弟们喝上碗酒,去去乏!”
开店的就盼着顾客多要酒,酒水的利润可比菜肴饭食的利润高多了!
掌柜的连声答应了,也不等小伙计,亲自搬了一只十斤的坛子,摇摇晃晃呲牙咧嘴的送了上来。
但凡男人几乎没有人不爱这杯中物的,更何况刀刃上混饭吃的镖师们,更是人人爱酒,一邱晨叫酒,立刻就轰然叫起好来,这会儿看着掌柜的搬着酒坛子吃力,立刻跳起两个年纪小的镖师,笑嘻嘻地抢上去,一人接了酒坛子,一人则颠儿颠儿地跑去厨下,片刻后就抱回一摞黑色粗瓷碗回来,一边儿走,还一边儿嚷嚷:“来来,挪个空儿,摆碗了!”
黑色粗瓷大碗一溜儿摆开,酒水哗啦啦地倒进碗里,溅起的酒花儿似乎都带了一股子豪气和欢喜出来。
廖文清和邱晨挨着坐在一条凳子上,看着送到两人面前的大碗,都有些不知所措。廖文清是没这么喝过酒,邱晨则是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喝过酒,对这个身体的酒精耐受情况不了解,又是在旅途中,不敢随意尝试。
掌柜的还在旁边笑着推荐呢:“这酒可是最好的烧酒,劲儿足,够香,一碗下去,真真是赛神仙啊!”
喝醉了,晕头胀脑的,可不就像是成了腾云驾雾的神仙嘛!
“噗嗤……”邱晨忍不住笑出来,干脆借机站起身来,走到掌柜的身边儿,又从袖口里摸出一只五两的小银锭子来递给掌柜的,笑道,“掌柜的不必说,我这兄弟们可都是品酒的好手,酒一沾嘴唇就知道好歹了……行了,先不说酒了,我们兄弟们人多,又赶了一天路,肚子可饿的狠了,你们上的这些估计不够吃的,掌柜受受累,再去厨下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再给做些送上来……”
一转脸,邱晨就看到桌上的一大盘子熟肉已经见了底儿,连忙加了一句:“还有那熟肉,要是还有的话,就再给我们切两盘送上来!”
邱晨给的银子够多,这些要求掌柜的自然不会拒绝,一脸笑意连连应下,匆匆亲去厨下加菜了。
转回桌旁,邱晨注意到廖文清一脸疲倦狼狈地坐着,脸前的酒却是动也没动过,再仔细一看,就发现,这位不但没喝酒,就连面前的筷子也没动样儿……她的目光一转,就看到那些镖师们都兴奋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还连说带笑的,肉眼可见的唾沫纷纷落在桌上……
呃,这幅情景,别说廖文清了,就是她也吃不下去了。
不过,她并不想管这位廖家三少爷,再次起身,径直去了厨房。要了一只馒头要了几块酱肉,把馒头一掰两半儿,把酱肉夹在馒头中,将就着吃下去,也就饱了。
再回头,就见廖文清勉强忍着恶心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却转身就捂着嘴离开了饭桌,跑去门外了。
邱晨挑挑眉,一手拎了茶壶,一手拿了一只干净的茶杯,跟了出去。
廖文清在客栈门外一侧干呕了半天,刚刚忍着恶心站起身,一杯茶水递了过来。廖文清以为是没药,也没抬头,接过来漱了口,稍稍有了点儿力气,不由蹙着眉道:“怎么是冷的?”
邱晨也不出声,接了茶杯,把残茶泼了,又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这才道:“刚刚你漱口,自然要用冷的。这一杯才是喝的。”
听到邱晨的声音,廖文清吓了一跳,扭头看到邱晨一身男装,笑吟吟地捧了把茶壶站在一侧,不由心中一喜,身上的难受劲儿似乎都散了许多,却又为刚刚自己的误会和不客气有些羞惭,翕动着嘴巴,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是你!”
邱晨笑着摇摇头,不以为意道:“你趁热把茶喝了……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几个菜?你且在门口吹吹风歇一下,我去给你重新要个菜来,你自己吃!”
