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魏承昭如此说, 未满干笑道:“疏远你?怎么会?”
她觉得,自己以前和他说话的时候才当真是在远着他,毕竟她已经是皇帝的小老婆了;可昨日里知道了他是皇帝后, 她都一直在计划主动扑倒他来着, 哪儿来的疏远?
魏承昭看她如此, 便是一叹, “单看你现在这个模样就知道了, 往日里你可不会这样。”
现在的模样?
未满低头瞅瞅自己揪牢被子的手,悲愤了。
她为什么死死抱着被子不放手?还不是因为昨夜里他做的那些好、事!
哪就是在“疏远”他了?
正要发火,一抬头对上那双幽黑的双眸, 未满突然记起这人是皇帝,陡然一颤, 那怒火的小苗蹭蹭蹭两三下就消弭无踪了。
魏承昭是什么人?平日里总是跟那些个七转八绕的人打交道, 早就练出了“火眼金睛”。方才他一眼就看出了未满原本的打算, 可到最后她依然选择了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双眉微锁。
这样下去不行。
仔细思量了下,他说道:“你先前当真没猜出我是谁?”
“那是自然。”
魏承昭掩去唇边的笑意, 说道:“其实我没想要刻意隐瞒身份。只是那时没想到你太迟钝一直没有发现,我便稍稍顺水推舟了一番而已。”
此番话入耳,未满瞠目结舌地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面这家伙是在明目张胆地说她傻?
于是她怒了。
猛地将被子往旁边一扔,未满低吼道:“你绝对是故意的!碰到你几次你都没说,连王连运也没告诉我。还有小冯子, 他可是看到过我们说话的, 也还藏着掖着不同我说实话。说起来那次, 当时霍老幺也和你在一起, 他也没同我讲, 不是你授意的他们又怎会这样!”
咦?霍老幺?
说到他,未满心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魏承昭低低地笑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仿若缓缓流过的溪水,能平息人心中所有的怒火。
“是我授意的不错,只是你既已知晓了我的名字,只稍稍用心再打听下皇帝的名字,两厢比较不就可以得知了?只能说,你对‘皇帝’,实在是太不用心了些。”
这一番话听下来,未满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直到魏承昭唤了人来服侍未满起身,又让人备了夜宵时,她才想起来一事。
她刚来的时候,不是没问过周围的人皇帝的名字啊!
只是不知大家太过畏惧皇帝不敢说,还是皇帝的名字说不得,又或是被承昭授意过了不准说,她问过几个人后毫无所获,就也只得放弃了。
思及此,她正想反驳,抬眼就见魏承昭正眉眼带笑地看着她,满腹的话就无从说起了,只得咽回肚里。
待到吃食撤尽,两人这才相拥着睡下。
魏承昭知未满今日肯定身子倦乏,便没做其他事,只与她低低地闲聊着,叮嘱了她一些在宫里头生存需要注意的事情。
两人间的谈话倒也算得上是推心置腹。只一样,便是有关那密道之人的,魏承昭不说,未满就也不提。
后来,两人在修远殿中同吃同睡,若是白日魏承昭无事回到修远殿了,两人便一起看看书;若是晚上,则一个折腾人一个被折腾。
如此过了三日,未满方才要回凝华殿。
离开时,她还是非常恋恋不舍的。
看到她欲语还休、极度留恋的模样,魏承昭心中一动,正想开口挽留,谁知未满一开口就是说道:“崔嬷嬷太恐怖了,你想办法让他走,不要继续教我了,好不好?”
魏承昭听闻,哭笑不得。
还以为她是……结果竟是这样的原因?
