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满静默许久, 侧过脸后面对霍豫晴探寻的目光,十分艰难地说道:“霍老幺从没和我说过你家的事情。”
清婕妤奇道:“那你就没问过他吗?”
未满尴尬地笑笑。
不是她没问过,而是提起这事时霍豫宁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她的思路便莫名其妙地被他牵着走了。
而且两个人在一起经常吵吵闹闹的, 正经坐下来谈天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有, 就算偶尔有什么想法, 几句话后就也忘了……
不过, 真没想到他竟然是大将军的儿子!
这样说来,未满倒是想起自己和魏承昭聊天时突然浮现的那种怪异感觉从何而来了。
霍豫宁那时出现在宫里的时候,显然和魏承昭关系非常不错。当初不知道魏承昭的身份就也罢了, 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依着霍豫宁的“身份”, 便有些奇怪, 只是当时在想着别的事情, 就没继续想下去。
如今知晓了他的身份后,这些就也说得通了。
清婕妤看着未满脸色忽阴忽晴的样子, 就缓步走上前去,携了她的手拉她坐下,语气和缓地说道:“前几日他寻到我同我说起你进了宫的时候,我还驳过他,心想哪就有这样巧的事情了。直到他提到你的年龄相貌, 又说前些日子在宫里见过你, 我才确信当真是了。”
提起这个, 清婕妤动作微微滞了下, 不知想起了什么, 很是惋惜地叹息了声。
只是不待未满询问缘由,她就又说道:“我今日来寻你, 本是想同你说一件事。”将未满拉着一同坐下,清婕妤道:“吴御人被杖责了,你可知晓?”
“杖责?不曾听说过。”未满讶然。
她自离开修远殿,心思都搁在了魏承昭的身上,那些点心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过问呢,哪儿有时间多问其他人的事情?
“很严重吗?”
“二十杖,在这宫里头已是算不得非常严重的责罚,却也去了半条命。”
虽然一听到吴御人未满想到了芙蓉酥,可她觉得太后好像不想让人知晓这件事情,便问:“她是因了什么缘故受罚的?”
清婕妤闻言疑惑地看向未满,“皇上吃了妃嫔呈给太后的点心后腹痛不止,太后命人彻查,最后查出吴御人所呈糕点里有致使腹泻之药,就当众斥责她心思恶毒。皇上这几日身子虚弱,所以白日里多在修远殿歇养……你日日与皇上在一起,难道不知道吗?”
腹痛?虚弱?魏承昭?
未满眉角抽了抽。
想到这几日一到夜间就如狼似虎的某人,她顿时脸都黑了。
他那副模样,哪儿来的半点虚弱的样子!
明明虚弱的是她!
不过……这事儿怎么又牵扯到了魏承昭?
难道是魏承昭体谅母亲,便帮她想了个借口不成?
不然他装病作甚!
说起来,清婕妤说起的糕点里药的“作用”,与吴御人放到良昭媛那儿的白玉糕中所下之药的药性倒有几分相似。
“……她前几日被罚时,你刚巧被留在修远殿伺候。一个挨罚一个受宠,我生怕她因为这个恼了你,便想着来同你说上一两句,希望你能在后面这几日当心些。”
听她如此说,未满笑着说道:“不碍事的,罚她的是太后,怎的和我扯得上关系呢?”
清婕妤闻言,眼神幽远地望着屋外冷冷一笑,“在这个地方,谁喜欢谁、谁又讨厌谁,哪就需要真正的理由了?更何况如今你在她最痛苦的时候过得最为风光,难道不是值得她嫉恨的一件事?而且——”
清婕妤面上露出几分凝重,“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吴御人素来八面玲珑,不会笨到在自己呈上的点心里下药,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个缘故,还看不透。”
不只她看不透,连未满也看不透了。
这事本来就够复杂了,偏偏魏承昭还牵扯到了其中。
见未满目光怔愣地盯着地面,清婕妤就露出一分笑意,“是不是吓到你了?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我只是从最坏的打算来考虑的而已。总想着能够提前提防着些的话,后面若是真有些什么麻烦,也不至于措手不及。我本也不想拿这些话来唬你,可既然豫宁他嘱托了我,我定然要照顾好你的,不提醒你一下让你防着些,我实在心中难安。”
她这番话推心置腹,未满极其感动,认真地道了谢。
二人之前并不认识,可以说是半点关系都无。如今虽说是霍豫宁拜托了清婕妤,可清婕妤大可以在平日人多时护着她就好,如此的真诚,在这宫中尤为难得。
清婕妤望着她,又是惋惜地一叹。
未满刚要询问缘故,恰在这时绿柳端了点心进屋。
见只她一人进来,未满奇了,问道:“怎么是你端来的?其他人呢?”