“嗳,好,好!”自从认识了邱晨,即使最初她穷困潦倒,上回春堂卖药之时,也未曾对他如此柔声细语笑语言言地说过话,廖文清这会儿满心都是欢喜,哪里还记得一路的辛劳和刚刚翻江倒海的难受,咧着嘴笑得傻兮兮地,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
邱晨笑笑,把手里的茶壶往廖文清的手里一塞,走到门口,见没药苦着一张脸儿侯在这里,就笑着道:“让你们家少爷在门口吹吹风就好了,你也一定饿坏了,赶紧去吃口东西吧。”
没药抬眼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就看到自家公子的目光黏在妇人身上,笑得一脸开怀的,根本没注意到他,低头暗暗撇了下嘴,躬身谢过邱晨,去镖师的饭桌上吃饭去了。
看公子那副模样,这妇人说的话根本都不用问,他只管听着保准没错。再说了,既然那妇人打发他,说不定还有什么话儿要和自家公子说,自己在那里候着,不定还碍事呢!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那妇人就从厨下转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伙计,一个用托盘端了几盘菜和一壶酒,另一个伙计则搬着一张四方小地桌,出客栈去了。片刻功夫,那两个小伙计就眉开眼笑地托着二三十个大钱转了回来,没药看在眼里,更是笃定,再不关注门外的事情,专注地吃起自己的饭来。
李震北和那些镖师,早在廖家三公子死皮赖脸地跟上来,就都看在眼里,可他们见过了太多故事,对这么点儿小事儿,谁也不会多去在意,仍旧吃吃喝喝,自己热闹儿痛快着。
很快,夜幕低垂,没药吃饱了,镖师们也吃喝的差不多了,邱晨这才从外边走了进来,招呼没药道:“你们公子喝多了,你去把他扶进来吧!”
说完,也不再停留,招呼伙计,带了自己的行李,径直去了那唯一的一间上房,又就着伙计送进来的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把身上满是汗渍的衣服换下来顺手洗了,晾在房间的窗户上,这才往床上一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唤……哎哟,这起了一天的马还真是受罪啊,手疼腿疼就不用说了,连腰背都酸疼的恨不能扔了……
望着青色的帐顶子,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的邱晨却仍旧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因为天气热,昨晚邱晨就和李震北商议好了,起早趁着天气凉爽赶路,到正午的时候就寻一处歇脚,不然,顶着六月的大太阳赶路,任何马匹都受不了,累些还不算什么,若是中了暑病倒了,那可就麻烦了!
是以,天还未亮,邱晨洗漱收拾利落从房间里走出来,李震北和十名镖师已经等在了大堂里。邱晨眸光闪了闪,嘴角飘过一丝笑意,随即讶然道:“廖三公子主仆两个呢?还没起来?”
李震北皱着眉头摇摇头:“好像是昨晚喝的有点儿过了,到现在还叫不起来……”
昨晚他们和廖三主仆都在一间大通铺里睡得,吃饭没办法和众人一起的廖三公子,躺在大通铺上却睡得特别酣沉,等他们回房,早已经睡死了,夜里说梦话的、打呼噜的、咬牙的那么热闹,居然都没有影响到廖三公子的好睡眠。夜里睡得那么好,照说怎么累这会儿也该醒了,可他们轮番叫了几回了,却一直叫不醒,这就有些麻烦了!
邱晨关切道:“是不是病了?”
李震北再次摇头道:“不像,除了睡得沉,既不发烧,也没有吐泻……脸色也好得很……”
邱晨略一沉吟道:“还是让店家请个郎中过来给看看吧……别的不说,若真是病了,也得早做诊治的好!”别的,自然是说耽误了行程。
李震北也觉得邱晨说的有理,也就答应了,自去吩咐伙计去请郎中。
过了两刻钟时间,小伙计匆匆带着一名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的老郎中回来,邱晨没有跟进去,由李震北引着郎中去了房间里给廖文清看诊。不过一盏茶,李震北就又引了老郎中出来。
邱晨连忙起身询问:“怎样?”
老郎中抚着胡须,摇摇头坐在桌旁:“小公子莫担心,那位公子不是病了,只是饮酒过量,这才沉睡不醒……”
“哦……”邱晨应着,明显松了口气,又照应着老郎中开了方子,交给伙计跟着去捡了药。
这一番折腾下来,等药熬出来给廖文清喝下去,天色已经大亮。
邱晨这会儿才跟着李震北进大通铺房间看了廖文清一回,见廖文清脸色红润,仍旧卧床沉睡,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
两人转身从房间里出来,邱晨顺带着把没药也叫了出来。
“李镖头,咱们的行程紧急,耽误不得……廖公子既然没有生病,又去北边无甚要紧之事,不如分两名镖师留下,等廖三公子醒转,护送了他转回去……”
眼下的情形,若是不想耽误行程,也没有别的法子。更何况,经过昨日看下来,廖三公子虽是男儿,却明显因为从小锦衣玉食,没经过这种急行军赶路的辛劳,真的再勉强带着他,接下来更加辛苦的路程,谁知道会不会真的生起病来。若是,廖家三少跟着出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说他镇北镖局开不开的下去,是根本没办法与廖家交待。是以,不论从哪方面说,把廖文清就此打发回去是最好的。
虽然心里是千肯万肯了,但李震北不好立刻答应,还是皱着眉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很无奈地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邱晨唇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了……”
两人商量妥了,接下来无非是安排两个人留下,护送廖文清回转,这事儿自然就不需要邱晨操心了。
李震北也是雷厉风行的脾气,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安排了两名年轻的镖师留下来,其他八名镖师即刻牵了马匹出来,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之后,就和李震北一起,簇拥着邱晨重新启程。
因为早上行动的晚了,众人在巳时末,才在一个只有十几户人的小村子停了下来,就在村头一个茶棚子要了两壶茶水和一些简单的饭菜吃了,几个镖师主动牵了马匹去饮水喂料。
众人在茶棚里歇了一个多时辰,未时两刻,再次上路,这一回,一口气跑到了十八里铺子,天色还不算太晚,就在十八里铺子歇下。
李震北带着邱晨在客栈门口下了马,笑着道:“前些日子,我跟杨家二哥和旭哥儿也是投宿在此,那日,我还带了他们去吃了这里最有名的羊杂锅子……”
说着说着,李震北也想起林家四人至今仍旧滞留在边关军中,不知情形如何,也赶忙住了口,继而又讪讪地安慰邱晨道:“林兄弟也不必太过担忧,那军中的洪将军倒是颇为客气……”
邱晨点点头,对李震北一笑道:“我知道的,谢谢李镖头!”
