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刚一打开门,脚步便赫然停了下来,双眼看着那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门外的身影。
九月的脚步当即顿住,看着那道素白的身影:“楼……十六爷?”
楼晏转过身,幽黑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只淡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包袱与剑,便已是一目了然。
九月一时间有些尴尬的将包袱向身后移了移,咧开嘴笑了一下:“怎么还没休息?”
“大军拔营回漠北,我在奔波之途向来少睡,待回到漠北后再多做休息也不迟。”楼晏盯着她,身形不动,声音清越沉静。
“这样啊。”九月提了一下肩头的包袱,笑了起来:“那我就先不打扰十六爷您站在这里看驿站的构造了,我先睡……”
正她打算先回房,楼晏却是缓慢的开口打断了她:“这场初雪下的极大,待到午时方能继续向北走,无论你想去哪里,现在并不是赶路的好时机。”
在他面前,她终究也是没有什么可以瞒得住的。
任何偷偷摸摸的举动在他楼晏的面前,都仿佛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一样。
哪怕是想要不告而别。
想想自己之前那几次的不告而别,他都仿佛有预知一样,永远都是这样的不急不躁,该是因为知道她还会回来?
而这一次,特地站在她的房门外让她多停留几个时辰,是因为知道她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头了么?
既然如此,楼十六,为什么你明明在乎,却偏偏不开口,一声十六叔,一个礼教道德,一个天伦常理,在你这里就是这么重要么?
九月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双眼直盯着他:“的确,今夜天气寒冷,一来不适合赶路,二来不适合道别,既然这样的话,何不如烧几壶好酒我们喝上一杯?”
九月的双眼就这样盯着他,不闪不躲,满眼都是赤诚。
楼晏,既然如此,就给我一个机会,敬故人一杯酒。
就如有一首歌里唱过的那样,敬往事一杯酒,再爱也别回头。
四目相对了许久,久到九月以为他会拒绝自己,并不打算陪自己胡闹,不会陪自己喝酒,就在九月哼笑了一下正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时,忽然听见楼晏说:“好。”
九月一怔,望了望他的双眼,却见他已经转身下了楼。
她杵在房门前愣了一会儿,便将包袱和剑拿回屋子里放好,再又拿起之前他给自己披上的那件狐狸毛的披风,快步走了出去。
*****
半个时辰后。
吉州城外近郊的客栈后不远处,据说这里驻扎了大批还没有撤走的晟王大军,望着前方那些临时搭起的军帐,九月提着一个白玉酒壶,又喝了一口酒,然后笑盈盈的看着那个方向说:“十六爷,你还真是舍得啊,晟王府才重新修建了没多久,就这么直接离开了,什么天子脚下必争之地,你竟然都避之如蛇蝎。”
她正坐在一座军帐前的石块上,周围落满了雪,但唯一他们这一圈的雪是化开的,因为面前有两堆火,将这个寒冷的黑夜映照的有些温暖的光亮。
楼晏正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看着这个拿着酒壶一口接着一口的喝酒的丫头,眉目间没有什么动静,眼神里若有所思。
“不过也对。”九月继续笑着说:“和那些蠢货斗智斗勇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事情,浪费时间浪费经历,我要是你,我就在一旁安静看着,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
她忽然转过眼,笑眯眯的看向身旁眉目清和的男人:“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渔翁?”
这时前方的火堆被一阵寒风吹的熄灭了,九月本能的从石块上跳了下去上前去引火,重新点燃后就又坐回到了石块上,拿起酒壶喝了一小口,略满足的砸了砸嘴:“反正呢,是与不是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呢,我这人也没有多大的抱负,这一辈子就想好好的活下去,平平静静的活下去,没有打杀没有纷争,也没有那么多残忍无情的训练,还有……”
她喝着酒,忽然斥笑了起来:“我特么的这辈子再也不想碰到地雷了!那玩意儿炸死人不偿命的东西!”
九月的声音喋喋不休着,从这里聊天那里,从东边扯到西边,直到她忽然沉闷了一会儿,吸了吸被冻的痛红的鼻子看向天边:“天快亮了,我之前还发过誓以后再也不会喝酒,话说回来,这世道特么的还真是险恶之极,刚来没几天就被人家几杯烟花醉给弄晕了,被扔进了无悲山谷里,莫名奇妙的差点被毁尸灭迹,然后这一路走来,一路算计,我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这满腔无处可诉的抱怨吧。”
“对了。”九月已经连续喝了有两壶多了,楼晏却也只喝了几口,并没有陪着她喝下去,只是一直安静的坐在她旁边,不说话也不打断她的话。她转眼看向他:“平王和太子一直对你虎视眈眈,还没事就偷偷的跟你得瑟,你的脾气怎么就这么好?明明有瞬间就踏平他们的能力,还非要这么忍气吞声的?像我多好,什么慕清莲什么苏衿之陈嬷嬷这些败类,我一个接着一个的收拾完了,现在真是觉得心里畅快的很。”
楼晏这时才终于回答了她的话。
“如果你每天都被几条饿老虎盯着,你是选择慢慢走,将他们引到狼窝,还是选择回头与他们打到两败具伤?”
九月想了想,虽然这会儿喝的有些迷糊了,但还是难分析得出来,楼晏这丫果然是个精明的人物。
她不由的笑了起来:“是啊,两败具伤。我这样步步为营到了最后,不也是把自己逼到不得不尽快出城么?皇上和太后已经注意到了我,太后也打算利用我的身份去限制安王府的一切,我虽然和安王府不算有什么关系,但是不喜欢这样被束缚,所以……”她耸了一下肩:“算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这些本来就不适合我。”
“祸都是你自己惹的,怨不得任何人。”楼晏淡淡道:“包括你被太后相逼,若非是为了这一时的意气,何苦被逼到如此地步?”
九月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如果她能学会楼晏这样的淡定,真的能做到一路平静的将老虎引到狼窝,让那些禽兽去撕咬,而自己却毫发无伤,这世间怕是也没有什么能为难得到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