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瑶很快就反应过来,慌慌忙忙地在原地站了起来,道,“姐姐从前的阁楼,就在旁边,离我这里不远。”
虽然她姐姐早已没有在苏府住了,但阁楼却一直打扫得很干净,族中一直会吩咐下人打扫。
以往时候,两姐妹的闺房楼阁都相距不远,几步就能走到。
姜澜点了点头,身影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苏清瑶呆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了过去。
她刚才都还在想,姐姐会何时回来,可当姐姐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有些做梦一样的感觉。
而且,姐姐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怎么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推开楼阁的门,姜澜将苏清寒放回了她原本的床榻上,见后面跟过来的苏清瑶,便随口吩咐道,“给我倒杯茶,这来回一趟,倒有些渴了。”
“啊?”
“哦哦,好的好的……”苏清瑶小脸一滞,又急忙马不停地往楼阁外小跑而去。
“这祈幽术应该没这么大的反噬作用,这么久还没醒来,看来是有别的东西在作怪。”
姜澜看着昏迷不醒的苏清寒,探出双手,落在她的眉心之处。
下一刻,一道锋锐至极的剑气喷薄而出,化作一口未曾开封的剑胎,自其眉心之中斩来,姜澜早有预料,双指并拢,轻轻一震,这口剑胎顿时被震飞而出,发出金石交击般的清脆碰撞声。
“若你不想被我抹去神智,就老实一点。”
姜澜淡淡道,舍去剑指,手掌朝前一抓,虚空嗡鸣,仿佛真龙之爪,带着开山裂石之威,瞬间便将这口剑胎压住,令其动弹不得。
“你的一身剑术,到底从何而来?”
剑胎嗡鸣,绽放出霞瑞之光,仿佛要蜕去剑身,化作人形,当中传出愤怒的喝问之声,充斥着一股震动和不可思议。
“故人所赠,意外所学。”
“在我面前,你还敢逞凶?”
姜澜淡淡回道,抓握住剑身的手掌,顿时用力,当中的霞瑞之光,瞬间黯淡,剑身似乎也险些承受不住这种滂沱伟力,发出了扭曲般的声音。
当中那道喝问之声,也带着一些痛楚和挣扎,如陷泥淖,根本挣脱不出。
片刻之后,剑身上的霞瑞之光彻底黯淡,剑身恢复了古朴自然的模样,当中的剑灵气息,明显萎靡了许多。
“伱那位故人到底是谁?”
剑身一阵颤抖,其中剑灵依旧在出声问道,并不死心,只是语气比起一开始,明显软弱了不少。
“他名叫永劫剑主,此剑乃是他的佩剑,当初铸造你的那位主人,也是他,不过你只是一口铸造失败了的剑胎。”
“若无此剑,或许你也应该叫做永劫。”
姜澜淡笑一声,而后随手一扬,永劫剑再度出现在了手上。
“永劫?永劫?”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明明我才是他铸造的本命剑胎,明明我才应该叫永劫剑……”
听到这话,剑灵的情绪波动,明显剧烈起来,其声音带着不解、茫然、迷惑、难以置信……随后便暴躁愤怒起来。
嗡嗡嗡!!!
一道道可怕的剑气充盈爆发,在这片不大的空间里沸腾起来,像是要随时冲出屋外,冲向高空。
“给我安静一点。”
姜澜神色淡漠,随手一拍,无名剑胎顿时一阵轻颤,剑身似乎险些被这股巨大势沉的力量给压塌,然后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
在姜澜的身上,它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感觉,绝非苏清寒可比。
“到了我的手上,是谁铸造了你,那和我已经没关系了。”
“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再无永劫,只有无劫。”
“自今日起,你便是无劫剑,你的主人,只有我一个,而苏清寒,则是你以后需要你保护的目标。”
姜澜抓握住剑身,不顾其挣扎,他言语平淡,眸色淡漠,当中有氤氲混沌般的气息在萦绕。
此时此刻他似一尊端坐于九天之上,俯瞰苍茫众生的无上天帝,威严浩大、至高神圣,口含天宪。
每一句话语都仿佛枷锁烙印,仿佛天地至理,仿佛大道规矩,虚空在轰鸣,一个又一个古老的符号跳动出来,然后飞到眼前这口无名剑胎之上,如烙印一般,嗡鸣一声,快速融入进剑身当中。
原本古朴自然的剑身,也渐渐多了一层氤氲般的模糊纹路,给人一种神秘危险的感觉。
只是一个剑灵而已,姜澜不想浪费过多的口舌,至于它答应与否,在他看来并不重要。
随着这些符号没入剑身当中,它的挣扎明显消失了,原本的灵智当中,也多了一层枷锁一般的烙印。
姜澜随手一抬,这口剑胎顿时化作流光,飞回了苏清寒的眉心之中。
片刻之后,她嘤咛一声,长长的睫毛轻颤,眼皮微动,然后缓缓地张睁开。
其神情还有些恍惚和迷茫,似还没清醒一样。
只是很快,当看清四周熟悉的装饰和房间时,苏清寒明显怔住了,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公子?”