因为一路急赶,两天时间疾奔了七百里路,人和马匹都累得狠了,是以,也没人想着上街,要了房间,匆匆吃过晚饭,就各自回房睡了。
这一趟的十个……八个镖师中,有五六个都经历了上一次的惊险,明儿又要进入燕云山脉,他们心中说不害怕是假的,却也沉稳,只尽量提前休息,把体力恢复好了,万一遇上什么事儿也好应对!
邱晨洗过澡,依旧谨慎地束了胸,这才穿了一身本白茧绸中衣躺到床上。
镇着略微有些硬的枕头,看着几乎隐在黑暗中的青色帐顶,邱晨默默地思量,一个多月前,二哥和林旭他们也曾在这里过夜……如今,他们滞留在边关,离廖海返程也有将近二十天了,不知道他们怎样了?可曾受了什么责难……廖海说俊书的手臂伤了,如今已经入夏,天气炎热,也不知道俊书胳膊上的伤好了没有……
心里思绪翻滚着,却抵不住一天长途奔波的疲惫,即使在这不舒服的床上,邱晨也很快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众人起了个大早。这一日没有人再喝醉酒延误行程,一行人自然早早地就上马赶路。
十八里路,步行或许要大半个时辰,马车也要小半个时辰,马匹疾驰,却不到两刻钟功夫,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燕云山脉脚下。
李震北勒勒马缰,放缓了马速,对邱晨道:“林娘子,前边就是燕云山脉了……前一回,曾听洪将军说过,山中匪患基本已经剿清,加上咱们一行人俱是骑马而行,小路崎岖险峻是走不得了,不如,咱们就走峡谷官道,一来咱们马速快,也没什么行李辎重;二来有我们这些人护卫,即使有那么一两不开眼的小贼,也不在话下……”
邱晨对这个根本没什么经验,她之前对于‘匪’的所有认知,都是来自书籍、电视、网络这些,根本没有亲见过,更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意见好说。
再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请了李震北和镖师们护卫,这些安全方面的问题不如直接放手交给他们安排。于是,李震北话音刚落,邱晨就很干脆地点头道:“这些但凭李镖头安排就是!”
林旭本想找洪展鹏问问事情原由,可那两名兵士虽然客气,却丝毫不容质疑道:“林公子,真是对不住,咱兄弟们只是小兵,哪有那个脸面见洪大将军啊,更无能替林公子引见!”
对于这个回答,林旭和杨树猛虽说难免失望,却也多少有些心理准备,继而,林旭就再次要求道:“二位兄长,刚刚就任的徐县丞乃是我先生,跟着一起来的老仆病重,徐先生公事繁忙无暇照顾,前几天都是我去县衙照应,我想再去看看……不知两位兄长能否跟我一起过去?”
两名兵士对视一眼,颇有些难色地沉默了片刻,就告声罪跑去一边儿低声商量起来,片刻,两人转了回来,其中一个对林旭道:“咱兄弟只是奉命在此照应林公子和几位,也不知道能不能跟林公子去县衙……这样,林公子多担待着些,再去屋里等一会子,我们去一人问问,再回来转告林公子如何?”
听了这话,林旭还想再争取什么,杨树猛却知道,这两人说的话虽然是询问,可他们除了听命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连忙拉着林旭,笑着谢过那俩兵士,并笑着递过二两银子过去,不等银子递到,先笑着解释:“二位军爷不必担心,我这不是贿赂二位,我是看天色不早了,这客栈的饭食实在难吃的紧,我那侄儿路上受了伤,吃不得荤腥发物,这些日子都是去外边单独买了素饼素菜回来吃的,既然军爷要出去,就烦请军爷顺手受累,帮着买些回来。军爷尽管多买些,再买些瓜果,这大热天儿,大伙儿一起吃吃,也能解解渴!”
