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 11

康熙的病随痊愈,但急病伤身,下床后他只能用左手批阅奏折。

此时康熙坐在炕上翻看奏折,我坐在他右脚边,轻轻地替他按摩蜷曲的右手指。这只手,承载着全天下的福祉。

“若惜,你都按了一个多时辰了,休息一下。”康熙放下朱砂笔。

“儿臣不累。”我笑着摇头。

“阿玛知道你心疼阿玛,可是,你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康熙捏捏我尖削的下巴,自然地好似那晚大发雷霆的人不是他,好似那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你看看你,瘦得比阿玛还快。”

“女儿只是担心。”我低头,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担心十三?”

我点头。纵然十三从不娇惯,但身为阿哥,他自小玉食锦衣,条件那般恶劣的养蜂夹道,他怎受得住?

“你也觉得朕是在惩罚他?”康熙看着我,眼中有我看不懂的寂寞。

我恍悟,随即笑道。“我知皇阿玛是想保护胤祥,女儿担心的养蜂夹道恶劣的条件会让他受苦。”

“那般不小心,也该让他受些苦。”康熙嘴上虽强硬,但听到养蜂夹道条件恶劣时还是皱起了眉头。

“如何避?”我苦笑,夺嫡惨烈,手段之阴狠,自是让人防不胜防。更何况十三此次是挡在了四阿哥前头成了箭靶。“无论何人安排,调兵手谕上的确是胤祥的字迹,抵赖不了。若不把他圈禁起来,恐朝中非议,到时他更难安然脱身。”

康熙连连点头。“若惜,让人知会养蜂夹道的奴才,好生伺侯着十三。”

“人多嘴杂,恐众人揣测圣意,女儿亲自去一趟吧。”

金秋十月,但彼时的北京城却秋风瑟瑟,紫禁城内处处透着萧瑟之气。

这是事出之后我第一见到十四。一出乾清宫门就被他拦住,原来他一直守在乾清宫外。

“你去一边候着,我有话要和十四爷说。”我支开小全子。

“若惜,我……对不起……”胤祯皱皱眉,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道歉。

“这次你听八阿哥的是对的,其实你也清楚,如果我当时在场的话,一定会坏了你们的大事。”我苦笑。“只是你们把十三害惨了。”

“若惜,别这么轻易原谅我。”胤祯眼中满是自责。

我轻笑出声。“难道你希望我一直怪你,一直不理你?”

“当然不是!”他急切地拉住我的手。

“胤祯,事情都过去了。”我抚着他憔悴的脸。“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这样对我。若再有下一次,你让推给别人做吧,八阿哥,九阿哥,只要不是你。”我不想与你为敌,胤祯……

“若惜……”

“你说过,要完全信任你,现在我做到了,为何你还要不安?你也要信任我不是吗?”

他倔强地凝视我,不愿开口。

四下没有人,我踮脚在他唇角轻轻印上一吻。

“胤祯,答应我,就算你党附你八哥,也要给你自己留一条可以全身而退的后路。”我无法去提醒他康熙对朝堂或坊间关于八阿哥的一些传言已经心生不满,十四既党附于他,必定是要连带收到打击的。

“我知道了。”胤祯俯身靠近我。

“别!会有人经过的。”我轻轻推住他,面色微红。

胤祯咧嘴而笑。“好好照顾自己,你瘦了好多。”

我微笑着点头。

“你要去哪里?”他彼时才发现我一身外出的行头。

“去养蜂夹道看十三。”话说出口后才觉得略有不妥,我又补充。“皇阿玛让我去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若惜,我说了我会相信你的。”他招来了不远处背对着我们的小全子。“路上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若是格格少了一根头发,爷我扒了你的皮!”

“者!十四阿哥,奴才一定伺候好主子。”小全子难得狗腿了一回。

“胤祯,审时度势。”离去前,我还是忍不住叮嘱他。

康熙今日命我去看十三,就代表他对十三心存不忍,这种不忍其实是对太子的如此情境之下,十四他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才好。

他微笑着点头应允。

现代的养蜂夹道已经改名为文津街,这里与北海相连,环境十分幽静。但是在古代,这里是相当冷僻的一个地方,也因为与北海相近,空气十分潮湿。

小全子掏出一块李德全交给他的代表身份的腰牌先是打点了一切,才回来扶我下了马车。

“格格吉祥。”奉命在养蜂夹道看守十三的老太监跪下向我请安。

“起吧。”我拢了拢过于宽大的玄色披风,向前走了两步。“十三爷这几日如何?”

老太监愣了一愣。“十三爷一切都安好,只是胃口不怎么开。”

我向小全子使了个眼色,小全子拿出了一袋金锭子交给老太监。我生怕一些狗仗人势的奴才狗仗人势让十三吃了亏。“今日是皇上命我来此探望十三爷,皇上与十三爷父子情深,不日就会命人接爷回去,这段时间你好生伺候着,若是让本格格知晓你亏待了爷,本格格定不饶你!”

“是是!奴才知晓了。”老太监忙称是。

“这些金锭子你收着,吃穿用度照着往日,爷要用什么,要吃什么,你只管按爷的喜好添置,不够再开口要,剩了你也自己留着,天冷了,添几身保暖的衣裳。”我缓步向里走去。

“奴才谢格格恩典。”

留下小全子与老太监嗑牙,我开始快步往十三住的地方走去。

门户半开,十三坐在桌前看书,清减了许多,除了面色略显憔悴之外,其他看上去一切都好。

桌上放着一碗冷掉的碗,看着就令人食欲全无。我快步走上去,端起碗扒了一口饭,入口的怪味道让我差点呕吐出来。我火大地将碗筷重重摔到地上。

十三惊愕地愣在原地,看着我出现,看着我摔碗筷。

瓷器破裂的声音引来了院子里的人,那个老太监惊恐地跪在房门口,小全子也连喊息怒。

“这还是人吃的东西吗?”我眼眶微红。想十三堂堂阿哥,圈禁不到数日,这些奴才便这般苛待他。

“若惜。”十三浅笑着看我。“这里几乎连能吃的东西都没有,能做出这么一碗饭,已实属不易,是我自己没有胃口,你不要再为难他了。”

我眼眶泛红地瞥了十三一眼,这才消了些怒气。“小全子,带他出去,该采买的全部采买回来,就算十三爷明天就回宫,今天也不能委屈了他!”

“者。”小全子拉着瑟瑟发抖的老太监快速离开。

“若惜你怎么来这里?”十三拉我做到桌前。

“你肚子饿不饿?”我拿出本来藏在身上自己嘴闲了吃的核桃酥,“先吃一块核桃酥填填肚子?”

