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皇城城外,是一座长长的白玉桥。今日午时,独孤仪龙决定就在此接受东方重嘉的降书。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诸位大将,威威武武,矗立在白玉桥头。这墨城的百姓自是都知道了,虽然现时时局并不乱,可是这冷不丁地就换了国,易了主,郦国百姓这心底头可还是不好受儿。虽说王前之前已经下了令了,非自愿可以不来。
但是百姓们只想小心翼翼地生活,万一此次不去,虢国人日后来个秋后算账,自己不就栽了?是以,前来“瞻仰”观看的郦国百姓,心事俱是各异:有不问国家兴亡,只管来瞧热闹的;有内心畏惧虢国士兵,不敢不来的;有希望郦国就此瓦解,归顺虢国的;更有些个,便是好奇那皇帝东方重嘉究竟怎么个投降法儿的,是以不能一一枚举。
话说这日,虽是寒冷的严冬,这玉石桥上全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冻冰。空中也开始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可是这桥上桥下桥左桥右全都挤挤挨挨地挤满了里三层外三层郦国的百姓,可谓全城倾巢出动啊!看着架势,王前和公孙白驹不由地派了好些士兵分散在桥头四侧,维持秩序和以防骚乱!果然到了午时,这雪儿也下了更大了,空中仿佛还落下来不大不小的冰雹!独孤仪龙倒是耐心的很,一直端坐在马上望着前方。这个昂扬的英姿,让桥下观看的郦国年轻女子见着了,则是完劝忘记了自己的国仇家恨,一味地痴望着独孤仪龙,目不转睛。
有的说:“这虢国人就是俊!你看为首的那些个将领,尤其是那虢国皇上!我的天啊!天底下怎么竟有那般好看的人儿!咱们和亲的公主还真是好福气!”另一个说:“嗯,我是从不管这些个国事的!反正让我们平安过日子就行!你看,这些虢国人不也将这里治理的好好儿的!依我说,这鸡肋一般的国家,与其被咱们的老皇帝耗着,倒还不如打碎了重建!”还有的说:“可是我们郦国还是有好看的男子啊!比如咱们的三皇子!依我看,可也和这虢国皇上不相伯仲呢!”
有些个老者则是流泪叹道:“这样冷的天儿!咱们皇上的身体可是吃得消啊!你们这些年轻人,自是关心这些个,难道一个人长的好看,就一定是好人儿了!”那些个花痴女子听了,正欲反驳。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劝道:“好了好了!你们快瞧,看那远处,应该是皇上率着大帮没用的大臣,出来投降来了!”此话果真是有效,人群中立刻不就此争论了,打着伞,或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全都提着脖子,像只只伸长脖子的鹅似的,眺望着前方。
东方重嘉终于出现。这样冷的天气儿,他却光着上身,背上背负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肉袒负荆’,皇后已是疯癫,东方重嘉死死拉着她的手儿,皇后身穿葛布,披头散发,眼神呆滞,嘴里不知所云。郦国的百姓们见了这一出,心中想笑,可是又一阵想哭。
瞧瞧东方重嘉身后,全是一溜儿的文臣,各个都将上衣脱了,露出肥壮大身躯,背后也插一木牌,上写‘肉袒负荆’四个大字!一个人是这样悲惨,固然值得同情,何况
还是位于九五至尊的皇上!可是一百个人都是这样,便就觉得滑稽可笑了!郦国的百姓们看着这些个肥壮的大臣,平时是何等的附庸风雅!此刻是跟了东方重嘉,一步一跪,低头沮丧而走,偌大的冰块打在他们的赤身上,左一个红印又一个红印的!在寒风之中,倒像是只只剥光了皮毛,等待烧烤的乳猪!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幼稚顽童,大嚷了一声:“娘亲,他们看起来好像是咱家养的那只黄花猪啊!娘亲你看像不像!”小家伙固然不明白何是国仇,何是家恨!所以便直直地望着娘亲,希望娘亲给他个肯定的答复!这时,不知是谁率先哄笑了一声,这笑声便就像被传染了似的,‘哗地一下,人群中便有不少人笑了出来!他们竟然拿着地下的冰块,篮子里的果蔬,也朝着这些个大臣们扔去!本来这些个大臣就已是狼狈不堪的了!这下子,更像是被拔了毛的瘟鸡,可惜又不能四处逃窜,只得紧紧跟在东方重嘉身后。
王前驾着马儿,低声问独孤仪龙道:“皇上,您看……这些百姓的举动,臣等要不要前去阻止?”独孤仪龙当然是瞧见了,却抿了抿唇,说道:“不用!这是百姓心中平时郁结所在,今儿是必定要发泄发泄的!若不是这些个只知享受玩乐的大臣,郦国又哪里会这么快沦落到此番境地!当然,东方重嘉是一国之君,却用人不察,也是难辞其咎!百姓们顾及他的面子,念他是一国之君,不去扔他,就已是不错的了!”王前听了,只的得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些个大臣被这些个百姓,给投掷的自是狼狈,这百余位大臣身受风雪冰块之苦,很快就要走不动了!可是不知是何人,忽地在人群中,好一阵嚎啕大哭,哭的是摧肝裂胆,地动山摇!这哭声是那般的伤心!那般的深沉!东方重嘉捧着玉玺,在前头听了,心中都大不忍,他忽然调转过身子,对着桥下四处的郦国百姓,就地对他们伏地,深深拜了三拜!口中大声道:“各位百姓,我东方重嘉弄丢了郦国的大好江山!自是郦国的千古罪人!我对此心中是无比的愧悔!我治国无能,让百姓们受苦了!你们就将我打死了罢!我活在世上一日,心中也是难过一日!”