两个兵士对视一眼,其中个子稍高的一个这才伸手把银子接了过去,和杨树猛林旭打了个招呼,又和另一个兵士对了个眼色,这才匆匆去了。
杨树猛和林旭申请出门被阻,但和回春堂、镇北镖局的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是阻不了的。
林旭和杨树猛就打着往家里捎东西的幌子,拎了两个大行李包袱,去找廖海和李震北,将情况大略和他们二人说了。廖海和李震北自然晓事儿,送了林旭和杨树猛回房,立刻就出了门,直奔县衙。
军方那边儿,说实在的人家见他容易,人家不想见,他们也根本递不进话去。只好去徐长卿那里撞撞运气,不知道能不能打问出有用的消息来。
在县衙里没找到人,两人一路寻到镇西的百姓安置所在,才找到在那边安抚百姓的徐长卿。原本二人一看徐长卿忙碌的样子,就有些灰心了,想着白跑一趟问不到什么消息了,没想到徐长卿不但安抚了二人,还为二人引见了怀戎县令王玉成,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黑脸官员,五短身材,若非脸色严肃,不苟言笑又穿着一身官袍,只怕廖海和李震北都能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百姓。
那王玉成见了二人倒是神色和蔼了不少,说话中还对二人一路对徐长卿的照应客套了几句。之后,王玉成和徐长卿二人又一同安抚廖李二人,不用担心,军方已经和他们通过气儿了,留下林家人为的就是蒸酒器具和方子。如今边关刚刚遭了劫掠,好匠人没有,有那么几个匠人,只靠他们自己只怕做不出东西来。
得了消息,见王玉成和徐长卿还忙碌着,廖海和李震北自然告辞。
徐长卿又送了他们一段,再次嘱咐他们,好好安抚林旭和杨二哥几人,让他们莫要惊慌。另外,徐长卿还流露了一个意思,他是林旭的先生,自然会尽力照应,还请廖海二人转回去后,把话带给林家人,让她们不用挂记!
后边一句话,徐长卿说的比较含蓄,廖海和李震北就是心眼子再多,也不可能想到是徐长卿特意带话安抚林娘子啊,只当是师生间的普通的意思,也就没往心里在意。
不过,有了徐长卿和王玉成这一番话,廖海和李震北算是放了心,把话带回去之后,林旭和杨树猛四个也没了最初的惶惶和焦躁,待那士兵果真买了许多素食和瓜果回来后,又去客栈叫了肉菜,叫上廖海和李震北,还有两个兵士一起吃。
两位兵士不敢收受银钱,但吃顿饭还不算什么,也就乐的吃顿好的,改善回伙食。
吃人嘴短,两个士兵吃着难得吃一回的好酒好菜,自然说话也就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刚刚出去问询的高个兵士用刀子割了一片烤羊腿肉放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咽下去之后,又喝了一口酒,抬起袖子擦擦嘴角上不知是酒还是油,开口道:“让兄弟说,几位也不必忧心,刚刚兄弟去问询的时候,虽然没见到将军,但却听了一句话,将军巡守卫所去了,不在怀戎……你们既然和将军相熟,尽管安心等将军回来好了,反正,这位小哥也伤了胳膊,不宜到处活动……”
喝了几碗酒,这个兵士舌头都有些大了,说的话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林旭和杨树猛听了,确是真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洪将军故意避而不见,是出去巡守了。
杨树猛自然满脸感激道:“这下我们兄弟就放心了。嗨嗨,多谢这位兄弟告知,来,再尝尝这软羊……呵呵,这羊肉真嫩啊,在咱们南边儿可吃不上……哦,还没问二位兄弟贵姓?哪里人士?”
高个兵士红着脸大着舌头道:“我姓熊,是良乡人。我这位兄弟姓钱,是直隶人士……说来,他和你们几位还是老乡呢!”
杨树猛和林旭都有些愣,还是李震北脑子转的快,立刻笑着接话道:“嗳,还真是,钱兄弟与咱们都是直隶人,到了这千里之外,可就是嫡嫡亲的兄弟啊,来,钱兄弟,我托大称一回哥哥。来,哥哥和钱兄弟喝杯酒,咱们出来这么远能见到老乡,真是不容易啊!”
几番酒喝下来,众人感情也随着酒意快速拉近,就在两个兵士几乎要和李震北杨树猛勾肩搭背之际,客栈又进来一队兵士,这回有一名百户带队,竟是传令立刻护送回春堂商队归程的。
这时候天色已过了午时,都未时一刻了,这个时候启程,只怕走不了几十里路就要宿营了……
可不管合理不合理,意外不意外,一队百人的骑兵在门外等着,也由不得他们一个商队说不。廖海和李震北只好赶紧收拾行装,打发人出去寻找几名外出未归的同伴,直到未时末才动身出发。
商队接到通知突然,又有那些后赶来的兵士盯着,林家四人谁也没能再和廖海他们说上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商队的几十辆大车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一辆跟着一辆,缓缓驶出了客栈大门。
再转回来,客栈的小院儿就彻底安静下来,那两名兵士也不知是不是挨了训斥,也不再进院子来,只钉子一般站在小院儿门口守着。
杨树猛和林旭几个刚刚平复了一些的心绪未免又焦躁起来,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各自回了房间睡觉休息。
好在,没用他们等太久,第二天一大早,熊、钱两个兵士就进来传话,说要带林公子去见将军。
杨树猛要跟着,也被拦下,熊性兵士还悄悄地安抚了杨树猛几句:“……就是去见一见将军,放心,不会有事的……”
林旭出了客栈,才知道熊、钱两个兵士并不随同前往,在客栈外等着他的另有其人,很意外的,这个人林旭还认识,却是那日去林家吃过饭、和他们讨论过选马的那个秦义!