十三摇头。

我无奈地放下食物。“你再在这里委屈几日,等一切安生下来,皇阿玛就会派人接你回去了。”

“皇阿玛让你这么告诉我的?”十三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光亮。

我摇头,光亮有渐渐黯淡。

“皇阿玛让我来看你,便是这意思。他亦不相信那纸调兵手谕是你写的,你且再忍耐几日。”

“那为何……”

“胤祥,这次那些人本是冲着四阿哥去的,你现在揽下了所有的罪责,皇阿玛若不把你圈禁于此,回到朝堂,你想象一下自己会受到的责难。他是为了保护你。而且……他也想借着此次对你和太子的惩戒给众阿哥们提个醒,杀鸡儆猴。”后面这点是我推测出来的。

“四哥那边……”

“你不用担心四阿哥,他有分寸,只是你这次为了护他被皇阿玛如此重罚,他心里很内疚。”而四阿哥这几日闭门不出,想是已经洞悉了康熙的意思。

“若惜,有机会你帮我告诉四哥,让他不用为我担心。”十三道。

“过不了多久你自己就回去了,你自己跟他说吧。”我拒绝。

十三浅笑。

我等着小全子他们回来,然后用他们买的食材亲手做了一客原汁菠萝海鲜焗饭。

“这是什么?”十三盯着花花绿绿的焗饭,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我怎么舍得毒死十三哥呢?”我笑着朝他眨眨眼,开始自卖自夸。“这叫原汁菠萝海鲜焗饭,是意大利人的吃法,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学会的,保管好吃到让你想哭。”

十三被我的话逗笑。

“是不错。”他斯文地品了一口,点头。

“哪里是不错,简直是人间极品!本格格可是除了做巧克力和煮咖啡之外,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是你有福分,本格格把这恩典给了你。”我佯装对他的评价不满。

“谢格格恩典。”十三还是笑。

“不错就多吃一些,清减了那么多,不知道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我坐在他身边,一直盯着他把整客焗饭吃光才罢休。

离开养蜂夹道的时候已经过了掌灯时刻,我闭目靠在马车里小憩。见过十三之后,连日来悬着的心算是放回了原处,原先日日难以安寝,现在却尤觉疲惫。

马车行驶地还算安稳,小全子命车夫走宽阔平整的大道,尽量减速慢行,生怕颠到了我。马车行近宫门口时被人拦住。

“福晋……”小全子颇为为难。

“全公公,让我见见格格可好?”十三嫡福晋兆佳氏的声音。

“福晋,格格累了,而且皇上还等着格格回宫呢。”小全子婉言拒绝。

“天雅格格,我只跟您说几句话,绝对不会耽误你的时间的。”兆佳氏直接朝着马车大声喧哗起来。

“福晋……”

“小全子,伺候福晋上马车。”我捏捏眉心,沉下脸色。

兆佳氏看见我,眼神完全没有了弘昌满月那日的气势凌人,反倒期期艾艾地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皱眉看着她。脑中是十三憔悴却依旧柔和淡定的神色,十三就是被这样的女人缠住了一生一世……

“格格,我家爷……”

未等她说完,我不悦地截住她的话。“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你我一介女流可以过问的。”

“格格,只有您能救爷了。”兆佳氏捻着帕子一角,开始频频拭泪。

我皱眉,她的眼泪只会莫名让我心烦。“收起你的眼泪,莫要在我面前摆出这般懦弱神色。你需要做的是守在府中安抚一干大小,至于他何时能回来,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能救胤祥的只有他自己。”

兆佳氏被我的气势镇住,愣愣地止住了哭泣。

“你无需所此一举。”我撩起窗帘,夜间气温骤降,冷风倾灌而入。“我自会保胤祥周全,但若让有心置胤祥于死地的人知道你我密会过,这话传到皇上耳中,我便失去了中立的立场。”

“是,格格教训地是。”像是被我点醒,兆佳氏连连地点头。

我轻咳了一声,小全子立刻会意打开马车车门,将扶我下去。“送十三福晋回府。”

“格格!”

我背对着她前行了几步。“安分地呆在府中,莫要再这般到处求人,你是十三的福晋,行事莫要丢了他的颜面。”

“谢谢你。”她道。

我眉头微皱,她的道谢让我浑身不舒畅。这女人,这般时候也不忘提醒别人自己十三阿哥府女主人的身份。

待我回到乾清宫,差不多已经到了关宫门的时间。李德全站在门口,焦急地打着转。

“李谙达。”我远远唤他。

“我的小姑奶奶,您总算回来了!”李德全小跑着向我走来。“今□□会皇上命大臣们推举太子人选,结果大臣们推举的竟然是八爷,皇上早朝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里头,一天没传膳了。”

这康熙倒也越来越孩子气了,动不动就闹绝食。

“跟我来。”看来今天注定要二下厨房了。

我让巧心熬了一点清淡但是有有营养的小米粥,然后自己做了几个小松饼。

把托盘放在了显眼的位置,我上前拉住康熙的手再次按摩起来。

“十三怎么样了?”他没有抬头看我。

“一切都好,心境平稳,只是清减了些。儿臣为他打点了一下,让他在那里能过得好一些。”我据实禀报。

“今日朝会……”康熙歪头皱了一下眉。

“李谙达刚才同我说了。”我将小米粥端上,放在康熙面前的御案上。“女儿不太懂前堂朝事,但皇阿玛不该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不是?”

“是啊……”康熙有些沮丧。

“皇阿玛今日议朝可是希望大家给个台阶,让二阿哥重登太子宝座?”我不失时机地问。

“你又知道了?”康熙突然轻松地笑起来。

“皇阿玛的心思儿臣一向最清楚不过了不是?”我卖乖。“朝会之议题,皇阿玛莫要忧心。”

“说下去。”康熙捧起小瓷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开始进食。

“皇阿玛想借今日朝会看看有谁想急着取代二阿哥成为太子的心?”我问康熙。

“你说呢?”他反问。

“皇阿玛原本只是想探探众人的口风,还没想着一定要复立太子,可是今天一试探,才发现八阿哥在朝中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政治势力,如果不加以抑制的话,将来会危害到社稷的安危。所以,太子一定要复立,对不对?”

康熙微笑地听着,不点头也不否定。“那你说,八阿哥为何不行?”

目光微微一冷,我淡笑。“皇阿玛夸八阿哥心性好,不务矜夸,但纵然他名望再高,也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不论二阿哥,即使是三阿哥、四阿哥皆比他适合。”

“哦?”

“无论何人,继承大统,民心虽重,但八旗贵胄的支持同等重要,而八阿哥,此人心肠过于迂回……且生母良妃卫氏,系辛者库出生,母系势力孱弱……”点到此处,我不再说下去。良妃为人恭谦,我不愿再多做贬低她的语言。

“你倒是透彻,若老八有此般自知之明该多好。”康熙苦笑。

“皇阿玛,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

“将军只有一个,强者得其位,有异心者……”康熙放下瓷碗,目光幽冷。“未到争储时机,老八意图过于明显,朕,不许任何人此刻心存歹念。”

他是决定打压八阿哥了,不知胤祯那冲动的个性,会如何……

“这是什么?”康熙指着小松饼。

“松饼。”

康熙尝了一个。“若不是肚子饿了,我还真不想吃这个。真搞不懂你和老四,怎么会喜欢吃些甜甜腻腻的玩艺儿。”

“皇阿玛口是心非。”明明就喜欢的紧,我不依道。

康熙瞪我。

我失笑。

第二□□会,康熙再次提及了有关立嗣的问题,结果大部分大臣还是一致推选八阿哥。康熙大怒,斥责皇八子胤禩谋求储位罪,连下两道旨意之后,便削了八阿哥贝勒的爵衔。

“八子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信相面人张明德之言,大背臣道,雇人谋杀胤礽,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因不得立为皇太子恨朕入骨,此人之险倍于二阿哥也。”

