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浑邪酋长抬起头看了眼一脸冰冷的杨阜,复杂的脸色,又瞬间垂下了下去。
杨阜看这人迟迟不肯从命,略一思考,明白了浑邪人最后的一点顾虑。
杨阜抱起双手,说:“在下知道,你是在害怕休屠人报复你们浑邪人,更害怕西凉会出尔反尔,在收拾了休屠部落后,腾出手来收拾浑邪人。”
浑邪酋长看着杨阜,虽然没有否认,也没有认同,但其略微闪烁的眼神,已经给杨阜想要的答案。
杨阜说:“在下可以保证,不需要浑邪人攻击休屠人,只需要浑邪人退回去,脱离休屠人,留休屠人给我西凉来收拾,西凉绝不会再与浑邪交恶。”
一听甚至不需要攻击休屠人作为投名状,浑邪酋长再也忍不住了,问:“校尉此话可当真?”
“当然当真。”
浑邪酋长如释重负,甚至笑了出来。
不过又想了会,浑邪酋长又道:“校尉能否代表整个西凉,代表马凉州,代表神威天将军?”
杨阜寒着脸说:“论政,在下乃马凉州之刺史府中刑曹掾;论军,在下乃神威将军帐下右军师祭酒,护卢水胡校尉。你说在下能否代表整个西凉?”
浑邪酋长见杨阜动了怒,惶恐地说:“校尉见谅,兹事体大,我也是不得已啊。”
杨阜说:“那你答不答应,不答应,西凉兵动,尔浑邪无葬身之地矣!”
“我答应,我答应!”浑邪酋长连忙应允。
杨阜道:“若是让休屠人知晓你浑邪部落退出战争,必定阻拦你等。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浑邪酋长也算是机灵,立即说:“校尉,我浑邪人这就拔营!”
杨阜点点头,二话不说便走出浑邪酋长的营帐。
此时,浑邪人大概是得了酋长的命令,已经放了杨阜的卫士。
杨阜快步走上前去,冲一个卢水胡人点了点头。
那卢水胡人已经换上了休屠人的衣甲,见杨阜对他下达了命令,二话不说,拨马便走。
杨阜心里很清楚,那个前去给休屠人通风报信的骑兵,在战乱突起中,大概是回不来了。不过那是个卢水胡人,杨阜也并未有太多的怜悯。
杨阜也骑上了马,很快浑邪人的营帐就要变成修罗场,再留在此地太过于危险。
当杨阜骑马行至浑邪人营寨的辕门之下,他回头一看,营寨里浑邪人应该接到了酋长的命令,正在紧锣慢鼓地收拾自己的行装,浑邪人紧张地走来走去,有的把帐篷收起来,有的去马棚解马,有的把刀***挂上马鞍,整个浑邪营寨里,顿时熙熙攘攘,一派热闹。
杨阜听这声响已经足够嘈杂,脸上不禁挂上了一副笑容。接着,杨阜又扭头看了看就在浑邪营寨旁边的休屠营寨。两个营寨之间不过一里路,浑邪营寨里的动静应该很快被休屠人发现吧,杨阜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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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浑邪人果真敢背叛我休屠?!”休屠酋长拍案而起,又惊又怒,快步走到一个休屠骑兵的面前。
那休屠骑兵,也就是杨阜派来的报信者。
报信者捂着肩膀上仍在流血的伤口,那伤口是他自己砍出来的,痛苦地道:“酋长,千真万确!我奉命侦查卢水胡人的营寨,见卢水胡营寨并无异动,便原路折返,想回营向百户禀报。但我实在愚笨,浑邪人的营寨和我们休屠人的营寨挨在一起,我误以为浑邪人的营寨就是我军营寨,便骑着马闯了进去。”
休屠酋长半信半疑地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浑邪骑兵已经被动员了,人人都在收拾兵器,饲喂战马,正在做大战前的最后准备!而当浑邪人看见我误闯营寨,他们立即紧张不安,几个人高喊‘不好,休屠人进来了’,又有人喊‘决不能让这休屠人活着回去,通风报信’。我赶紧逃跑,但还是被一个浑邪人追上,砍中了肩膀,方才逃出营寨。”
休屠酋长直盯着报信者受伤的肩膀,脸上越来越怒。
报信者是经过伊健妓妾和治元多严格挑选出的,立即明白过来,休屠酋长仍然在权衡和半信半疑。
报信者道:“酋长,浑邪人突然整军备战,一定是冲着我休屠人来的!他们并非是想夜袭卢水胡人,不然也绝不会想杀人灭口,就是害怕夜袭我休屠人失败啊!”
