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当天晚上没有回来,邱晨算了算马车的脚程,到通州大概要一个半时辰,陈氏她们午时前后就能到翟家。爱玩爱看就来乐文。lw0。若是回头快,赶回来也要天黑……稍微耽搁的时间长一些,就只能在城外过一夜,第二天一早进城。或者,宜萱有什么事情,陈氏留在了翟家没有返程?
秦铮看着邱晨有些神思不属的,吃过晚饭,阿福阿满回去换练功服的空挡,开口宽慰起来:“别担心,陈嬷嬷身手不错,又有沈琥和曾大牛跟着,不会有什么事情,说不定是二妹那里有什么事情要她留一晚!”
邱晨其实也知道这些,只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她没有做惯这种事情,心里忐忑也是难免的。
听秦铮这么说,就知道自己表现的有些明显了,惹得秦铮也担心了,连忙敛了敛神色,朝秦铮笑笑:“嗯,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了。”
秦铮伸手抱了抱邱晨,低声道:“二妹……从小护着四妹和三弟长大,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她!”
邱晨抬眼看着秦铮,好一会儿,才笑着道:“我知道了。我只是让翟家知道,二妹妹是有娘家的,让她们不要太过分了。”
秦铮默了片刻,点头应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嫁人,都是盲婚哑嫁,有些固然能够夫妻和合,恩爱百年,可更多的是两个家族联姻,结的是两姓之好。女子在婆家的地位,有些固然是女子本身能够争取到的,更多的则是靠嫁妆、靠娘家,年龄大些靠儿子女儿……宜萱是庶女,三姨奶奶许氏虽然费尽心机替两个女儿挑了还算过得去的婆家丈夫,嫁妆却没有多少办法,梁国公府打发庶女的嫁妆也就是能说的过去,丰厚是谈不上的。秦修仪对儿女们很淡,李氏毕竟是嫡母,还是续弦,对庶女们也不过是面子情儿,不会真心替她们打算。说起来,宜萱还真是没有嫁妆没有娘家可靠……之所以,邱晨一嫁进来,宜萱宜衡姐妹俩就努力交好与她,一来是看秦铮的地位,二来也是看着邱晨性格温厚,希望能够交好这位大嫂之后,让自己能在娘家得到更多的助力。父母算是娘家,大哥大嫂同样也算是娘家。
而相对于宜萱宜衡,真正没有助力,完全只靠自己的则是自己的妻子。不,她不仅仅是没有依靠,而是诸多拖累。娘家是最底层的乡村庄户,靠着她拉扯才过上富足的日子;前头嫁过人生过孩子,就受了名声和孩子所累……
当然,妻子没觉得这些是拖累,不仅仅是孩子很好,娘家的老人、兄嫂也都是温厚淳朴之人……
秦铮也没觉得这些是拖累。
但,看到宜萱这样在婆家的情形,邱晨只怕也是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自己吧?!毕竟,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支撑着,是个人都会觉得累。
另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的妻子护短,极其护短,但凡被她划归自己人的,不论对错,她都要先护着再说。
暗暗感慨着,秦铮伸手抱了抱邱晨,低而坚定地道:“有什么事别一个人顶着,你现在有我!”
邱晨微微一怔,秦铮俯首轻吻了她的额头,微微笑着道:“我带孩子们去练功了!”
说完,也不等邱晨回应,转身出去了。
邱晨愣怔怔的坐在炕沿上,回想着刚刚秦铮的话,下意识地询问自己,她一直以来习惯了自己苦苦支撑,不管是现代还是来到这里,没人可以依靠……如今,嫁了人,有了丈夫,这个习惯似乎也没有改变……她是不是忽略了秦铮的感受?
她也可以尝试着依赖这个男人?