“诸皇子中,如有谋为皇太子者,即国贼,法所不宥。”

十四的反应让我措手不及,却也在我的预料之内。他不冲动就不是让人头疼的十四阿哥了啊,这个小兔崽子……

小全子在前堂探听回来的消息,八阿哥被锁拿夺爵的时候,十四居然冒死在那个节骨眼儿上替老八求情,结果康熙大怒,差点拔剑杀了他,幸亏五阿哥胤祺下跪抱住康熙大腿痛哭求情才救了十四一条小命。诸皇子俯地叩头,恳求康熙息怒,康熙虽怒气稍解,但还是命人打了十四一顿板子。

康熙在盛怒之下重罚了十四,但回乾清宫平复了心情之后,心中难免不舍。十四无论是外貌还是脾性,都最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康熙对十四是格外喜爱的。

“皇阿玛,要不,儿臣代您探视十四阿哥?”其实我心里惦记着十四的伤势,但是苦于找不到借口去探望他。

“好,你替朕去探视一下十四,顺便再斥责他几句,这么不知轻重!”康熙正在担忧十四,见我如是说,连连点头。

我的到来让胤祯府上的人都微微有些惊讶,而我自己也有点做贼心虚。幸亏这趟是李德全陪着出来的,他当中宣康熙口谕,众人皆以为我是代康熙来探望胤祯的。

只是那几位出来迎接的福晋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也难怪,之前十三福晋一事虽未闹得满城风雨,可是气哭一事在皇胄之间却不是秘密,像我这种专门“破坏”别人家庭和睦的女子,她们难免提防着些。

“李谙达,我要和十四阿哥多说会儿话,被皇阿玛打了一顿也不知他心里有多少委屈,你自己找些乐子打发打发时间吧。”来时的路上我就给自己想好套子了。好在我和十四的关系一向很好,李德全也便什么都没怀疑,行礼后便领命退下。

李德全自动“封锁”了胤祯居住的院落,不让府里任何人靠近,只说皇上有话要天雅格格代传,严禁闲杂人士在侧。这老家伙,不枉我尊他一声“谙达”,更不枉康熙视他为心腹,他的确有些心思。

我推门进去,屋里浓郁的药香顿时让我气不打一处儿来。

原本趴在床上逗着鹦鹉玩的胤祯一见是我进来,居然很没种地躲进了被窝。

“若惜!我好想你!”枕头对着我哇哇大喊,想必这是胤祯刚教会它的新句子。

“一边玩儿去!”我把它从床头赶走。

“你是觉得无颜面对我吗?”我掀开了他蒙在头上的被子。

“若惜……”胤祯陪笑。

“我怎么跟你说来着?审时度势!你却好,在那种时候往枪口上撞……”我不停地数落着他。

“好了,若惜,我错了还不行吗?”胤祯拉住我的手。

“会认错有什么用?下次你不会照犯不误?”

“若惜,其实这次我是算准了皇阿玛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才冒险的。你不是让我给自己留一条全身而退的路吗?虽然挨了板子,但我在这件事里已经算全身而退了不是吗?你猜皇阿玛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明哲保身,是兄弟友爱。”怕我继续恼他,胤祯赶紧向我解释。

看来倒是我急晕了头,竟没想到他唱了一出苦肉计。可我还是有些不高兴。“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听话了?”

“我不是一直最听若惜的话?”

“就会闹腾我!”想起这几天担的惊受的怕,我便委屈地直想哭。“你都不知道,我听小全子说皇阿玛差点拔剑杀了你的时候,吓得差点晕过去。”

胤祯抿唇,单手把我拉到床上。他让我躺到他身边,轻轻将我拥在怀里。“下次若再要做什么事情,我一定先通知你好不好?别哭了,挨板子还没看你当着我的面哭来的疼。”

“贫嘴。”我失笑,拭去眼泪。“伤口怎么样?很疼吗?”

“这几个侍卫,还真往死里打!看我以后怎么整治他们!”说到这个,胤祯颇为气愤。

“伤口真的有那么疼吗?让我看看。”我瞥了胤祯一眼。

话音未落,他立刻一脸尴尬,随即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脸红得不能自己。我重重咳了一声,“上那个……药的时候叫你的贴身小厮来,别让你外头那几位福晋帮你上药知道吗?”

“呵呵……”十四收起尴尬,转而贼笑起来。“知道了。”

“你干嘛笑成那副德行。”

“若惜在吃醋。”他煞是得意。

“让你有机会知道我跟其他男人同床共枕看看。”到底我还是介意某些事情的。对自己喜欢的人,我不仅仅只是在精神上有占有欲,在身体上同样也是相同的。

“你敢!”胤祯瞪我,像极了康熙。

我瞪了回去。

“若惜……”他叹了口气,把头埋在我脖子里。“你知道的,男人是有需要的……我心里想的一直都是你……”

我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仍由他胡言乱语,出口的铁定就是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大胆字眼了。

“你能理解吗?”

“嗯。”男人有的时候是用下半身考虑事情的动物。对他们来说,心和身体是可以分开来计算的。

虽嘴上应允,但我心里还是有些介怀。

“你干什么?”小兔崽子的头依然埋在我的颈项,但他的手却开始不安分地解我衣襟上的扣子。

“我不会真的怎么样。”胤祯抬头吻住我。

结果那天他确实没有真的对我怎么样,但是却做了许多让我面红耳赤的事情……

十一月,皇三子胤祉告发皇长子胤禔咒魇皇太子,康熙震惊,后查明属实,削皇长子直郡王爵位,将其圈禁起来,并释放了废太子胤礽。

王公大臣此前心中虽有风向,但却还是不敢贸然替太子求情的,如今看才康熙心思坚定,于是纷纷请复立胤礽为太子,复胤禩贝勒。后康熙命人将十三接了回来。

事情到了这里,该是基本尘埃落定了。我本该在这个时候启程回苏州,但是康熙原以为我这趟回来便不会再离开,经过我的软磨硬泡,他最终允我在京中陪他过完年后才准离开。

自九月事发至今,四阿哥一直深居简出,他尽量避开皇储争夺的矛盾,极力表现自己不仅诚孝皇父、友爱兄弟,而且勤勉敬业。凡是康熙交办的事情,都竭尽全力去办好,既让康熙满意,也使朝臣口碑相传。

不结党、不结怨。看来他做到了。

转眼便到年底,这一个年过得极其烦郁。十二月近年关,皇二十女殇,给原本就笼罩在低气压中的紫禁城更添了一抹萧瑟。

后妃们强装的笑脸,阿哥们的惶惶的脸色,朝臣们的战战兢兢让康熙在年夜饭烦躁地摔了酒杯。年夜饭后的那几日,乾清宫外夹道的都是各同宫前来探听天颜的人。

后妃之间礼节性的来访,往年对人好言相对的我,在昨夜听完康熙的担忧之后,彻底失去了风度。

康熙昨晚竟以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晚年的境况自喻——齐桓公晚年,五个儿子树党争位,齐桓公刚死,诸子相攻,箭射在尸体上,也没有人顾及,其尸体在床上67天没法入殓,以至蛆虫爬出窗外。