休屠酋长踌躇起来,说:“可,可浑邪人是我休屠部落唯一的盟友,好端端的怎会倒戈相向?”
“这还用说吗?必定是怨恨我军与他们争抢牛羊,可那些牛羊本就是卢水胡人从我休屠人手中抢走的!”
休屠酋长正犹豫不决时,突然浑邪营寨传来了一阵喧闹,战马的嘶鸣声从黑夜的另一端响亮地传来。
报信者就在休屠酋长身边,听到了浑邪营寨里传来的声响,适时大叫道:“看啊,酋长!这必定是浑邪人已经骑上战马,准备来夜袭我们了!您若再不下令反击,那我们就只有一个死字了!”
休屠酋长听完,立刻捏紧了拳头,扭头对几个千户百户说:“听着,浑邪人已经投靠了西凉!你等立即整军备战,先下手为强,进攻浑邪人的营寨,把浑邪人杀光!”
“是!”
休屠骑兵立即动员起来,因为浑邪人其实只是收拾行装,并非真的整军备战,所以休屠骑兵的动作要快得多,休屠酋长也立刻顶盔掼甲,率领两万骑冲出辕门,杀向浑邪人的营寨。
休屠骑兵杀到浑邪营寨之外,由于浑邪人还蒙在杨阜的离间计里,还以为休屠人只是前来阻拦他们,不放他们回去而已,故而浑邪酋长也派出几百骑出迎。由于没有防备,休屠骑兵直接冲上来厮杀,这几百骑立即淹没在了休屠骑兵的冲锋之中。
浑邪酋长已经上了寨墙,准备与休屠酋长谈判,申明自己必须要退出。眼前的一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见夜空之下,休屠骑兵举着火把一冲过来,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立即冲垮了他派出迎候的几百骑。
浑邪酋长看着他的部众被残杀,大怒,喊道:“休屠酋长,你这是干什么?”
休屠酋长又砍下一刀,把一个浑邪骑兵砍翻下马,方才回道:“浑邪贼,你等意图背叛我休屠,还敢质问我?!”
一听这话,浑邪酋长更是愤怒,喊道:“你把话讲清楚,我浑邪几时背叛你休屠人了!”
结合浑邪营寨里的动静,休屠酋长已经全信了那报信者的话,他已经认定浑邪人已经背叛了他,故而冷笑道:“尔结连西凉,意图与卢水胡人一同夜袭我休屠人,我岂不知?”
这一句话,反倒让浑邪酋长疑惑不解,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辩解的话。
但这个表现,却让休屠酋长更加确信,浑邪人这是被说中了,所以哑口无言了!
休屠酋长怒道:“我知道今日与你浑邪人争抢牛羊,是我休屠理亏。若非我休屠人与你浑邪人争抢牛羊,也不会让阵型大乱,所有士兵猝不及防,这才给了杨阜突袭的好机会。我知道你浑邪人委屈,故而也曾想过在攻占西凉郡县之后,给你浑邪人多些补偿。可你浑邪人倒好,居然勾结西凉人,倒戈相向!难道你忘了,你浑邪和我休屠同出匈奴一族,乃至亲同胞乎?”
浑邪酋长更加懵逼了,不知道休屠酋长到底是发了什么疯,胡言乱语。
浑邪酋长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告诉你,我浑邪人只是想撤退离开,从未想攻击你休屠!”
休屠酋长一听,略有些迟疑。
浑邪酋长慌忙地说:“是,西凉人是劝我加入他们的同盟,一同夜袭你休屠营寨。但我没有答应,只是保证撤离战场,不再与西凉为敌,仅此而已!”
休屠酋长一听这话,首先扭头去看就在他身旁的报信者,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报信者。
突然,休屠酋长喊道:“把他抓住!”
报信者立即被休屠酋长的几个卫士按倒。
“说,你究竟是何人!是不是卢水胡奸细!”
报信者大叫:“酋长,我真的是休屠人,不是奸细啊!”
正在这时,休屠酋长看见,面前站在寨墙上的浑邪酋长突然仰起头,看向远方。
休屠酋长似乎明白了什么,回头一看,身后卢水胡营寨的方向,在一片漆黑的远方,亮起一束火把,火光冲天。一束熊熊燃烧的火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十分地显眼,除非是盲人才会忽略它,除非是傻子才不会把它往“举火为号”去想。
报信者也看见了那火光,疯狂地叫喊:“酋长快看啊,这就是举火为号,一定是西凉人和浑邪人暗中勾结了!”
休屠酋长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把,大怒!
浑邪酋长看到那火把,更加懵逼了,不知道西凉人这是什么意思。
刹那间,浑邪酋长明白过来了,这下,他再怎么解释,休屠酋长也不会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