说着,又是边走边对着郦国的百姓跪拜,口中不停地呜咽哭泣!此时,狂风又大起,东方重嘉全身无遮挡之物,大雪简直要将这些人都埋城雪人一般!独孤仪龙默默对着公孙白驹道:“给他们备伞!这些人,并不全是废物!其中有好些人是辞赋金石琴棋大家!来日将他们都囚禁到雍城,发挥其所长,为朕所用!”公孙白驹听了,便吩咐手下将士给这些人每人一顶蓑衣斗笠!这些个举动,反而更是勾起了郦国百姓们心中对东方重嘉的复杂情感!曾经在很多郦国百姓的心目中,东方重嘉就代表了郦国,他很长时间内自是郦国的象征!如今,象征已倒,国即将不再,这……
东方重嘉这番举动甚是奏效,这下人群中再无人前去投掷那些个文臣了!伴随着东方重嘉的呜咽,伴随着人群中那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哭,这下子,郦国的百姓们都不禁纷纷掩面大哭!有的
蹲在地上哭,有的互相抱住了哭,有的干脆就躺在地上打滚干嚎!不过点燃一枝香的功夫,郦国的百姓们便就大变了!从先前的好奇观望,到现在的流泪嚎哭……
公孙白驹悄悄问道:“皇上,您看……”独孤仪龙皱了皱眉头道:“无妨!且让他们哭个够罢!就像刚生下来到孩童,离开母亲的脐带,一时恍惚不安,总是要哭上一阵子的!与我们无碍!”果然,这些百姓们哭够了,竟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毕竟,现在平静的日子正是他们想要的!此时,空中的风儿也小了,雪花也停了,冰雹也不下了!这些‘肉袒负荆’的大臣们在东方重嘉的带领下,继续挪着步子王前走儿。
到了桥头,东方重嘉抬起头,拂过脸上的雪花,将皇后拉在自己身边,双手高举过玉玺,捧在头顶,跪下对着独孤仪龙道:“亡国之君东方重嘉,带了昔日旧臣,献过玉玺,前来向虢国皇上投诚!以表诚心!”人群此时全都沉寂一片,表情还是忍不住的凝重悲愤,听着东方重嘉之言!独孤仪龙见了玉玺,微微颔首,说道:“你还算守信!”说着,便命王前接过沉沉的玉玺!东方重嘉此时很平静,他对着独孤仪龙又道:“亡国之君,玉玺已献,还有一事相求!”
独孤仪龙咋马上昂然道:“但说无妨!”东方重嘉哀哀道:“此番战事,自是我一人引之而起!所以我恳求皇上,务必不要伤害我百姓一人!我到了虢国,无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此言一出,人群中又发出一阵呜咽。独孤仪龙便顺坡下驴道:“这是自然!毋须你多言!朕待这郦国的百姓,便也如同虢国的百姓一样!”东方重嘉听了,便放了心,拉着皇后的手儿,回头对着这些个大臣,朝着独孤仪龙道:“玉玺已献!还请皇上将我们囚了去罢!”
此时,人群中发出微微的骚乱,公孙白驹便命白玉桥各处的士兵,严防把守!独孤仪龙对了东方重嘉道:“囚车却是已备好!尔等却是可以上车了!你们如有家眷,不妨各自交代一番!”独孤仪龙昂扬在马上,对着呈包围之势的郦国百姓,大声说道:“百姓们,你们是要一个江河日下的郦国,还是要一个新生的郦国?”人群激动了,纷纷说道:“当然是要一个新生的郦国,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姓虢?”这些话,独孤仪龙已是听见了,王前和公孙白驹听了,心内很紧张,看着阴沉着脸色的独孤仪龙!
只见独孤仪龙沉吟半响,又大声说道:“哪里有富裕自有公平,哪里就是你们的国家!又何须执着与姓郦姓虢?”此言一出,满城皆惊!继而,是长长的沉默!片刻却是经久不息的掌声!独孤仪龙此举,初步得到了人心!就在他为即将一统天下,踌躇满志时,耳边恍惚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可惜啊可惜,独孤仪龙,纵然你能赢得整个天下,却依旧得不到一个女子的心!你将她的父亲囚了回去,内心可有丝丝愧疚不安?”独孤仪龙听了,马上四顾相看,心中在沉沉问道:是谁?是谁在说话?他想寻找说话女子的身影,可是环顾四周,全是欢呼的人群,和徐徐的囚车,哪里有什么人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