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和路辛澄,慕容冲和清河,也许都是一样的。
唐梵和藏雪在长安郊外,遇见那个游方而来的中年道人。
“上佳的残魂啊,”那个长髯的灰衣道士眼睛里闪过奇异的光,似乎看到了极为心爱之物,满脸地向往“修炼百魂幡是最佳的!”
而藏雪坐在梅树下,从头至尾没有抬过头也没有回过话,只是一遍一遍擦拭着手中的雪糖,锃亮的剑身印出他安静的眉眼。
道士继续说道:“可惜那只残魂身上缠绕了些许青色的妖气,”抚着髥须,他眯细眼睛凑近藏雪,轻声道:“道友相助一把可否?我这里,有上品的护剑之物——”他的眼光流转在雪糖雪白的剑身上,笑笑“来自上界。”
听到护剑之物的时候,藏雪的耳朵动了动,却是抬起脑袋抿唇笑道:“不。”
一个字简洁明了,直让那道士脸色大红。
“修道之人,切忌修炼邪法——百魂幡,要不得。残魂也是要不得。”他的意思自然是有些想劝道士归于正途,以及,别去打青蚨护住的人的主意,他若是没有看错,近六百年修行的大妖,这个道士对付不了。
然而藏雪的一片心,只换来道士指着他的鼻子,重重地叫:“别以为是剑修就如何了不得!我修行百年的时候你不知在哪里投胎!”
“真没素质,才说他一句,就这么骂人了!”唐梵吐槽一句,颇为不满,对于想打路辛澄主意的人,她也极为反对。
藏雪听得见唐梵的话语,那道士却是听不得,只见得这个少年剑修弯眼笑笑,便觉得丢人至极——他恨恨地甩袖而去,心里琢磨着一个万全之策得到那只上佳的残魂。
道士想了很久,其实也不过半刻,一个主意便已经形成——残魂如今为人身,带有法力的人却是不能碰得,否则必然会被那只大妖发现,而人自然是可以的——人,很多么,密密麻麻地不都是人么?而人心是最好蛊惑的东西。呵呵,他意味不明地发笑。
慕容冲,有五胡十六国,倾国倾城第一人的称号——第一美人,且是在乱世中的美人,纵然他是个男儿身,却生生担起了这个名头,若是个女子便也只是引起男人们争夺的角色罢了,也许后世只会流传下当初那个乱世之中的美女如何承欢,如何安身——却,是个男子,带着惊世的美色,和他永生难忘的屈辱——燕被前秦所灭,他美貌的姐姐清河被前秦皇帝苻坚带回内宫,而他因之貌美,竟也一同入宫,成为史上有名的娈童。娈童是什么,就是以色伺人,一个小小的少年,甚至说是一个小孩子,和他姐姐伺候同一个男人——一年又一年,少年学会隐忍,直到他带领军队踏平长安——他不喜欢穿戴盔甲,上阵杀敌只穿白衣一件,也许是他对生死早已无所畏惧,只是心心念念着报复那个他曾承欢的男人而已。
凤皇凤皇,西燕威帝,过于暴虐——死与部下之手,头颅被斩去。
这就是整个故事。
韩延果然如他所望,斩去慕容冲的头颅,鲜红的血液高高溅起,喷洒一地,那个头颅安详地紧闭着眼睛滚落在他脚底。
只有法眼可见那丝丝缕缕的白色魂魄从身躯里溃散开来,渐渐凝聚成一个没有五官和性别的残魂——因为是残魂,自然不存在面貌是性别之分。
道士发笑,慢慢吸去它身上浓重猩红的煞气,只留下纯白的魂魄。
正当他乐嘻嘻掏出黑色的令旗时,那一道如雪的剑光划破长空,直刺而来。
“路辛澄的魂!”
唐梵大叫。
雪糖的剑气扫过去,道士堪堪避过,目光阴冷地盯着藏雪。
“道友不帮忙便罢,竟来阻我好事!”他手里的黑色拂尘骤然如同蛛丝一般,四散开来。
藏雪一蹙眉,黑蛛拂尘——惯有恶名的邪道师便是他?略略棘手啊。
“她变淡了!变淡了!藏雪怎么办?”唐梵这边只关心路辛澄的魂魄。
他的手指抹过剑身,唐梵在半空中便现了实体,将凝魂珠抛给她,他横起雪糖。安排说“我去解决道士,你去帮忙收回残魂。”
“好!”唐梵一把接住珠子,回身冲过去。
黑色的蛛丝坚硬锋利却又绵软异常,一剑下去如砍在软物上,斩不断却被它生生粘住。
邪道师哈哈大笑,目光却是恋恋地流转在唐梵身上——“好一柄灵识如此之高的妙剑!”
“打什么主意!”藏雪冷哼一声,灌入真力进入雪糖,长剑如同冒出蓝色的火焰一般,明亮异常。
岂料这蛛丝竟然如此黏人,丝丝绵绵包裹住雪糖的剑身。
嗤嗤——雪糖剑身冒出丝丝青烟。
藏雪大惊,怎么可能?雪糖的原身乃是域外星陨,这蛛丝是什么他,竟然可以侵蚀雪糖?
他心下一紧,猛然回头去看唐梵。
唐梵是雪糖的剑灵么?——本来或许不是,但是三十年后就未必——雪糖冒出青烟,而那边的唐梵刚刚收好残魂,抱着怀里的大珠子,秀白的脸上陡然冒出一大片烧焦的痕迹,嗤嗤升起青烟。她感到的是左脸上火热的灼烧感,仿佛置身在烈焰里,忍不住惊叫一声。
“小糖!”那边藏雪一见,心里一痛,却是猛然放弃了这边被蛛丝死死缠住的雪糖剑,纵身就到唐梵面前,一个治愈法术瞬发。
毫无效果——她脸上的灼烧痕迹在扩大,唐梵捂着脸。
藏雪急了,他扶着唐梵,又转过头去拉雪糖剑,试图挣脱开剑身上的蛛丝。
无效,没用——他忍不住又回头去看唐梵,她弓着身子,强忍住不发出**——“哈哈,万毒蜈蚣的蛛丝拂尘,怎样?利剑都难以阻挡的剧毒!”
藏雪此刻却是毫无心思听道士的任何言语。他只想停下唐梵身上的伤痛。
“凝魂珠!”她猛地把珠子抛过来,身子虚幻起来。
“小糖!”藏雪跑过去。
“没事、没事……死不了,大不了就回去了……就是这痛觉真敏感,”她呲着牙,安慰他。
“回去?去哪里?”藏雪却是抓住了这样的字眼。他抓着她的手渐渐感觉不到真实的触觉,他颤抖着手,不敢去看。
“不会死啊,不骗你的……”唐梵笑笑——最后的笑容消散在虚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