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这些尚未被盛惟乔发现的“家贼”帮忙,接下来盛睡鹤的洗白也就顺理成章了:俩远道而来的丫鬟一见他就脸露惶恐的跪下请罪,口称首领,递上乌衣营特有的令牌,回答了几个盛睡鹤提出的问题,验证完身份后,立刻珠泪盈盈,不住磕头,求盛睡鹤饶恕她们贸然前来长安之罪。
跟着不待盛睡鹤问话,就竹筒倒豆子的把“经过”都说了出来:她们本是长安左近人氏,因缘巧合流落玳瑁岛,虽然侥幸入选乌衣营,没有受人糟蹋,却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归还故土的指望了。
谁料之前许连山接到盛睡鹤要丫鬟的鸽信,打算从乌衣营中挑选两名女子前来长安。她们知道后,动了思乡之情,就主动报名,然后……被许连山直接否决了。
但她们委实过于思念家人,竟胆大妄为的偷溜出乌衣营,擅自跑来长安!
说到这里,俩丫鬟哭的肝肠寸断,一个说:“奴婢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上有六十多近七十的老母,下有年幼侄子侄女,当年年幼无知贪嘴,被人贩子一把糖骗走,这一走就是几千里外,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求首领开恩,就算要奴婢以死谢罪,也让奴婢远远的看一眼家里人再死吧!”
另一个则道:“奴婢是爹娘唯一的骨肉,奴婢的娘年近四十才生了奴婢。虽然家境只是中等,却也打小娇生惯养,未想六七岁那会爹爹忽然病故,几个叔伯心狠手辣,为夺家产,硬生生的将奴婢给卖了……可怜奴婢那亲娘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人世?”
盛睡鹤面无表情,心里默默数着数……果然,他才数到十,旁边盛惟乔已经面露不忍,微微倾身过来,小声道:“哥哥,她们说的真的假的啊?”
老子就知道这乖囡囡吃软不吃硬啊!
盛睡鹤心中暗笑,面上则一派冷峻漠然,简直从头到脚写满了“杀伐果决”四个字,寒声道:“真的假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坏了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呗!”盛惟乔虽然这两年跟着宣于冯氏颇受了些渲染,不似从前的单纯好骗,但本质上还是容易心软的。
这也是常理,她一直生活在父母长辈的荫蔽下,从来没经历过人间疾苦,单凭一干人的耳提面命,却没有身临其境的亲自感触,自然不可能像盛睡鹤一样心狠手辣。
最主要的是跟前这俩丫鬟,就目前来看,也没有威胁到她或者她所在乎的人,盛惟乔所以对她们没什么敌意,这种情况下,见她们哭的情真意切,同情与怜悯自然占据了上风,忍不住帮忙说情,“她们也是不容易,好好的京畿人氏,竟流落到南风郡那边去了,这么多年骨肉分别,要是不记得也还罢了,既然记得,哪里能不惦记?这次虽然是擅自前来,但横竖哥哥你也正缺可信的丫鬟服侍,左右她们出身乌衣营,是你嫡系,不如就将错就错,惩罚一番就留下来服侍吧?”
“这怎么行呢?”盛睡鹤故作不悦,“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正因为乌衣营是我嫡系,我对其寄予厚望,怎容规矩败坏?你不要说了,虽然栽培她们花了不少心力,然而这次若是饶了她们,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长此以往,乌衣营岂非名存实亡?!”
他冷然摆手,“顶多,看在乖囡囡你心有不忍的份上,给她们留个全尸!”
底下跪着的俩丫鬟会意,顿时又是一阵悲悲切切的哭诉哀求,只是她们绝口不提盛惟乔,字字句句都是“求首领开恩”。
这情况盛惟乔看着,越发感到不忍,就说:“哥哥,你看,她们听着你要处死她们,尚且没有开口向我求助,可见对你真是忠心耿耿!这样的下属,什么时候都不嫌多的。你也说了,栽培她们花了不少心力,若如今只为肃正规矩就杀了她们,既是太过了,也是一无所获啊!何不高抬贵手,留她们一命,将功赎罪?”
生怕盛睡鹤再次驳回,她按着两人之间的小几,长身而起,凑到他耳畔,小声道,“你看她们年纪跟我差不多呢,你不是说你最疼我了吗?就当爱屋及乌成不成啊?”
盛睡鹤感受着她温热的气息夹杂着缕缕清淡却沁人的暖香扑在脖颈间,心神一荡,差点就脱口答应了!
好在话要出口前及时回神,暗暗提醒自己,为了防止盛惟乔日后反应过来察觉不对,这场戏必须有始有终,可不能功亏一篑!
于是依旧面无表情,淡声道:“乖囡囡,我自然是心疼你的。不过天下之大,跟你年岁仿佛的女孩儿多了去了,如果每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儿,我都要爱屋及乌……我这辈子也不要做其他事儿了!何况我也实在提不起这样的博爱的心思!”
转弯抹角的表了下忠心后,失望的发现盛惟乔这会全心全意想给俩丫鬟说情,压根没注意到。
盛睡鹤郁闷了一瞬,继续道:“总之这是乌衣营内部的事情,乖囡囡,你不要多管……等会的场面只怕你不适合看,且回房里去,乖!”
盛惟乔只道自己前脚离开,后脚这俩丫鬟就要被处死,哪里肯走?
