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妈妈此番前来,是奉了二夫人之命,当然也给东院二小姐早早打了招呼。她本来就没有把西院住着陈宝珠等人放眼里,自然也不计较什么午休不午休了。没想到,粗暴地叫开门之后,却遭到了清鸳责难。
刁妈妈还未说话,她身边一个腰圆膀粗仆妇忍不住了,大步走上前来,伸手就去推搡清鸳:“你这个丫头,不长眼睛啊。也不看看今天来是什么人,我们可是侯爷夫人派过来,这府里所有东西可都是我们夫人……和我们侯爷!你想咋地,不让我们进去?你想造反啊!”
那个仆妇力气极大,清鸳被推得倒退一步,心中气了,就这个时候,听得后面传来一声清幽声音:“这晌午时分,刁妈妈好闲情逸致啊,好好午休不睡,竟然拿我屋子里丫头撒气来了。”
众人朝着这清丽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陈宝珠立于房门前,脊椎挺直,目光冷锐,十三岁小女孩葡萄般乌黑眼瞳深处,似有一股清冷之意,这种清冷之意迸射出来,竟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无形力量,令场人不敢造次。
刁妈妈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这位才入府五小姐不愧于出身于名门望族,单单这份遇事不惊不慌气度,就是府里众多小姐们无法比拟。
那位仆妇似乎十分不识趣,非但没有一丝收敛,反而怪叫道:“五姑娘,我们可是奉了夫人命令过来,这个地方可不是你说了算……”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刁妈妈以极速度冲了上去。甩手就给了那名仆妇一个响亮耳括子!
那名仆妇趾高气昂,根本就没有料到刁妈妈会给她来这一下,当场愣住,捂住火辣辣脸庞,望着刁妈妈,一下子傻住了。
刁妈妈恨声道:“只记吃不长进东西,这种犯上话是你这种身份人说得出口吗?滚一边好好反省去!”
这名仆妇夫家姓潘,排行老大,于是大家都唤她潘大家。她二夫人手下当差多年,下人眼中算是有头有脸人物。几时受过这样羞辱?登时肥胖老脸涨得通红,又不敢发作,只好狠毒地瞪了陈宝珠一眼。悻悻地退到了一边。
刁妈妈顷刻间已换上了一副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打人不是她似。她笑容可掬地望着陈宝珠道:“五姑娘,可是打扰了你清梦了?都怪老身我教导无方,把底下人纵成这个样子,清鸳姑娘可莫要见怪哦。”说到后面时。她把眼睛看向清鸳。
刁妈妈这话说得得体,又陪着笑脸,清鸳也不好说什么。陈宝珠同样也微微一笑:“刁妈妈何须客气,我知道妈妈选择这个响午时分前来,必定是有要紧事情吩咐于我,对吧?”
陈宝珠说得卑谦。刁妈妈可受不住了。即便刁妈妈再看不起这位外来五小姐,但是这身份尊卑定那里,她一个圆滑之人。肯定不会这一方面光荣落人把柄。
当下刁妈妈笑着说道:“哎哟,五姑娘这话可折杀老身了,什么吩咐不吩咐,要说吩咐,也是夫人吩咐。老身只是照办而已。”
刁妈妈上前一步,看着陈宝珠笑道:“五姑娘。这里可还住得惯?说来惭愧,这个屋子本来是大姑娘住……”
她眼睛透过半掩房门,溜了房里一圈,叹了口气道:“……后来大姑娘出阁了,这屋子就一直空了出来。这些年来,也没怎么打理。这些家具,都陈旧了……本来依夫人意思,想等屋子打扫干净之后,才让五姑娘住进来……谁想到老太太心急了,非要早日见到孙女儿,所以,夫人没办法,只好让五姑娘将就一下……”
清鸳用一种很奇怪眼神看向刁妈妈。看来刁妈妈不愧是二夫人身边红人,这口舌之能真是厉害,居然能把黑说成白。说得好像是自家小姐迫不及待要入府似,其实是二夫人怕被人诟病,这才匆匆忙忙把五小姐接入府里好不好?
陈宝珠脸上没有一丝奇怪神情,反而卑谦了:“关于我入府事情,倒让二婶为难了。”
刁妈妈忙摆手道:“五姑娘可不能这么想,这一家人么,可不就一起生活才是开心……这句话老太太和夫人可是经常挂嘴边叨念……”
陈宝珠心想,这老太太叨念,那是愧疚;而二夫人叨念,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怕是心里有鬼吧?