众子夺嫡,他的心境此时竟以悲苦如斯。

无论是二阿哥还是其他阿哥,都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舌头和唇,牙齿磕到哪个都会痛。

如今儿子们为了老子的江山手足相残,怎不令他郁结于胸?唯恐怕他的心理调试不过来,原本打算年后就起身南下的我,再次延迟了离开的时间。

初三这天,权贵女眷循例进宫拜年,一大早我就被康熙打发来了皇太后宫里,说是多与女眷们亲近些,也替皇太后担待着些。

各宫姝色、进宫请安的各府女眷,装点地整个御花园姹紫嫣红,更胜春颜千色。而我素雅的装扮,在各宫妃命妇之中更显另类。

我不喜臃肿的锦袄,一袭珍珠色束腰汉装,裙摆与衣襟上面若隐若现着成片的桃夭与浅金丝线绣成的花蕊,淡雅之间彰显喜气。胜雪的雪裘披风,含蓄却又如水波轻漾,幻美如梦。及臀的长发被巧心的巧手梳了一个精致的垂鬟,将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亦称燕尾。发上仅着精美的玉石发饰,耳上腕间亦配同色羊脂白玉。眉间精致轻薄的金色钿花,让原本就贵气的妆容更显雍容。

德妃在后宫本就是操持一切事务的主,膝下二子又深得康熙欢心,她一身华服,围在她身边的命妇人数最多,但她依旧淡然以对。此刻她整与身边的华服女子低声交流着什么,我认得那女子,是四阿哥的嫡福晋那拉氏。

我不禁多看了那拉氏几眼,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她抬眼点头一笑。

那一笑虽无倾城绝色,但也雍容大度,我颔首回以一笑。

“瞧我们天雅格格,往日被皇上养着、阿哥们宠着,整日如男儿般逐鹰走马。好好一个格格,却随生母义子游历天下,一走就是一载有余。哀家本也不赞同皇帝的纵容,但是这会儿一瞧,以前的野丫头现今也如江南女子那般纤柔温婉了起来,哀家原本这心里的嘀咕,倒也全消了。”皇太后拉着我的手,笑得眼儿都生了花。

“皇上对格格是宠溺无边呢。”

“格格天生丽质。”皇太后语毕,众人同声应和。

皇太后笑得更是欢喜。

“老祖宗,若惜给您带了一样好玩的玩意儿回来。”话音刚落,巧心便将一直托在手中的托盘双手递到我面前。

“若惜现在见多识广,什么好东西,哀家一定要看看。”

红布掀开,一个外头裹着金质镂空雕花,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筒状物体映入眼帘。

“这玩意儿叫万花筒,可有意思了。”我将万花筒递给皇太后,帮着她放到眼前,缓慢旋转着。

“里头是放了花儿?”皇太后发出一声赞叹,随即将万花筒握在手心反复查看。“这万花筒里的‘花’,就如同彩蝶抑或牡丹,或者是翩翩而来的百花仙子。”

见皇太后如此高兴,德妃亦笑道。“还是若惜有办法,三言两语,一个小玩意儿就将老祖宗逗得那么开心。”

皇太后闻言笑起,我也掩嘴而笑,众人亦然,倒是几分牵强,不得而知。

“老祖宗,十四阿哥来了。”皇太后身边的老侍话音未落,十四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身着圆领对襟平袖,袖长至腕,衣长至膝下,对襟有纽扣五个,毛朝外穿的宽松式裘皮吉服,吉服冠以紫貂皮制成,冠形似朝冠,端罩亦由用紫貂皮制成,满语称“褡忽”。

如此丰神俊朗的皇家儿郎,女眷们羡慕的目光不禁投向十四的嫡福晋完颜氏。而完颜氏也似接收到了此般信息,脊背不自觉挺了起来。

“老祖宗吉祥,各位娘娘吉祥。”十四规规矩矩地行礼。

“起磕起磕。”皇太后心情大好。“不再前头呆着,倒跑到这满是脂粉香的地儿,莫不是一时不见你的福晋,心里挂记着?”

完颜氏闻言一阵羞涩。

十四三两步上前,偷偷朝我眨眼。“记挂来来给老祖宗请安了才能安心玩乐。”

“瞧这十四阿哥的嘴巴甜得。”贵妃佟佳氏笑道。佟佳氏,满洲镶黄旗人,为领侍卫内大臣承恩公国舅佟国维之女,康熙第三位皇后——孝懿皇后之妹,既是康熙帝的表妹,又是妻妹,三十九年被册为贵妃。当时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和孝懿皇后均已去世,中宫并没有皇后,所以贵妃其实上是后宫之首。

“额娘吉祥。”在满屋子的女人中,十四轻易就看见了角落里的母亲。他远远地行礼,咧嘴朝着母亲灿笑着。

见到十四,德妃的望向这边的眼神柔软。康熙所册立的三位皇后,一个比一个命短,也许鉴于三位皇后都短命而亡,自孝懿皇后甍后,康熙再也没册立过皇后。虽然自康熙二十八年起德妃就协助处理后宫事务,而且需要她做的也都一丝不苟地做了,但对于贵妃一类的册封她似乎从来就没动过念头,其实孝懿皇后的妹妹就享有贵妃的名分。平和的心态使得乌雅氏在宫中度过了30多年的平静生活,直至康熙废太子,四阿哥与十四阿哥成为有力的皇位争夺者之后,她从此再也不得安宁了……

“说吧,何事?”皇太后收敛了笑意,佯装严肃。

十四嬉皮笑脸。“几位阿哥思量着去骑马,差我来找若惜一块儿去呢。”

“不成不成!”闻言,皇太后立刻摇首。“若惜好不容易变现在这样,可不行再被你们带野了。”

“老祖宗……”我摇晃着皇太后的衣袖,一脸祈求。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满是脂粉味的房间,我求之不得。

皇太后不甘心地叹了口气。

“多谢老祖宗!”我灿笑着福身,转身拉着十四快步跑了出去。

“哎,还是与阿哥们这般玩在一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听着身后皇太后的嘀咕,我与十四贴着脑袋偷笑。

我与十四坐在紫禁城至高的瓦顶,如碧盘的明月此时就像悬挂在我们身侧一般。远处的宫殿,丝竹声乐不断传来。

清冷的月光倾洒,宴会好似离我们很远,在十四的怀中,我的世界自成一片天地。

我远眺着灯火通明的宴会大殿,不觉偷笑。“你说,会有人发现我们溜了吗?”

“会吧。”十四抱着我轻轻左右摇晃着。“会冷吗?”

“不会。”其实这样的高处有些冷,原本白皙的脸被冻得几近透明,鼻尖更是一片冰凉。可是,有十四抱着,真的不冷。

“好些天没能这样抱着你了。”他叹道。

“不是可以抱你的福晋们?”

“呵呵。”十四轻笑。

“有什么好笑的!”我微恼。

“若惜吃醋的模样煞是可爱。”他贴在我耳边低喃,低沉的嗓音此刻性感地要命。

我抱住他交握在我身前的手,闭眼享受这难得温情的独处。

十四亦然,他拥紧我,满足地轻叹。

“年后不久,我便南下。”

“好。”

“胤祯。”

“嗯?”