而后,看清床榻边坐着的身影后,苏清寒略显迟疑地喊了一声。
姜澜只是看着她,并未回应。
“是梦吗?”苏清寒再度怔住了。
她记得自己还在四季山的观云亭里,在那里等着姜澜前去相见,两人说了不少话,然后她便听到了师尊玉青真人的声音,紧接着就昏迷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怎么一转眼,就回到了余邑城的家中?连这些装饰和摆件,都和曾经一模一样。
“果然是梦啊。”
苏清寒轻叹了一声,除了梦之外,应该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只是梦中姜澜的脸,怎么比以往时候都要清晰许多,真实感更强?
她伸出手去,这一次,不仅触碰到了他的脸庞,还带着真实的温度,就连鼻腔,也充盈着一股淡淡的沉木清香。
“说好会去道苍剑宗看我,可你却一次都没去过。”
“真是过分……”
苏清寒呢喃着,伸手捧着姜澜的脸蛋,然后慢慢凑近了过去,她眼神突然迷离了起来,眸子轻眯着,莹润光泽的红唇,吐气如兰,幽幽的,带着温热的气息。
眼见两人的脸就要碰在一起,一个不合时宜的惊吓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姐姐?”
“清瑶?”
苏清寒一下子就从迷离中清醒了过来,看了过去,然后愣住了。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不是……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苏清瑶一手端着茶水,一只手掌捂住自己的脸蛋,却从手指缝中偷偷看着,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这是怎么回事?”
苏清寒有些疑惑,但很快,她白皙细腻的脸蛋,慢慢的就红了起来,耳根、雪颈都一片血一般的殷红。
她反应再迟钝,这下子也明白过来了。
这哪里是梦?梦怎么可能有那么真实?
“这只是个梦。”姜澜促狭一笑。
“……”
苏清寒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苏清瑶呆呆地看着两人,完全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捉弄人……”
轻咬着唇,苏清寒幽怨地看着姜澜。
不过在得知这并不是梦后,她心头紧绷的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这么说来,姜澜不仅没有遇到危险,还将她安然送回到了余邑城的苏府中。
“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姜澜微笑着。
“那师尊她?”
苏清寒突然想起了自己昏迷前,曾听到玉青真人的声音,不由地问道。
“玉青剑仙她想抓住我,和相国府进行谈判,不过她并不能拿下我,只能放任我离去。至于她现在在何处,我也不知道,或许躲藏了起来。”姜澜随口回答说道。
“对不起,我没能阻止师尊。”
“我劝阻过她,但她一点都不听,很固执,甚至还禁了我的足。”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别人商议过,最后突然答应,让我邀你一见,我是拒绝的,但师尊控制了我的心神……”
苏清寒眸光黯然。
事已至此,她和玉青真人之间的师徒之情,也算是到头了。
“我相信你。”
“玉青剑仙一心为了道苍剑派,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意外。”
“这段时间,你就先待在余邑城,道苍剑派那边应该不敢找你的麻烦,等事情解决以后,你若想动身前往十万大山,那再启程。”姜澜说道。
苏清寒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公子你要在余邑城暂住一段时间吗?”她眼眸里带着期待,虽然话语没有多说,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你想我留在这里吗?”姜澜笑了笑,伸手抚摸她的青丝。
苏清寒想到了当初在安阳城的那段日子,俏脸一红。
她看了眼还在屋内,正睁着双眼,满是迷惑神情看着两人的妹妹。
“清寒有一些修行上的事情,想找公子请教。”她干脆换了个说辞。
“姐姐,我修行上也有问题,能不能让姜澜公子指点指点我……”
