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您回屋歇着吧!我来就行!”佟童把收拾齐整的一条鲈鱼放进蒸锅里, 上面码放着切得利利索索的葱姜丝,一看就是干净透亮。
现代人的饮食都讲究清单,少盐少油, 尤其是上了年纪, 更是不能贪图口味浓重。这条鲈鱼是佟童在市场上精挑细选的, 绝对的肉质鲜嫩。
“我哪能光坐着等吃啊!”凌浩他妈手脚麻利的挤进厨房, 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收拾灶台。
看着佟童在菜板上“笃笃”的忙活, 轻轻的撇了撇嘴:“你看看,我家凌浩要是有你你一半勤快,我就念佛了!”
佟童轻轻的笑, 不好意思的用手肘蹭了蹭额前的发:“哪啊!瞧您说的,其实凌浩平时也挺勤快的, 我平时有课的时候, 都是凌浩在家做饭, 热热乎乎的也能料理一大桌子呢!”
“要不说呢,还是自己会做饭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轻轻的错身, 伸手择着手底下的芹菜:“佟老师你爱吃芹菜吧!我家凌浩从小就死腻味这个,要不是您做,他肯定不吃!”
佟童心里“咯噔”一声,暗暗的一口气闷在了胸口里。手下微微的停顿,咬了下牙, 狠狠的落下菜刀, 充耳不闻。
再没这么会说话的了, 听着像是夸奖呢, 话锋一转, 生生的能把你噎死。嫌他做的饭不合她儿子的口味了,您倒是让他老人家自己做啊。
“要说这男人就是不懂的照顾自己, 就是得有个女人打理,原来我家凌浩魁魁实实的,你看看现在,看看腮帮子嘬的哦,啧啧,那个棱角啊,看的我直心疼!”凌浩他妈手底下不闲着,嘴里面啧啧有声。
“您都多长时间没看见他了!那时候正赶上青春期肥胖,现在才算是正常了!”佟童回身挤开灶台前的女人,倒油,“刺啦”一声,芹菜全部下锅。
这就叫做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当他佟童是好欺负的,他就是碍着面子不愿意和一个长辈斤斤计较,要是还起嘴来,谁是他的对手。
凌浩在客厅里陪着他爸下棋,耳朵却一直听着厨房里的一举一动,连个头发丝落地的声音都没放过。
听着佟童反驳,心里暗暗地赞叹果然是他看上的人,伶牙俐齿还不着痕迹。转而又微蹙着眉头暗叫不妙,多年的分隔可是老娘的痛处,这下子被他家双双狠狠的戳刺,依照那风里火里的性格,还不跳起脚来反驳。
家无宁日,果不其然。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人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是一年到头见不到一面,我也是时时挂念分分惦记,总比个外人上心吧!”
凌浩他妈突然拔高了分贝,明明白白告诉你佟童一个外人,白住着人家房子是要懂得感激的。不知根不知底的兔崽子,倒是拿起她的家事说长道短了。
“伯母!就算是您身上的肉,他也是落了地了,没怎么用您拉拔,不是照样顶天立地了!”佟童回身把菜盛出炒锅,抬头挺胸的步出厨房。
斜着眼睛看见凌浩冲着他挤眉弄眼,微微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紧接着笑着将菜端上桌子,轻轻的招呼:“伯父!您和凌浩洗洗手!咱们开饭!”
三天了,打从凌浩爸妈来的那天起,凌浩他妈就和佟童就这么短兵相接了不计其数。
那天佟童没敢开门进去,躲在门外一直等着门里的情绪渐息才佯装若无其事的笑着提进满手的大包小包。
凌浩他老娘那句“再好他能替了你老婆”深深的刺进了佟童的心里,他在门外静静的等着,等着凌浩的答案,等着凌浩给他一个心安理得的答案。
但是,等了很久,佟童甚至以为自己失聪了,却依旧什么也没听见。
佟童当时在屋外靠着冰凉的铁门就笑,笑得身子直发抖,带着手里的塑料袋一阵窸窸窣窣,像是一片片落叶在风里簌簌的飘忽。
进屋的时候,凌浩脸上有微微的红痕,凌浩的母亲胸口剧烈起伏。有力的臂弯在钳制那不停颤抖的身体,凌浩他爸脸色铁青,看见门口的佟童,不禁露出一脸的尴尬。
自打那天起,佟童就成了凌浩他妈的假想敌。
那是个厉害的女人,原来只身在外闯荡,后来到了海外陪同丈夫经营一家不算小的中餐馆,里里外外的一把好手,可不是轻易含糊的人。
也就是这样,他错过了自己儿子最宝贵的童年,小小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裂痕,成了毕生的心结。
佟童一开始还是忍气吞声的,就算是再怎么无理取闹,人好歹是凌浩的母亲,再说了,她不能住在这里一辈子。
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未知,既然知道了结束的期限,忍耐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只是佟童的一步步退让促使了变本加厉。
凌浩的母亲对房间里的一切都开始品头论足,什么在她眼里都是不合章法的混乱。佟童有时要熬夜备课,窝在被子里就着床头的光亮,温暖又惬意。
只是凌浩他妈受不了,夜深人静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佟童不胜其烦,拉开门又得强自压抑着和颜悦色。
“别熬得太晚了,灯那么亮,影响凌浩休息!”双眼闪着精光,不着痕迹的往两人卧室里瞥着,凌浩他妈悻悻的嘱咐完,被老伴儿强拽回了屋。
佟童气闷的咬牙,回身看着睡眼惺忪的凌浩满脸歉意,觉得无可奈何。
“别生气!”凌浩支起身子趴在佟童的双腿上,紧紧的揽住他的腰,将脸整个埋进他的小腹里,轻轻的磨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忍忍,我妈就是这个脾气!”