他也不说话,只倚在桌边,静静凝视她,直到未满承受不住目光的压力低了头,方才低低说了个“好”字。
未满不知魏承昭突然换了个态度,只当他其实是不情愿的,就道:“若是不行,再学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见她不情不愿垂头丧气的模样,魏承昭摇头失笑。
“没什么,你若怕她,我将她遣走便是。”
他将王连运唤了进来,说道:“传朕旨意,太后近日身体不适,让崔嬷嬷回颐景宫伺候,凝华殿便不用去了。”
王连运领命离去,未满却是被他短短的两句话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朕”字将她震醒。
若不是他当着她的面对王连运下了这道口谕,未满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不知是不是刚开始认识他时就是“你”“我”相称改不过来,还是说魏承昭待她一直太过温和她没注意到,这几日他们依然照着以前的模式说话。
说起来,这几天在修远殿时,魏承昭从未当着她的面用过“朕”字,以至于她都忘了身份之别。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未满突然就沉默了,魏承昭自然发觉了她的异常,侧首问她怎么了。
未满心慌意乱,可对着这个几日来与自己十分亲近的男子,温柔缱绻犹在脑中盘旋不去,她实在是想装没事的样子也装不出来。好在本也准备离开修远殿了,于是匆匆告退。
忐忑不安地回到凝华殿后,她装作随意地问起小冯子他们几人,魏承昭是个怎么样的人。
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
后来小冯子的一句话,成功地让未满心中的紧张到达了顶点,直接升级为“胆战心惊”了。
“陛下还从未对旁的人这么上心过呢,小主您是头一个。”
未满咧咧嘴,做出很是受用的样子,将小冯子不动声色地赶出了门去,独自关在屋里想事情。
她自问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怎的魏承昭就将她接进了宫、还待她那样好?
不是没问过魏承昭的,可她旁敲侧击的时候,都被魏承昭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显然是不想回答的。
或许初夏以前无意间的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那时未满初初进宫,想不通自己为何来到此处,问初夏时,她这样说道:“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需要理由吗?”
如今想来,依着魏承昭那性子,倒也有几分可能……
未满正神游天外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冯子便去而复返。
“小主,小主,圣旨到了。”
还没完全回过神的未满就被他急慌慌地一句话给“拽”了出去。
“……钱氏未满恭顺贤良,擢升为宝林,钦此。”
王连运刚开始宣读圣旨的时候,未满就隐隐觉得哪儿不太对劲,等他全部读完,未满才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次的圣旨和上次封她为御人的比起来,不就是把品阶名称改了改而已,其他的全都原封不动吗?
魏承昭这个懒人!
她虽怨念无比地在心中狠狠腹诽着,可听到周围的恭贺声,还是不由自主就笑开了颜。
这些天在魏承昭的寝殿待着,日夜相对,不知不觉中未满将他的一举一动印刻在了脑海里。
先前她争她抢,为的是个正室的位置,为的是不用在其他姬妾面前低头的权利,故而上次她得以晋升,心中有高兴有欢喜,却也再无其他。
不像今天,欢喜之中还莫名其妙地带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
这甜蜜来得奇怪,却也成功地将她先前的担心与不安平息了下去。
待王连运离去,未满就吩咐香薇与绿柳好好置办酒菜,准备给殿内众人的晚饭添些好菜。
大家欣喜不已,正领了命各自去忙,初夏进屋来禀。
“小主,清婕妤来了。”
清婕妤?
猛一听到这个称呼,未满还愣了愣。
她怎么来了?
虽不明所以,但前些日子清婕妤帮过自己,如今听闻她来了,未满便急忙迎了出去。
清婕妤见到未满后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在修远殿待了几日,妹妹的气色倒是越发好了。”
虽然清婕妤说得一本正经,可这句话怎么听都有些开玩笑的意味,未满便微微红了脸。
清婕妤笑笑,携了她往屋里行去。
待到进屋坐下,清婕妤说道:“这儿我还是头一次来。进宫许多年了,此前也并未到过这处。你这里倒是雅致,只是太偏远了些。”
未满浑不在意地说道:“远了好,远了是是非非少。”她都住得那么偏了,还能招惹到贤妃她们。若是住得进了,岂不是更碍了那些人的眼?
没想到清婕妤对她这句话倒是颇为赞同,“是了,就这样来说,还是你这里住着最舒坦。”
她凝望未满片刻,笑道:“没想到他说的就是你。”
这句话突然冒出来毫无缘由,未满听得一头雾水。本猜想清婕妤话中的“他”是指魏承昭,或许他在清婕妤面前提起过自己。没想到清婕妤话锋一转又道:“以前常听幺弟说起一个女孩儿,说是她家与我家别院离得极近,两人常常一起玩,关系极好。”
别院?邻居?一起玩?幺弟?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突然从未满脑海里冒了出来,惊得她猛地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咣当”一撂就站了起来。
“你……你……你家幺弟是……”
清婕妤浅浅笑了。
“我娘家姓霍。我名唤霍豫晴,幺弟霍豫宁。”
未满无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