一见是他,林旭登时心下一喜,却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他,正呐呐地不知该不该打招呼,秦义冰冷的黑脸上却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林兄弟,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林旭脸上立刻就浮上了一层喜色,连声道:“嗳,嗳……秦大哥,真想不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秦义再次挑了挑嘴角,声音难得和蔼道:“走吧,将军要见你,我带你去!”
“嗳!”林旭答应了一声,随即想起客栈中的杨二哥和俊书几人,还满心担忧害怕呢,如今既然见到了秦义,想来就不会是祸事了。另外,林旭还记起临行前大嫂的嘱咐,说带上的十坛蒸酒是用来送人的……
于是,林旭虽然答应了却站在原地没动,而是道:“秦大哥,我杨家二哥他们昨儿接了信儿,一直心里没底……嘿嘿,我想去和杨二哥说一声,见到秦大哥了,也让他放放心。还有,我大嫂还嘱咐我们给两位将军和秦大哥带了几坛自家蒸的酒来,我回去一下带上,也是我们家的一点点心意!”
秦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脸上的笑容却加深了一分,点点头道:“杨家二哥是你嫂子的娘家二哥吧?那日去你家叨扰,承你嫂嫂款待,又承蒙你嫂嫂送了那么好的疗伤药来,救了我那许多兄弟的性命……不能亲向你大嫂致谢,杨家二哥来了,我也应该见一下……”
刚刚林旭说出那番话来,还担心人家会嫌弃他事儿多呢,没想到,秦义的态度如此和蔼痛快,而且还要亲自进去见杨二哥……
这会儿,林旭是真真正正放下心来,把一天一夜来的担忧恐惧都远远地抛开了,喜笑颜开地引着秦义又返回了客栈。林旭带着秦义转了回来,俊书也认出了秦义曾去林家吃过饭,秦义看到俊书吊着胳膊,虽然谈不上多亲热,却也关切地询问了伤情,知道只是划了一道口子,并没有伤到筋骨这才罢了。
经过这么一番相认寒暄,杨树猛和俊书终于算是把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之后,林旭和杨树猛说了,把带来的十坛酒都搬出来,自有秦义带来的军汉进来拎了,秦义临走还安抚杨树猛:“……不是我不带杨二哥去军营,只是军营出入必须有将军手令,再说去了军营处处森严,也不便宜。林兄弟跟着我,杨二哥尽管放心在此等候,想要去街上走动、去镇子外转转都行,只要不走远就无碍。如今戎人肃清,边境安宁,不会有什么危险!”
有了这些话,杨树猛和俊书就是不出门,但心里却敞亮了。看着林旭跟着秦义离开,非但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害怕,反而都是满心欢喜了。
既然有相熟之人带着,想来这一回被留在此地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到时候,帮着这边儿造出蒸酒的器具来,顶多再传授了这边儿匠人蒸酒的法子,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心情放松下来,众人很快发现,呆在客栈里真是很无聊。
俊书的胳膊受伤不能随意走动,就找出林旭带来的一本书翻看着,让杨树猛带了成子去街上转转去。
且说林旭这一去,当晚没有回来,因为之前秦义给吃的那颗定心丸,杨树猛几个只当林旭被事情绊在军营,也没过多的担心。杨树猛去街上转了一圈儿,倒是买回来几样小吃熟食回来,叫上仍旧守在院子门口的熊、钱二人一起吃了,都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各自睡了。
林旭这一去,就仿佛石沉大海,没了音信。
杨树猛和俊书在秦义来之后,就能够随意走动了,过了两夜之后,两人就等不住了,出了客栈,去县衙打探,徐长卿却根本不知道。爷俩又去了镇外的军营,却被告知,洪将军是阵前大将,那日从燕云山赶回来,当即就出关去追大军了。再问秦义,那些守营门的小兵却一个个把头摇的像波浪鼓,都说不认识。
杨树猛和俊书都有些心急担心,还是熊钱二人劝慰他们道:“那位秦义秦爷,听起来应该是中军的人。但并不是大将,是以并不闻名,这些小兵才不认识。那日,秦爷和几位熟稔亲近的很,必定会关照林公子的,二位还是不要担心了。说不定,明儿林公子就回来了!”