二夫人见她居然还活这个世上,想必这几年过得并不安稳。
刁妈妈看到陈宝珠恭顺神色,很是满意。心想,这个丫头有时候倔一些,但还是识大体,知道府里哪棵大树可以依靠,这样一来,她与二夫人也就省心多了。
对于府里庶女们今后去处,作为侯宁侯府里主持中馈二夫人,都一一做了安排。唯独这五姑娘……
刁妈妈看着陈宝珠稚嫩脸庞,虽然青涩,但隐约可窥见以后风姿,不由心里面暗暗叹了一声,可惜了。
既然注定要死人,何必强撑着要活着呢。这活着,以后必定有大苦难等着。
伯宁侯府,已经不可能留这位五姑娘太久了。
旁边一位精瘦仆妇看到刁妈妈呆呆出神样子,不由悄悄扯了一下她衣袖,低声道:“刁妈妈,我们正经事还未办呢。”
刁妈妈这才醒悟过来,忙道:“对呀,看我这记性,居然把夫人吩咐全忘了。”
她亲热地携起陈宝珠手,一同走入屋子里。一边走一边道:“五姑娘,你看看你这屋子,这些家具都放了好些年了。今天夫人特地抽空出来。府里琐事统统不管,专门给你房里添东西。这屋里桌桌凳凳,外面小厮一会就抬走。夫人说,仓库里有一套上好梨木桌椅,是早些年大姑娘陪嫁之物,但大姑娘嫁地方远,搬不过去,就一直存放仓库里。五姑娘不嫌弃话,就将就着用用。还有这窗帘布、台布,梳妆台……”
刁妈妈显然早有准备。一番话下来说得口舌生花,整个屋子里所有物件均无遗漏。陈宝珠认真地听着,觉得自己真越来越像一只小孤狸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傍了那位素未谋面晴郡主福气啊,要不然话,自己可能真要与这些破旧不堪家俱相伴个相当长时日了。
理应享受待遇,她当然要争取。
“晴郡主什么时候过来?”刁妈妈忽然冒出一句。
陈宝珠故意侧头想了一下:“一个时辰之后。”
她故意说早了一个时辰。
刁妈妈果然紧张起来,转头朝身后仆妇们喝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还有外面小厮们,也一并给我叫进来,动作要,听到没有?”
转过身来,见陈宝珠一脸迷惑地看着她, 忙道:“五姑娘。这里人多手杂,姑娘是娇贵身子,冲撞了姑娘可不好。姑娘还是到小花园里坐坐吧。小花园里老身已经叫人备下了瓜果糕点。姑娘一边吃一边赏花。待姑娘赏完了花,这里一切也都布置得妥妥贴贴了。”
居然还有这般待遇啊?陈宝珠忍住心里笑意,点头道:“这里一切,就拜托刁妈妈了,妈妈可看紧点。不然话,等晴郡主来了。又该丢响伯宁侯府脸面了。”
说完朝清鸳示意,清鸳会意,过来搀扶着自家小姐,娉娉婷婷地朝着小花园走去。
刁妈妈愣了一下,她还以为这位五小姐会念及自己劳苦功高,也一并叫她到小花园喝茶去,没想到这位五小姐居然只是委托她监工,并无他话。
刁妈妈看着陈宝珠主仆远去背影,只觉得一阵失落与无奈。小花园里那一桌子瓜果糕点,可是全照着自己喜好布置,本来嘛,她也就是为着自己准备。哪想到如今,倒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白费了自己一番心思了。但身份地位摆那里,她即便是二夫人面前红人,但依然是个奴才,身份又怎么能高过府里正经嫡出小姐呢?
一旁紫兰故作不知,问道:“刁妈妈,该开始了吧?再不开始,时间可赶不及了。”
刁妈妈狠狠地跺跺脚,想起二夫人吩咐,只得把这口气忍下,心不甘情不愿做监工去了。
一踏入小花园月洞门,清鸳就忍不住捂着肚子笑瘫旁边石凳上。她笑得喘不过气,还一边断断续续说道:“小姐,你……你没有看到方才刁妈妈那张脸,哈哈哈……是我见到过难看一张脸了……”
“没事。”陈宝珠不以为然,“她只能吃哑巴亏,这事她还没有胆子告发到二夫人那里去。”
想想也是,一个下等妈妈,居然胆敢她面前立规矩!要是她一味忍让话,以后其他下人,也会仗着二夫人恩宠她面前指手划脚,那以后府里日子,她会加难过了。
清鸳笑够了,坐了起来,猛然想到一件事情,脸上神情也凝重起来,压低声音道:“小姐,你说,刁妈妈会不会记恨心,以后暗地里给我们下绊子?”
陈宝珠点头,目光一片清醒:“清鸳,你要记住,刁妈妈是二夫人家生奴才,无论我们怎么巴结她,她都会以二夫人意志不转移。所以,我们就不要她身上下功夫了。至于以后,我们小心便是。过了今天之后,刁妈妈总该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她以后行事,也会对咱们忌惮一些。”
清鸳想起近来发生事情,还有府里对于二夫人心狠手辣隐晦传闻,点点头道:“小姐,我记下了,我以后自会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