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位被白恩派去取酒的法师回来,把酒递给莫拉德伦,他接过后便猛灌了几口,不过似乎法师带来的葡萄酒并不合他的口味。他喝完皱了皱眉头。
“好吧,”莫拉德伦叹了口气,“人总不能太吹毛求疵,是吧?”他抬头迎上白恩的目光。“既然你能回到营地,应该已经看到了战场上的战况了吧。”
“是的,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白恩坐在莫拉德伦对面的椅子上说道。
莫拉德伦没有回答,只是转头避开了白恩的视线,注视着那位拿酒进来的法师,一直到那位法师离开帐篷。
“就像我们之前达成的协议,我来通知你而已。”莫拉德伦又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们可以准备好撤退了。当然,如果你认为逃跑这个词更适合的话,也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你接下来要做的。”
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突然涌上心疼,令白恩感到不安,他不情愿地将手伸向放在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当拿起酒杯的时候,他感到自己手在颤抖。白恩再次缓缓地把酒杯放下,金属酒杯上的寒意通过手指渗透进了他的身体。
“你应该喝一点,”莫拉德伦劝道,语气中掩饰不住担忧和不安。
“发生了什么。”白恩克制住内心的担忧问道。
莫拉德伦叹了口气,“敌人的步兵似乎全部都在左翼,我们的前线部队全部被击溃了,我离开时鲁恩方面只简单了收拢了一些溃兵,鲁恩公爵跟你一样已经决定带着主力部队弃守阵地,选择退守营地。但我们都知道当对方的大炮运送过来,并且架起炮口的时候,就是我们完蛋的时候。营地周围那些木质的营墙恐怕连一轮炮击都挺不过。”
“所以鲁恩公爵决定撤退?”白恩对莫拉德伦的话语并不能完全相信,“他不用担心玛格瑞塔方面的责问吗?”
“玛格瑞塔国王统治着这个游戏,所以答案是:当然。”莫拉德伦淡淡地答复道,又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但如果没有了本钱,鲁恩公爵甚至连被责问的资格都没有了。”
白恩笑了笑,没有回答。
“而且我还有件事需要拜托你。”莫拉德伦继续说道。
当白恩听完莫拉德伦的请求,推开帐门走了出去。正在他着朝着临时码头走去的时候,脑海里凭空生出了奇怪的希望。
他从来没有指望过依靠莫拉德伦的消息,无论是什么事情,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都是愚蠢的。鲁恩公爵是法塔林协会在伊斯塔尼亚最初的盟友,但如今玛格瑞塔也是。也许它们未来会变成法塔林协会的敌人,也许两者都不是。
但无论莫拉德伦是否是自愿还是鲁恩公爵派来的人,莫拉德伦对于白恩提出的问题给出的模糊答案都说明鲁恩公爵本身似乎也无法真正下定决心,所以他们需要一个盟友来帮助在战争结束后增加自身地位的筹码。
而如果法塔林协会现在选择和鲁恩公爵共同进退,无疑把自己绑在了鲁恩公爵身上。这么做和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一样愚蠢。
撤离的准备要提前做好,这是保留法塔林有生力量的关键,但是撤退,或者说逃跑则为时尚早。敌人的大炮不可能这么快的运送过来,所以白恩可以确定莫拉德伦有话没有告诉自己,但就像白恩无法判断未来鲁恩,甚至玛格瑞塔是法塔林协会的盟友还是敌人,也许两者都不是一样,对于莫拉德伦白恩也无法真正判断他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不过真正令白恩担忧的是在指挥帐篷内,那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如同某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了他的心脏。即使是现在,他已经走到临时码头的前面,那微弱的感觉仍然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而且还会持续下去,他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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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洋流之季,这座在营地北部靠近入海口的临时码头承担着玛格瑞塔联军繁重的运输任务,船来船往,川流不息,缆索不停地震动,像是有巨大的猛兽在摇撼。这个码头从来没有停泊过这么庞大的船队,每一次缆索的拉扯都让系缆柱发出一阵不祥的嘎吱声。码头上堆积如山的板条箱和包裹,那是从玛格瑞塔和奥格伯恩领运到前线的新鲜补给。负责补给的人员在成山的箱包中爬上爬下,不停搜寻包装上的辨识标志,嘴里还不停地对码头工人和士兵发号施令。