“这会儿有几个其他宫殿的来寻小主,说是道喜来的。初夏说那些人明面上看着是来贺喜,暗地里指不定多难受多嫉妒呢,就拉了其他人一起去挡人了,只说小主歇下了没法见人。”
绿柳说完,转眼看见清婕妤,喜出望外说道:“二姑娘也在啊!”
她先前去了灶上准备晚上的加餐故而不知清婕妤到来之事,惊喜之下脱口而出。语毕方才察觉不对,忙向清婕妤行礼道:“奴婢见过清婕妤,给清婕妤请安。”
绿柳有股子憨直的傻气不会伪装,故而未满见她脱口而出“二姑娘”三字,便很是惊讶。
“你们先前认识?”
能叫出“姑娘”这个称呼,两人必定是在清婕妤未入宫前就相识了。
清婕妤颔首笑道:“她本是在霍家家仆,后来豫宁见皇上喜欢她做的点心,就送她进了宫,专给皇上做吃食。说起来,我俩也有许久未见了。”
语毕,清婕妤又问了绿柳几句话,绿柳欢喜地一一回答了,这才退下。
未满却是在她们说话时想到一件事,便在绿柳退出屋子后,装作不在意地问清婕妤道:“绿柳做的芙蓉酥姐姐可曾吃过?好吃吗?”
“芙蓉酥?”清婕妤缓缓摇头,“我可不记得她做过这种点心。皇上爱吃我倒是听豫宁说起过,那时他还提议家里也做这种点心,可母亲不喜欢,后来不了了之就也作罢了。”
听她如此说,未满方才知道,敢情绿柳会做芙蓉酥,还是到了魏承昭手下后方才被调.教出来的。
这母子俩一个极度喜欢它一个极度讨厌它,倒也真是有趣了。
虽说提到了芙蓉酥,但未满与清婕妤这样说了两三句后,就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其他的并未对清婕妤讲明。
原因无他。清婕妤待她这样好,她不想清婕妤知道一些事情后,反被牵连进来。
清婕妤此次前来本也是想提醒下未满,既然目的达到,她又不是多话之人,两人只稍稍多聊了会儿时候她就也告辞离去。
临走前,她还特意邀了未满去她那里玩。
“左右我们相交之事也会入了旁人的眼,偷偷见面反倒不如正大光明来往得好,省得那些人还得明里暗里地看着,闹得人心烦。”
未满没想到那样不耐烦的表情也会出现在清婕妤的面上,不由笑了。
清婕妤看她笑得开怀,绷不住也笑了。
未满说道:“多谢姐姐的好意,只是这样的往来定然会扰了姐姐的安宁,不若我有了困难再去寻姐姐,平日里就……”
“无妨,”清婕妤打断她的话道:“我平日里不与人亲近,一是我性子不爱热闹,二来也是因着我娘家的身份我也不便与旁人相交过多。如今你来了刚好,我也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
眼看未满一脸茫然,清婕妤心知未满对于朝堂的事情是一窍不通的,便只安抚地笑了笑,示意未满不用出来送,转身离去。
未满到底还是送她出了院子。
望着清婕妤渐渐远离的背影,思及霍豫宁所做之事,未满忿忿地随手揪了根草,当做霍豫宁来捏来揉来掐。
那家伙就是多事!
自己才来了这么几天就被其他人搅在了一起,可想而知,清婕妤在这宫里头许多年依然能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该有多难啊!
如今她正是旁人的眼中钉,他却将清婕妤推到她身边来,岂不是破坏了清婕妤以前的平静日子?
霍老幺就是这样!总是和她对着干、想不到一起去!
就凭着他将清婕妤推入浑水这一点,她也绝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很感激霍老幺为她所做的一切的!