佟童轻轻的叹出一口气,拍了拍凌浩的后背,安抚他安心睡觉,自己也顺势的窝回被子里,上了闹钟,准备转天早上起来接着看。
“这鱼怎么这么寡淡,叫人怎么下咽,怪不凌浩现在身体越来越差,老头子,这味道比你做的差远了!”凌浩他妈讪讪的撇嘴,将筷子在鱼腹上轻轻的拨楞,紧接着又把筷子对准了芹菜。
战争一旦撕破了最初的伪装,那就只剩明目张胆的剑拔弩张了。
“伯母!您等一下!”说着佟童起身,凌浩轻轻的在桌下拉着他的手,却被他狠狠的甩开。
凌浩抻着脖子看着佟童径直进了厨房,拉开冰箱门,紧接着乒乒乓乓的容器碰撞声,连凌浩他爸都禁不住好奇的看着凌浩:“佟老师是要干嘛?”
“伯母!”佟童说着折返回身,将一只小巧的玻璃瓶子墩在了凌浩他妈的面前,轻扬着眉梢。
禁不住的盯着那标签上的字细细的瞧,凌浩他妈微微的拧着眉头:“六必居?”
“酱菜!这下我想口味应该够重了,不行厨房里还有海鲜酱油,拌在酱菜里肯定够醇厚!”佟童说着坐在椅子上,伸筷子狠狠的在鱼肚子上夹了块肉扔进凌浩碗里:“吃!”
“你!”凌浩他妈刚要发作,就被凌浩他爸紧紧的按住了手。怪不得人家孩子,人家好声好气的拿你当长辈敬着,都是你自己鸡蛋里面挑骨头,就算是有什么不痛快,也应该找你自己儿子算账,犯不上找人家孩子不痛快。
“凌浩!妈问你!我们平时不在时,你俩谁睡那客房?”凌浩他妈用筷子轻轻的扒住儿子的碗,语气不善。
这几天他们一直住在客房,那间坐北朝南,是正经的朝向。凌浩他们那间卧室虽然面积上有优势,却不如这间房冬暖夏凉来得舒服。
“您别问,我实实在在告诉您!这间房平时就是我霸着,朝向好,舒服,我从来就不睡那偏房!”佟童直茬茬的拦下凌浩的话,嘴角噙着笑,明摆着气死人不偿命。
“你算是什么东西!在这屋里作威作福的!这是我儿子的房!你白住也就算了!还真当自己是上客,得我儿子供着你不成!”凌浩他妈终于忍无可忍的窜起来,要不是凌浩他爸拦着,这桌子估计就掀了。
咸食静静的缩在墙角,哆哆嗦嗦的看着这凶神恶煞的外来奶奶对着自己干爹横眉立目,感觉女人真可怕,越老越可怕。= =
“佟童!你过来一下!”凌浩狠狠的揉着太阳穴,不顾佟童的挣扎,抓起一只手,把佟童扯进了卧室。
“童童!”凌浩看着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佟童,咬了咬自己的唇,无奈的轻叹口气:“看在她是我妈的面子上,别和她计较了,再说,也就几天的工夫!”
“你也看到了!凌浩!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佟童的一腔委屈终于到了承受的临界点,轻轻的一碰,溃不成军:“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换来的是你母亲的得寸进尺!”
“童童!不许这么说!他好歹是我妈!”凌浩狠狠的揉搓着自己的头发,第一次感觉无能为力,自己夹在两人之间成了夹心饼,腹背受敌。
“我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我儿子的家啊!还不让我住了!好啊!我住酒店去!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门外忽然传来凌浩他妈拔高的控诉,一字一句,就是说给佟童听的。
“凌浩!你听见了!”佟童说着拉开门,正看见凌浩他爸拉着凌浩他妈。几个人都是一僵,佟童轻轻的折回身子,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包,一件件的往里装着换洗衣服。
“你这是干嘛!”凌浩急急的一把拉住佟童的手,把他手里的包扔在一边。佟童挣扎着捡回来,甩开那只手,继续装东西:“凌浩,我先回家住一阵子,现在这样你父母没法安心呆在这,我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你好好陪陪他们,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看着那放在一个衣柜里的外套,听见那波澜不惊的语气,凌浩他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的火上浇油:“你让他走!他以为他是谁!没人求你!我正好眼不见为净!”
“伯父!对不起了,没能好好招待您!这几天多跟凌浩出去转转!我先走了!”佟童满含歉意的向凌浩他爸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立在卧室门口脸色铁青的凌浩,转身头也不回的把门狠狠的带上。
喧嚣的气氛一下子沉淀,屋里寂静的像是坟墓。
凌浩狠狠的对着空气挥了一拳,回身看着偃旗息鼓的老妈和无言以对的老爸,轻轻的挥手:“吃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