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蹑手蹑脚的到了花厅外,正琢磨着如何不动声色的打发走外间的下人去偷听,不想她才靠近,花厅的门却开了,宣于冯氏跟容睡鹤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看到她都是似笑非笑。
宣于冯氏揶揄道:“哟,心肝,你不是说不过来的么?”
“您不是说我肯定不是您的心肝吗?!”盛惟乔恼羞成怒的反诘,“这会儿怎么又喊上了?”
宣于冯氏当年跟丈夫那班莺莺燕燕过招无数,得空还要收拾不安分的庶女庶子们,这口舌上的功夫是早就练出来了,哪里是娇生惯养的外甥女能比的,闻言想都没想就笑嘻嘻道:“大概你这么点儿功夫就换了身装扮,姨母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竟然没认出来,误以为你是心肝了吧?”
“……”盛惟乔黑着脸道,“小姑姑,您打扮成我姨母的样子有意思么?!”
见外甥女当真要恼了,宣于冯氏忙放缓了语气,笑道:“开玩笑呢,你不是咱们的心肝,谁是心肝?好啦,心肝,别跟姨母计较了……姨母有事儿要去做,你帮姨母送一送密贞郡王吧,免得失了咱们家的礼数!”
说着也不等盛惟乔回答,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
女孩儿被气的直跺脚:“这人真是我姨母?怕不是我那小姑姑悄悄假冒的?”
“乖囡囡,这是姨母见你得遇良人,心里高兴,所以才跟你说些促狭话呢,你可别当真。”容睡鹤忍着笑,走上来劝道,“方才你还没过来的时候,姨母单独跟我说话时,可是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就差赌咒发誓对你好了,姨母才满意,可见姨母多疼你!”
盛惟乔斜睨他一眼:“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乖囡囡本来就是天上有地上无!”容睡鹤立刻警觉,说道,“姨母句句属实来着!”
“不跟你啰嗦。”盛惟乔冷哼,手指绕着衣带,回头看了眼左右,众人都识趣的退开了段距离,才小声问,“阿喜……怎么回事?”
容睡鹤笑了笑,说道:“他跟我有些争执……他觉得留在望春宫能帮我打听到更多消息,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什么性子我最清楚,过两天就能把他劝回来了。”
盛惟乔将信将疑道:“我记得阿喜一向听你的话,这么这次居然会跟你起争执?再说他在望春宫能打听个什么消息啊,孟氏那边,要紧事情都未必跟皇后说。就算说了,他一个侍卫,没吩咐连宫门都进不了,难为还能趴殿梁上去偷听不成?”
“我大哥他们不是也来长安了吗?”容睡鹤随口哄道,“阿喜以前跟他们关系不大好,一直不太愿意跟他们走近的。我猜他是怕回了我身边,以后难免要跟公孙氏打交道,所以心生抵触,借着打探消息的由头,不肯离开望春宫。”
“但他在望春宫那边可未必安全。”盛惟乔对于公孙喜的过往不是很了解,知道是早就知道他早先过的很不好,甚至比容睡鹤还要惨的,但具体怎么个惨法就不太清楚了。
所以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只担心道,“以我对皇后娘娘的了解,是肯定会好生护着他的。可是你也知道,皇后娘娘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孟氏若是决心要对付他,他纵然有些武艺,深宫大内的……又能如何?”
容睡鹤笑:“嗯,我知道,我会跟他说的。”
他不想多聊公孙喜这件事情,所以不等女孩儿接话,就主动岔开话题,“乖囡囡,你方才跟姨母说什么了?我怎么觉得姨母今儿个对我特别严厉?你该不会悄悄说我坏话了吧?”
“是啊,我跟姨母说,你成天勾三搭四的不学好,我决定不要你了!”盛惟乔闻言,白了他一眼,哼唧唧道,“我还纳闷呢!姨母以前虽然也会训诲我,但都没有这两日这么不给我面子的。我今儿个在她跟前说了会话,就没有一句不被她反唇相讥的!”
容睡鹤好奇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不会是你得罪了姨母却没发现吧?不然姨母那么疼你,怎么舍得讥诮你呢?”
“能说什么?不就是些家常话?”盛惟乔不以为然道,“姨母还说你是我鹤哥哥,我说我从来没这么喊你的,然后她又说那么是容哥哥……喂,是不是你在姨母跟前说了类似的话,叫姨母听了觉得我不矜持,所以转着弯的敲打我呢?”
看着她满脸怀疑的样子,容睡鹤眯起眼,忽然伸手在她面颊上不轻不重的掐了把,低笑道:“乖囡囡,其实相比‘鹤哥哥’跟‘容哥哥’,我更喜欢你成天追着我要‘睡哥哥’,嗯!我一定会很听话很乖的!”