在杨树勇和俊书四处打探消息的时候,林旭确实已经出了雁云关,深入了草原深处,正置身在边军的中军大营之中。
那日他跟着秦义离开了怀戎,就被裹挟着骑了马一路飞奔,一直飞驰了大半夜,这才来到大营。之前虽然林旭在家在路上都练习过骑马,可那时不过是骑着马儿小跑一段,几时这样不要命地狂奔一夜过,在路上几次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都是秦义和另外一个大汉在两边照应着,一看他挺不住,就扶他一把,这才让他免于堕马被踩踏的悲剧命运。好不容易到了大营,秦义替他一拉住马缰,林旭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然后稀里糊涂地被人送到了一顶小帐篷里,片刻后又有一个人过来,帮他清洗了磨烂了大腿内侧,上了药,火辣辣的疼痛中,他就迷糊了过去。
他这一觉直昏睡了一天一夜方才醒转过来,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嗓子干涩疼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好,一名兵士听到动静进来,给他倒了杯水喝下去,林旭才觉得严重酸疼无力的身体有了些力气。之后,又有人送了一碗米粥过来,林旭吃了,也渐渐地有了精神,梳洗了一边,又勉强穿了一套宽大的军服,林旭询问秦义,被告知秦义跟着将军出征了。归期不定。
没办法,林旭只好耐心地在帐篷里等着,顺便养腿上的伤。
还好,那名兵士传了口讯,让林旭把敬献蒸酒和蒸酒方子的事儿写成条陈上书。这个林旭倒是有准备,在路上已经就上书规制格式都向徐先生请教过,只不过,鉴于献蒸酒方子的事儿林旭另有打算,才没有当着徐长卿的面儿写出来。
此时,他在军营的这顶帐篷里,就开始琢磨着写起来。
三天后,林旭把一份上书写好了,大军也凯旋回营,林旭得到消息立刻从帐篷里走出来,却被帐篷门口的兵士告诫:“小哥还是在此稍等,这里是中军重地,若是公子跑出去冲撞了谁,就不好了!”
林旭自然知道他说的有理,即使心里再焦躁,这会儿也只能致谢,乖乖地在帐篷门口等候。
他居住的帐篷虽说位于中军,位置却再偏后方,隔着中军大帐还有挺远的距离。他站在自己帐篷门口,只能听到高大的中军大帐那边只在大军凯旋的最初传来一阵鼓乐和喧哗,很快就再次恢复了宁静。
林旭有些担心地问:“怎么又没有动静了,是不是又出征了啊?”
那兵士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黝黑的脸上满是风霜褶子,听了林旭这话,咧着嘴无声地笑笑,压低了声音道:“小哥别乱寻思胡想了,出征会有号角狰狞,怎能这般无声无息的?这是诸位将军在中军大帐议事呢,他们在大帐中议事,外边一律要保持肃静,咱们在这边儿,自然听不到动静!”
林旭无法,只好耐着性子等待,听那老兵丁语言风趣,最后干脆就地在帐篷门口坐下,和这名老兵士攀谈起来。
两个人说着话儿,时间过得没有那么难捱了,过了约摸一个半时辰,林旭终于看到秦义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林旭一脸喜色地跳起来迎上去,却也知道压低了声音道:“秦大哥,你回来了,这一去我听说打了胜仗?你没有受伤吧?”
秦义微微浮起一丝笑意,摇摇头,道:“将军要你去见,带上你写的条陈……哦,你写好了吧?”
林旭连忙答应着,返回帐篷拿了用了三天时间写起来的条陈上书,又跑回到秦义身边。因为心急火燎,心里还有些紧张,出帐篷的时候,林旭差点儿被落下来的宽大裤脚绊倒,幸亏秦义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稳了。
“多谢秦大哥!”林旭涨红着脸,弯腰把散落的裤脚挽起来。
秦义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的衣裳赶回来的路上撕破了……这里也没人给你缝补,你且先将就着穿着这身,等我得了空再去给你找身合适的来!”
林旭在这中军大营里住了几日,也不是没有收获,知道这位秦义秦大哥可是跟在大将军身边儿的亲卫,平日值守护卫,外出征战,天天忙得很,他不过是衣服穿着不合身,哪好意思麻烦秦义去专门给他找寻,连忙笑着摇头道:“不用了秦大哥,不用了,这衣服也就宽大些,我多挽几折也就成了。”
秦义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只引着林旭奔着中军大帐而去。
廖文清这一场好醉,居然一直睡到日头西斜方才醒过来,睁眼一看房间里光线昏暗,还以为是天色未亮,懒洋洋地抻了抻腰,这才出声呼唤:“来人!”
没药就在不远处的通铺上守着,不过守得时间长了,歪在铺盖上睡着了,听到廖文清出声呼唤,一个激灵醒过来,立刻满脸喜色地跑上来询问:“少爷,您醒了?你觉得可有哪里不舒服?”