“我会很思念你的。”

环在腰间的手不断收紧,十四将头埋进我颈间。“若惜,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我无声笑开,转身钻进他怀里。“怎么办?我也是……”

正月的第一次朝会,康熙召集廷臣,审问朝中是以谁为首倡立八阿哥胤禩的人,结果群臣惶恐。

康熙问张廷玉,掌对曰:“闻之马齐”。次日,康系列马齐罪状,首罪便是教唆皇子,下令宥死拘禁。

我想其实康熙心里也是知道真相的,只是这次有人铺了这么好的一个台阶给他,他也乐得配合着演了这出戏。

“若惜。”康熙唤我的名字。

康熙的右手已经差不多能像以前一样活动自如了,我每天早中晚每次一个时辰的按摩也终于有了让我满意的成效。我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马齐的事情是你授意张廷玉办的?”

我就算再多小聪明,也逃不出康熙的火眼金睛。

我点头。

“为什么那么做?”

“因为他该死啊。”我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该是极其厌恶胤礽吧?你们俩小时候就不对盘,小十八的事情之后,你明知会冲撞朕,也要告发他。”康熙不解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皇阿玛您没经历过皇子夺嫡的惨烈,自然不能理解他们,所以会异常伤心。皇阿玛那天以齐桓公自喻,害儿臣差点想拔剑杀了这些闹事的阿哥!”我不满地嘟嘟嘴,扬手做了一个握剑的手势。

“所以为了让朕开心一点,你就想这种方法替所有皇子开罪?”康熙摇头。“若惜,朕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

“那到了下一次,皇阿玛该能稍稍心平气和了一点吧?皇阿玛也开始让自己适应这些事情了不是吗?”我低首轻声应道。

康熙点头。“幸亏朕还有老四和十四,他们两个,比起其它阿哥,深知诚孝友爱之理,朕甚感欣慰。”

我笑而不语,康熙是何等精明,怎么全然信了他们,只是他们此次正是合了他的心意罢了。

“皇阿玛,那是德妃娘娘教子有方。”

“是啊,德妃实乃后宫诸妃之典范。”

“皇阿玛,儿臣想去苏州了。”不能再说“回”了,上次说了这个字,康熙生了大半天的气。

“这么快就要再去了?”康熙抬头看我。

我指指他的手。“儿臣没有担心的事情了。”

“江南还有你担心的事情?”

看来康熙还是不想放我走。

“皇阿玛,儿臣前段时间一直在江南各地巡视。”实则为游荡。“发现江南之地富庶异常,可是交给朝廷的米粮钱税却不比其他地方多。儿臣暗查过某些官吏,简直肥得跟耗子一般,儿臣这趟过去,是要帮皇阿玛抓耗子的。”

“有这等事?”康熙皱眉。

我点头。“米粮钱税一般也就算了,儿臣就怕满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所以,即使对朝廷的税收没有帮助也不能便宜了那些人!”

“若惜,帮朕去江南看看,天下免钱粮,朕思量了许久。”

“是。”康熙是极其注重后世评价的一个帝王,不像雍正“一心要江山图治垂青史,也难说身后骂名滚滚来”的刚强手段,他要的还有流芳千史。

命萧瑟北上接我,本只是想低调地离开,但是本格格的人气太旺,宫中闻风来送行的人竟然不少。

刚到京郊,就见四阿哥已经等在上次的那个地方,只是这次十三也跟着一起来了。

我跳下马车走向他们。

“想低调地离开你们都不成全我?”我微笑着站到他们面前。

“上次已经不告而别,这次还想再来一次?”十三略有责备。

“我只向皇阿玛告了别。”胤祯上次已经告别了,离开的具体日期我没告诉他,只是差小全子在我离开之后将一封信交于他。

“我以为你不走了。”四阿哥看着我。

过往种种,我分明已经谅解了他。他知道我上次离开是因为他,他以为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我要把江南变成你四阿哥的根据地啊!我会再回来的。”我浅笑,语气不禁放柔。“巧克力我会差人送回来的,要是做了什么新糖果,也不会忘记你。”

他点头。

我凝视着他们。“别送了。”

“好。”十三的笑如沐春风。

马车以令我舒适的速度前行着。

“主子。”萧瑟唤了发呆的我一声。

“怎么了?”

“十四爷来了。”

后头响起一阵马蹄。马车再次停了下来,而我再次下了车。

“若惜!”胤祯翻身下马,几大步走到我身边。他激动地把我抱进怀里。“居然不跟我说一声就离开!”

“那日不是已经道过别了?”我踮脚抱着十四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肩上。“离开前见你,我会舍不得的。”

“那就别走了。”他赌气道。

我推开他,伸手狠狠拧他的脸。“说什么呢!”

“南方比较适合我养病,而且,我还要看着‘一痕沙’,这是我额娘留给我的宝贝。”我只能如此告诉他。原来撒了一个慌之后,真的要用无数个慌去圆它。

“你就不怕我会一路追到江南去?”

“别!你再来这套,皇阿玛准扒了你的皮!”

“我会很想你。”

“我也会想你。”

“我会很想很想很想你。”

“你想如何?”我无奈地看着他。

“要写信给我。”他最终也只是无奈地要求。

“十四阿哥除了刀剑之外,现在还喜欢起笔杆子了?”胤祯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学问部分并不上心,只求能交差就好,文采自是没有办法与四阿哥或者十三相提并论。

“我当然不会去写那些文绉绉的诗了,你也别给我写太隐讳的,我懒得动脑筋猜这些东西。”

瞧瞧!还提起要求来了。

“那你要我写什么?”

“每天做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都要告诉我。”

每日一记,多麻烦!

“得!流水账是不是?”

“当然不是!我要再每字每句里都看到你在想我。”

“哪里来的那么多要求?”我好笑地问他。

“不许也可以。你别走了,现在就跟我回去。”胤祯拉起我往回走。

我拉住他。“那你也给我写?”

“我尽量。”他搔搔脑袋,笑得心虚。

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从马上拎下颠簸地只剩下几根毛的枕头。“原本是想拎进宫给你解闷的,现在,直接让你带去江南吧。我教了它好多话,下次见到它,你也要教了它很多才是。”

我笑着点头,还是忍不住叮嘱他一些。“胤祯,太子复立是铁板订钉的事情了,八阿哥搞什么小动作,你千万要闪远点知道吗?”

“要记住‘诚孝友爱’知道吗?”

我不住地说,胤祯不住地点头。

“你要好好表现,讨皇阿玛欢心哦。若有南巡,我会北上与你们会合的。”我笑着提醒他。

闻言,他才稍稍开心一些。

“若惜……”他的语气有一点点小撒娇的味道,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这阵子,我天天在想你在我房里的那个下午,若惜,我要是想你想得睡不着怎么办?我想像那天那样亲你、抚摸你……”

“闭嘴!”我捂住他的嘴。这个小兔崽子!我红脸瞪着他。

“怎样?”他分明就是在威胁我!