莫里斯在码头靠海的地方,背靠着一个板条箱,肌肉发达的双臂交叉着,狭小的眼睛盯着坐在三十码开外一个包裹上的军官,一个小时了,他动也没动一下。
莫里斯很难相信那家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军官看上去非常年轻,身上那股青嫩的绿色,就像这散发着馊味的海湾一样明显。他的制服还带着出厂时的粉笔线,长剑的皮革握手上连一丝汗渍都没有。这些地方发散出来的贵族气息,就像一团香风裹着他,隔着这么远就能嗅到。这一个小时里,他就这么坐着。手放在膝盖上,肩膀略弓,看上去就像只蠢笨的母牛处在一堆嘈杂之中。虽然他的军衔是上尉,但是周围的一兵一卒都懒得向他致敬——贵族的味道实在是太浓了。
即使莫里斯第一时间便被担架队送回营地,比自己的导师白恩回来要早上半天的时候,这让他多少恢复了些体力。但导师一回到营地便让他开始工作,多少让他有些不满,即使在战场上他并没有受什么伤。
不过莫里斯也永远不会去拒绝自己的导师,不光是因为投资被骗之类的事,当年在森林里他的导师干净利落的干掉那些愚蠢的村民时,莫里斯就明白,你可以跟白恩导师争辩,甚至某些事上显得愚蠢,但是永远不要去拒绝他安排给你的任务。
不过看来战场的情况对白恩导师一定造成了什么影响,否则怎么会让自己找这么个家伙?这是莫里斯唯一想到的解释。大声地叹了一口气,莫里斯站直身子,往军官那边踱步而去。那家伙压根就没啥警觉性,直到莫里斯站在他面前,才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让莫里斯愣了一下——感觉那种目光深处蕴含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双眼中一闪而过,却藏得很深,这让上尉的眼睛看起来比脸上的其他部分更苍老。“你的名字?”莫里斯的提问变成了一种不太自然的闷哼声。
“别浪费时间问这个了。”上尉说着,站起身来。
又是一个有着漂亮脸蛋的混蛋,莫里斯皱起眉头,他讨厌有着漂亮脸蛋的家伙。“你在等谁,上尉?”
上尉看了看码头。“看来我已经等到了,那就走吧,相信你知道我们该去哪。”他俯下身,拿起了行李袋,率先往前走去。
莫里斯很快跟到了他身边。“不错嘛,”他忿忿地说,“这种态度。”
他们离开了码头,莫里斯带路转向了右边的第一条街。“我安排的人就在酒馆里面,他们会直接带你去码头,在那里有船接你去布尔坦尼亚。”
上尉似乎愣了,直直地瞪着他。
“难道你不知道你要去哪?”
“知道,但我以为我们会先找地方中转一下,而不是直接去目的地。”上尉认真地说道。
“时间不够,”莫里斯又皱了皱眉,“最初我计划先把你送到提尔亚,瑞尔马斯有我们的人,可以帮你伪造一份身份。不过在要求的时间内来不及了。”
“其他地方呢?”
“很难,”莫里斯叹了口气,“比尔巴利的港口大部分被‘血帆海盗’劫掠过,他们不允许不认识的船只停靠。而布尔坦尼亚,说实话,我们在那里并没有足够的人手。所以到那里之后你就要靠自己了。”
上尉点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来到酒馆后门前,莫里斯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跟踪,然后推开了门。指着坐在酒馆角落里有些不安的两名法师,对着上尉说道。“这就是你的同伴,有些经验不足,但是足够可靠。”
“都是施法者吗?”上尉低声问道。
“是的,差不多相当于马尔努斯帝国魔法学院毕业的正式法师。”莫里斯回答道。“当然没马尔努斯帝国的法师会的法术多,不过也足够了。”
“这点可以接受。”上尉点点头。
“好了,那么我就送到这里。我要赶回到码头去,那里还有上面安排下来的不少事要做。”莫里斯说道。“祝你一路顺风。”
上尉抬起右手,微微歪头,食指和中指轻轻点了点右眉,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大步走进酒馆,朝着那两位法师走去。
莫里斯站在门外,眉头紧锁。他认识这个手势,这是马尔努斯帝国学院的高级法师之间最常用的一个行礼动作。但他不明白莫拉德伦伯爵手下的上尉为什么会做出这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