想了好一会儿,邱晨也没想出什么结果来,头却有些发晕,她干脆不纠结这个问题,唤进当值的含光和冬香吩咐备热水。
泡在温水之中,邱晨放松着身体倚靠在浴桶中,闭着眼睛,任由含光动作轻柔舒服地给她擦洗着,紧张的精神也紧跟着舒缓下来,让她生出些朦胧的睡意来。
睡意朦胧之中,邱晨脑中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刚刚她纠结在秦铮的一句话中,想着自己太过自强自立忽略了秦铮的感受,但其实,秦铮的帮助已经是无处不在了。
往大了说,秦铮在朝中、京城的影响,让她受益匪浅;往小了说,秦铮对孩子们对她的关切照顾……还有秦礼秦孝、承影含光这些人手,都是秦铮的,她直接拿过来用了,不也正是因为是秦铮的她才用的没有亏欠感?
想通了这一点,邱晨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来。
第二天是正月十九,户部尚书郑即玉夫人牛氏早早下了帖子,设宴招待。
邱晨早起送走了阿福阿满,又处理了几件家务事后,跟秦铮和昀哥儿爷俩招呼一声,带着青杏和含光、月桂出了门。邱晨早到一步,在郑家街口会合了李夫人,两辆车子先后想跟着进了郑尚书府。
二门里,有四个衣着整齐的婆子等候着,接了李氏和邱晨二人,分出两个人引着二人一路穿户绕廊,径直进了郑家的正房。
秦修仪跟郑即玉交好,李氏和邱晨来的略早一些,到达郑家的时候,其他客人还没有到。
郑夫人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迎在正房门口,看到邱晨伴着李夫人走进来,连忙笑着迎上来。
“未能远迎,二位可不要见怪才好!”郑夫人说着朝李夫人曲膝见礼,李夫人曲曲膝的同时,也伸手挽住了牛氏,笑着道,“你跟我还用这么客套……今儿看和娉丫头倒是气色极好,看这样子是大好了!”
牛夫人之前外出做客从未带过女儿儿媳,邱晨只知道牛夫人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四年前得中进士后点了外任,女儿年纪却小,过完这个年之后十岁。一儿一女之间还有一对儿女,却都是庶出。如今看这样子,这个小姑娘应该就是牛夫人的小女儿。
牛夫人身材微丰,性格温和爽朗,这个女儿和娉看上去却娇弱清瘦,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的缺少了血色,一双眼睛大而黑亮,总是似有似无地带着盈盈的水光,虽容貌娇美,却透出一抹楚楚之态来,看着应该是自小的不足之症……这模样让邱晨不由想起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只是不知道这位尚书小姐的性格是不是也跟林黛玉那般敏感偏激。
牛氏听了李夫人的话,脸上透出一抹由衷的笑意来,满眼宠溺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姑娘,笑着道:“这是梁国公府李夫人和靖北侯夫人,还不来见礼!”
郑和娉含着微微的笑意抬眼看向李氏和邱晨,跟她目光交汇的一瞬,邱晨不由暗暗惊叹,这女孩儿的眼睛好透澈,干净的就像一汪碧透的泉水,没有沾染半点儿俗世的杂质一般。能够拥有这样净澈的眼睛,想必是这孩子因为体弱,自小被父母保护的太好的缘故吧!
郑和娉很听话,目光一扫就规矩地朝着李氏曲膝拜了下去。
李氏连忙松开牛氏,伸手将和娉扶住,一脸疼惜地端详着小姑娘的脸色,笑着道:“看着是大好了,如今可还觉得哪里不松快?可还吃着药?”
和娉笑着点点头道:“多谢夫人挂念,我已经大好了,如今没有哪里不送快,还吃着龟鹿二仙胶调养着。”
龟鹿二仙胶乃滋阴补血之物……想来郑家这位和娉小姐是天生体弱阴血不足,放在现代就是体质弱贫血。难怪会这般瘦弱苍白,一身羸弱之态呢!
李氏拍着和娉的手,很是宽慰地感叹道:“这就好,这就好。你这病是打胎里带出来的,十来年才调养好了,这调养之物索性多吃些时候。”
和娉笑着点头应承:“我娘也是这般跟我说呢!”
李氏跟着笑起来,邱晨趁机插话道:“夫人看到和娉小姐喜欢的拉着就放手……和娉小姐既然体弱,这廊檐下风大呢,您带和娉小姐还是进屋说话吧!”