当下也不管绿锦跟槿篱都在侧了,一把抓住他胳膊,又摇又晃:“乌衣营内部的事情又怎么样?我可是知道,现在乌衣营全是你说了算!只要你肯放她们一马,谁敢多嘴?就算你底下人不服,你就说却不过我纠缠就好,反正我看你那些手下,包括阿喜在内,十个里头有九个半把我当成一个娇生惯养任性刁蛮的大小姐!你这么说了,他们肯定相信!有爹爹跟你在,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来找我理论不成?!”
“就算当真有人来找我理论,你让他们来好了!我还怕了不成?!”
她大大的杏子眼讨好的望住了盛睡鹤,甜甜道,“所以哥哥你就答应了我嘛!你可是我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向来最疼我的,就这么点小事,你好意思一直不点头?!还是你说疼我都是骗我的??”
盛睡鹤心说乖囡囡,老子的手下,包括阿喜在内,不是十个里头有九个半把你当成一个娇生惯养任性刁蛮的大小姐,而是因为你本来就娇生惯养任性刁蛮好不好?!
他这会心里挺高兴的,毕竟盛惟乔难得这么和平的主动的跟他有肢体接触,虽然只是抱胳膊,但是!
比之前的踩住脚背使劲碾、抬腿就踹、挽袖子上手揍、拧耳朵、揪住软肉正反拧转、在胳膊跟手背上掐出一个个指甲血印……盛睡鹤觉得此刻的自己应该满足了!
于是他欣慰的说:“不行!”
嗯,当然不行了!
方才得到绿绮她们帮助时,盛睡鹤急速思索了下,觉得玳瑁岛派来的俩丫鬟,留还是要留下来的。
毕竟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乌衣营栽培这俩丫鬟花了不少心力。
作为盛睡鹤目前嫡系的唯一来源,乌衣营虽然在南风郡那一片海域大名鼎鼎,但毕竟只是一个地方海匪的底牌,规模有限。
这还是以前,自从公孙夙将它送给盛睡鹤之后,等于是从玳瑁岛上独立了出来。
如此的好处是,盛睡鹤有了自己可以全权做主的家业;坏处就是,公孙氏对乌衣营支持,必定不可能一如既往。
虽然盛兰辞为了笼络盛睡鹤,给予了不少财物上的支援,但最重要的人事安排,以及成员的挑选与栽培,还是需要盛睡鹤自己负责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盛兰辞自有盛家要顾,不可能花费巨大精力去帮他打理乌衣营,也是因为盛睡鹤毕竟不是真正的盛家血脉,虽然他到目前为止,都跟盛兰辞合作的非常愉快,两人之间到底没可能互相信任到绝对坦诚的地步。
所以乌衣营,他是不可能放心交给盛兰辞,或者说交给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心腹之外的人主持的。
而他这两年一直在盛府做大公子,遥控指挥毕竟不如亲自在场来的便利。
这种情况下,既是为了防止事情脱离控制;也是考虑到自己洗白上岸,从此要走光明正大的仕途了,怕落了蛛丝马迹,成为日后的绊脚石。
所以目前乌衣营人员的选择,都还局限在玳瑁岛上,挑选岛上有志加入者,经过考核筛选加以栽培笼络。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句话:乌衣营目前规模不大,其中每一个人,对于盛睡鹤来说都十分珍贵,不容随意浪费!
讲的不好听点,盛睡鹤就算当真要这俩丫鬟去死,也要好好计算,她们的死是否抵得上乌衣营对她们的栽培与投入?
是以不管这俩丫鬟出现在这里有着什么样的曲折内情,只要可靠度跟能力没问题,嗯,最重要的是,盛惟乔不会因此怀疑她们跟自己有什么,盛睡鹤都决定留下使唤的。
为了避免最重要的情况出现,这留下来的过程,最好还是在盛惟乔的竭力要求下,自己“万般不情愿”,“实在却不过盛惟乔小祖宗的磋磨”,方才“勉为其难”的点头。
只有这么做,一来人对于帮助自己的人,兴许还会有所怀疑,但对于自己帮助过的人,却往往抱着怜悯与善意,从而不自觉就存了几分体恤与谅解。也就是说,人是盛惟乔想方设法才保下来的,以后盛惟乔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继续庇护她们,如此只要自己跟这俩丫鬟保持好主仆该有的距离,盛惟乔就不容易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二来盛惟乔最近很有越来越聪明、越来越难对付的征兆!
比如说今日竟然三番两次将自己逼入绝境,尤其是用午饭前的那次,要不是盛睡鹤习惯性的在人前树立宽容敦厚的形象,无意中攒下了绿绮等一干的盟友,就直接栽了啊!
万一这女孩儿现在中了计,过两天醒悟过来,寻他理论……到时候他也可以死不认账,以免被认为这俩丫鬟有什么心思啊!
出于以上的考量,盛睡鹤尽管特别想就这么答应掉算了,但还是冷着脸,特别无情的说:“正因为我疼你,所以才不会让你这么胡闹!我跟你说……”
话没说完,他方才的腹诽应验了:娇生惯养的盛惟乔,被拒绝的经验实在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开启撒娇模式的时候,以前根本就是无往而不利!
这会居然被拒绝不说,还是连续两次被拒绝!!!
女孩儿觉得这绝对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