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嫔从地上起来,望着回雪出承欢殿而去,如今凌云死了,江氏出宫,青嫔的光芒也不复存在了,可她却高兴不起来,以前,有好些人可以恨,可如今,只能恨荣妃一个人了。
承欢殿的灯火一直这样亮着,以前咋咋呼呼的青嫔,今晚也异常的安静,没有了她的争吵,管嫔倒觉得,这夜静的怕人。
有恨,活着也有意思,若真没了什么可恨,这深宫的日子,对她来说,倒更难熬了。
回雪到相印殿时,天已快亮了,夏季天亮的早,相印殿朦朦胧胧摇曳的灯笼红,夹杂在黎明的灰白之间,氤氤氲氲,倒也是一处景致。
小厨房上来了一些粥,回雪用了一碗,倒在榻上,晕晕睡去。烟紫伏在床前给她揉着胳膊,回雪眯眼一会儿,便做了个恶梦,睁眼一瞧,窗户都白了,光照进来,是金黄色的,天大亮了。
“你去把神武门的守卫刘武叫来。”回雪坐起身,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睡的时间太少,眼睛都是肿的。
“主子,您昨晚一夜没睡,不如,睡一会儿,奴婢再叫刘武过来吧。”烟紫劝着。
“这事耽误不得。你快些去。别人问起,一概不能说什么,只说刘武于我有恩,所以特叫他来宫里一坐。”回雪交待着。
烟紫急急而去,路上果然遇见了几个奴婢,脸生的很,不大认得,但一开口就“烟紫姐,烟紫姐”的叫,在这宫里,奴婢中间叫姐,并不是因为你的年纪大,而是因为资历老。位置高,或是主子器重,或是主子高高在上,所以姐这个称呼,倒是一个尊称。
“不知烟紫姐去干什么呢?前面可是神武门了。”一个奴婢问道。
“没什么事,不过是去散散心,我家主子现在不需要伺候。”烟紫扯了个谎,那些婢女脸上明显有失望之色,却又装出高兴的样子道:“那不打扰烟紫姐了。”
烟紫带着刘武往相印殿而去的时候,又遇上了这几个婢女。她们倒像是跟着烟紫似的,表面上还带着笑,端详着刘武道:“这不是神武门的刘统领么。怎么,跟我们烟紫姐这是要去哪里呀?急匆匆的。”
刘武正要回话,烟紫忙拦住了,凭着对刘武的了解,这个人是个实在的人。还是自己代为回答比较恰当,于是笑了笑道:“我家主子说了,当初在神武门诞下四阿哥,刘武于我家主子有恩,所以特让刘统领去宫里一坐。”
其它奴婢听了,似乎有些失望。撇了撇嘴,让出了一条道来。
回雪因面色疲倦,怕看着太过憔悴。勉强擦了些脂粉。
刘武还是一副谦卑的模样,给回雪行了礼,回雪给他赐了座,烟紫赶紧端上来一杯茶。这次泡的是福建铁观音,色金黄。味香浓郁,是回雪最爱喝的茶。于是浅笑着道:“这是我爱喝的茶叶,咱们相印殿还有毛尖,碧螺春,以及黑茶,今日刘统领是客,理应先问一声刘统领喜欢喝什么。”
“奴婢失查。”烟紫欠身福了一福。
刘武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道:“郁妃娘娘真是太客气了,奴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统领,哪敢劳……”
“刘统领当日在神武门,众乱之间,却能为我,为四阿哥担当,忙前忙后,实是大恩。”回雪道。
“得娘娘成全,如今我刘武已是神武门统领,奴才应该谢郁妃娘娘的大恩才是。”刘武说着,便要跪倒。
回雪倒是没有看错,这个刘武,倒是实在的,一不居功,二不骄傲,这种人,用着放心,至少不会有了什么功劳,或是办了什么事,就整个宫里乱嚷嚷。
回雪朝烟紫示意,烟紫端着托盘出了内室,将内室的帘子放下,将奴才们都遣的远远的,自己在廊下守着门。
“今日找你来,实是有一件事,想托你去办。”回雪看着刘武。
“郁妃娘娘尽管吩咐,我虽没大本事,但也知道知遇之恩。娘娘有什么事,说给奴才就行了。”刘武果然答应的痛快,没有让回雪失望。
“以前宫里有个奶娘,姓江,大家都称她为江氏,她本是荣妃手下的人,出宫也有一阵子了,想来出宫的时候,在内务府领了腰牌跟出宫文书的,你可以去查一下,那出宫文书上,江氏的籍贯。”
“这个不难,那些文书都压在一处,每年年底都要跟内务府核对的,奴才现在就去给娘娘将江氏的文书找来。”刘武道。
