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悦朝着带过来两个丫头招招手,两个丫头提着一个大大木箱子走了过来,把里面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竟是些石钵、槌子、细密漏网之类东西。这些东西有大有小,看起来十分精细,让人眼前一亮。
京城里不乏有很多胭脂水粉铺子,但是要细细比较起来,当然不及自己动手做好。
陈宝珠上课之前,已经做足了功夫,知道这个时代淘脂胭已成了各个官宦小姐必修课。而胭脂做法并不像想像中那样难。只要红蓝花花开之时,把整朵摘下,然后放石钵中反复杵槌。红蓝花花瓣中含有红、黄两种色素,淘去黄色后,即成鲜艳胭脂,再经过阴干处理,便成为一种稠密润滑脂膏,方便取用。
红蓝花是一种类似郁金香花,并非一年四季都盛开,但是胭脂却是女子妆容里少不了。所以,为了保持红蓝花四季常开,富足官宦之家都自家院子另僻了地方做暖房,以便让红蓝花常年都开放。
陈府后花园里,早就有了一个很宽敞暖房,又请了名匠前来打理,所以红蓝花倒是不缺。请何妈妈前来教学,随取随用,再是方便不过。
接着,锦秀提着一个竹篮子走了进来,里面盛着满满一篮子开得正艳红蓝花花瓣,硕大花朵色泽艳丽,娇艳异常。当然,只有用上品红蓝花做原料,才能制出上等胭脂来。
何佳悦眼神朝着竹篮子瞟了一眼,露出满意神色。旁边两个丫头忙接了过来,放到宽敞桌子上。
何佳悦亲自示范了一遍,不愧是名师,手势技巧就是不一样。又鼓又捣,一般人做起来肯定笨拙无比,但是这位何佳悦做起来就如行云流水一般,准确到位。陈宝珠看得打心底佩服,别以为看起来简简单单动作,而做出来脂胭差别就于这些细节方面。
“除了红蓝花之外,还有蜀葵花,重绛、黑豆皮、石榴、山花及苏方木等,这些都可以用提取天然红色素制胭脂。”何佳悦又说道,“只要份量合适话,调出来胭脂是靓丽。”
陈宝珠一一记下,然后何佳悦又让三名学生操作一遍。三姐妹做完之后,何佳悦一一检视过去,先看是三小姐陈宝怡淘出来胭脂,见红蓝花两种色素并没有完全分开,淘出来胭脂因色泽不纯,看起来并非是纯粹鲜红色,因着黄色素成份内,显得晦暗不少。看到何佳悦一阵皱眉。
想起初见这名学生时,蓬头乱发,一点也没有尊师重道意思。如今见她这样敷衍了事,也没有心情教她,嗯了一声就过去了。
第二个看是四小姐陈宝珠淘胭脂。这个小姑娘毕竟是第一次做,虽然手法上有些笨拙,但是却是用了心做。淘出来胭脂色泽光亮,没有一丝杂色,一看就是上品。何佳悦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后看是二小姐陈宝仪淘胭脂。陈宝仪显然很看重这次授课,对于已经淘得很纯色胭脂仍不太满意,又重淘了一遍。何佳悦看着二小姐手势,猛然怔了一下。
按理说一个人,初次学淘胭脂,即便是如何手巧,也会显得有些生涩。但是二小姐手势根本无法让人看得出,她仅仅是一位生手,反倒像是有了两三年经历熟手。
况且,她那副专心致志样子,还有眼睛里发出热切光芒,很难让人不以为她真如表面那么淡泊,没有所图。
何佳悦心有所动,不由多看了二小姐两眼。见二小姐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目光里充满期待。她于是顺势露出一丝笑容,点一下头:“你们这几个人中,就数你淘得好,没有杂色,属上上之品,可与宫里胭脂媲美。”
二小姐嘴唇微翘,露出一丝得意笑意。早半年前,她就得知宁氏将要请宫里放出来、极负盛名何妈妈前来教习。为了博取这位宫中名人一声赞誉,她这半年来可是下足了功夫。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也该她开心时候了。
听到何妈妈对于二小姐赞誉,三小姐猛然抬起头来,愤愤不平地盯了二小姐一眼。如果不是今天她心中有事,实静不下心来话,这头名桂冠何至会落到那个病秧子身上!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三位小姐拜谢了何佳悦,各自回房练习去了。宁氏本来要留饭,但是何佳悦执意不肯,只正厅坐了一小会,吃了几枚桂花糕。
“我这些女儿中,你看看谁可以继承你衣钵?”宁氏笑着说道。不过是开开玩笑,随口问问而已,也没有太刻意。
“我看四小姐倒是不错,对色彩判断很精准。”何佳悦含笑说道,她想起那个小女孩一丝不苟学习态度,还有那不掺一丝杂质胭脂膏子初成品。
宁氏怔了一下,有些不相信地抬起头来,看着何佳悦。
“四小姐是你嫡出女儿吧?”何佳悦又笑着说道。
宁氏再怔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何姐姐,我记得我并没有刻意说谁是我嫡出女儿,你是怎么看出来?”