经她这一提醒,李氏也醒悟过来,连忙拉着和娉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侧着头跟牛氏道:“我就稀罕这闺女,见了就啥也忘了。”
牛氏跟在她另一侧,笑着道:“无妨,无妨,她这会儿大好了,穿的也厚实,这么一会半会儿的,不会怎样了。”
说着话,一行人来到正屋门口,自有守候在门口的丫头挑了门帘,李氏很自然地拉着和娉率先进了门,牛氏慢了一步,侧身看着邱晨,笑着道:“还是你心细……这会儿虽然快出正月了,寒气却还很重,这一路也冷了吧,快进屋暖和暖和!”
邱晨哪能让牛氏伺候她进门,笑着挽了牛氏的胳膊,稍稍落后半步,一起进了门。
牛氏笑着道:“怎么没带孩子们过来?”她送帖子的时候,还让婆子特意说了邀请少爷小姐一起过府的。
邱晨微微一笑道:“小的自从见了他爹,就彻底不要我这个娘了。大的两个昨儿就开课了,我也不好再让他们请假。”
牛氏微微惊讶着道:“这才刚过完元宵呢,这么早就开课了……你对孩子们未免也太严了些!”
两人说着话,提前一步进门的和娉听到这话,两眼微微发着亮光看向邱晨:“我听娘亲说,夫人家的妹妹也上学是吗?”
邱晨转眼,对上微微湿润着无比透澈的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心软下来,声音也越发柔软轻柔了:“是,我家那个打小就跟野小子一样,不爱女红针线这些,就爱跟着她哥哥一起上学。我为了省心,索性由着她去,能读书识字也知些礼数,省得天天跟皮猴子一样,闹的我头疼。”
牛氏闻言失笑道:“让你说的,也太委屈孝婕那丫头了。那丫头我看着就欢喜的不行,爽气大方,聪慧伶俐,礼数也周到,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听母亲这么一番描述,郑和娉的眼睛又亮了一份。淡淡的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牛氏却已经招呼着李氏和邱晨入座。
屋里生了熏笼,暖煦煦的。四个人除了身上的斗篷,牛氏招呼着李夫人在上首的罗汉榻上隔着榻几坐了,和娉被李氏拉着坐在了她的身边。邱晨正想着要不要去李氏身边伺候着,牛氏却笑着招呼道:“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今儿也松快松快,别拘着,坐吧,坐吧!”
李夫人也抬眼看过来,仿佛才想起似的,笑着点头。
邱晨朝两人略略曲曲膝,顺从地在李氏下手的椅子上落了座。
四人落座,丫头们鱼贯上前,送了热帕子、茶水诸物来,一番安置之后,丫头们退到角落里侍候着,郑和娉起身,重新给李夫人和邱晨见礼。
李夫人拿出一只成色不错的碧玉镯子,给郑和娉戴在腕子上,端详片刻,拍拍郑和娉的手,回头对牛氏笑道:“还是小姑娘们戴这些首饰好看,这碧色衬着这一截腕子真是好看!”
牛氏笑着点头,又对女儿道:“还不谢过李夫人!”
郑和娉含笑曲膝谢了李夫人,转身又来到邱晨面前行礼。邱晨不等她拜下去就伸手将她托住,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砗磲蜜蜡手钏来,递到郑和娉手中,笑着道:“这是静安寺主持加持了十几年的东西,妹妹拿着玩吧!”
郑和娉刚刚看到李夫人送的镯子并没有多少表示,但一看到邱晨递过来的这件东西,就眼睛一亮,看着邱晨目光闪闪地欢喜道:“真好看,谢谢夫人!”