我环视四周,不情愿地伸出一根指头。

胤祯俯身过来。

我踮脚轻吻他。

理所当然的,我的亲吻到了他那里又变成了漫天热吻。天哪!在古代的官道上激吻,身后还站了十几个随时有可能回头的人,这种事情也只有十四阿哥胤祯才做得出来。

“记得想我。”胤祯抵着我的额头。

我点头。

“天天想我。”

我点头。

“每一刻都要想我。”

我再点头。

胤祯,怎么办?我真的已经开始想你了……

三月,康熙昭告宗庙,颁诏天下,复立胤礽为皇太子。四月,移禁咒魇皇太子的胤禔于公所,遣官率兵监守。

我翻阅着有关两淮盐课银的私密账目表。江南各地的贪官污吏是一个接着一个被揪出来,但最让我头疼的还是这账目的主——曹寅。

“曹寅和李煦亏欠两淮盐课银三百万两?”我紧紧皱起眉头。三百万两,这是“一痕沙”苏州部近一年的盈利!官盐是国家的命脉之一,朝廷将其紧紧掌握在手中,虽私盐屡禁不止,但让官盐亏欠这么多银两,此人也算“能力超群”。

欧阳屈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能不能麻烦你不要算那么快?我整理计算了整整的一个晚上才得出的数目,你不要匆匆几眼就了然于胸。”

我装傻,咧嘴笑。

“为什么会造成这么大的亏空?”

欧阳屈耸肩。“日常生活过奢,什么事情都讲排场,应酬送礼,曹家的家底空了就开始用官银。还有皇上的几次南巡接驾事宜。我一直以为他是好官,可是一调查起来才发现,事实原来并非如此。”

“好官并非就是清官。”我抬眼看他,淡笑。“还有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两江总督噶礼。”

“此人如何?”

“噶礼为官勤敏能治事,但是却是个十足的大贪官,而且还纵吏虐民。康熙三十八年,他出任山西巡抚,在山西为官的数年里,山西百姓几乎不堪忍受日益贫苦的生活。”几乎大清所有官员的一切都在欧阳屈脑袋里。

也是一个大贪官啊。“谁比较棘手?”

“我觉得是曹寅,因为皇上不忍。”

“那就先从棘手的开始吧。”我喜欢先解决掉主要的麻烦。但是,如果康熙真的不忍治罪曹寅,那就只能先借曹寅之事除去噶礼了。

“你准备怎么做?”欧阳屈伸手探了探我手边的茶盏,见已凉透,便出声命人重新换了热茶来。

“噶礼身边有我们的人?”虽用的是疑问句,但我知道答案也一定是肯定的。

“有。”

“既然噶礼已经知道了曹寅之事,让那人引导噶礼参奏曹寅,密报皇上曹寅和李煦亏欠两淮盐课银三百万两的事情。”接下来康熙的反应就是我们接下来重点整治那个人的指向标了。

“我马上让人去办。”

半月后,两江总督噶礼参奏曹寅,密报康熙曹寅和李煦亏欠两淮盐课银三百万两,请求公开弹劾他。

然,康熙未允。

康熙把曹寅看成是“家人”,噶礼要求公开弹劾曹寅,康熙自然不准,事情的发展也并未出乎我的预料。但亏空数额巨大,事关重大,若姑息很容易造成一股歪风邪气,后康熙不得不私下谆谆告诫曹寅和他的大舅子李煦,必需设法补上亏空。

其实康熙对曹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他甚至修书于曹家,让曹家人来找我,希望我能想办法帮助曹家一起填补这笔巨款。

十月苏州,桂花飘香,花雨纷纷扰人闲梦。

我看看手里的康熙亲笔信件,又看看坐在我面前的李煦。

他有没有看清楚?康熙在信上的遣词用句?他不是在对我下旨,“一痕沙”现在毕竟是我的产业,虽效力朝廷,但答不答应还要看我的意思。这个李煦,有求于我竟还是如此高姿态。也不想想,曹家不就是他和曹寅一起败掉的?

“你想让我怎么做?”合上信,我笑着开口问李煦。

“帮我们一起填补这三百万两的亏空。”他下巴微微抬起。

站在我身后的欧阳屈也因为李煦的态度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可知三百万两是我们‘一痕沙’盈利最多的分部近一年的利润?”我不动声色地喝茶。

“皇上说……”

“皇上是说,希望我能帮助你们。”我微笑着打断他。“我‘一痕沙’奉公守法、正当经营,要说为圣上分忧,我等仅是些小老百姓,还没有这个资格,李大人,请回吧。”

“你明明就是……”上次在江宁迎接康熙的时候,这个老家伙见过我一面。

“‘一痕沙’是我的私人产业,与朝廷并无瓜葛。皇上仅是希望我帮助你们,但是,我没理由将苏州‘一痕沙’替你们白干一年不是?我是商人,自然不愿做亏本卖卖。”我站起身,淡然拒绝。

李煦万般没有想到我会拒绝他,他以为只要拿着康熙的书信我就会满心欢喜地帮助他们。格格我是出了名的刁蛮,吃软不吃硬,若他好言相求,我也许还会折本。

“你就不怕皇上怪罪?”

闻言,我笑起。“怪罪?李大人是说三百万两亏空之事?皇阿玛倒是糊涂了,这么大笔钱,若用在治河……”

李煦脸色一阵红白。

“李大人,不送。”我转身,欧阳屈随即道。

李煦气极,但却仍是傲气十足,只得拂袖而去。

“若惜,你这么做不怕皇上生气?”

“不怕。”我摇头。“你以为皇阿玛真要我帮他们吗?如果他真有这样的心思,他应该是直接修书给我,而不是借由曹家的人交到我手上。”

“你又做了什么?”欧阳屈突然笑着看我。

被发现了?

“我只是让扬州部把曹家和李家的家产调查了个透彻,皇阿玛现今也知道他们有这个能力处理这些亏空,亦不至于倾家荡产,吃了多少便要吐出来。从百姓那里挖走的,现在让他们加倍填回去,很好不是。只是皇阿玛既然答应了要帮他们,自然是要做做样子。要不是有个曹寅在,十个李煦都不够砍的。”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往后千万不能得罪若惜。”欧阳屈得出结论。

“如今才知晓?”我朝他顽皮地眨眨眼。

“其实倒也不至于真正见死不救,曹家无法填补的一些尾数我还是会帮一下忙的。”据我所知,曹寅会被不断查出亏空。“噶礼那边怎么样了?”

“御史刘若鼐上疏论噶礼贪赃枉法,得赃无虑数十万,可是太原知府赵凤诏是噶礼的腹心,奏折在赵凤诏那里就被扣下来了,结果刘若鼐被赵凤诏抓去严刑拷打。”

“刘若鼐现在如何?”

欧阳屈摇头,神色严肃。

“噶礼迁户部侍郎,旋擢江南江西总督了?”这样的狗官居然也能平步青云!

“是。噶礼到了江南还是肆意妄为,江苏巡抚于准、布政使宜思恭、按察使焦映汉都曾上疏弹劾他,但这些奏折都被截下来了。”

真真一手遮天!我这般刁蛮之人还没他这般张狂。

“苏州知府陈鹏年对噶礼一事的态度很强硬,但几次弹劾的奏章都被噶礼用各种方法截了过去。”

“陈鹏年为人如何?”我问。

“为官清廉,被民众称为陈青天。”欧阳屈顿了顿。“此人与我也算忘年之交,四十五年他曾被两江总督阿山弹劾,朝廷本下令惩处他,但由于百姓抗议和商店罢市最后平安无事。”

“听你说来,这个人很得民心。”我抬头看着欧阳屈。“张伯行呢?”