这会儿,廖文清也已经坐了起来,转转目光看清了身在何处,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褶皱不堪的衣服,紧紧皱着眉,道:“胡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干嘛不舒服?”
没药张张嘴,心里明白过来,这位爷这是忘了昨晚喝醉酒的事儿了,只怕也没明白过来,他睡了多长时间……
虽然能够想象到自家少爷知道了其他人已经离开,包括那位林娘子也走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但这事儿根本不可能隐瞒,与其让他知道了再回来收拾自己,还不如赶紧地坦白了,说不定还能指望个不被牵连。
没药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终于狠狠心,开口道:“少爷,您真的忘了?”
廖文清挑眉瞪了他一眼,没药哆嗦了一下,立刻道:“少爷,您昨儿晚上喝醉了,一直睡到现在……那啥,李镖头他们见你不醒,又请了郎中来给你看过了,知道你只是喝醉了叫不醒,不是生病……”
不等没药啰啰嗦嗦说完,廖文清忽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抓住没药的胳膊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少爷,这会儿已经快申时了……”
申时,就是晚上的七点到九点。晚上七点,就是夏季天长,也要黑天了!
廖文清脸上猛地浮出一股子狰狞来,咬着牙问:“他们人呐?李镖头?林娘子他们呢?”
“少爷……他们今早上就走了……哎哟!”没药话还没回完,就被廖文清一把甩到了一边,在炕上摔了个屁股蹲儿。
廖文清却如疯了一样,一下跳下炕去,散着发赤着脚冲出房间去了。
没药虽然没挨上斥骂,可看到自家少爷如此作态,也着实吓到了。也顾不得屁股疼痛,一骨碌爬起来,跳下炕及拉上鞋子,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门,蹦跳了几步提上鞋,再往外跑,就看到自家少爷失魂落魄地坐在空荡荡的马厩里,自言自语地嘟哝着:“走了,都走了……”
披头散发赤着脚就那么坐在脏兮兮臭烘烘的马厩里,失魂落魄的……
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丝儿安阳府廖三公子的风流倜傥!
这个样子,简直比那街上风餐露宿的乞丐、疯子也不如啊!
没药看到自家公子这般模样,当真是又惊又怕,又觉得心酸难忍,红着眼奔过去,伸手就去扶,一边儿杂乱无章地安慰着:“少爷,少爷你别这样啊,林……李镖头他们离开也是因为事情紧急耽误不得啊……您先起来,稳稳神……少爷,您好好地,咱们收拾收拾去追也来得及啊……”
廖文清魂不守舍的任由没药将他扶起来,又任由没药架着他往房间里走,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却没有焦距,脚下也跌跌撞撞的没了根基,就仿佛真的失了心神魂魄……
被李震北留下的两名镖师本来看着天色晚了,去前堂要饭准备吃晚饭的,听到没药的呼唤声夹着呜呜的哭声,也急忙赶了过来,恰看到没药趔趔趄趄地扶着廖文清正要往大通铺房间里走。
“哎,三公子这是咋了?”其中一名姓张的镖师几步赶了过来,在另一边扶住了廖文清,一边询问道。
刚刚只有他和自家少爷,没药还只是低声地呜咽,这会儿见到两名镖师赶了过来,没药一肚子惊恐、担忧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登时哭起来,哭的一抽一抽地,根本说不出话来。
张镖师和另一个吴姓镖师对视一眼,也大致猜到了其中的缘由,两人看着廖文清这副样子,也难免有些担忧,却毕竟年纪大些,见得事情也多,比没药沉稳老练的多。
吴镖师过来,拍拍没药的肩膀道:“你小子别哭了,你们少爷估计是一时心急痰迷了心窍……你赶紧去找伙计请郎中,我和老张把三少爷扶到上房里去……哦,今儿有上房了,不用再让你们少爷住通铺了!”
没药哭的喘不上气,却也听明白了吴镖师的话,抱拳连连作了两个长揖,这才抹把脸上的泪,跌跌撞撞地跑去前边儿找伙计请郎中去了。
两名镖师一边一个,架着廖文清进了一间上房,那张镖师扶着廖文清在一张椅子上坐了,吴镖师转身舀了一杯冷水,含在口中,走到廖文清面前,噗地一声,喷在廖文清脸上!
冰凉的水喷了一脸,廖文清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双眼却渐渐有了焦距!