“我并不是想要江氏出宫的文书。”回雪喝了口茶,示意刘武也坐下喝茶,刘武推让一阵,便也坐下了,只是依然欠着半边身子坐在椅子上,以示恭敬。
“你得了江氏的籍贯后,悄悄的,去找到江氏,然后,带她跟她的孩子来安城,我自有安排。这事要神不知鬼不觉,越快越好。”回雪压着声音道。
“奴才这就去办。”刘武站起身来答话,却又坐下道:“不是奴才说不行,只是奴才每日需在神武门当职,这……一月只有一天空当,怕是没有时间来办这差事。”刘武一脸难色。
回雪当然知道,他所说属实,一个月一天的空当,确实没有时间去找什么江氏,于是说道:“你可以找个由头,递个长假什么的,神武门的侍卫,由皇上亲自管着,你只需交了一纸长假,其它事,自然有我来办。”
“那……奴才就说,家里老娘去了,需要回去守丧,可行?”刘武一脸诚恳。
回雪嘴里的茶差一点喷了出来,刘武这人,看着老实的,可怎么能开出这种玩笑,说自己的爹娘死了,可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清清嗓子道:“这个倒不必,毕竟这,算是诅咒的,怕不吉利,还是另想一个法子的好。”
回雪想来想去,若说婚娶,也不过得几天的假,去找江氏,怕路遇困难,万一没那么顺利,又急着回来当职,倒半途而废。
刘武抱拳站起道:“郁妃娘娘提点的是,只是奴才所说,并非诅咒,我家里的老娘前年去了,因家里穷酸,棺材钱都是借的,家里又露了雨,为了养活我爹,养活这个家,奴才都没有敢守丧,不怕娘娘笑话,为的就是这一点子月钱。这次说出为老娘守丧的事,倒也是奴才的真话。”
回雪陷入了沉默,没想到刘武的背后,还有这样的一个故事,安城里到处都是有钱人,住的院子四通八达,听说去青楼里喝碗茶,吃两个小菜,都要十来两银子,却没想到,还有刘武这样贫穷的人家,竟然连娘亲的丧事,都是借银子去办的。
有人说,给钱便是孝顺,回雪觉得,刘武虽没能守丧,但他在老娘活着时,能努力的赚银子,养活这个家,已经算是孝顺了,于是点了点头道:“这个由头也可以,你明日便跟皇上身边的王公公说此事。”
“恩。”刘武点了点头。
“烟紫,你进来。”回雪叫了一声:“你去柜子里,拿两锭金子来。”
一锭金子,便是十锭银子,共一百两,两锭,那就是二百两,够一个农户人家十来年的吃喝穿戴了。这不是一笔小钱。
刘武明白回雪的心意,执意不收,嘴上道:“奴才为郁妃娘娘办事,实在是心甘情愿,郁妃娘娘提点奴才,若奴才又收郁妃娘娘的银子,那奴才成什么人了。”
“你只管收下,一路上,总要吃喝打尖,没有银子,哪里还能办事,你在神武门,一个月的月钱也有限的。”回雪说着,让烟紫把金锭硬塞给了他:“烟紫,你去送送刘统领。”
刘武只好把金锭搂在怀里,他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子,明晃晃的,照的他眼睛都是金星子。
回雪轻轻在烟紫耳边说了几句,烟紫便送刘武去了。
刚出相印殿,刘武便将那两锭金子交还给烟紫道:“姑娘请把这金锭交还郁妃娘娘,这么些金子,奴才实在是用不着的。办区区一点子小事,万不敢收这么些东西。”
烟紫笑笑,上下打量了刘武一回:“刘统领还是收下吧,相印殿还拿的出这两锭金,且办事路上耗时耗力,总不能风餐露宿的。你收着,用去便是。”说着,又将金锭交给了他。
“可是,这太多了,奴才收了,于心不安。”刘武又欲将金锭交给烟紫。
烟紫笑道:“你这个人,娘娘都说了给你,若你不收,岂不是让娘娘难堪?你为娘娘办了事,以后步步高升,有了银子,娘娘自然不会这样赏你了。”烟紫说着,将金锭分开来,自己拿一锭,给刘武一锭:“你若嫌多,只给你一锭,总行了吧,别推辞了。”
刘武再三道谢,才去了。
烟紫把刚才的一幕学给回雪听,回雪不禁笑了起来,这个刘武,也太老实了,一锭金子,若扔在安城,不知多少人要去抢。没想到刘武虽贫穷,却是个有骨气的。
“这个刘武,也忒傻了。”烟紫笑:“给他金锭倒像是难为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