牛氏也看到了邱晨递过来的手钏,砗磲、蜜蜡都乃佛家七宝,这一串手钏看似没有精雕细琢,不过是扁平的算盘珠样子,却色泽极好,包浆温润饱满,从里向外透发着一抹淡而盈盈的晕光,一看就知邱晨所言不假,这东西是个有来历的。
静安寺位于京城东郊,乃京城最大的尼姑寺,主持妙真大师已经八十高龄,却仍旧身形轻健,眼不花耳不聋,看起来只有五十许,京城许多勋贵官宦人家的夫人太太们崇信静安寺和妙真主持,能得妙真主持的一枚平安符都属不易,更何况是一串加持过十数年的贴身之物,非大缘分者怕是没有这份幸运。
郑和娉不知这个东西贵重,牛氏却明白的很,立刻道:“这东西太贵重了……”
话未说完,就被邱晨打断,笑着道:“夫人跟我还客气,这东西能调理气血,护佑平安,给妹妹最合适不过了!”
牛氏听了这话,让女儿还回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笑着点头应下。
郑和娉见母亲答应了,欢喜无限地给邱晨行礼致了谢,邱晨顺便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刚说了没几句话,唐家大太太带着她的女儿,比唐兰芷小两岁的唐家三姑娘唐荇芷,还有常佳仪一起到了。众人起身迎着,一番见礼厮见,之后,陆续又到了两家人,分别是刑部尚书王祎的夫人宁氏和嫡次女王静姝;户部右侍郎王文昌的夫人郝氏和儿媳秋氏。
这两家一到,寒暄见礼完毕,牛夫人就笑着招呼:“既然人到齐了,咱们就去后园子开宴吧,大家伙儿难得凑在一块,早点儿落座也能好好玩乐一回。”
到了这时,邱晨才知道,郑夫人并不像其他勋贵一样,大请宾客,每每宴饮都是高朋满座。郑家只请了这十来位客人,细分起来,也就五家。
除了户部右侍郎夫人郝氏和儿媳外,其他人邱晨也算熟识了,特别是王静姝前日刚刚叙了姐妹情谊,这回又见了就自然而亲昵地跟在了她的身边。郑和娉或许是因为那一串手钏极喜欢的缘故,也跟邱晨亲近的仿佛早就认识一样,加之跟王静姝熟识亲热,自然而然地也跟在了邱晨身边。常佳仪自然是跟邱晨一起的,她又不好不理会唐家三姑娘唐荇芷,如此,年轻的一群人就凑在了一处,邱晨见户部右侍郎王大人的儿媳紧紧跟在婆婆身边,拘束的很,也笑着走过去,跟王夫人郝氏笑着曲膝道:“今儿难得我们凑在一起,我就厚着脸皮过来跟夫人讨个人情,拉着秋妹妹过去一起说笑玩耍了,还望夫人不要怪罪才好!”
郝氏笑着连连点着头,回头看着自己儿媳妇,笑道:“你不必拘在我这里,你们年轻人去说笑玩闹去。”
秋氏端庄地移步过来,恭恭敬敬地跟郝氏行了礼告了罪,邱晨上前挽了秋氏,也朝着郝氏笑着曲曲膝,就拉着秋氏转到后边的年轻人一伙里去了。
常佳仪看着邱晨挽着秋氏过来,拉了秋氏的手,笑道:“秋妹妹不像你我这般泼懒,你可别吓坏了她!”
邱晨失笑着,回头跟王静姝和郑和娉几个道:“这是个惯会讨好卖乖的,你们几个年纪小,可要提高戒备,别着了她甜言蜜语的道儿!”
一句话说的一群年轻的姑娘媳妇儿都吃吃呵呵地笑起来。
户部尚书,掌管天下财赋的户部主官,照理说应该不缺钱,但郑家的宅院在京城却极不显眼,前后五进的宅子,规规矩矩的挤满了屋舍,后园子很小,不说靖北侯府大的吓人的后园子没法比,就是梁国公府的后园,也比郑家的大出好几倍去。
没有湖,只有几堆叠石,半隐半掩在花木丛中,在这冬末的季节里,万物还未生发的时候,这么个园子,唯一可看的景观大概也只有园子偏东处的一片竹林了。
北方冬天的竹子没有落叶,颜色却也苍翠苍翠的,显得肃穆沉静,没有春夏季节生机勃发的葱翠欲滴。一角飞檐半隐在竹林丛中,郑夫人牛氏待客的所在就在这一座阁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