“以清廉刚直称。”欧阳屈提醒我。“若惜,朝廷已经命尚书张鹏翮来扬州察审噶礼的事情了。”

弹劾噶礼的奏章太多,就算噶礼再一手遮天,康熙也不是任这些自以为聪明的大贪官蒙蔽了自己的视听。“先看看张鹏翮怎么处理。”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欧阳屈出去,又回来,手上多了一封厚厚的信。欧阳屈放下信,摇着头出去。“我出去了。”

视线触及那封信,笑意霎时就袭上了我的眼。离开京城已经八个月了,十四那小兔崽子的信隔日一封,风雨无阻,从未断过,倒是我,惰于提笔记事,回得比他还少一些。此事也让他极其不满,几乎每封信里都会唠叨我一遍。

信的内容很无聊,但是我却看得津津有味,有的时候甚至会拿出来反复阅读。胤祯还真的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凡举每天吃的东西,经过哪里,都记录在案。我偶尔在想,他怎么就不记录一下他夜宿哪个福晋的房里。

前几日康熙册封皇三子胤祉为诚亲王,皇四子胤禛为雍亲王,皇五子胤祺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未淳郡王,皇十子为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祯为贝勒,所以这些天他的信里大部分是关于这件事情的。被老子欣赏,这小兔崽子至今尤在兴奋兴奋。

“若惜,我好想你。”“枕头”又很是时机地说起胤祯教它的话语。

胤祯,我也好想你……

康熙四十九年正月,皇太后七旬万寿,康熙下旨礼部:“玛克式舞,乃满洲筵宴大礼,典至隆重。今岁皇太后七旬大庆,朕亦五十有七,欲亲舞称觞。”

得知这个消息我悔地肠子都青了!我连过年都没有回去,更不要说目睹康熙大帝亲自跳舞了。

二月,康熙下旨巡幸五台山。一收到消息,我立马收拾行装,屁颠屁颠地就出发去了五台山。

高中时地理学得好,又喜旅游,所以对五台山的了解自然多了一些。

五台山是地球上最早露出水面的陆地之一,它的孕育,可以追溯到太古代的26亿年以前。到震旦纪时期,又经历了著名的“五台隆起”运动,形成了华北地区最雄浑壮伟的山地。第四纪时期,冰川覆盖了五台山,至今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冰缘地貌。五台山地层,完整丰富,特别是前寒武系地层,发育典型。

五台山由五座山峰环抱而成,五峰高耸,峰顶平坦宽阔,如垒土之台,故成五台。

五台各有其名,东台望河峰、西台桂月峰、南台锦绣峰、北台叶斗峰、中台翠岩峰。五台中北台最高,号称“华北屋脊”。

此地气候寒冷,四月解冻,九月积雪,故又被称做“清凉山”。 全年平均气温为零下4度,7至8月最热,平均气温分别为10度和9度,1月份最冷,平均气温零下19度。

如今适才二月,我不明白康熙为什么要选在这么寒冷的天气来这里。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五台山是佛教圣地,与浙江普陀山、四川峨眉山、安徽九华山并称为中国佛教四大名山。而五台山以其建寺历史悠久和规模宏大,居于佛教的四大名山之首。

祈福?为什么不夏天再来,可以顺便当避暑啊!

对于我的疑问,欧阳屈只是笑而不语,眼中却多了一分复杂。

虽然心中仍不喜这般寒冷的天气,可我还是裹着白狐披风在雪地里晃荡。

五台山层峦叠蟑,峰岭交错,奇峰灵崖,随处皆是。雪落在这样的地方,看上去才真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这满山遍野除了远处的佛教建筑之外,天地就是一片雪白的单调。没有带数码相机来拍真的是太吃亏了!

二月的五台山着实冷,连呼出来的气都会被冻成烟雾。康熙总说我是属猫的,因为一到冬天我就哪里暖和往哪里钻,能不出门就尽量呆在屋子里。在这么冷的天气来到郊外,对我来说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

在这纯白的世界里,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

我欣喜地望着四周之余,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名侦探柯南》其中一集关于雪女的案件,全身顿时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没关系,这里不是日本!我安慰自己,眼睛却开始寻找欧阳屈的身影。

蛐蛐儿,你在哪里啊?

瞥见远处一个人影朝我飞奔而来。十四此次陪同康熙巡行五台,但是南巡队伍至少还要三天车程。莫非,是雪女变成十四的样子……

我僵硬地转身,向前缓慢地走了几步,然后开始撒腿大跑。

“若惜!”“雪女”瞬间来到我身边并且拉住我的手。

“啊——”我失声尖叫。

“若惜!你怎么了?”那个人使劲地拍着我的脸,露在外面的肌肤本就冰凉,被如此一拍顿时两颊生疼。

这手,是温热的,带着薄茧的……

我睁开眼看着来人。

他说话时呼出来的气转瞬变成烟雾,他的怀抱,带着我最熟悉的温暖。“胤祯!”

“是我啊,你刚才怎么了?”胤祯看着我,略带担忧。

“没有!”绝不能将那么丢脸的事情讲出去。“你怎么会在这里?皇阿玛也到了?”

“你就这么不想单独见到我?”胤祯掰正我的脸。“皇阿玛命人先行一步来五台山打理一些事务,只有我知道你先来了,所以就自动请缨,皇阿玛他们还有三天的行程才会到这里。”

“真的?”我惊喜地望着他。

“真的。”胤祯点头。

“胤祯你太帅气了!那也就是说,这三天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两人世界。

胤祯紧紧地把我搂在怀中,久久不肯放开我,也不肯说上一句话。我看着他身后苍茫的世界,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任凭世界如何风雨飘摇,只要这一刻我在他怀中,这样就好……

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用冻得发红的鼻尖磨蹭他的脸,“见到你真好,胤祯……”

他笑着亲亲我的鼻子。“接下来两天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也觉得太棒了是不是?”我想应应景表示一下我此刻的心情,可是身子还没有转到一圈就跌了个“狗吃屎”。

天哪!我□□着,只想这么死了算了。

“哈哈哈……”胤祯果然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我赖在地上不起来。

“若惜,快起来,会冻坏的。”胤祯伸手拉我,眉眼间有着浓浓的笑意。

“胤祯……”我撒娇着喊他的名字。

“什么?”他笑得更灿烂。

“你也摔倒吧!”我手上一使劲。这次我可学聪明了,为了防止他像上次在趵突泉那样将我压在身下,我一个滚身躲到了旁边。

“怎么样?让你笑话我!”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胤祯笔直地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胤祯?”

过了好一会儿,十四没有动。

“喂!”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他。“你起来,我不玩了。”

十四还是没有反应。

“喂!”我蹲到他身边。

“玩不玩我说了算!”我刚蹲到他身边,胤祯就一下子跳了起来。我重新被他拉倒在雪地上。

“胤祯!”