何佳悦颇为自负地笑笑:“只要过我这双眼睛,没有十成准,也必定有九成准数。我宫里时候,太后也时常召见一些官眷。那些官眷一入宫,是嫡是庶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老实说,这嫡出与庶出就是不同,这身段,这言论举止,还有那眼神,那是没得比。”
宁氏不由笑了起来:“俗话说,只要宫里混上十头八年,即便没有一双火眼金睛,也必定会炼就出一双火眼金睛出来。这话我初初听时候还不相信呢,如今看到何姐姐,不由得我不信了。”
何佳悦呵呵一笑,然后话头一转:“你宝贝女儿跟着我学驻颜术,你舍不舍得?”
一番话说得宁氏踌蹰起来,她眉头微蹙道:“不瞒何姐姐,这丫头我自小可是捧手心里养着,从来就没有离开我半步。自五年前那件事情之后……”然后把自家女儿五年前不慎落水,差点回天乏术,以及自那以后自家女儿便失去 五年来记忆说了一遍。
顿时,何佳悦眉头皱得紧了。她是宫中老人,宫里面为了争宠,那些妃子们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如果没有足够聪明才智话,是很难宫里面活下来。所以,她听完宁氏话之后,马上意识到这四小姐落水事件,虽然证据不足,但明摆着就是一个设计好陷阱。可惜是,四小姐失去了记忆,兼之事情又过了五年之久,要想再从头查起那是绝无可能了。
谋害嫡女,这放当今来说,这是个多么沉重罪名。要是传扬出去,陈府女儿们都别想嫁个好人家了。所以,宁氏为了家丑不外扬,再加上证据不足,也只得忍气吞声,当成一般意外处理。但私地里总觉得不舒坦,这才把心事对这位昔日闺中蜜友吐露吐露。
何佳悦正色道:“清秋妹妹,听得你这么一说,你这个宝贝女儿是要跟着我才行。从四小姐落水事件来看,不管这事是个意外,还是人为,此后凡事都要多留一份心思才是。四小姐心思单纯,或是跟了我,我自会把宫中一些防人之术教与她,让她自己提防着点。”
宁氏想想也有道理。虽说女儿一直处自己眼皮底下,但也不是有疏漏时候吗?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地守着她,倒不如让她多学一点东西,对她成长也有好处。
不过,女儿还这么小,如若离了自己身边,自己又不太舍得……
何佳悦看出宁氏心思,不由哈哈一笑:“清秋妹妹,你担心我把你宝贝女儿拐跑啊 ?放心吧,我每天上午行程都排得满满,下午空闲时候很多。你只要隔三岔五送四小姐到我学馆里来就成。”
宁氏听后,顿时愁眉舒展,想到真是无心栽柳柳成行,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自己女儿会拜这位名满后宫何妈妈为师,不想自己女儿倒被相中了,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阵欢喜,忙向何佳悦道谢。
何佳悦坦然受了。想到自己虽然开了一个学馆,招募了一些女弟子,但从资质来看,她还是觉得,自己弟子,还是数这陈府四小姐有潜力。能招到这么有潜质弟子,何佳悦也满心欢喜,两人又说了会家常,何佳悦这才告辞,宁氏自然起身相送。
送到垂花门前,软轿早就停放那里了。临上轿时,何佳悦忽然回过头来,问道:“我看府上二小姐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宁氏见她提及府上乖巧庶女,不由笑道:“仪儿那丫头是个早产儿,自小身子就弱了些。不过性子倒是再温顺不过,待人温谦,关心姐妹,倒是个难得人儿。若不是身子骨原因,怕她受不住话,我早把她送入皇家学院去了。”说到这,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