苏清瑶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关于修行这事,她却很上心,不由得插了一嘴。
在书院修行的时候,她就经常听到许多关于姜澜的传闻,什么太一门圣子、大夏凤君、未来天帝,总之传的神乎其神,八境的大能,也不是他的对手。
连书院里的年轻女长老,谈及到他的时候,也满眼崇敬仰慕之色。
她毕竟曾经见过姜澜的样子,当时就感觉他不太像是传闻中那种欺男霸女、嚣张跋扈的纨绔二世祖。
所以对那些传闻,倒是很笃定相信。
姜澜公子修为实力那么高深,那指点自己肯定也没问题……
“清瑶你……”
苏清寒直接一呆,然后俏脸更是发烫,就要起身站起来拧苏清瑶的耳朵,但见她那满脸天真无邪的单纯模样,才察觉不对劲的人是自己。
自己之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姐姐以后指点你。”她柔声道。
“我……我想要姜澜圣子指点……”苏清瑶摇头,大眼睛眨巴地看向姜澜。
姜澜却是嘴角噙着笑意,并不回答。
“你这笨丫头。”
苏清寒终于板起脸来,拿出了姐姐的气势,以前在苏家的时候,她就很有威望,不苟言笑,神情冷清,令人不敢亲近。
此时敛去了笑容,苏清瑶不由得脑袋一缩,也有点畏惧。
“姐姐变了……”
“以前姐姐有好东西,都会和我分享的,现在不想让姜澜公子指点我……”
苏清瑶嘴巴一瘪,感觉自己很委屈。
“……”苏清寒也无可奈何,总不可能揪住她的耳朵,给她好好解释一下。
随后,好不容易将苏清瑶赶了出去,她终于感觉耳边清净了。
苏清瑶不在身边的时候,还怪想她的,可才碰面没多久,就感觉这丫头,怎么还有点烦人了。
“有好东西,也不和妹妹分享,你这个姐姐,可一点都不称职。”姜澜打趣道。
苏清寒俏脸发红,道,“清瑶她还小,听不懂那些话。”
“难不成长大了,就能听懂了?”姜澜笑道。
苏清寒想到了自己最开始接触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是如苏清瑶那样满脸茫然,生涩懵懂,哪会像现在,一点就通。
“要不要让人去换一些防水的被褥?”姜澜问道。
“公子……”苏清寒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苏清寒悄悄回到苏家的事情,并没有瞒住,苏家上下震动。
不过在姜澜的有意警告下,苏家众人根本不敢泄露丝毫她的踪迹和消息,连苏清瑶也被父母严厉警告,然后禁足了,不准她离开家门。
苏家的一些族老隐隐猜测到,可能是道苍剑宗会发生大事,所以姜澜才会将苏清寒自那个地方带回来,并隐瞒住她的踪迹。
翌日,道苍剑派遭遇监天司铁骑围剿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中天州引发巨大轰动。
许多散修都注意到,一艘艘战争巨舰,高悬于道苍剑派的山门外,浮光漫天,雷霆威势交织,一道道可怕的光柱,贯穿天穹,随时可能落下。
在战争巨舰的四周,站着密密麻麻的许多高手。
一队队骑坐在凶兽、浑身覆盖甲胄的铁骑,洪流一般涌向高天,然后杀向了道苍剑派,天穹隆隆,如千军万马奔踏而过。
有弟子长老试图负隅顽抗,但面对监天司的铁骑,根本就没什么用。
还有散修注意到,在监天司的人中,有相国府的几位门客供奉站着。
当中三人,修为气息极为高深,为首那人,更是隐有八境的气息弥漫,光是站在那里,就如一座巍峨的山岳,带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恐怖压迫感。
谁也不知道道苍剑派到底是如何触怒了相国府和大夏皇朝,竟然引来如此多高手的围剿。
这场大战,令人心惊胆战,道苍剑派毕竟是大夏四大剑派之一,地位特殊,和朝中的许多门阀世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现在却被相国府的人联合监天司给踏平了,一夜之间被覆灭,众多长老弟子锒铛入狱。
有人说,这是因为道苍剑派暗中联合其余势力,刺杀相国府公子姜澜,这才触怒了相国府。
在这场大战中,身为道苍剑派庇护神的大夏三大剑仙之一的玉青剑仙,却并没有现身,这更是证实了之前的说法。
玉青剑仙刺杀姜澜,结果现在姜澜和她都不知所踪。
正是因此,相国府才会这般震怒。
众说纷纭,猜测纷纷,各种说法都有了。
玉青剑仙毕竟是成名许久的剑仙,名震天下,一手剑术可通神,曾经更有不少邪道大能,陨落在她的剑下。
姜澜虽然战绩惊人,实力恐怖,但毕竟年轻,如果玉青剑仙真的刺杀他的话,那情况会如何,那还尚不可知。