“……”盛惟乔一头雾水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踹了他一脚,“没点正经!不跟你说了!”
说着转头就走,容睡鹤自然是拦住了哄。
左哄右哄了好一会,盛惟乔才勉为其难的决定继续送他,顺带说到了皇后刚才派人过来的事情,“不知道真是皇后的意思,还是孟氏那边的意思……姨母就让我装病了。所以等会我可不能在大门口露面。”
说着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皇后现在怎么样,生没生我气?”
容睡鹤知道她跟皇后关系好,笑着道:“你想见皇后么?这有什么难的,你今儿个先装着病,我遣人去舒家那边说一声。回头你就放放心心的进宫好了,别说孟氏,就是太后,这会儿也不愿意在无关大局的事情上得罪舒氏姐妹的。”
“……你不是说你打算给那两位做儿子的吗?”盛惟乔微微一怔,忙扯住他手臂,快走了两步,将下人们甩开更远,才小声问,“怎么还跟她们有来往?”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容睡鹤叹了口气,顺势反过来握住她手,说道,“总之因为一些事情,如今不能不跟她们虚与委蛇,不过你放心吧,也不用敷衍太久了。”
盛惟乔不悦道:“你就会搪塞我!”
“今儿个时间紧啊心肝!”容睡鹤见状,在她掌心挠了挠,低笑着告饶,“来不及给你说详细……明后天怎么样?明后天我专门给你从头细细说来?”
盛惟乔这才放缓神情,想了想道;“你不是说要跟舒家那边打招呼,让我好放放心心的进宫去吗?那明后天我可能去见皇后,可没这功夫!等我见完皇后的吧。”容睡鹤一口答应,又学着宣于冯氏方才对女孩儿的称呼,调笑道:“心肝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是你的心肝?”盛惟乔闻言,斜睨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就是古怪一笑,道,“当真?”
容睡鹤不明所以,笑着说:“当然了!小心肝儿,你不相信吗?”
结果就见盛惟乔用力甩开他手,下颔轻扬,冷笑:“当然不相信了!我明明这么白皙无暇!!!”
“……”容睡鹤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啼笑皆非之余,反应也很快,立刻摸上女孩儿乌鸦鸦的鬓发,笑眯眯道,“喏,心肝,就是我的心肝!”
盛惟乔看着自己乌黑的发丝沉默了一瞬,愤然道:“好啊!原来你就是看中了我头发生的好!你根本就不是喜欢我这个人!!!”
这真是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刚才宣于冯氏用这话怼她一怼一个准,她拿过来坑容睡鹤却没坑成啊?
冲着这一点,女孩儿决定怎么都不能让容睡鹤这么蒙混过关!
“不!”但容睡鹤见状,挑了挑眉,非常淡定的说道,“心肝,你要这么想:连这满头青丝,都是我的心肝,何况你这个人呢是不是?”
盛惟乔:“……”
虽然刚刚决定要无理取闹的在他身上找回被姨母怼了又怼的憋屈,但……现在忽然觉得心情很好怎么办?
“你这话的意思……”女孩儿努力板起脸,提醒自己要矜持!不能被区区这么一句甜言蜜语就俘虏了!
于是面无表情的继续找茬,“是说我的头发不打紧了?”
然后容睡鹤一脸惊讶的反问:“怎么可能不打紧?这可是都是我的心肝啊!!!”
盛惟乔:“………”
算了,想在口舌上找他麻烦好像比怼姨母还难……
关键是!
心情更好了!
“就会成天甜言蜜语的哄我!”心情更好的女孩儿,到底还是没忘记矜持!
因此走了几步之后,哼唧唧的说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还是背着我兜搭的女孩儿家多了,这口才所以练出来了?”
“乖囡囡,你说的不对!”却听容睡鹤幽幽的说道,“故意练了口才兜搭女孩儿家的好听话,那叫口是心非的油嘴滑舌。所谓‘甜言蜜语’,那就应该是像我这样,看到你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一样甜,这由衷的话不由自主的就出来了!”
盛惟乔到底没撑住,笑的眉眼弯弯,嘴上嗔着:“我看你就是个油嘴滑舌的!”
却在两人刚刚转过月洞门,后头的下人因为隔了段距离,还没追上来的时候,一把拉住他袖子,示意他停步。
容睡鹤顺从的站住,就见女孩儿踮起脚,一手捂住他眼睛,一手勾住他脖颈,在他下颔跟面颊上各“吧唧”亲了口,跟着迅速后退两步,微微红了脸道:“好了,就送你到这里,自己出去吧!免得叫人看到我好好的,却推拒了皇后召见,只道我故意怠慢皇后!”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转过身,背着手,蹦蹦跳跳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