两名镖师一看,都是一喜。吴镖师连忙去铜盆里洗了块布巾子拿过来,三两把把廖文清脸上淋淋的水擦了去,一边儿道:“三公子,这会儿没事儿了吧?你也不用着急,虽说咱们慢了一步,可李镖头他们今儿因为给你请郎中本就动身晚,这一路赶下去,也势必会在十八里铺子投宿……说起来,也没落下咱们多少。你要是着急追他们,你赶紧收拾收拾,吃些饭食,咱们赶着夜路追一程,不到下半夜就能追上了……”
吴镖师满心想着,他这些话都是往廖文清心里说的,想必廖文清听了一定会急着吃饭赶路……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说了一大通,廖文清却眨了眨眼睛,垂下头去。
吴镖师和张镖师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束手无措。
好一会儿,低沉嘶哑的声音才从乱蓬蓬的头发下传了出来:“罢了,不追了……”
刚刚一时情急,廖文清正如吴镖师说的,是痰迷了心窍糊涂了。这会儿醒过神来,他又不是那缺心眼儿的,又怎么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他从七八岁就开始喝酒,到了十五六岁之后,虽然不敢说顿顿沉溺在酒场之上,却也是经常喝酒的。自然,他对自己的酒量也很清楚,他虽说不敢称千杯不倒,可平日里最烈的酒他喝上十碗八碗也不会醉,就是林家自己蒸制的烈酒,他自称着喝上五六碗也绝对不会醉到睡上一天一夜……而且,他记得很清楚,昨儿晚上,他仅仅喝了一壶酒,统共不足二两,也就相当于平时的一碗……
一碗酒啊,他怎么可能醉的不省人事,还睡上一天一夜?不会,绝不会!
而,事实上,他就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这其中关窍,还用得着再说吗?!
昨晚,她那样关切,那样温柔体贴,那样笑语言言,娇靥如花……如今想起来,只有满心的苦涩酸疼……
她是不想带他一起吧?嫌他累赘?还是嫌他碍眼?
算了,不想这些了。既然她不乐意他跟着,他就不跟了。
他回去,回安平去,回清水镇去……他不跟着她,不能随身陪伴,也能够为她做些什么……
等没药请了郎中回来,看到廖文清已经明白过来了,这小子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的,少不了又哭了一顿。还是吴镖师和张镖师张罗着,让那位老郎中又给廖文清看了,确定廖文清没甚大碍,这才让没药付了出诊费,送老郎中去了。
廖文清既然清醒了过来,也想明白了,计议定了,接下来也就有条不紊地要来了热水,洗了澡洗了头发,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没药给他擦干头发,梳了发髻,廖文清缓缓地从桌前站起身来,目光在房间里缓缓扫过,终于抬脚往外走:“收拾收拾,咱们回去!”
刚刚有了那一场失心落魄,不但没药,就是两名镖师也不敢忤逆了他,都麻利地收拾了,牵了马匹出来。
廖文清挥挥手,让没药去雇了一辆比较好的车子来,他也不逼着自己骑马了,让没药在客栈里买了两条新被子铺在车厢中,他默默地依靠在软软的被子上,放开思绪,任由马车辚辚,载着他渐渐南行!
微微的摇晃颠簸中,他仍旧止不住地想起那个妇人,这会儿,她应该到了十八里铺子了吧?天色这么晚了,也不知投宿客栈了没有?昨儿自己骑了一天马,大腿内侧就被磨得血晕了,她的身体……就是再坚韧再能咬牙坚持,可毕竟是妇人,身子弱的很,也不知能不能坚持到怀戎……
亦或者,林家那几个人根本不在怀戎了,要是被送去了大漠深处的兵营呢?那可是要出关再行几百里的,在异族的地盘上,在荒凉不见人烟的草原荒漠上,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邱晨一行来到燕云山脉脚下时,天色刚刚放亮。
李震北和她商量:“林娘子,接下来就要走山路了,山谷里光线昏暗,不利于行路,咱们再次稍作休整,吃点儿干粮补充补充体力,天光再亮些再进山吧!”
邱晨坐在马上,放眼望去,也看到那树木蓊郁阴森、遮天蔽日的山谷之中,屋里缭绕,上有山峰崖壁遮挡,下有树木森森,又有清晨的晨雾蒸腾氤氲,还真是难以看清道路。
这么冒失地走进去,会不会迷了路不算,山路石头湿滑,容易打跌,而且,山路崎岖,不时会有石块挡路,要是看不清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她明白,再急着赶路,再急着去找林旭和二哥俊书几个,也不能将自己和这九个人的性命不顾,置身于险地!
点点头,邱晨踏实马镫第一个翻身跳下马来,李震北和其他八个人见她如此,自然也都跟着下了马。
“前面山谷有雾,暂时没法通行,咱们就在这里暂时休整一下,大伙儿吃干粮喝水,喂马饮马,但不要走远了,待会儿天光亮了,雾散些下去,我们就启程进山!”李震北大声吩咐下去。
众镖师纷纷应了,各自或拉了马匹去路边吃草,或拉着马儿去不远处的山溪中饮马,人也洗把脸,喝上口甘冽的山泉!
也把胭脂牵到小溪旁,放开缰绳,任由胭脂自己喝水吃草,她则拎着从马背上取下的褡裢,找了一块比较光滑的大石头坐了,垂着头,从褡裢中摸索出几个细小的物件儿来,手指翻飞,飞快熟练地摆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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