“这玉青剑仙,真是个蠢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都选择抛弃她的那个徒弟,竟然还想着给她留一线希望,真是妇人之仁。”
“要对付姜澜,那就必须布下天罗地网,请出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将他一击毙命,她单独一身去刺杀姜澜,肯定会失败的。”
“姜澜手段众多,太一门肯定会给他诸多护身之物,连对他痛恨不已的葛七星,都拿他没办法。”
“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还有护道者,藏在暗中。”
“这家伙,还真是坏我大事。”
崇安郡王府上,崇修缘眉头紧皱,背负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他已经得知道苍剑派被覆灭的消息了,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玉青剑仙失踪了,下落不知。
姜澜目前的踪迹也不见了。
他派人去四季山看过,那里确实有大战过的痕迹,许多地方还残留着惊人的剑气,透着森寒。
这一切都在说明,姜澜和玉青剑仙交过手,不仅如此,还在其手中全身而退,不过很大可能是已经受伤了,目前在某个地方疗伤。
玉青剑仙肯定也不敢现身,没有姜澜在手上,她必然会遭到相国府的报复和追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诸多布置都被她给我搅合了……”
“不过也罢,这道苍剑派本身也只是无足轻重的棋子,丢了就丢了。”
崇修缘面容阴沉。
大殿的首位上,崇安郡王身着蟒龙袍,气度威严,已经为明日的早朝弹劾做好了一切准备,面前摆放着众多准备好的奏折。
他已经得到宫中眼线的消息,夏皇夏君溪已然出关,明日将会开启早朝,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许多事务。
“修缘不必为此动怒,这道苍剑派没有了玉青剑仙的庇护,根本就成不了气候,当时想着和其合作,也是看在玉青剑仙这位八境至强大能的份上。”
“道苍剑派虽然覆灭了,但只要玉青剑仙还在,那她就还是我们这边的人。”崇安郡王摆了摆手,示意崇修缘稍安勿躁。
“父王你不知那姜澜的可怕,他成长得太快了,相国府虽然是我等头号大敌、心腹大患,但在我眼中,相国府的威胁,远远比不上姜澜。”
“这玉青剑仙,活脱脱浪费掉了一个最好的对付姜澜的办法,没了那个苏清寒作为诱饵,下一次想要吸引姜澜上钩,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崇修缘脸色阴沉,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姜澜再强,也不过是七境而已,他父亲相国姜临天,多年前就步入了无上大能之境,他的威胁才更大。”
“太一门自诩超然,身为仙门魁首,不好干涉大夏内政,不然有李圣在其身后撑腰,这盘棋我们还真不好落子。”
崇安郡王并不认可这话,在他看来,姜澜想要成长到他父亲姜临天那一步,至少还得数年,乃至更久的功夫。
崇修缘看了自己父亲一眼,眼眸里有晦涩的光一闪而过,但还是拱手道,“父王说的有理,但姜澜的威胁,不得不考虑了。”
“为父懂得这个道理,自然不会养虎为患。”
“对了,那个夏昊的来历,你调查清楚了吗?”崇安郡王问道。
崇修缘闻言,脸上却是有些不自然,脸色更是阴沉难看,道,“孩儿跟随他的这两天,确实有所发现,此人之前应该是护龙山内某位皇祖的娈童。”
“娈童?”
崇安郡王一愣,然后面露狐疑,道,“此事你是如何发现的?”
“此人厌女好男,这两天派人搜寻了不少年纪十三四岁,面容白净五官端正的少年,前去服侍。”
“我也调查过,当年护龙山那边,确实有人下来,在帝都之中搜寻过一些好看的少年,随后将他们带了上去……”
“这夏昊,应该便是当初的少年之一,他真名应该不叫这个。”崇修缘说道。
“看来,此人身上确实有大机缘和大造化。”崇安郡王轻抚胡须,眼里泛着精光。
“我多方打听之下,猜测此人得到的造化,可能和护山山内的养龙池有关,若父王大权在握,稳固局面,可为孩儿求取一个进入护龙山内修行的机会。”
“若养龙池内有天帝相关的传承,那或许孩儿也能一争。”崇修缘拱手说道,眼眸深处藏着炙热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