“嘘——”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

“若惜,别动。”他伸手撩开我脸颊上的碎发,一个翻身让我躺在他身上,伸手细细描绘着我的脸。“我有整整一年没有见到你了……”

我痴痴地看着他的眼。

他二十三岁,我十九岁。

他是男人,我是女人。

我喜欢他看我的眼神,霸道却不失温柔,珍惜却也带着浓浓的掠夺。

他用眼神告诉我,就算将来我变成一个牙齿掉光的老太婆他还是会最爱我。他还用眼神告诉我,这天地间,我就是他的唯一……

他煽情的动作,让我的脸渐渐烧红起来。我彼时一定很丑——两颊和鼻子都红红的。

“若惜,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他问我。

我点头。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我的唇上。“知道要怎么做了?”

我点头,脸更红了。

他两手一伸,仰躺在雪地上,一副任我宰割的表情。

我轻笑一声,红唇缓缓印上他的……

等我们回到居住的地方,胤祯的身上披着的披风外面已经湿透了。

“你们是怎么了?怎么一个冻成了兔子,一个身上都是水獭。”欧阳屈一脸明了地看着我们,故意取笑。

“要你管!”我瞪了欧阳屈一眼,转头看着胤祯,缓缓放开和他紧握着的手。“你等一下,我去让人给你准备洗澡水。”

“女生外向,上一秒对兄长那般凶悍,下一秒对情郎就可以温柔地滴出水来。”欧阳屈摇头。

“蛐蛐儿,你可以再多说几句,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扔到济南去了。”大家各有死穴,彼此彼此。

欧阳屈的脸一阵红白交错。

“什么济南?”胤祯颇有兴致地看着欧阳屈面部表情的变化。

“不就是……”

“上官若惜!你要是敢多说一个字我就与你恩断义绝!”欧阳屈急了。我是爱新觉罗天雅、纳兰若惜,但欧阳屈连名带姓喊我时,永远都是“上官若惜”。

“你看,他不让我说。我去帮你准备洗澡水,你自己在这里跟他好好沟通吧,能不能问出来看你造化。”听到这个称呼,我的心不由地一涩。我的生父,自派人寻找至今数年,音讯全无。我不信他已过世,但我们父女二人今生就注定天涯相隔,重逢无望?

再次回来,房间里已经只剩下胤祯一个人。

“蛐蛐儿呢?”

“我才问了他一句他就出去了。”胤祯无辜地耸耸肩。

“你问了什么?”什么话杀伤力这么大。

“我就问他,是不是萧瑟,他就激动地站起来跑出去了。”

我张大嘴巴看着胤祯,无话可说。我紧张地看向门口。蛐蛐儿!我可什么都没说过啊!欧阳屈我可得罪不起!如果大人他一个不开心突然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苏州,我便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见我的表情如此精彩,胤祯得意笑起。“看来我真的猜对了,欧阳屈和萧瑟真的有仇?”

有仇?

“对!他们有仇!不共戴天!”我就说嘛,这十四再聪明,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两个看上去性取向完全正常的大男人之间会有暧昧。“那个,洗澡水准备好了,在隔壁厢房。你的行李呢?我帮你去拿衣服。”

“好。”胤祯笑着,下巴支在我肩膀上,边走边闹我。“若惜,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像老夫老妻一般。”

“贫嘴!”我没好气地拍了他的额头一下。

是啊,好宁静幸福的感觉,如果能永远都这样该多好……

把他推进去洗澡,我转身去拆他的行囊为他拿换洗的衣服。

“一个大男人,出门带那么多东西。”我一边嘀咕一边整理他的行囊。结果最先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一个紫檀木盒子——里面都是我这一年来写给他的信,洋洋散散,他都用编号按顺序放在里面,盒子旁边还有一些吃的、小玩意儿,都是我喜欢的御厨做的几样小点心。

我鼻子一阵发酸。

我快速整理出他换洗的衣物,拿了一条干布往屏风后面走去。我把干的衣服放在远离木桶的椅子上。“胤祯,我帮你擦背好不好?”

胤祯现是愣了一下,然后快速瞥了我一眼,佯装羞涩地垂眼别开脸。“可是人家会不好意思。”

眼角不由抽动了一下,大灰狼居然嚷着自己是吃素的!

我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他身后,干布沾了水,我开始用力地在他背后搓起来。房间里一下子除了水声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若惜。”

“嗯?”

“还有是十一个月你就要满二十了。”

“嗯。”

“你答应了要嫁给我的。”

“嗯。”

胤祯一阵沉默,随即激动地转过身来,“你肯嫁我?”

“是啦!”我忙别过眼不去看他的身体。色鬼!我只是帮他擦背而已,居然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啊!”下一秒,我就被扯进了木桶里。“哗”地一声,木桶里的热水溢了出去。热水撒在地上,蒸腾起水雾,惹得整个房间都迷蒙起来。

“你干什么!”我却没有心情感受这样的气氛,只想找双拖鞋把眼前这个色蟑螂往死里拍。

“我太高兴了而已。”胤祯抱着我。

“你高兴了我怎么办,你看我的衣服都湿了!”

“那就,脱了。”他的手伸到了我的腰上。

“你别想!”大大大大色狼!

“若惜……”胤祯紧紧贴住我,头靠在我颈侧,呼吸渐渐沉重起来。“给了我,好不好……”

“佛门清静之地,你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个!”我的气息也因为他的干扰微微紊乱了起来。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就贫吧你!“那我是酒还是肉?”

“你是我唯一爱的女人。”胤祯俯身吻住我。

当我喘着大气把他推开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他退得差不多了。我捧住他的脸。“胤祯,再等一年,再一年我就是你的了。”

他闭眼粗喘着气,许久才艰难地点头。

我起身狼狈地爬出木桶,胡乱卸下身上的湿衣服,拣了他的衣服胡乱套上,准备回了房间换过衣裳再回来。回头,却看见他从头到尾盯着我,我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若惜,”他有气无力地靠在木桶边缘,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现在怎么办?我快爆炸了!”

看着他委屈的表情,我顿时觉得好笑。让男人忍这个,真是……

“凉拌吧。”我躲瘟疫一般逃出了他的房间。

当欧阳屈再次回来的时候,我和胤祯已经洗漱完毕,双双坐在他的房里的软塌上等他回来。我靠在胤祯怀里,书架在膝盖上,一只手翻书,另一只手与胤祯的手十指紧扣。胤祯细细把玩着我的发梢,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我半干的头发。

“你们要亲热不会回自己的房间吗?”欧阳屈不满地看着我们两个人。

我咧嘴朝欧阳屈一笑,调侃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等会儿大家一起去看日出吧。”胤祯提议,我点头附和。

“你们俩去吧,五台山的日出二十多年前我就和姑姑一起看过了。”欧阳屈往床上一躺,瞥了我一眼。

“哼!你就会拿额娘的事情让我嫉妒你!”我哼了他一声,但还没有沉默五秒就很没种地开口问他。“好看不?”

“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欧阳屈的眼神中有隐隐的落寞。

我收敛了笑意,突然觉得自己开始有点了解欧阳屈了。那迎风而立的娇柔身影,该是天地间最美丽的风景了,在欧阳屈眼里是,在我眼里,亦然,即使我从未见过她……

胤祯不语地看着我们,放在我腰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